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鄭不用手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這使得找他的媒體面臨窘境:不知如何下手。他常用微博,但近二百萬人的關注使記者的@湮沒進汪洋大海;他 他和兒子鄭亞旗創辦了一個“Z星球”,每天早上六點多就開始向小朋友們問好,常見他與某個小朋友在線閑聊的對話問世,記者發送的對話請求永遠沒有回復。顯然,相對于成年人,老鄭更愿意跟孩子們在一起,哪怕孩子們總是問他一些成年人看起來挺“傻”的問題—總而言之,老鄭如今不僅身在體制之外,心態上也屬于典型的“樂退”一族:與世無爭,逍遙自在。
為了找到鄭淵潔,記者使出“絕招”:到“皮皮魯講堂”堵他。那是個門禁甚嚴的所在,借由門縫,聽到一個男人有力的講話聲,以及孩子們不可抑制的快樂笑聲。一個多小時的等待后終于見到剛給孩子們上完課的老鄭。穿復古氣息大襯衫,隨性自在,好像還沒有從跟孩子們的歡樂中抽離出來,神情有一點點恍惚。
失業證—作家必備
在體制內工作,鄭淵潔開始得很早:15歲當兵,做了五年空軍地勤,后來當工人,因為寫作還行,借調到北京市文聯下一家兒童文學期刊做編輯。到了1999年,文聯領導找他談了一次話,讓他不要再“肥水流了外人田”。之前,因為期刊領導不同意他單獨寫一本刊物的想法,鄭淵潔的《童話大王》和《大灰狼畫報》都是和其他出版社合作的,文聯領導說,能不能給自家做點貢獻?鄭淵潔迅速制定了再寫一本雜志且使之發行量翻番、每年向文聯上交多少錢的計劃,但他所在雜志的編輯部主任卻忽然宣布,要解聘他。
“編輯部主任提出的條件是,可以繼續聘用我,但我不能來上班。我說,不能來上班,干嗎還聘用?領導出了個主意,說按規定工齡滿三十年可以提前辦理退休。我覺得自己才四十多歲,退休多折壽,就在離工齡還差一個月就到三十年的時候,辦理了辭職,能在辦內部退休的前一個月辭職,對我來說是件揚眉吐氣的事兒,從此我也擁有了一本向往已久的《北京市城鎮失業人員求職證》了。多年前見過王朔有這個證,當時我就眼紅,我覺得這是作家必備的證件。”—即使這意味著,他此后將拿不到一分錢養老金。“我專門算過一筆賬,一方是我踏實寫作能掙的錢,一方是如果活到一百歲能拿到的養老金,大概兩三百萬吧,但前者大于后者,所以辭職沒什么壓力,只有動力,必須得使勁寫作賺錢,沒有退路了。”
是否會更注重養生?“這倒沒有。有養老金的人才注重養生、希望多活呢,多活一年賺一年;沒有的人就無所謂了,但我覺得挺奇怪的,越無所謂反而活得越長。”
2009年6月他退出北京作家協會,次年4月,他又退出中國作協,第一條理由就是某作家到小學簽名售書,他恥于與這樣的作家為伍。即使沒有社會保障,真正恣肆的生活,不就是老鄭這樣嗎?如今老鄭保持著良好的生活習慣:早睡早起,每天早上四點半到六點半,寫6000字左右。寫得不順時,“連螞蟻走過都會成為噪音”;寫得順利時他會放音樂,譬如許巍,他形容那感受,是“兩岸猿音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他曾經兩個月不下樓,“肯定是中國最老牌的宅男。”七點吃早餐,而后上上網,看看書,和小朋友們聊天或者在微博上針砭時弊。
他很少和作家來往,“寫作本身沒有任何值得探討的地方,不都是對生活的感悟、感受么?這有什么可交流的?”寫作對于老鄭,成了真正生理性的事兒,他正在寫的東西,此刻都沒有發表的打算,也就徹底與名利無關了。
有恃無恐的生活
老鄭的“有恃無恐”很早就顯現了,底氣不僅來自于寫作,還有養狗:“十年前我養的最好的狗交配一次就能掙五萬塊,靠這個也能生活。”
他喜歡跟狗在一起,家人不能進入他的書房,狗卻能安心地在他旁邊趴著守候。鄭亞旗講過這樣的故事:鄭淵潔每天寫完就將文件存入另一個大盤,存盤聲音一響,狗立刻站起來,他知道,那就是主人要帶自己去遛彎的信號。大概十年前,狗就屢上《童話大王》的封面,以和鄭淵潔腦袋互換的方式。當然,狗也救過老鄭的命,液化氣泄漏,是狗叫醒了他。
2005年,鄭淵潔簽到兒子鄭亞旗門下,老鄭露面多了起來。他第一次到中央電視臺做節目,就掉了褲子,其他公眾人物,估計要沖攝像喊“這段掐了別播”,老鄭卻以此寫了篇《電視臺脫褲子》登報,理由是“電視臺就應該給別人脫褲子,揭丑,如果總給別人遮羞,那就不是好電視臺。”
“兒童文學作家”已經很難準確地形容老鄭的地位,媒體稱呼他“作家、演講家、慈善家”。汶川地震,他捐了38萬;玉樹災區捐了100萬;邢丹意外身亡,他又和兒子向邢小叢飛捐款十萬。在他的微博上,多是社會熱點話題,譬如垃圾短信,譬如“最美媽媽”。他認為地鐵一個人開太不安全,“萬一他腦溢血呢?”后來,地鐵方面改成了兩個人開,還特地向老鄭表示感謝……這就是老鄭的“樂退”生活,不是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哪怕他已經擁有那樣的能力。老鄭有點不好意思:可能說得有點大……但我就是希望能夠讓更多人生活得更好一點。”
之前有關于老鄭的小道消息流傳:常自得有一張不用排隊買票的交通卡,朋友說是托了關系才給辦的,他很長時間信以為真。他喜歡坐地鐵,戴個帽子,加一個黑框眼鏡,手里還老揣一把大折扇,發現有人拍他,扇子刷地打開,只見八個大字:歡迎合影,謝絕偷拍。拿這事兒問對面的老鄭,眼睛往上看,有點放空:“是啊,都是真的,我現在還坐地鐵呢,但眼鏡、折扇都不帶了,光戴個帽子就行了。”不怕被人偷拍了?“我這樣……也沒誰偷拍我吧?”他摸著光溜的腦袋,那上面泛出短短的一茬白色。老鄭,已經56歲了。
他的保險柜里放著兩樣東西,一是他從16歲時就開始寫的日記,一是所有來上皮皮魯講堂的孩子的簽名,他叫它“未來名人簽名錄”。老鄭毫不懷疑,這撥孩子,未來將是作家、科學家甚至國家元首。“到那時候我再找他們簽名。助手就會阻攔我,說這個老頭是誰呀?所以我要預留他們的簽名。”如此“目光長遠”,老鄭是在為自己真正退休那天做準備吧?“作家這職業,沒有退休這一說吧?寫作肯定已經成為我畢生的職業—我是說,我要寫到生命最后的那天。”
但這依然無損于他用自己的經歷給予年輕的“樂退”啟迪。他常說自己成功的秘訣,是“不去追求和別人一樣的東西”,但對于那些在體制內生存的人,他保持平和。“生活方式沒有高下之分,并非體制外生存就是一條通向成功的捷徑,我現在接觸的體制外的人比體制內的還多,也許將來體制內生存的人就變成了獨一份了呢?”
鄭淵潔語錄
●我被開除的原因是將老師出的作文題《早起的鳥有蟲子吃》改寫成《早起的蟲子被鳥吃》。老師說不過我,就讓我重復說“鄭淵潔將來最沒出息”很多遍,我不甘受辱,就引爆了身上的拉炮,結果被開除了。
●我只出過一次國。1986年。菲律賓。這是照片。我左首是菲律賓副總統勞雷爾。當時我31歲,體重68公斤。現在91公斤。我已經25年不出國了。幾乎每年體重增加1公斤。
●鐵飯碗的真實含義不是在一個地方吃一輩子飯,而是一輩子到哪兒都有飯吃。
●有沒有國家承認的學歷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國家承認的能力。
●擁有大學文憑的真正含義是好找工作,而找工作的真正含義是給別人打工。因此,大學文憑實際上是加入打工族的特別通行證。沒有大學文憑的真正含義是不好找工作,不好找工作的真正含義是逼迫自己創業當老板。因此,沒有大學文憑實際上是進入老板序列的特別通行證。
●不管你是否上班,一定要保持和他人的接觸。我看一個人有沒有前途,不看他是誰,而是看他身邊是誰。一定要交到好的朋友,受到好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