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聽說劉小雅結婚是一個月以后的事。盡管婚事辦得低調,可還是去了很多朋友和同事。足有二三百人吧?當時我在外地出差,回來后,她的喜宴早就結束了。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小王。他跟劉小雅的丈夫丁卯同一個科室。小王跟朋友們說。知道嗎,丁副縣長的公子要結婚了。接下去他負責起份子,每人一張紅票子?,F在哪兒還有一百塊錢喝喜酒的。可是人家丁家就定準了調子,要么不收,要收就只收一百元。多給的一律退回。劉小雅這邊是她的一個小姐妹幫著收的,也是一百元標準。我們和丁卯、小王雖在同一個局。卻不在一個科室,他們隨的是男方的禮,我們隨的是女方的禮。也就是奔著劉小雅去的。
結婚那天,劉小雅的姐妹都去了,有的是伴娘,有的是女賓。女孩們按說靦靦腆腆、扭扭捏捏,可她們鬧得比丁卯的朋友還兇。先鬧典禮,又鬧新房,到喜宴的時候又讓新人們出“節目”。她們把一支香煙塞進酒瓶口,讓新郎吹,吹不進喝酒,吹進去來賓喝酒。結果是新郎喝了酒。又一個節目是,把喜酒倒入醋盞,不許新郎動醋盞讓酒進到杯子里。丁卯同樣沒做到,也喝了酒。這有可原諒,學金融專業的大學生,不一定就能玩好這樣的游戲。
幾輪“節目”過去。丁卯有些過量,走動起來有些輕飄飄的。出新郎的洋相是來賓們非常開心的事兒。
但是,在賓客歡聚笑聲滿堂的幸福時刻。出現了一個尷尬。一位中年大嫂懷里抱著一個嬰兒慌慌張張沖進宴會廳,直奔劉小雅。大嫂說:“小雅??旖o孩子喂喂奶吧!再哭嗓子就要啞了。”劉小雅和丁卯一怔,新郎旋即勸新娘:“快去幫個忙吧?!眲⑿⊙沤舆^孩子走了。丁卯向大伙解釋:“鄰居家的孩子,非要吃小雅的奶不可……小雅的奶香?!?/p>
地球人都知道,女人不生孩子哪來的奶啊。賓客們抓住不放,問到底是怎么回事。眾人的唇槍舌劍不啻尖刀匕首,丁卯不得不實言相告。他說他和小雅一年前就領了結婚證,只是父親還有幾個月才正式離休。父親希望他們等他離休后再舉行婚禮,所以才有了剛才大嫂抱來的孩子。
舉座皆驚。大伙對丁副縣長肅然起敬。
二
我聽到的故事還在延續。
不過給我講故事的不是上面這位,而是鄰縣地稅局的一位副局長。他跟我是大學同學。那天他把電話打進辦公室,問方便嗎?我問何事,他就說算了,我打你手機吧。到外面去接。
我捂著手機,嗯嗯啊啊,絲毫沒有插言的機會。只能任由他一瀉千里:你們縣那位丁副縣長解套了嗎?你可能還不知道吧?雙規了!這老油條可真會立牌坊,但是沒有立穩,倒啦!兒子領了證,要結婚,可這老先生會搭順風車,瞅準這個機會想標榜一下自己,可結果——他兒子婚禮的晚宴還沒結束。就被市紀委租去的面包車拉走了。丁老先生是不是有個不滿周歲的孫子?這就定而無疑了,當時他正替新郎新娘照看孩子呢!
’我覺得我這同學挺奇怪,發生在我身邊的事情,我自己都不曉得,他一個外縣的小干部怎么就長了那么長的耳朵?并且講得有鼻子有眼睛?
三
我感到非常鬧心。劉小雅這樣一個淑女,怎么竟攤上那樣一個公爹?不但狡詐,而且可恥!
自從同學打電話之后,我開始留意觀察丁卯和劉小雅的一舉一動。小兩口每天一輛車來一輛車走,在局大院和路上碰到我們總會按聲喇叭落下車窗面帶微笑打聲招呼。沒發現任何異常。他們以往就是這個樣子的。在局里有不錯的人緣和口碑。
劉小雅和丁卯越是和藹可親,就越讓我感到惡心。
慢慢地,我對他們敬而遠之,躲躲閃閃了。
四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淌,幸好年終歲首有許多事情供我忙碌。丁副縣長的那些爛事兒也就從腦海里淡化了。
來年春日的一個周末,我帶孩子在人民廣場放風箏,忽然聽到有人叫我。轉頭看,是劉小雅。她手里抓著學步帶,帶子里套著一個走路蹣跚的嬰兒。
“我兒子,豆豆?!眲⑿⊙耪f,“你見過的,在婚禮上。”
“哦,”我故作驚喜,“真好玩,像他爸爸。”
劉小雅笑了。說丁卯三十多歲的人了。有什么好玩的。
正說著閑話。丁副縣長走過來,樂呵呵地把豆豆牽走了。我向劉小雅靠近一步,問她,丁副縣長前段時間是不是(我把兩根拇指并了并)?劉小雅頭一歪,蹙蹙眉,反問我:處老伴兒?可我婆婆和公公感情很好呀!
我還想引導一句什么,小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用手里的雜志拍拍我,對劉小雅說:“劉姐,你快過去,豆豆尿褲子了。”
順著小王手指的方向,我看見丁卯父子正在解嬰兒身上的學步帶。
回過神來,小王已經打開雜志,指著其中一幅書法作品,自豪地說:“看,我的作品發表啦!我是丁老的關門弟子,他現在是咱們縣老年書協的主席了?!?/p>
我支吾著道:“嗯,這字寫得很漂亮。真的很漂亮?!?/p>
責任編輯/乙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