一切都按照著輿論的猜測在進行。
隨著法國財長克里斯蒂娜·拉加德如愿登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最高席位,其所遴選的副總裁也有了最終的結果。7月12日,拉加德對外宣布,提名現任IMF總裁特別顧問朱民擔任該組織副總裁。經IMF董事會批準,7月26日,朱民正式履新。
美利堅10年
在蘇黎世“全球經濟展望”論壇上曾出現過饒有趣味的一幕:當日本部長走上主席臺時,幾乎所有佳賓都提前戴上了同傳耳機;而印度計劃委員會主任準備發言時,聽眾又不約而同地取下了設備;接下來輪到時任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朱民登臺演講時,會場又一次響起戴設備的嘩啦啦聲音。然而這回他們徹底錯了——朱民流利的英語,讓所有參會代表不約而同地放下了同傳耳機。會后,海外媒體給出的一致結論是:朱民改變了國際社會對中國官員不擅長英語的印象。
當然,10年的美國生活經歷,給朱民的顯然不只是標準而流暢的英語表達能力,更重要的,還有穿行于多個國際經濟機構中所累積的工作經驗以及獨特的人脈。資料顯示,作為中國恢復高考后的首批大學生,朱民畢業于復旦大學經濟系,留校任教三年后,他獲得了公派美國留學的機會,并先后獲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公共行政管理碩士學位和美國約翰·霍布金斯大學經濟學博士學位。博士畢業之后,朱民進入美國約翰·霍布金斯大學政策研究所,并以副研究員的身份負責重大課題的研究。1991年,朱民調任世界銀行并擔任該行政策局經濟學家,1995年其兼任聯合國開發署“中國21世紀議程”外方首席顧問。
值得注意的是,朱民在讀博期間曾師從保羅·沃爾克,這位國際金融界的傳奇人物,曾在卡特和里根總統任上擔任美聯儲主席,被看作世界上最具影響力的經濟思想家,根據《華爾街日報》的評論,在整個職業生涯中,沃爾克是一位從不謀求個人財富的罕見的金融巨人,他的最大目標就是為公共利益殫精竭慮地工作。也正是如此,奧巴馬上任之后,將白宮經濟特別顧問的要職交給了沃爾克。顯然,作為學生的朱民,除了追隨老師的思想之外,也從恩師的身上學到了為人處世的品行。正是這種特殊的國際背景,去年5月,朱民在多位候選人中脫穎而出,被IMF前任總裁卡恩選中出任總裁助理。
從總經理到副行長
作為全球央行的央行,IMF要求自己的高官都必須熟稔金融市場,以及具備相當豐富的金融管理經驗,而在這方面,朱民可謂游刃有余。
1995年,時任國家體改委宏觀司司長樓繼偉(現任中投董事長)和副司長曹遠征訪美,與老朋友朱民會面并相談甚歡。朱民當場表示,想回國效力,拜托兩位老友代為轉達。
朱民的要求很快得到了回應。中行首先向他拋出了“繡球”,歸國后的朱民獲得了大展拳腳的機會。1999年,國務院正式批復中銀香港重組上市計劃,中行成立中銀重組辦公室,朱民擔任辦公室總經理。這一次,朱民的主要搭檔正是自己的老朋友曹遠征(1998年國家體改委撤銷之后,曹遠征也來到了中行工作)。
從現在看,很少有人能體會那種受命重組中銀香港的難度。由于歷史的原因,中行在香港的各機構所有權結構復雜——這些機構當中,四家在當地注冊,七家在北京注冊,一家是總行在香港的分支機構。更令人頭疼的是,重組牽扯不同地區的法律法規,曹遠征將這些細節比作串聯電路——任何一個細節沒過關,燈泡都亮不起來。不過,極具耐心的朱民和同事們一道扎進了這堆“亂麻”之中,一度甚至三天三夜未合眼,最后整理出的文件達20多噸。
一個嚴峻的現實是,2002年正是全球經濟低迷和股市異常動蕩的年份,很多人對于中銀香港的重組和上市并不樂觀,但最后朱民還是如期完成了任務一中銀香港上市當天,港股狂潮涌現。成功無疑奠定了朱民在中行的位置,兩個月后,朱民被擢升為中行行長助理。
同樣的故事在一年之后再次發生。2003年12月,中央匯金公司向中行和建行注資450億美元,中行重組大幕拉開。在這幕大戲中,朱民擔當了重組和150億美元IPO的任務。三年之后,伴隨著中行重組的精彩謝幕,朱民被提拔為中行副行長,負責集團財務、司庫、內控、法律合規、戰略和研究。
為外界所異常敏感的,是朱民于2009年10月辭去中行副行長轉而就任央行副行長的消息。有媒體注意到,央行已經有蘇寧、胡曉煉、劉士余、馬德倫、易綱等五位副行長,年齡分別為62歲、51歲、48歲、60歲、51歲,而央行一年多前公布的方案規定,其僅有四位副行長編制。于是,外界一致推斷,朱民出任央行副行長只是一個過渡性安排。果然,半年之后,朱民被擢升為IMF總裁的特別助理。
值得披露的信息是,朱民早在復旦大學任教期間,就出任上海市體改委和上海市政府經濟研究中心研究員,而且還擔任過汪道涵(時任上海市長)的秘書。也正因為此,卡恩對朱民作出了這樣的評價:“朱民具有豐富的政府和金融部門工作經驗,他將發揮極其重要的作用。”
“叫我經濟學家”
學者出身的朱民盡管位高權重,但依然沒有失去勤奮、樸實的本色。在許多場合,當有人稱他為銀行家時,身材高大、臉上始終掛著微笑的朱民擺擺手說,叫我經濟學家吧。
扮演經濟學家的角色,對于朱民來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從歐元的誕生到國際金融大勢,從中國的宏觀經濟到金融改革,朱民的學術研究從未間斷過,而且其研究成果極具穿透力和前瞻性。在金融危機爆發前,朱民就對全球經濟的“過度金融化提出了預警;金融危機爆發后,他在多個場合反復闡述金融衍生工具過度泛濫的危害,主張“去杠桿化”。不僅如此,在他去年出版的《改變未來的金融危機》的著作中,朱民預言了“后危機時代”的世界格局——“危機遠沒有結束,舊世界再也回不去了”。
果敢和善辯,是外界對于朱民作為一個經濟學人的褒獎。比如,針對部分主流經濟學家對美國經濟問題的分析,朱民曾這樣說過,“我們如今批評美國人消費太多,但是不能忘了,中國經濟一直是美國消費的受益者。”從某種程度上而言,朱民并不會像國內經院派經濟學人那樣,為自己的某一個觀點作出長篇累牘的理論求證,而其思想成果,更多是基于自己的實踐。
作為朱民的又一個學術成果,其譯著《窮人的誠信——第二代格萊珉銀行的故事》中,透露了他的另一種境界。這本由2006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小額信貸之父尤努斯親筆推介的書,詳細介紹了銀行家如何幫助窮人、如何縮小貧富差距。而朱民在序言中這樣寫道:“當我們在無數個激動的不眠之夜后,終于在最后一行文字畫上句號時,我們都經受了一次人文道德、銀行服務和管理理念的洗禮。”在這里,朱民把人文道德這樣的抽象概念放在了專業概念之前,其強烈的人文關懷情愫溢于言表。
當然,除了著書立說之外,朱民還時常向他人薦書,即使是與自己的專業無關但卻開卷有益的書籍,如《梁啟超說佛》等,朱民也會不厭其煩向朋友推薦。因此,接觸過朱民的人說,58歲的朱民充滿了童心,完全沒有金融高官的架子。
改造“富人俱樂部”?
作為朱民本人,出任IMF高官可能只是其職業生涯的一段經歷,但對中國來說,其履新的結果,釋放出了一個強烈的價值信號一即中國經濟實力和政治地位在國際舞臺上的提升,以及中國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話語權的加強。不少分析人士,甚至將前幾年林毅夫出任世界銀行高級副行長與朱民進入IMF高層一事串聯起來,稱前者是中國民間力量融入全球金融舞臺的序幕,而后者則啟動了中國官方力量登上世界金融舞臺的大幕。
成立于1945年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目前是一個有著184個成員國的超級“大家庭”,該組織的總裁職位一直為歐洲人擔任,發達國家長期占據著投票權的絕大部分份額。最新資料顯示,當前在IMF投票權占據前六的國家,除了排名第一(16.47%)的美國外,其他五國分別為日、中、德、法、英,其占有的投票權依次為6.13%、6.07%、5.30%、4.02%、4.02%。值得注意的是,由于IMF作出重大決策需獲支持率至少85%,因此,美國對IMF的任何決策都擁有否決權。也正因如此,IMF也被人們戲稱為“富人俱樂部”。
為進一步增強中國在IMF中話語權的分量,向該組織輸送人才一直是中國高層致力推動的事情。1984年中國恢復IMF執行董事的地位時,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的胡耀邦就親自指示,要求認真做好派駐IMF人員的選派工作。盡管中國曾向IMF先后派駐過兩名執行董事和總裁助理,但無奈都不是組織中的決策成員。金融海嘯以后,IMF作出了增大發展中國家投票權的決定,中國投票權從原有的3.17%增加到6.07%。而朱民的履新,顯然使人們對IMF功能的重新定位,以及中國等新型市場國家地位的提升,有了更多的期待。
對于IMF的改革來說,朱民有著十分冷靜和客觀的認識。在他看來,國際金融體系的改革是一場利益的博弈。在IMF的改革上,美國當然不愿意“傷筋動骨”,而對于歐盟來說,雖然其在IMF的份額比美國高,但分攤到各國的單獨份額卻遠小于美國。因此,只要美國不作出實質性的讓步,歐洲國家也絕不會輕易退讓。正是如此,朱民認為,在IMF改革中,比結構調整更加重要的是,讓所有人都參與對話和決策進程。畢竟,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期,美國和歐洲仍將是IMF的主導者。像中國這樣的發展中國家,對于國際金融秩序的“矯正”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