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者潛鋒芒

你一定知道小馬奔騰，但你不一定知道李明。

作為小馬奔騰的掌門人，他還不太習慣和別人說話的時候前面杵著一根話筒。在企業家已經愈發明星化的今天，他低調得甚至讓人感覺不近人情——“我不會把自己過度包裝和推廣，這個過程對我而言，一點樂趣都沒有”。他的樂趣只在于經營“小馬奔騰”。他希望有更多的人熟知這個品牌，而不是把他的名字掛在茶余飯后的嘴邊。

萬人如海一身藏。這種節制和自律源于真正的智慧——從不過度消費自己，精心呵護自己的品牌。唯有如此，才不至于淪為名利場上專娛大眾的跳梁小丑。

接受訪問時，他面對我拋出的任何問題，都會在短暫的思考之后做出流利的對答。他的語言多是書面語，思維則是理科式的：不大驚小怪，老老實實把道理說清楚，說周密；不喜歡抒情；別人論證過的命題，他就懶得贅述。在我整理采訪錄音時，隨處可見他對作答內容的高度概括、清醒自解和向往更高更深處的探索。談到自己的工作，他顯得自信而不失謙遜，聊到興頭上，薄薄的嘴唇會彎成一道虹。

小馬奔騰涉足電影行業僅兩年，身價已經躋身三甲。小馬奔騰成了不容小覷的黑馬。成功融資之后，上市也變得指日可待。取得如此傲人的成績，他并沒有昂頭翹尾的得意和睥睨一切的清高。交談時，他下巴盡量往回撤，眼神平視而專注，沒有哪怕是一丁點的趾高氣昂。盡管如此，同行的攝影師還是被他的氣場所震懾。這氣場不會壓迫人的呼吸，但足以喚起你的敬重，像極了“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的氣宗高手。

Q：據悉，小馬奔騰剛剛招募完上市之前的最后一筆資金，是否可以說，小馬奔騰上市已然是十拿九穩，志在必得?

A：現在還不好說十拿九穩。因為接下來還有很多要走的流程。心平氣和地來看待上市，不要把上市過度“神話”。因為上市只是小馬奔騰在發展過程中的一個必經的階段而已，它是里程碑，但不是目的地。

Q：最近一兩年，電影和電視劇市場一片生機勃勃，大家拍東西都不差錢，真正比的是人才和資源整合的能力，另一方面，文化公司尤其是影視公司，但凡有點實力的都削尖了腦袋去上市。兩種現象矛盾嗎?上市究竟有多大的魅力?

A：一個公司的發展應該是把目光放得更長遠，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你今天不缺資金不代表你明天也能解決現金流。一個公司蓬勃發展的標志就是業務數量的不斷激增，比如小馬奔騰將來對于院線的投資、新媒體的投資，以及動漫產業。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必須保證資金鏈條不斷，不打無準備之仗。

另外，上市本身在行業里有一定的說法和影響力。不是任何公司都有這個資質去上市，它有一套非常嚴密的審核標準。如果你具備上市的條件，那肯定就是行業中的翹楚，是有巨大發展潛力的公司。

Q：其實在國外，很多成熟的經濟體都不會選擇上市。制造企業有土地、廠房、設備等實體可作評價，影視企業主要靠人力資本，很難評價；另一方面，影視劇說到底是一次性的風險投資，沒人敢擔保它穩賺不賠，或許正是因為其特殊性，在好萊塢很難找到上市電影公司。因為上市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切實可行的方法是對每一個影視項目進行融資。對此您有什么看法呢?

A：我認為這個說法很對。我一直在講，我們小馬奔騰的業務結構就像一個啞鈴，你剛才說的不穩定成因其實正是文化產品本身的價值波動，它相當于啞鈴的橫杠。兩端的鈴頭分別是廣告和影院。小馬奔騰旗下的雷明頓廣告公司已經穩扎穩打地運作了20年，起初它靠代理央視廣告起家，CCTV－2《經濟與法》、電影頻道日間套、《環球視線》等的代理廣告收入至今仍在小馬奔騰總收入中占據大頭。相對于影視劇而言，廣告的業務非常穩固。它不會像影視劇一樣今天拍完明天就得找新的項目，它的價值比較恒定，你今天做了1000萬，明天絕不會躥到1個億或急跌到100塊。

啞鈴的另一端是影院。3年投入360塊銀幕。影院也是非常穩固的業務，同時，影院對小馬奔騰的重要意義還在于，有了它小馬奔騰就是一個穩健而牢靠的全產業鏈公司。

那么，啞鈴中間的橫杠才是我們的文化產品，我們不靠其盈利，但它在小馬奔騰發揮著打造品牌的作用。小馬奔騰之所以被媒體和觀眾所熟知，靠的正是電影和電視劇。

Q：為什么不大力發展廣告呢?我相信，同樣消耗10分精力，如果投入到廣告肯定會比影視賺得多。

A：對。我個人也是靠廣告白手起家的，但是今天我更多的心思花在影視這一塊。

我們先拋開理想和愿景，就企業的自主性而言——在中國，媒體受政府控制比較深。打個比方，我現在代理央視的欄目廣告，這相當于從別人的籃子里扒拉下一點果實，而不是自己地里長出來的。一旦政策變動，欄目廣告的承包制取消了，那就意味著我們要坐吃山空。

當然影視也在政府的管轄之內，但它的自主性和能動性顯然要更勝一籌。比如一個項目，做還是不做，最后還是由公司來拍板。如果做，它在市場的反響如何，賺錢多寡，口碑好壞更多還是在于你對它的宏觀把控。如果你有足夠的本事抓到很多好的演員、編劇和導演，那你的命運就可以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不會被別人輕易左右。而廣告是別人給你的機會，在別人手上的機會怎么能叫機會呢?

小馬奔騰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打造品牌。

Q：目前來看，似乎小馬奔騰出品的電影，商業味比較濃一些，這是出于民營公司的發展策略嗎?

A：小馬奔騰做電視劇12年，電影兩年，至今沒有一部賠錢，用商業的標準來衡量，可以說，從未“失蹄”。

我最早做電視劇確實會有一些個人喜好的摻雜，比如我是軍人出身，所以對于軍旅題材情有獨鐘，《歷史的天空》、《我的兄弟叫順溜》、《我是特種兵》這些后來都成為小馬奔騰的經典作品。有些時候，必須有個人喜好才能做出扎實的作品。興趣能保證質量。如果沒興趣，單純從商業出發不一定會出精品。但是小馬奔騰現在要做一個優雅自如、游刃有余的公司，我們希望自己是一個多樣化的公司，作品也是百花齊放。

小馬奔騰簽約的編劇，既有像蘭曉龍、劉恒這樣有極大的商業價值的編劇，也有蘆葦這樣偏向藝術探索的編劇，他的作品可能票房不是很高，但拿到國際影展總會有所斬獲。所以不能單純說小馬奔騰就是為了賺錢才做商業電影。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講，一個公司要想生存和發展，你不能光談藝術，不考慮現實，生存和發展的基礎是什么?說白了就是利潤。

Q：像剛才您說的，小馬奔騰運作電視劇12年，電影兩年，這期間卻從未有過“失蹄”?您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A：中國電視劇的產量很高，每年有一半從關機之日起就被打入冷宮，與觀眾無緣，剩下的一半只有10％——20％是能夠實現盈利的。那么小馬奔騰之所以無往而不利，最重要的就是對題材的把控和劇本的先估。我們有非常好的營銷團隊，央視的好多劇都是請我們去幫忙做宣傳，但我們要做到對前期的風險預估，這才是最重要的。

電影是小馬奔騰風險最大的業務，現在我們的速度是每年8部，我相信未來肯定也有賠錢的?？v使好馬也有失蹄的時候，但是票房是唯一的衡量標準嗎?我相信經過我們層層把關的作品，縱然票房失利，但品質和口碑不會輸。有些影片，即使賠錢，但市場有了美譽度，這對于一個品牌的經營來講，其價值是無形的。

Q：每年都能在CCTV-1的黃金時段(以下簡稱一黃)看到小馬奔騰出品的電視劇。據我所知，央視給的錢遠低于地方衛視，為何這么重視央視這個播出平臺?

A：因為它代表行業里的認可?！段沂翘胤N兵》如果放到地方臺，每集至少賣150萬，但是放到央視一黃，可能每集只有50萬。50萬已經是這個平臺可以給出的好價錢。《三國》也是如此，我對其他股東講能不能上“一黃”，結果他們都不同意，因為每集差價70萬，95集下來就是6000多萬。其他股東開玩笑說，李總如果你要上“一黃”的話，應該把6000多萬的差價補給我們。我也很無奈，在這種合作關系中，最后往往是少數服從多數。

Q：“小馬奔騰”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名字，當初起名時，有什么特別的含義嗎?

A：“小”是低調，謙卑；“奔騰”，代表發展的速度，縱橫捭闔的格局。

Q：有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小馬奔騰出品的每一部電影，片頭都做得不一樣，這是為什么呢?

A：這正是小馬奔騰的特色。別的公司做的片頭，都是白云啊，大山啊，干人一面。小馬奔騰不一樣，我們根據不同電影的特點為它量身定做不同的片頭，最后落馬都是統一的一個logo。你看《劍雨》的俠氣就比較重，《黃金大劫案》你會看到一匹小馬怎樣跑過戰場，而《將愛情進行到底》則是一個很溫馨浪漫的動畫場景。

Q：這些都會沿用下去嗎?

A：當然。他們就像電影的標簽，每一種類型片我們都會采用不同的風格去呈現，屆時觀眾只要看到片頭就能知道這部電影是什么類型。

Q：好萊塢都沒有這么精致吧?!

A：我們不去效仿別人，也不喜歡跟在別人后面。我們只是在不停地探索，如何讓商業和藝術契合得更加完美，包括美學的考量、設計的創新等等。別的公司可能不會花幾十萬去做這樣一個看上去可有可無的花邊。但是小馬奔騰會，因為它的目光更加深遠，“欲求千里腳，先采眼中光”。一個公司不能光看他表面說的那套輝煌的大字眼，也不能被節節攀升的數字所蠱惑和蒙蔽，你還要通過一些細節去審慎地推敲它。我不能妄言小馬奔騰在行業里多么領先，但我們盡量去領先。

誰都不能超越“小馬奔騰”這塊牌匾。小馬奔騰是一個團隊，絕非個人可以超越。

Q：我們中國的企業很少有這種“百年老店”的東西，所以很多企業都是在以一個領軍人物去宣傳，就像張朝陽之于搜狐，柳傳志之于聯想，放到娛樂圈更是如此，我發現您和他們特別不一樣，極少出現在媒體和公眾的視線，您為什么這么抗拒去做一個明星CEO呢?

A：中國企業的發展，要么是一個人帶動一個公司，要么是一個公司帶動一個人。為什么?因為個人功利性的東西太多。中國的經濟發展也就30年，大家現在都還是一個非常浮躁的，急功近利的心態。而小馬奔騰是什么呢?我之前一直在講，我們不是某個創作者的專賣店，所以不管是小馬奔騰的高管還是藝人，誰都不能超越“小馬奔騰”這塊牌匾。小馬奔騰是一個團隊，絕非個人可以超越。

我當然希望“小馬奔騰”能經營成一個“百年老店”，這是一個美好的愿景，值得我現在去努力。我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打造好這個模子，但是未來的領軍人可能不是我，我也不希望是我。我非常清楚自己的局限性在哪，現在招賢納士，廣發英雄帖，就是期待能有更多有才華的人來加入小馬奔騰，一起把小馬奔騰推向極致。

Q：您在定奪一個項目時，最看重它什么?

A：題材，然后是劇本。

Q：看劇本您有什么標準嗎?

A：沒有統一的標準，但會有一些通用的準則。比如我會先看人物是否能立住腳，情節是否合理，然后再看這個故事是否能夠打動觀眾。比如《將愛》第三段故事，就能打動我。

第三段它講了一個人的找尋，最后卻只能空著手，人生的許多東西其實都挺像這個結尾。所以第三段對我個人而言，花了60塊錢去看我覺得值回了票價。電影這個東西，在電影院里，它就是一個集體性質的消費，但是在消費的具體過程中，每個人的收獲都不一樣。

Q：您最喜歡哪一部電影，或者說哪一部電影對您影響最深?

A：張藝謀的《活著》。我喜歡它不是因為它拍得多么藝術多么技巧，而是它在精神上所傳遞的信息，一個人無論把他擱什么樣的年代什么樣的環境下，他都得活著，死也要活著。這種堅韌和隱忍，放在當下同樣適用，可能現在生存的環境相對好一些，但某些東西還是殊途同歸。

Q：能介紹一下小馬奔騰現在的創作團隊嗎?

A：編劇前面已經說了，目前小馬奔騰簽約的導演有吳宇森、寧浩、張一白、楊慶、徐崢、張建棟等，老、中、青三代呈梯子型結構。還有幾位中國一線的編劇，被稱為中國第一編劇的劉恒，《霸王別姬》的編劇蘆葦，還有寧財神、蘭曉龍、李修文、束煥等。公司的管理將會更加正規和專業，我們會特別成立一個部門去服務于這些編劇和導演。

Q：小馬奔騰和這些編劇，導演是怎樣的合作方式呢?

A：合作的方式各有不同。但只有一個是一樣的——這些人和小馬奔騰的合作都是一個真正的拍檔性質。不像別的公司，你簽多少部作品就算完事，小馬奔騰不一樣。

Q：您怎么評價這些編劇和導演呢?

A：他們都是這個行業內的頂尖者!感謝最早認可小馬奔騰并一直保持良好合作的張建棟、高希希導演，也感謝現在與我們深度合作的編劇、導演們!他們是小馬奔騰真正的未來!

Q：您認為五年之內，中國電影市場會實現分線發行嗎?

A：這個行業就是一個亂世，先不說行業規則，它發展才多少年啊?現在的票房銀幕數還遠遠不夠，在這個前提下，你怎么去分線?

未來三五年之內，可能出現的格局就是，一些巨頭公司和一些外圍公司的兼并戰。

Q：小馬奔騰目前和海外有哪些合作?

A：目前和好萊塢合作的電影有4部，接下來還有跟澳洲、歐洲的電影公司的合作，目前正在緊密洽談。這些合作已經不再是以前大家想的那樣，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去加磅，然后要回中國市場的份額。我們現在和海外合作，100％全權由小馬奔騰來主控。

國內的合作也是如此，電視劇一般情況我們都是100％獨資投入，但是電影，我們一般投入51％，這是由于電影的高風險屬性要求我們必須如此。多出來的1％使我們擁有絕對的控制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