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

“開始吧。”王大貴說。

鄉黨委書記王大貴坐在主陪的位置上，兩眼先掃了一圈人。右邊的主賓是縣信訪局的鄭局長，左邊的副主賓是縣農業局的陳副局長，依次往下坐的是這兩個單位的科長還有司機們。再往下，副主陪的位置上是劉鄉長，鄉黨委秘書小郭緊挨著劉鄉長的位置。倒茶斟酒地忙著伺候酒席。王大貴又掃了一眼桌上的菜。菜已經端上來了六個，雞魚肘子，涼拌素菜。

“開始吧。”王大貴舉起酒杯對在座的又說了一遍。

“好好，開始!開始!”眾人附和著也舉起了杯子。

王大貴正要開始發表祝酒詞，一看有的人杯子里酒的顏色不一樣，不愿意了：“陳局長你怎么弄啤的?不行不行，換白的換白的，誰不知道‘美女陳’是全縣出了名的一斤不倒、八兩不醉的女中豪杰。”王大貴一邊探身伸手去奪陳局長手中的杯子，一邊扭頭對秘書小郭說：“小郭你怎么倒的酒?是不是迷上美女局長了，袒護著她啊!”

陳局長的確是個三十出頭的美少婦，外號“美女陳”。此刻她扭身躲閃著，防止手中的杯子被王大貴奪走的工夫，偷偷用眼角抿了一眼坐在王大貴右邊的鄭局長，臉上笑盈盈地紅了那么一下。鄭局長臉上也笑盈盈地觀戰著不搭腔，只是裝作沒看到陳局長對他抿過來的那一眼。

王大貴和陳局長你來我往地搶酒杯，僵持了半天。眾人一看不是個辦法，紛紛起身相勸，也有勸陳局長的，也有勸王大貴的，席間一片亂哄哄，吐沫星子雨點子般砸到桌上的菜里去。

王大貴堅持著不放過她：“今天桌上就你一個美女，你不喝熱鬧不起來，不行，得喝白的。”

陳局長一急，便說：“今天是真不能喝白的，我……我來好事了!”

坐在副主陪上的劉鄉長說：“我也來好事了，我也不能喝。”眾人一聽哈哈笑起來，也紛紛附和：“我也來好事了、我也來好事了……”

這時候，陳局長趁著亂哄哄的陣勢，又偷偷用眼角抿了一眼坐在王大貴右邊的鄭局長，然后才罵道：“你們這些臭男人還來事?來個屁事哩!”

王大貴把酒杯一放：“我操!這酒還咋喝啊?”

一直笑盈盈地不搭腔的鄭局長一看這局面，知道自己不說話是不行了：“陳局長，你怎么著也得給王書記個面子吧?就整上一杯白的吧?”

“好，那好。那我就整一杯白的，說好了，可就一杯啊。”陳局長盯住王大貴的臉，認真地說。

“哎呀，還是人家鄭局長厲害啊!我忙活了半天累出一身汗也沒拿下來，人家鄭局長一句話就把大美女擺平了!”王大貴拖著長腔戲謔著說，“唉!咱這窮鄉僻壤里的山野粗人，哪里能比得上人家縣里的大秀才有魅力啊!”

鄭局長“呵呵”笑了兩聲，有些不大自然地用手往上推了推鼻梁上的近視眼鏡，一看他就是個內秀的人。不好好聽，是聽不出他這笑聲里有啥不對勁的地方。這時的陳局長端起茶杯子捂在臉上，前面的頭發耷拉下來遮住了眼。不好好注意看，也是看不出她端杯子的白皙的手有那么一點點別扭。可畢竟酒席還沒開始，大家的頭腦和眼睛還沒不好使喚。所以，副主陪位置上的劉鄉長，恰恰就把鄭局長和陳局長兩個人的這些微妙細節看在了眼里。

“好了，言歸正傳。”王大貴可沒劉鄉長那么心細，再說他的位置也不是觀察鄭局長和陳局長的最佳位置。他舉起酒杯，正了正自己的語氣說，“在圣誕、元旦、春節這兩‘蛋’一節來臨之際，縣信訪局和縣農業局的領導和同志們，冒著嚴寒，來我鄉檢查指導工作。我代表鄉黨委鄉政府表示歡迎和感謝!酒也不好，菜也一般，但我們的心是誠的!那什么……我先敬各位三杯，干!”話音未落，王大貴就把酒杯舉到唇邊，一仰脖，二兩半的玻璃杯一下見了底。“來，干了干了!看看哪個充孬!”王大貴把空杯子舉到桌子中央去，催促著眾人。

“嗨嗨!陳局長留著杯子里的酒養魚哩。”劉鄉長叫起來。陳局長正小手麻利地把沒喝完的酒杯往茶杯后面藏，但還是被劉鄉長看到了。

“就你眼尖!”陳局長笑著白一眼劉鄉長，又把目光撩到鄭局長那里去，見鄭局長在佯裝著吃菜，只好把杯里的剩酒喝下去，嘴里還抗議地罵著，“你們這些豬，就知道欺負女人!”

“今天桌上就你這么一棵嫩白菜，我們這些‘豬’不拱你拱誰?哈哈!”王大貴的玩笑越開越葷，惹得滿桌人又都笑起來。席間又鬧哄哄地打起來新一輪酒官司。

與此同時。300公里以外的高速公路上飛馳著一輛黑色轎車。寒風嘯叫著，天氣滴水成冰，車里卻溫暖如春。縣委書記楊林坐在后座上瞇縫著眼正打著盹，前面副駕駛座位上的郝秘書叫醒了他。郝秘書小心地問道：“楊書記，您是回家啊還是回縣里?”

楊書記在省里開了三天的會，這會兒往回趕。再往前行駛不久，高速公路就分叉了，一邊是去縣里的，一邊是去市里的家的。楊書記說：“回縣里吧。”

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著，路邊的樹木“唰唰”地掠到了后面。當車窗外掠過一個果園時，郝秘書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楊書記上高中的女兒昨天給他打了個電話。說是家里沒蘋果吃了，楊書記的女兒說，她怕爸爸批評她，就沒敢跟爸爸要蘋果，所以就給他這個叔叔打了電話。還說就他爸爸管轄的這片土地上產出來的蘋果好吃。

堂堂的縣委書記，家里竟然沒有蘋果吃了?傳出去還不成了笑話。這年頭跑官的只知道領導要好的、貴重的，卻不知道什么是領導最需要的。沒有人送，那就只好我來想辦法了。郝秘書想到這里，無聲地苦笑了笑，回過頭來對楊書記說：“琳琳昨天電話說想吃咱縣里的蘋果了，王大貴鄉里的蘋果最好，讓他弄點?”

楊書記聽了這話，眉頭皺了一下：“這個琳琳吃的啥蘋果嘛，胡鬧!”

郝秘書說：“琳琳快高考了，這也是大事哩。我叫王大貴弄點送去?”他知道楊書記說是這么說，但女兒是他的掌上明珠，別說蘋果，就是要月亮也得想辦法去弄。

“嗯，一會兒我要回趟家，捎著就行了。這個敏感的時候怎么能讓王大貴去送哩。”楊書記說的話好像是在責怪。但口氣里卻滿是對郝秘書欣賞的意味。

郝秘書趁停車楊書記下去方便之際，給王大貴打了個電話。

王大貴這邊的酒席已經喝得熱氣騰騰了。王大貴敬的三杯酒喝完，下一個項目輪到副主陪劉鄉長敬酒了。這時候陳局長再一次提出來要換啤酒，而鄭局長也跟商量好了似的一起要求換啤的。劉鄉長一看不樂意了：“怎么?輪到我敬酒了你們就不喝了?書記的酒你們喝，我的酒你們就弄啤的來糊弄?我這鄉長雖然比書記小，但好歹也是一鄉之長吧。”劉鄉長說著說著站了起來，手里的白酒瓶舉得高高的，像個拉開了導火索即將要扔出去的手榴彈，故意說道，“你們倆商量好了怎么地?說換啤的都換啤的，不行不行!”

鄭局長和陳局長一聽劉鄉長最后這句話，心里“咯噔”一下子，兩人的確是在喝酒之前商量過。而且不光商量了怎么喝酒，還商量了一些別的。劉鄉長的話讓兩人心里有些發虛。但陳局長無論如何勸，堅持換啤酒。劉鄉長無奈，只好放了她一馬。鄭局長知道自己脫不過去，便乖乖地把酒杯放好等劉鄉長倒酒。這時候，王大貴的手機響起來。王大貴漫不經心地拿過手機。一看來電號碼，立馬正襟危坐，邊接電話邊急急擺手制止眾人肅靜。劉鄉長半彎著腰，欲坐不坐的樣子，和眾人一起吧嗒著眼皮看著王大貴打電話。

“郝秘書您好!啥事兒您請指示!”王大貴熱情洋溢、小心謹慎地問著。

“把你那兒最好的蘋果弄幾箱。楊書記的女兒喜歡咱縣蘋果，現在就弄好送來。”

“楊書記要用蘋果啊!哎呀呀。實在是我的重大失誤，我這里蘋果是全縣最好的。早就該給楊書記送一些去的，怎么就沒想到哩。我失職!我失職啊!”

“呵呵，王書記你就別說這些客套話了，快點弄好送來。你還得感謝我啊，是我向楊書記推薦的讓你弄蘋果的。”

“一定一定，絕對忘不了郝秘書您啊!”王大貴高聲大嗓地說著，席間眾人都半張著嘴巴，凝神靜氣地聽著。“對了郝秘書，我那個事兒……”王大貴看看眾人，欲言又止地站起來走出了房間。走出老遠，王大貴這才接著說，“我是想問問您，年后調整的那事兒……”

沒等王大貴問完，那邊郝秘書就說：“放心吧，書記辦公會已經基本定了。就等常委會走走程序就行了。財政局長的位子是你的了，年后你可得請喜酒啊!好了不說了，楊書記方便完快要上車了，蘋果的事抓緊辦好送來……”郝秘書那邊沒說完就把電話掛斷了。

話沒說完電話就掛斷了不要緊，王大貴最想知道的事情已經知道了。“日他個奶奶!鄉里這窮日子可算熬到頭了!”王大貴右拳猛擊一下左掌，惡狠狠地朝地上吐一口痰。

回到酒席上，王大貴的臉上一片燦爛。雖然眾人都聽到了前半部分的電話內容，可坐下后，王大貴還是對眾人說：“是郝秘書打來的電話，楊書記找我要蘋果哩!”王大貴雖然極力壓抑，但話里還是流露出了被領導賞識的那種興奮。而更讓他真正興奮的事在心里。雖然不便說出來，但得意的表情還是忍不住洋溢了滿臉。

王大貴對劉鄉長說：“你趕緊安排人去五里峪村果品儲藏庫弄8箱蘋果，然后送到縣里去，越快越好!”

劉鄉長手里還提留著那瓶白酒等著敬酒，一聽王大貴當著眾人安排他去弄蘋果，心里有點窩火：不就是8箱蘋果嘛，就是省長來要，也用不著我親自去弄啊?好歹我也是一鄉之長吧!心里這么想，但嘴上卻說：“等我敬完這三杯酒就去。”

眾人也都附和道：“就是就是，喝完酒再去。”

王大貴說：“我說你們還沒醉吧?這是誰要的蘋果?這是楊書記要的蘋果啊!唼!”王大貴環視一圈眾人，最后把目光落到劉鄉長臉上，“敬完酒黃瓜菜也涼了，快去吧，讓秘書跟你一塊去，你的酒我替你敬了。”說完，自己先端起酒杯，不等眾人表態。一仰頭，一杯酒又見了底。臉上的燦爛更陽光了。

劉鄉長出來以后，并沒有馬上去弄蘋果。他先回到自己的鄉長辦公室，倒了杯熱水不緊不慢地呷起來。酒席上王大貴的吆喝聲和眾人的喧鬧聲一陣陣傳過來。酒席設在鄉政府食堂的小套院里。鄉里窮，上面來人又多，沒辦法，只好把食堂裝修了兩大間，又專門設了個招待小灶，上面的來人就都在這里應付了，每年鄉里的招待費能省出一輛車錢。

喝死個狗日的!劉鄉長在心里罵了一句。早就風聞王大貴年后要去財政局，看今天接了電話后的這個熊樣，果然不出所料。前些日子，縣委組織部來鄉里考察，狗日的王大貴竟然在這個關鍵時刻把他一腳踢開了，向組織部推薦了鄉黨委副書記接替書記一職。我給你拉邊套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這么個做法簡直是欺人太甚了!劉鄉長跟王大貴其實也沒有啥深仇大恨，都是平日里工作上的事情。王大貴過日子太摳，劉鄉長有時候看不慣，他劉鄉長明著是財政一支筆，但大權在王大貴手里，他簽了字的單據，到了王大貴那里，有時候就通不過。兩個人在一個鍋里摸勺子。磕磕絆絆就在所難免。

酒席已經進入了第三階段。王大貴被心頭的喜事躁動著，情緒從來沒有這么好，酒的水平發揮到了極致。在他的帶動下，眾人的情緒也都上來了，喝得十分熱鬧，一碰二，二碰四，感情深一口燜感情淺舔一舔，又是交杯酒又是潛水艇。感情越套越近乎。說話聲越來越大，聲音小了怕別人耳背。

陳局長的臉上已經紅得像下蛋的雞，借口去廁所躲酒去了。當王大貴再次端起杯來時，鄭局長直擺手：“不行了!不行了!”

“鄭局長不行了?男人不能說不行，女人不能說隨便。”王大貴一臉壞笑著問，“鄭局長你真不行了?你要說你真不行了，這杯酒就免了。哈哈!”

“休息一會兒再喝吧，休息一會兒。等等鄉長和陳局長。”鄭局長建議道。好在陳局長出去了，要不然王大貴這話要讓陳局長聽了，鄭局長還不知道有多狼狽哩。

“那好，中場休息5分鐘!我也去廁所放放水。”王大貴不再勉強，放下杯子，走出屋去了廁所。王大貴一進廁所，看到劉鄉長蹲在那里，手里拿張報紙，臉正憋得發紫，“吭哧吭哧”地喘著粗氣。

“咦，你怎么還沒去弄蘋果?你……”

“我打發秘書小郭先去了。我屙完這泡屎就去。”

王大貴沒再吭聲，雖然他已經喝得醉眼朦朧，但他的頭腦還是清醒著的。他心里明白劉鄉長對他有意見。讓秘書去辦也好，這時候真要讓劉鄉長去辦。心里還不踏實哩。今天心情不錯，不能讓劉鄉長把心情給壞了。王大貴想著，也就釋然了。王大貴不再搭理劉鄉長，他叉開兩腿，蹲個馬步，一手褪下褲子，一手捏了襠里的家伙，嘴里“噓噓”地吹著。老半天，那家伙才像沒關嚴實的水龍頭開始“滴嗒”起來。

其實這時的王大貴，已經被幸福沖昏了頭腦。他哪里知道秘書小郭風聞他要走了，早就調轉船頭。去抱劉鄉長的大腿了。表面上哼哼哈哈的還昕他的，而實際上已經成了劉鄉長的人了。

劉鄉長知道王大貴患有前列腺炎，尤其喝多了酒后撒尿更困難。一個書記，一個鄉長，一個蹲著，一個站著。默在廁所里。尤其又是兩個面和心不和的人，是很讓人壓抑和難受的。王大貴倒還沒感覺到什么，因為此刻他正在全力以赴地把精力集中在襠里的家伙上。而劉鄉長是在那里磨洋工，心理上就有了尷尬和壓力。他盼著這時候趕緊再進來一個人，打破這默著的局面。可偏偏沒一個人來。

這時，劉鄉長聽到女廁所那邊發出輕微的窸窣聲，是陳局長在那邊。想到陳局長，劉鄉長心里不由一動，進而想到席間陳局長和鄭局長兩人的眉目傳情。進而想到年后調整鄭局長也競爭過財政局的位子。進而想到縣委組織部肖部長是鄭局長表姐夫的哥哥……

于是，劉鄉長說話了。劉鄉長聲音很大地對王大貴說：“王書記，給楊書記弄幾箱蘋果啊?”

“弄8箱，你沒交代小郭嗎?”

“我知道弄8箱，8箱蘋果都是給楊書記的?”

“給楊書記6箱，郝秘書2箱。”王大貴看了劉鄉長一眼，回過頭繼續哆嗦著“噓噓”。

“快過年了，陳局長和鄭局長他們今天來，也得給他們弄點蘋果吃吃吧?”劉鄉長素來知道王大貴的摳門。

“他們就算了吧。”王大貴仰起頭，兩眼看著廁所頂棚上的那只蜘蛛網。蜘蛛早藏起來越冬去了，網上只剩下沒吃完的半只蒼蠅粘在那兒。

“人家一年來對咱們的工作支持這么大。總不能……”

王大貴沒等劉鄉長說完就打斷了他：“屁支持!縣里這些部門三天兩頭地下來騷擾。哪有那么多蘋果送，管頓飯也就不錯了!”醉眼朦朧的王大貴粗聲大嗓地發著牢騷。哪里尋思到隔墻有耳這碼事兒。

劉鄉長從廁所里出來，往鄉大院門口走去。走到大門口的時候，他回頭一看，陳局長從女廁所里出來，朝食堂里走去。劉鄉長走出鄉大院，來到鄉街上。今天不逢集，天氣太冷，街上空蕩蕩的看不到人影。劉鄉長打了很響的酒嗝，邁著四方步悠閑地逛蕩起來。他先來到羊肉鋪看了會兒殺羊的景兒，和殺羊的嘮了幾句。看到旁邊的雜貨鋪里有人在下象棋，就湊了過去。

王大貴從廁所里回來，酒席進入了第四個階段。這個時候，集體敬酒的項目已經完成。開始進行個人項目和穿插項目了。在座的所有人的臉上，通紅的通紅，焦黃的焦黃，舌頭根子開始發硬，說話繞不過彎兒，眼睛艨朦朧朧，有的還夾著眼眵。酒杯里的酒，已經到了誰也不服誰的地步，都成了梁山好漢。一站，不好!腿亂晃蕩，光打軟腿兒。桌子怎么也不穩?趕緊坐下。沒事兒啊!酒還早來，再用!

這時候，鄭局長的手機響了。鄭局長摸過來一看，是一條信息：“死鬼，再這么繼續喝下去，晚上還去不去老地方了?”鄭局長看完信息抬起頭來，裝作若無其事地看了一眼陳局長。陳局長還是把茶杯子捂在臉上呷著。

信息，是陳局長發給他的。

其實，從入席一開始，鄭局長就給自己設了一個底線，一直警告著自己不去突破這個底線。可今天這個王大貴發了瘋。看這樣子不喝個一醉方休是不成。鄭局長不光惦念著晚上和陳局長的幽會，再一方面不想跟王大貴戀戰的原因是沒情緒跟這個政敵纏酒。你春風得意、官運亨通了，在老子面前威風炫耀起來了，媽媽的!

前些日子縣里醞釀人員調整的時候，鄭局長為了能去財政局下了很大的功夫，方方面面活動的大半年。組織部肖部長也都給運作得差不多了的。誰知道王大貴半路上殺出來，徹底摧毀了鄭局長的整個計劃。后來肖部長找到他安慰說，我都盡力了，但沒辦法，畢竟王大貴是“封疆大隸”，在書記、縣長心里分量比你這個信訪局長重多了。

鄭局長怎么能忍得下這口氣?今天來，表面是例行檢查鄉里一年來的信訪工作，實際上真正的目的是拽上陳局長一起來敲敲王大貴這只蛋有沒有裂縫。陳局長查了鄉農經站的賬目，雖然也找出了一些賬目上的問題。他也掌握了幾個要捅婁子的上訪戶，但最后掂量了一番。光指望這些還是對王大貴進入財政局構不成威脅。因此今天這個酒喝起來好不郁悶。好在。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和自己的情人做戲，心里還是添了些刺激，多少彌補了一下情緒的低落。

這時，陳局長又給他發過來一個信息。鄭局長一看這個內容，不由得心頭火起。陳局長發給他的信息內容，正是剛才王大貴和劉鄉長在廁所里的對話內容。

而此刻的王大貴雖然已有了七八分醉意，可他依然指手畫腳，吆五喝六著。情緒好像越發高漲起來。整個席間，他始終處于一種興奮狀態。絲毫沒注意到鄭局長和陳局長眼神里的陰郁。

整個席間，鄭局長始終微笑著不大說話，王大貴只好把喝酒的主要目標鎖定在陳局長身上，一輪輪地對陳局長發起攻擊。把陳局長灌得面若桃花。嘴唇嬌艷欲滴，越發的可愛。近距離地面對這么個大美人，得意的王大貴又加上酒后醉意，喝著喝著，言語舉止里不免露出了幾分輕佻，舉手碰杯的胳膊肘有意無意地撞著陳局長的胸脯。鄭局長看在眼里，恨不能掀了桌子。又不能發火，只一個勁兒給陳局長使眼色。

陳局長無奈，只好站起來借口說：“要命了，啤酒太撐人了，我得去廁所。”

王大貴也站起來說：“你再往廁所跑，我也受不了啦，我也得跟著去了。”

兩人一前一后地出去，不一會兒，又一前一后地進來。一進屋，還沒等坐下，王大貴就一臉壞笑地對鄭局長說：“你猜我剛才去廁所有啥收獲?”

“去廁所還有啥收獲?”鄭局長茫然地問。

“美女的尿泡聲都小……哈哈!”王大貴肆無忌憚地仰臉大笑起來。

鄭局長肺都要氣炸了。鄭局長站起來出去了。不一會兒，陳局長收到了來自鄭局長的信息：“晚上的約會取消，拿出你的酒量來，今天灌死這個狗日的!”陳局長看完信息，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開始主動出擊了。王大貴一看，情緒更高漲了。和陳局長碰了兩杯后，又斟滿了第三杯。席間的人已經不全了，喝到這個程度是很正常的。有出去偷奸耍滑躲酒的，有“現場直播”了的，還有趴桌子上不吭氣的。整個酒席上，差不多只剩下王大貴和陳局長在一二三、三二一地斗起酒來。

鄭局長來到院子里。撥通了五里峪村蘋果儲藏庫老板的電話：“茂財嗎?我是你三姨夫。你給我弄點蘋果，要最好的……”鄭局長聽見席間王大貴和陳局長還在嚷嚷著斗酒，就一邊打著電話一邊溜達著走出了鄉大院。來到街上，一抬頭，看到劉鄉長也在那兒溜達。鄭局長趕忙把電話收了，四目相碰，兩人都咧了咧嘴，笑得有些尷尬。

縣委楊書記的車一進縣城。鄉里的蘋果就送了過來。楊書記進辦公室收拾了一下，就又走下樓來，準備回家去。來到車邊，只見郝秘書臉色蠟黃，聲音結巴，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么了小郝?”

“楊書記，您……您看……”郝秘書一指地上的蘋果箱。

楊書記看看郝秘書，疑惑地打開一箱蘋果。蘋果箱里的蘋果又瘦又小。還全部是爛掉的。楊書記又打開一箱，接著又打開一箱……

楊書記站起身來，半天沒說話。郝秘書嚇壞了。結結巴巴地解釋著：“電話是王大貴親自接的，蘋果也是他親自安排的，可這……”

楊書記“呵呵”笑了兩聲，安慰郝秘書：“沒什么，不就幾箱蘋果嘛!”說完上車，黑色轎車一溜煙兒遠去了。

楊書記的車走出老遠，郝秘書也沒能讓自己從眼前的蘋果上轉回神來。

鄉里，酒席快接近尾聲的時候，鄭局長回來了，劉鄉長也回來了。兩個人進屋一看王大貴和陳局長斗酒斗得正酣，趕緊上前坐下，加入了戰斗。兩人端起酒杯，先自罰了一個。舉杯，仰脖，酒杯見底。然后喊著：“喝!誰不喝誰是那什么……”

責任編輯／董曉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