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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 潛伏臺北

2011-12-31 00:00:00曹斌
傳奇故事(上旬) 2011年7期

(一)

1949年11月下旬的一個夜晚。一輛黑色的福特牌轎車在北京郊區香山公路上飛馳,路面高低不平,坑坑洼洼,轎車一路盤山而上。車的后座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男子穿著一身黃色的解放軍軍裝,兩手緊緊按著膝上一個公文包,他見旁邊那位女士被車顛得前后左右搖擺,有點歉意地說:“馬上就要到了,再有五分鐘時間吧?!?/p>

女士穿著一身格子布旗袍,她望了一下男軍人說:“沒關系,謝謝!”說著臉上露出了難以察覺的微笑,笑時嘴角向上微微翹起。性格堅強的女人常常有這樣的微笑。這是他們從北京火車站乘上轎車到現在的第一次對話。

將近五分鐘后,小車在半山腰上一幢別墅式的小洋樓前停了下來。男軍人和女士一起下了車,走到洋樓的鐵門前,鐵門門前站著一個持槍的解放軍門衛,男軍人對他說:“這位女同志是李部長請來的客人?!?/p>

“是!”門衛把這對男女放進了鐵門,兩人一直朝小樓走去,在進樓的臺階上,又遇上一位穿軍服的人,他對兩人笑迎道:“你們來啦,李部長已經等得心焦了。”于是兩人匆匆上了二樓,來到一間房間門口,房門沒有關緊,從門縫透出一線燈光,男軍人在門口喊了一聲:“報告!”

“請進!”這是一個口音很濃重的人。

兩人推開門走進了房間,看見一個中年男子坐在一張大辦公桌后面的圓椅上,他的頭發有點灰白,臉容瘦削,戴一副深度近視眼鏡,穿著一套洗得發白的舊軍服,此人就是中共大名鼎鼎的李克農將軍,時任社會部部長,相當于現今的國家安全部部長。

李部長一見兩人馬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笑著同那位女士握手道:“朱鳳同志,我們又見面了?!币贿厡δ莻€男軍人說,“趙秘書,你去為朱鳳同志泡一杯茶來,再弄些點心,也許她上車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呢?!?/p>

朱鳳又是微微一笑,輕聲說了一句,不必忙了。

趙秘書出去后,李部長把朱鳳讓到了一對羊皮沙發前道:“朱鳳同志,我們有將近兩年沒見面了,最后一次好像是在西柏坡?!?/p>

朱鳳馬上答道:“是在西柏坡,那一次你命我調查毛主席被敵機轟炸的案件?!?/p>

“對……對,你為偵破那樁間諜案立下了非凡的功勞,不愧是我黨的優秀特工,諜報奇才?!?/p>

“首長過獎了,我只不過是為黨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工作,沒有什么可以驕傲的?!闭f著朱鳳那張黝黑的臉上又露出了一絲微笑。她心中不禁想到,部長把我從上海召回北京,當然不是來談往事的,必定有什么重要事情同她談,于是抬頭望著李克農道:“我是部長的老部下了,部長把我召來北京必定有什么重要任務吧?!?/p>

李部長正要說話,趙秘書取來了點心、茶水,于是李克農對朱鳳道:“來先吃點點心喝點茶,解解渴,之后我們再細談。”朱鳳知道,如果不吃點心可能有些失禮,便迅速地吃完了點心,喝了幾口茶。趙秘書取走了盤子,輕輕地關上門走了。

李克農對朱鳳嚴峻地說:“你知道嗎,上個月我軍的第三野戰軍十兵團進攻金門古寧頭時戰斗失利,此后三野七兵團攻擊舟山群島中的登布島時又受挫?!?/p>

朱鳳點了點頭道:“這些情況我基本都知道。”

沒等朱鳳說下去,李克農馬上道:“這兩次戰斗失利受挫,都是因為情報失真而引起的,也就是說,收集到的情報和戰斗中的實際情況有差異,而且差異很大。”

此刻已是初冬時節,北京的天氣已經十分寒冷,從開著的窗戶外吹進來一陣凜冽的寒風,夾雜著風的呼嘯聲,朱鳳理了理被風刮亂的頭發:“老首長,有什么任務,盡管對我說。”

李克農關上了那扇進風的窗子,才對朱鳳道:“黨中央、毛主席正在制定全面解放臺灣的軍事計劃,如果缺乏重要的情報來源,那實施計劃就會有困難和危險,因此,組織上決定由你親自出馬到臺灣去搜集情報,你看如何?”

朱鳳思考了一會兒,然后用堅定的口吻說:“聽從組織安排?!焙喍處讉€字沒有什么豪言壯語,也沒有什么高亢的音調,臉上依然是那么微微地一笑。

李克農又親自為朱鳳倒滿了茶,然后對她說:“你這次單身赴臺,不帶任何人,但是你可以同臺灣我們的兩個人聯系:一個就是我們華東局情報部派往臺灣的特工委書記叫蔡孝虔,別稱老鄭,此人是國民黨大撤退時一起去臺灣的;還有一個人你可以同他接頭,他現在的身份是國民黨國防部參謀次長,名叫吳實,此人是1949年初從福建綏靖公署去了臺灣。兩人都是黨的優秀諜報人才,你同他們接頭后,他們會向你提供有關情報的?!?/p>

就這樣,兩人又談了許多話。夜深了,李克農見穿著夾袍的朱鳳有點寒意,即說:“好了,就談到這兒吧?!焙鲇謱χ禅P神秘地說,“你知道是誰點了你的將嗎?是周恩來總理!”

朱鳳聽了一臉興奮,沒有言語,緊握著李克農的手告辭。

李克農一直把朱鳳送到樓下門口臺階上,朱鳳突然回首問道:“我什么時候出行為宜?”

“當然是越早越好了,主席、總理和我都期待著你的成功消息?!?/p>

朱鳳輕聲道:“明白了,首長。”說罷,她飛快地下了臺階,隨著陪同她的趙秘書又一起出了鐵門上車而去。

第二天晚上,朱鳳已經回到上海自己的寓所,她是特地來此看望自己的兒子的。她悄悄地來到兒子房門口,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十歲的兒子在床上已經睡著了,她不忍心把兒子弄醒,默默地站在床前凝視了兒子一刻,然后在兒子臉上吻了一下。她迅速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拿起了大櫥頂上的一只小皮箱,又從大櫥里取了一些衣服放在箱子里,剛想離去,猛然想起什么,又跑到書桌前,從鎖著的一只大抽屜里取出一把精巧玲瓏的美制小手槍。這把手槍是李克農贈給她表示嘉獎的,那是她在西柏坡從一個女特務身上繳獲的。槍身在月光中閃爍著藍瑩瑩的色彩,朱鳳熟練地拉了一下槍機,又熟練地退下彈夾,里面排列著精巧的子彈,她把手槍放在小皮箱特制夾層里,迅捷地離開了寓所,她要乘北京把她送回上海的那架專機直飛香港。黎明時,飛機緩緩地降落在香港啟德機場,一下飛機進入候機廳,朱鳳就看見中央華東局情報部駐香港機關交通員老管夫婦已經在等著她了。

老管看上去已有五十多歲,他邊拎過朱鳳的小皮箱邊招呼道:“夫人,你回來了,茶葉的生意談得怎樣?”朱鳳也順口答道:“今年雨水太多,加上臺風,內地茶葉收獲不好,因此茶葉價抬得很高,不過還是買了一點,已經由火車托運來港?!敝禅P和老管夫婦邊說著邊乘上了計程車,車子在彌敦道上兜了個大圈子,然后在附近的一條小路上停了下來。朱鳳看到前面一座小屋子,心中浮現了一陣親熱的感覺。小屋原來是一家茶葉店的店堂,柜架上擺滿了各種茶葉的樣品。朱鳳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嘆息一聲:“又回家了。”朱鳳為了情報工作多次來過這個地方,而且有一段時間在這兒工作過。老管為朱鳳泡了一杯濃茶道:“接到你的電報,知道你要來,我們心中真是高興極了,可是不免又為你擔心?!?/p>

朱鳳點了點頭說:“任務確實艱險,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苯又禅P把昨天李克農同她的談話內容大致告訴了老管,當然她把不該說的機密省去了。朱鳳又對老管說:“我馬上要進入臺灣,你設法替我搞一張去臺灣的船票,地點是臺灣的基隆港?!?/p>

老管有點困惑地說:“去基隆港?不是去臺北?”

朱鳳點頭道:“是的!去基隆港,去我女兒那兒探親,英國當局和蔣介石特務機關關系親密,去臺北沒有正當理由。我有女兒的信,你憑信幫我買船票。”

第二天下午,朱鳳登上了英國輪船公司開往基隆港的海輪,上船前她給女兒發了一份電報。兩天后,朱鳳乘的那艘海輪在基隆港靠岸。一下輪船,朱鳳就望見女兒女婿慢慢地朝她走了過來,朱鳳一把摟住自己的女兒小鳳說:“媽媽想死你了,特地從香港到這兒來看你?!毙▲P二十出頭的樣子,長著一張幾乎同朱鳳十分相像的臉龐,那眼神嘴角完全同朱鳳一樣。小鳳也摟住母親說:“大概有半年多沒見媽媽了,你身體好嗎?”旁邊女婿插嘴說:“到底是母女,把我這個外人給忘了。”小鳳咕噥一聲:“小氣!”朱鳳拍了拍女婿:“不會不會,我知道你們小兩口很恩愛。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幫我辦?!比艘宦烦隽舜a頭,坐上計程車來到女兒家中。原來小鳳家也是開茶葉店的,這對小夫婦除了經營茶葉,還經營其他飲料買賣,規模要比老管的茶葉店大得多。三人吃過晚飯后,女婿問朱鳳道:“你剛才在碼頭上說有件事要我辦,是什么事呀?”

朱鳳簡單地答道:“你替我買一張去臺北的火車票,最好是明天的,我要立時去臺北?!比擞终劻藭寒斍靶蝿?,朱鳳說她要休息了,于是小鳳把朱鳳領進了房間一起睡,叫她的丈夫睡到樓下店堂去。小鳳一上床就像小時候一樣摟著母親撒嬌,問道:“上海的弟弟好嗎?”“他還是住在你叔叔家里,由你嬸嬸照顧。不過這次回內地后,我想自己租間房子安個家,把你弟弟接回來,內地的幾家茶葉店我準備關掉了,另外換份工作。”

陡然之間,小鳳問朱鳳道:“媽媽,我看你一會兒做茶葉店老板娘,一會兒在什么公司做經理,一會兒在南京,一會兒在上海,一會兒又跑到香港,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朱鳳一笑道:“我就是做老板娘、經理呀。做老板娘、經理總要到處跑碼頭,要進貨呀出貨呀什么的。好了,媽媽明天還要去臺北?!薄暗脚_北去干什么呀?”朱鳳嚴肅地答道:“去看兩個朋友,媽媽不是跟你說過嗎,小孩子不該問的就不要問,不該知道的就不要知道?!?/p>

其實小鳳對于她媽媽的工作早有所風聞,但是二十年來,母親一直訓誡她,不該問的不要問,不該知道的不要知道,所以就不吱聲了。不過她深知母親是一個好母親,一個好女人。

此刻是初冬的深夜,基隆港臨著太平洋,雖然天氣沒有北京那么寒冷,但比上海要冷得多。此時鄰近海上刮過來一陣一陣巨風敲打著門窗,門窗的縫隙里不時吹進一縷縷冷風,有時候還能聽到海浪拍擊岸石的聲音,碼頭上又不時傳來輪船的汽笛聲,還有海風的腥味,弄得朱鳳一夜沒有睡好。

次日,朱鳳起床后正準備下樓,女兒把朱鳳領到衣柜前,打開衣柜對朱鳳說:“你身上穿的那件格子布旗袍太土了,你不是說要去拜訪朋友嗎,我這兒正好有一件絲絨旗袍,稍微肥了一點,你穿了肯定合身,你的個子和我一樣高。”小鳳拿出了旗袍遞給朱鳳,朱鳳脫下了舊旗袍,套上這件新旗袍,果然是像特地為她做的那樣合身,線條分明,雍容華貴。小鳳看了對朱鳳道:“這件旗袍就給媽媽穿吧?!敝禅P又轉了身,對著鏡子照了照說:“好吧?!?/p>

下午朱鳳就穿著這件紫紅色旗袍,拎著小皮箱,登上了去臺北的列車。大約在傍晚時,列車在臺北的車站進站了,本來乘客就不多,所以一會兒月臺上人都走光了。在出車站大門時,兩個國民黨憲兵攔著朱鳳問道:“你從哪兒來?”“我從基隆港來?!薄澳阍诨「圩鍪裁??”這個憲兵看見朱鳳長得漂亮又華貴,無非是想同她搭訕而已。

朱鳳答道:“我從香港到基隆港是去看望女兒的?!闭f著朱鳳把女兒寫給自己的信給兩個憲兵看了,兩個憲兵道:“你可以走了?!?/p>

(二)

中共華東局情報部的蔡孝虔昨天就接到朱鳳打給他的電報,告知他火車到達臺北的大約時間,并請他到火車站來接她。蔡孝虔大約五十歲年紀,身穿一套帶條紋的深色西裝,一只手臂上搭著一件長大衣,另一只手上拎著一個教授包。確實他的公開身份是臺大的歷史系教授,在來臺灣之前原來就在上海大學里教書和搞地下工作,因為他參加過長征,又有豐富的地下斗爭經驗,所以組織上派他到臺灣來任特工委書記。此刻他按時來到車站接朱鳳,他剛剛在火車站息住腳的時候,突然從車站大門里傳出兩聲響亮的喊叫:“抓住他!抓住他!不要讓這個小共匪跑了!”

蔡孝虔猛一抬頭,看見一個穿著藍布長衫的小青年飛樣地跑出了大門,后面緊跟著兩個握著手槍的國民黨特務,口中繼續在喊著:“抓住他!不要讓這個小共匪跑了!”可是這個小青年依然朝蔡孝虔的方向飛奔而來,后面那兩個一長一少的人開口罵道:“你這個小共匪站??!再跑,老子就開槍了!”

蔡孝虔立即一驚,果然只聽見“砰”一聲槍響,小青年一頭栽倒在蔡孝虔的腳前,他的背心中了子彈,子彈從前胸穿出,長衫上半部已被鮮血濕透了。蔡孝虔目光中流露出憤恨和憐憫,當那個年少的特務走上來時,蔡孝虔帶點怒氣問道:“你們怎么隨便槍殺一小青年?”那個年長特務大聲道:“這個小共匪在火車上宣傳共匪解放臺灣什么的,還說要打倒蔣總統,罪該萬死!”

蔡孝虔想說什么,可是還是忍住了沒說,只是悲哀地望了一眼躺在地上已經死去的小青年。那個年長特務頭子對另一個特務道:“搜一搜他身上有什么罪證沒有?”果然,他們在這個小青年的長衫內衣口袋里搜出了幾份傳單和一份演說詞,上面還沾著血跡。這個特務拿在手里得意地“哼”了一聲:“這就是罪證,蔣總統最近發布的緝匪令就說過對于這類共黨分子就要格殺勿論!”說罷他抬頭斜睨了一眼蔡孝虔,分明有點說給他聽的意思。

蔡孝虔默默地瞪著兩個揚長而去的特務,他剛想移步時,驀然聽到背后有一個女人輕輕對他說話,回頭看見一個穿著紫紅旗袍的女人站在那兒,一只手臂上搭著一件短大衣,另一只手里拎著一個時髦坤包,接頭的暗示都已經對了,于是蔡孝虔笑了笑道:“天冷風大,請穿上你的大衣吧!”朱鳳笑了笑,一邊穿上大衣一邊說:“你也穿上大衣吧?!辈绦Ⅱ咨洗笠埋R上親切地叫了一聲:“朱鳳同志。”朱鳳也回了一聲:“老鄭同志?!崩相嵤屈h內人士對他的親切稱呼。接著老鄭和朱鳳慢慢地離開車站朝前走去,邊走邊談。朱鳳問了一句:“現在我們到什么地方去?”老鄭撓了一下自己的頭發道:“我是一個人住在臺大宿舍里,那邊談話不方便,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里可以安安心心地談話。”于是兩人朝前繼續走著,到了杭州南路,老鄭放慢了腳步,指著馬路對面的一家舞廳對朱鳳說:“這家跳舞廳老板娘是我的熟人,原先在上海就認識的,后來隨我一起來了臺北?!闭f著臉上露出了一點紅暈。

朱鳳聽了似乎明白了點什么,淡淡一笑。兩人已經來到舞廳門口,一路過來街景都是滿目蕭條、荒涼破敗,可是這條路有了一點氣息,一家家商鋪門挨著門,轎車和吉普車來往穿梭,原來這里是聯勤總部和陸軍部的所在地。

老鄭和朱鳳雙雙走進了這家名叫“仙樂斯”的舞廳,原來上海就有“仙樂斯”舞廳,這兒這家舞廳比當年上海的“仙樂斯”舞廳規模小得多,取這個名字無非是懷舊招徠客人罷了。舞廳沒有營業,因時間還沒到,只有兩三個人坐在舞池旁的小圓桌上喝咖啡聊天,其中一個同朱鳳差不多年紀的女人看見老鄭馬上高興地迎上來。此人打扮得珠光寶氣,一身黑色絲絨旗袍,裁剪得線條畢露,手上一個鉆戒熠熠生輝,她對老鄭笑道:“咦,你怎么這個時候來了,有什么事嗎?”她發現老鄭身旁站著朱鳳,又問道,“這位夫人是誰?”老鄭微笑一下說:“這是朱夫人。”又為朱鳳介紹道:“這是關小姐!”然后輕聲道,“朱夫人要同我談一些事情,我想用一用你樓上的房間。”

關小姐很客氣地說:“你和朱夫人先上去吧,我馬上給你們送飲料。”舞廳的右角里有一扇不太引人注目的小門,所謂太平門,門的后面有一架樓梯,老鄭一直把朱鳳引上了樓,用鑰匙打開了一間房,看來老鄭是這兒熟門熟路的??汀7块g里有一套時髦的西式家具,還有收音機和留聲機。老鄭把朱鳳讓在一張單人沙發上,自己則在朱鳳對面的一張沙發上坐下。這時關小姐走進了房間,手中托著一只盤子,里面有兩杯咖啡和一只咖啡壺,關小姐說:“你們慢慢地喝,慢慢地談?!庇謱相嵓恿艘痪?,“咖啡是剛煮的,我同兩個舞妹子才煮的?!彼哉驹诶相嵣嘲l背面,雙手捏了捏老鄭的雙肩又對老鄭拋了個媚眼,對朱鳳也善意地笑了笑,然后離開房間下樓去。

朱鳳由此看出,老鄭同關小姐關系非同一般,可是她沒有細想這些事情,開門見山地對老鄭道:“我這次來臺的主要任務是搜集有關臺島的各種情報,尤其是軍事情報?!?/p>

老鄭也馬上接著話題道:“在你來之前局里給過我電報,談到你來臺的目的,我這兒正好有一批新近的情報,本來我想親自送到香港去的,可一時抽不出身。你來了正好解決了我的難題,太及時了。”接著老鄭又談了他最近的一些工作情況,他在不少有名氣的基層都建立了活動基地,建立了一些黨外的進步組織,有黨員在里面起骨干作用,比如最近臺大和成功中學就建立了這樣的組織。這些組織的主要活動就是宣傳怎樣迎接解放軍解放臺灣,組織自衛隊什么的。老鄭說:“我們已經把這種宣傳活動和基層組織延伸到了臺北郊區,擴大了影響面?!?/p>

稍后,老鄭又有點悲傷地說:“剛才在火車站遭槍殺的那個年輕人就是我們臺大的學生,他是進步組織里的一員,我知道他就是到郊區去宣傳迎接解放臺灣的。”

朱鳳也嘆息一聲道:“要革命,要斗爭,難免是要死人的。”朱鳳倏然想起什么,問老鄭道,“你是否能為我找一個住的地方?”

老鄭斟酌一下,興奮地道:“你看就住在這兒怎么樣?這間房間隔壁有間空房,這兒可是鬧中取靜,關小姐又是我的好朋友,絕對安全?!敝禅P點了點頭道:“那么就這樣吧,明天我就取行李過來。”

老鄭愉快地點了下頭:“好的,我下去同關小姐說一聲,叫她把隔壁房間打掃一下,你今天就在這兒同關小姐將就一夜吧。”說著他穿好大衣告辭,“我立刻要回臺大處理一些事情?!迸R行之前,他從一個寫字臺抽屜里取出幾份情報交給了朱鳳,“這些情報就先交給你吧,過一段時間應該還有幾份。”

從這一夜起朱鳳就住在此處。

一個星期后的一天夜晚,在杭州南路的拐角處的昏暗路燈下,站著一個身著紫紅色旗袍外面套著一件黑色大衣的女人,面容安詳,左手拎著一個時髦的坤包,右手拿著一把傘。馬路上多是成雙結對的情侶,尤其多的是那些軍官和野鶯,因為附近正是陸軍部和聯勤總部的所在地。一輛吉普車朝女人慢慢駛來,駕車的是一個軍官模樣的人,佩戴著上校軍銜領章。此人長著一張國字臉,體格魁梧。他停車后跳下車,徑直走到朱鳳面前,一切接頭暗號都對上后,笑問道:“你就是朱鳳嗎?”

朱鳳面含微笑道:“你就是聶西副官嗎?”

“對,我就是聶西,前幾天吳將軍就收到你的密電,此刻他讓我接你到他府上去談?!?/p>

兩人登車后,聶西發動了吉普車,開始在馬路上飛馳。大約有半個小時,車子馳入郊區一條馬路,繞過一幢亮著燈的洋樓,進入了洋樓背面的一條小胡同里。兩人下了車,聶西按了一下洋樓后門上的電鈴,應聲開門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夫人,旗袍燙發,臉面和善。聶西對朱鳳介紹道:“這就是吳將軍的夫人?!?/p>

吳夫人悄聲道:“將軍在樓上書房里等著你們呢。”于是聶西領著朱鳳到了二樓吳實書房門口輕聲敲門,沒有應聲,只聽見腳步聲過來,門把動了一下,門打開了。一個穿著便服五十來歲的人站在面前,一張清瘦的臉容,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此人就是國民黨的國防部參謀次長吳實將軍,他一下子握住朱鳳手道:“見到你很高興,快請里面坐?!?/p>

朱鳳一在沙發上坐下,就對吳實說:“其實我早就見過你了,在中共上海局機關里?!?/p>

吳實驚喜道:“哦,謝謝你還記得?!?/p>

“當時你在同劉曉、張執一等領導談什么重要事情。”

聶西對吳實小聲道:“我把車子停在了后門。”

“對,前門太顯眼,你下去注意下周圍動靜,過個把小時,你叫夫人搞一點點心上來?!?/p>

聶西帶上門走了,朱鳳立刻對吳實道:“李部長已經有密電給你了吧?”

“是的。我知道你的到來,已經準備了關于臺灣的軍事情報,這幾份軍事情報對于中央制定解放臺灣的軍事行動有十分重要的參考價值,希望你馬上送回去。”

朱鳳興奮道:“李部長就是為了這個派我到這兒來的,你的努力使我這么快就完成了任務,你真是不愧為密使一號。”

吳實沒血氣的臉上有點緋紅,謙遜道:“我是在憑良心為人民做一點有益的事?!闭f著吳實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他書桌的坐椅旁,書桌背面墻上掛著一幅油畫,畫面是大風浪中一艘桅船,在風雨動蕩中掙扎前進。吳實踏上腳旁那張椅子,把油畫拿了下來放在寫字臺上,墻面上露出一扇綠色小鐵門,吳實先撥弄了一下密碼,然后用一把小鑰匙打開了保險箱的小鐵門,從里面取出幾份微縮膠卷和文件交給了朱鳳道:“這些你可先帶回去,過一段時間還有幾份東西可以帶回去?!敝禅P接過膠卷和文件,后來才知道,這是《臺灣戰區戰略防御圖》,舟山群島和大、小金門《海防前線陣地兵力、火器配備圖》,臺灣島各戰略登陸點的地理資料分析,現有海軍基地和艦只部署、分布情況,空軍機場和機群種類、飛機駕數等情報。朱鳳迅速把膠卷和文件放入身旁的手提包里,拉上拉鏈對吳實說:“你現在是在虎穴里求生呀?!?/p>

吳實一笑道:“我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過一天盡一天職而已,干諜報這工作誰不是如此呢?你不也是嗎?況且是個女性?!?/p>

朱鳳嘴角微微向上一翹,仍是那么堅毅而又嫵媚的一笑,道:“我怎么能同吳將軍相比呢。”

正說著吳夫人親自為朱鳳端來了夜宵,是咖啡和三明治。話題一下子轉到了其他方面,朱鳳對吳實道:“你罵國民黨不亡是無天理,這句話都傳到了老蔣的耳朵里。”

吳實忿忿道:“從抗戰到戰后,這幾年,我看透老蔣這伙人,他能對我怎么樣?頂多把我槍斃吧,你看我現在的住房外面,老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走動,監視我,這過的是什么日子,我還是一個堂堂的中將次長呢?!?/p>

吳夫人見吳實有點激動,對他使了個眼色,然后嘆了口氣對朱鳳道:“老蔣此人,不太像樣,吳實在抗戰時任第四戰區中將參謀長,同日本人鏖戰,由于蔣介石不肯支援,接連敗下陣來,在桂林、柳州大撤退時我們的兩個小兒子因為缺醫少藥都死了,現在唯一的一個兒子還在南京讀大學,天隔一方,不得相見。”說到這兒吳夫人不禁眼眶濕潤。

吳實見狀道:“不談這些了。”于是轉臉問朱鳳道,“你是第一次到臺灣來,這兒的水土習慣嗎?有空不妨去游玩游玩,那日月潭和阿里山是一定要去的,否則就不叫到臺灣了?!?/p>

朱鳳聽后猛然想起什么,問道:“我現在住的地方不太理想,你是否能為我找一個安靜住處?”她沒有告訴吳實她現在住在關小姐舞廳樓上,因為她和老鄭、吳實都是單線聯系。吳實聽后,頷首應允。

(三)

此后,朱鳳又同老鄭和吳實聯絡了幾次,他們分別又交給了朱鳳一些有價值的情報,朱鳳決定回香港一次,把情報交給交通站,由他們送回大陸,自己再回臺灣。那天是圣誕夜,朱鳳由臺北乘飛機回到香港,聶西幫她辦好手續并用小車把她送往機場。在香港機場老管來接她,把她送到了機關的茶葉店里。

朱鳳一進茶葉店見店堂內立著一棵圣誕樹,便感慨道:“又過圣誕節了,我幾乎已經忘了,又要過年了。”朱鳳打開了自己的手提箱,從夾層里取出了文件和膠卷情報交給老管道,“這些是至關重要的絕密情報,你明天就送回大陸,坐飛機走,不要坐火車,后者風險太大。”

老管接過情報,興奮道:“我明天把情報包裝后馬上送回大陸?!?/p>

第二天,老管帶著朱鳳給他的情報乘機離開了香港,這一天正好是圣誕節,朱鳳就留在交通站里同老管的夫人一起過節。她同老管約定,等他從大陸歸來后自己再回臺灣。五天后,老管果真按時回到了香港,除了向朱鳳報告一路順風外,還給朱鳳帶來了一封密件。這是一封嘉獎令,是由李克農部長親筆簽名的,內容如下:

為了嘉獎朱鳳同志對解放全中國所做出的杰出貢獻,給予朱鳳同志記特等功一次并授予第三次國內革命戰爭勝利獎章一枚(獎狀和獎章待領)。

朱鳳十分激動,可是她是個不喜歡張揚的人,嘴角微微一翹笑了一下,把李克農部長的信在神臺蠟燭燒掉了,然后同老管夫婦痛快地吃了一頓飯。第二天她就搭船回到臺灣基隆港女兒的家。

1950年的元旦,是蔣介石逃到臺灣后的第一個新年,各行各業似乎打腫臉充胖子,佯裝著一些熱鬧的場面,關小姐的仙樂斯舞廳也是如此,從午后舞廳就開始營業了,因為是節假日來客較多,樂隊吹奏著一支支的舞曲,舞客們在舞曲伴奏下翩翩起舞,享受著寒苦冬日里難得的好時光。關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有時親自下池伴舞。

關小姐一曲舞罷,便到池外小圓桌旁歇口氣。她適才是為一個三十幾歲的穿著一身嶄新褐色西服的人伴舞,此人的頭發像他的皮鞋一樣抹得晶光锃亮,長著一張美男子的臉,大眼睛,高鼻梁,寬嘴巴,臉色白白凈凈。 他跟著關小姐離開了舞池,也在關小姐旁坐了下來,他見關小姐把一支香煙送進涂著口紅的嘴唇時,忙掏出打火機為關小姐點燃,然后笑著道:“今天的生意不錯,老板娘大發了?!?/p>

關小姐心中愣了一下,禁不住想,此人倒是有心人,定是這兒的常客,否則怎么知道我是這兒的老板娘?于是笑了笑道:“混口飯吃,哪兒談得上發財。今天是元旦,生意稍好一點?!闭f著喊人送來兩杯咖啡,一杯給自己,一杯給那討人喜歡的舞客。兩人邊喝咖啡邊敘談時,突然舞廳門被三四個漢子踢開,關小姐見這些穿著軍裝的漢子兇頭兇腦闖了進來,一瞥之下就明白這些人來者不善,于是放下咖啡杯站了起來,迎到舞廳門口,只聽那幾個軍漢大聲嚷道:“舞女在哪兒?快快陪老子來跳舞?!贝藭r一支舞曲剛剛奏響,舞客舞女們紛紛下池,那幾個兇相的軍漢見沒有人來應他們,便再一次狂叫:“舞女們在哪里,快陪老子來跳舞!”

已經走到他們面前的關小姐,心中大為惱火,可是臉上還是裝著十分和氣的樣子說道:“各位國軍兄弟是看得起我們舞廳,可是得先買票再下池。今天節日,客人特多,就是買了票還得等,因為我們的伴舞小姐不多,還請各位國軍兄弟多多諒解?!?/p>

其中一個為首的國軍胖子蠻聲道:“什么買票不買票,我們國軍從大陸跑到臺灣來保護你們,找個小姐跳跳舞還要買什么票!”于是不由分說,拉住正為別人伴舞的小姐強迫為他們伴舞。關小姐明白今天是碰著赤佬了,一怒之下拉來了舞廳兩個看門的說:“把這幾個人趕出去,快打電話報告警察局,叫警察到這兒來維持秩序?!?/p>

那幾個軍漢聽到關小姐要叫人把他們趕出去,又聽說要打電話叫警察來,便抓住兩個看門的三拳兩腳打倒在地。那個為首的胖軍漢還抽了關小姐一記耳光:“老子怕過誰?你把警察局長叫來,老子也是這樣。”說罷幾個人把池邊的椅子臺子一一踢翻,臺上杯子、煙缸落地碎成一片。池子里跳舞的人紛紛躲在一邊,連樂隊也停止了演奏。

剛才陪關小姐喝咖啡的那個舞客,一直在旁觀,看著這場鬧劇,此刻他站起了身,大聲阻止那幾個軍漢:“你們這幾個混蛋,快給我住手,要不然老子斃了你們?!闭f著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槍,一個箭步竄到胖軍漢前,用手槍頂住他胸口道,“滾不滾?”那幾個軍漢一下子被鎮住。胖軍漢望了望胸前那支手槍,聲音有點打顫問道:“你是哪個部門的?”此人冷笑一聲,從口袋掏出一張派司,在胖軍漢臉前晃了一下:“保密局的!”胖軍漢垂頭喪氣對那幾個軍漢說:“算老子倒霉,碰上對頭了?!睅讉€人灰溜溜地離開了舞廳。

關小姐感激地說:“太謝謝你了,要不是你,真不知道怎樣擺平這批魔頭了?!?/p>

“簡直是無法無天了。喔喲,應該把他們留下來,為老板娘打掃一下,再賠些錢,補償你的損失。”

關小姐苦笑一下說:“不用了,事情擺平了就是天大幸事?!标P小姐吩咐人打掃干凈舞廳,然后又繼續營業。關小姐特地留下此人,又沖了一杯咖啡,敬他道:“先生真有本事,一下子就制服了這批混蛋,不知在哪兒高就?”因為她沒有聽清此人方才說的“保密局”三個字。

此人一笑道:“混混而已,現在的社會一佛降一佛。好了,不談這些,還是談些愉快事吧?!?/p>

關小姐摸了摸被胖軍官打腫的臉道:“我真想回大陸去,在這兒開舞廳簡直是受罪,可是遷移證難辦啊?!?/p>

“老板娘想回大陸,在這兒你沒有別的親人了嗎?”

關小姐搖了搖頭,咕噥一聲:“沒有。”說后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片紅潤,好在她的臉本來就被打紅了,別人不太察覺。

此人有點同情地對關小姐道:“老板娘真的想回大陸?如果真的要去,我倒可以幫老板娘想想辦法?!?/p>

關小姐欣喜道:“那太好了,拜托先生多多幫忙?!?/p>

“人在江湖混,誰不幫誰?。俊?/p>

關小姐高興地道:“喔喲,我還忘了問先生的尊姓大名?!?/p>

“免貴,姓胡?!?/p>

然后兩人又談了許多各自生活的話,后來關小姐又陪胡先生跳了幾支舞。從此以后胡先生常來舞廳光顧。

夜晚剛剛降臨,朱鳳拎著她那只小皮箱下了樓,那時仙樂斯剛剛開始營業,她在舞池旁見到了關小姐,于是上前同她打招呼說:“我要搬到別的地方去住了,我已經告訴過老蔡。”

關小姐聽后揚起兩條畫過的眉毛說:“喲,大概是我照顧不周,朱夫人才要離開的吧?”

“不是不是,關小姐請別誤會?!彼嘀は渫崎_了舞廳的門,走了出去。此刻,正巧有一個西裝革履的舞客推門進來,兩人幾乎撞了個滿懷,彼此相視了一下,對方的形象都在自己的腦海中定了格。那個男的說聲:“對不起?!本妥哌M了舞廳。朱鳳則來到杭州南路轉彎角的那桿路燈下面。不到五分鐘,在約定的時間,聶西駕著吉普車馳到了朱鳳的面前。朱鳳一上車,就問聶西道:“現在就去看房子?”

“對,這房子可謂好地方。”

“哪兒?”

“聯勤總部軍官家屬宿舍,這是吳將軍托他的好朋友陳寶昌將軍搞來的住房。陳將軍在聯勤總部供職?!?/p>

“太感謝吳將軍了?!?/p>

不多會兒,汽車就在一幢軍營式大樓前停了下來,聶西給看門的衛兵看了一下證件,把朱鳳引進了大樓。來到八樓頂樓,聶西領著朱鳳在808室門前停住了腳步,從口袋里掏出了鑰匙打開了房門。這是一個單間,有衛生設備,聶西把手中鑰匙交給朱鳳道:“你就在這兒安心住下吧。”

“安心?在這魔鬼后院。”

“對,這就叫鬧中有靜,險中有安?!?/p>

房間里家具齊全,連鋪蓋都是現成的,還有暖氣。聶西和朱鳳分別在一對椅子上坐了下來,聶西對朱鳳小聲道:“房子的事情解決了,還有什么不方便你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另有一樁重要的事情,吳將軍讓我告訴你,他即刻要到海防前線去視察軍隊,時間大概要兩星期左右,甚至更久。表面上是對士兵春節慰問,實際上是要修改、完善防務計劃。”

朱鳳聽后,不禁急忙問道:“這樣一來,上次有些情報不就是要修正了嗎?”

“對,將軍就是這個意思,他想請朱夫人繼續待到他從前線視察回來,那樣就可以把修正后的情報交給你送回去。”

朱鳳輕輕地說了一句,我當然不會回內地過春節了。其實本來朱鳳準備回上海同小兒子一起度過解放后第一個春節的,由于工作特殊,朱鳳已經好幾個春節沒有回去過了。

聶西似乎看出了朱鳳心中的思緒,裝作高興地說:“這下你可以在臺島好好地游玩一下了。”

朱鳳也高興起來:“吳將軍不是說不到日月潭,不到阿里山,就不算到過臺灣嗎?”

聶西有點惋惜地說:“可惜是大冷天,要是春秋天就好了?!敝禅P翹了翹嘴角道:“春光明媚,秋意盎然,自有它的美妙處,可是冬天也有冬天的獨特韻味。我準備先回基隆,然后同女兒一起去游覽,不知聶副官是否有興一起去?”

聶西擺了擺手道:“我恐怕去不了,大抵是要陪將軍到前沿去視察。”

一個星期后,朱鳳和她的女兒小鳳一起踏上了去日月潭的旅途,一路上到處是荒蕪的跡象。在火車上,朱鳳老是覺得有一雙眼睛盯著她,可是又找不到這個人,心中不免有些忐忑。火車緩緩前行,從車窗已經隱隱約約眺到寬廣的日月潭。下了火車朱鳳同小鳳雇了輛人力車直奔潭邊,沒有太多游人,只有幾個人也在看潭,感嘆會兒就走了。母女倆在潭邊的一處地方看見了一幢小木屋,木屋旁停著一只木船,一個老人坐在小木屋門口,在擦一支獵槍,一只獵狗臥在他的腳邊。小鳳興致勃勃問老人道:“老爺爺,你是否能夠放船讓我們到潭上去觀賞一下?”老人看了母女倆一眼,嘆道:“馬上要起風了,看樣子要下雪,搖船非常吃力,我老了。”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母女倆身后傳來:“我來幫老人家搖你們到潭上去玩。”母女急忙回頭,原來此人是聶西?;疖嚿现禅P發覺有人盯梢就是他。說著三人就把船推下了潭水,未幾,小船“吱嘎吱嘎”搖向水面。

朱鳳笑問聶西道:“你怎么也跟到了這兒?”“吳將軍叫我注意你們的安全,所以我就一路跟來了?!?/p>

果然,遠處水面刮來一陣陣狂風,頃刻起了陣陣雪花,盡管聶西奮力搖槳,可是船再也無力駛向前方。大風、白雪、小船、友人,正可以說是一幅獨特的冬日佳景。對面的涵碧樓、慈恩塔消隱在風雪之中。

不久,三人回到了小木屋。天色已晚,那個老人留住三人道:“你們就在我這兒用晚飯吧,到鎮上去要好長一段路,我剛才在后面林子里打了一只野兔,勉強可以下飯?!?/p>

聶西聽了高興地道:“太好了,我同老伯喝一杯?!?/p>

那一夜,聶西、朱鳳、小鳳就在小木屋過了。小木屋一隔為二,聶西和老人睡外面一間,朱鳳同小鳳睡里面一間。入夜,小木屋外風越來越大,雪也越來越大。

(四)

這是一幢陳舊老式的大樓,門外崗哨森嚴,門內屋子裝飾得頗為考究,大廳樓梯鋪著厚實的地毯,墻上雕刻花紋。樓內的人大多穿著軍服,每個人幾乎都是軍官,腳步匆匆,臉色嚴峻,整個大樓給人的感覺就是四個字:陰沉恐怖。就在三樓一間寬大的辦公室里,此刻有兩個身穿軍官服的人在交談,一個就是國防部保密局特勤處王處長,綽號活閻王,還有一個是他的下屬,偵防組胡組長,綽號玉面狐。其實這兩人讀者是相熟的,他們就是在火車站當著蔡孝虔和朱鳳的面槍殺那個青年學生的兇手。朱鳳在離開仙樂斯舞廳時就是同玉面狐撞了個滿懷。上次仙樂斯舞廳的軍漢搗亂,就是由他一手導演的,為的是結識關小姐咬住蔡孝虔,弄清他的來歷。此刻,二人正在密談有關捕獲蔡孝虔的詭計。

玉面狐對王處長皺了皺眉頭,報告了最近情況:“我已經盯了這個蔡孝虔半年時間,此人果真是臺大的教授,也是去年從大陸撤退到臺北來的,應該說此人是一個共黨的頭?!彼u弄關子停頓了一下。

活閻王不耐煩追問道:“何以見得?”

“我和弟兄們打入幾個共黨的基層活動小組里,每一次宣傳活動結束后,此人就會趕來為小組人員講話,來去匆匆,仿佛還要去別處進行活動。他的講話很有水準,往往能切中要害,不難猜想他是共黨上層的一位領導人物?!?/p>

活閻王高興地說:“此人恐怕就是共黨的臺灣特工委書記吧?”

“我也是這么想的,要是有旁證再證實一下就好了,因為共黨里面互相頂替姓名,迷惑我們的情況時有發生。”

活閻王猛地站了起來,對玉面狐厲聲道:“一定要釣住這條大魚,不能讓他滑掉!成功了,我一定為你向局長、部長,甚至總統請功,今后你可是享不完的榮華富貴。”

玉面狐也興奮地站了起來,握著活閻王的手道:“這還不是處長栽培嗎,沒有處長哪有我胡某人今天,我一定肝腦涂地跟處長干!”

“那么你有什么具體的打算嗎?”“我已經認識了蔡孝虔一個相好的女人,她就是杭州南路上仙樂斯舞廳的老板娘,從她的口中得知了不少有關蔡孝虔的情況?!?/p>

“好!有成績,你是怎么認識這個女人的?”

于是玉面狐說出他在仙樂斯舞廳演出的那幕活劇,先由幾個小特務去搗亂,然后由他出面擺平,獲得了關小姐的感激和歡心。

活閻王拍了一下玉面狐的肩:“你真不愧是玉面狐,搞女人真有一套,現在蔡孝虔和這個女人都是我們的甕中之鱉了?!?/p>

“這個老板娘關小姐要我幫她辦遷移證回大陸,我一口答應了她,她已經對我十分信任?!?/p>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女特工敲門走進了辦公室,她把手中夾子里的一件電文交給活閻王說:“剛才大陸內線傳過來的密電。”

活閻王打開夾子,只見上面寫道:共黨臺灣特工委書記姓名不詳,雖說他名叫蔡孝虔,但是據說他們黨內同志都稱他為老鄭,此其一。其二,最近大陸社會部派了一個專員到臺灣,專員姓名和任務不詳,待查。小Z。于元月。

活閻王把密電交給玉面狐道:“什么老是不詳、待查!他是吃干飯的,他都查不到,叫我們怎么查?”

玉面狐看了一下情報,把夾子交還給活閻王道:“情報還是非常重要,那個共黨專員我們暫時可以不管,蔡孝虔要是到手了,還怕他溜掉嗎?我看電文中老鄭一說,倒很有意思,可以為我們所利用,剛才我們說不是還要旁證嗎,你看這不就來了嗎!”

活閻王盯了玉面狐一眼:“怎么說?”于是玉面狐對活閻王耳語了一陣,一個捕獲蔡孝虔的計謀形成了。

就在此同一時間,朱鳳母女倆和聶西正在去阿里山的旅途上,火車從嘉義大站轉入了通向阿里山的竹畸小站?;疖囈豢空荆陀胁簧佘嚪蛏蟻頂埳?,聶西喊了兩輛人力車,自己坐一輛,朱鳳母女倆坐一輛,一直朝阿里山山腳拉去。時間正是中午,一連好幾天刮風下雪,今天天氣特別晴朗,沒有風也沒有雨雪,一輪太陽照得人暖洋洋的,朱鳳母女和聶西心情特別好。聶西打發了車夫后,引著母女倆向山腳下的一家小飯館走去,因為他陪吳將軍來過一次,對這兒的路途比較熟悉。飯館老板見聶西穿著上校軍官服,馬上把他們三人引到里間:“請長官、夫人、小姐里面坐?!?/p>

小鳳推了一下朱鳳笑著說:“他把我們三人當做一家人了。”說著朱鳳母女倆臉上都出現了赧色,而聶西去點菜沒有聽見兩人的調笑。不一會兒,酒菜齊全,三人由于一路上饑腸轆轆,不免開懷一頓,連朱鳳母女也陪聶西喝了一點酒,吃的菜大都是阿里山的野味,蔬果也都是阿里山出的。

飯后,三人開始攀登阿里山,慢慢地朝半山腰爬去,爬了大概有個把小時,小鳳說爬不動了,聶西見朱鳳也十分累的樣子,便勸她們坐在山石上休息一會,一邊對朱鳳母女道:“再上去不多路,我們就能看見阿里山的三個奇觀中的兩個,一個是森林,一個是云海,還有一個奇觀日出,只有等下次來觀賞了。”小鳳一聽頓時拉上母親的手朝半山腰奔去。到了半山腰,果然眼界一下子開闊起來,只見四周都是茂密的森林和海洋似的云濤。聶西對朱鳳母女道:“左邊不遠處還有一座廟,我同吳將軍去過的,不妨去看一下?!比藖淼竭@座廟的山門前,由于天氣好的緣故,今天的香客不少,聶西和朱鳳母女都敬了香。聶西看見旁邊有人在向和尚求簽,于是對朱鳳說:“我也為你去求一簽看看?!敝禅P向他擺手道:“不必!不必!”可是聶西已經把錢交給了那個拿著簽筒的和尚:“請為這位夫人求個簽?!?/p>

和尚微微一笑,口中念道:“阿彌陀佛?!庇昧噭雍炌?,一時剎住,手朝上一揚,一根竹簽跳在拜墊上,聶西拿起竹簽一看,只見上面刻著兩行字:

春蠶到死絲方盡,

蠟炬成灰淚始干。

聶西把簽交給和尚低聲問道:“請問長老,這兩句簽文作何解?”

和尚微微一笑:“天機不可泄漏。”

聶西又塞了一些錢給和尚,求道:“請長老明言!”

和尚不耐煩道:“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伏?!?/p>

聶西知道那兩句簽文似乎不太吉利,又不便再問和尚,于是對朱鳳尷尬地道:“怎么弄出這兩句不倫不類的唐詩來?!?/p>

可是朱鳳卻不以為然道:“這些東西信不得,什么‘盡’啊,什么‘干’啊,于我無關?!?/p>

小鳳在旁打趣道:“爸爸走久了,媽媽大概是有意中人了。”

“咄!咄!孩子家不要胡說八道?!?/p>

這天夜晚,特工委書記老鄭在臺大的進步人士例行活動后作了一個簡短的發言,然后他匆匆夾著教授包離開了活動地點。看樣子他心中好像有什么事情,神情有點緊張、憂慮,似乎還有點興奮。確實他是有事,因他在傍晚時接到關小姐一個電話,說她托朋友辦的去大陸的遷移證已經有了眉目,有成功的希望。她關照蔡孝虔,那個朋友說今天晚上想同你見個面聊一聊,因此希望老蔡早一點去仙樂斯舞廳。每逢周末蔡孝虔總要到舞廳找關小姐,一直要待到星期天晚上才回臺大宿舍,不過他去舞廳很晚,一般到舞廳營業結束才進去。今天因為關小姐叫他早一點去,所以他叫了一輛計程車就到了仙樂斯舞廳門口,他前腳走進舞廳大門,后腳又有一輛汽車停在門口,車上下來兩人緊隨著蔡孝虔進入舞廳。蔡孝虔進入舞廳就看見關小姐有點焦急地在等他,一見老蔡馬上說:“人家已經來了半個多小時了,快到樓上去吧?!辈绦Ⅱ贿吷蠘且贿吋拥厮尖?,關小姐此人果真有辦法能辦成這么難辦的事情,可心中不免又有些緊張和憂慮起來,對關小姐小聲道:“現今特務到處鉆空子,你可不要上了人家的當,我是個有來歷的人?!?/p>

關小姐不以為然地道:“人家是一片真心幫朋友,你有什么來歷,不過是一個窮教授罷了?!?/p>

蔡孝虔想分辯什么,還是沒有說出口,只問了一句:“此位朋友是在哪兒做事的?沒有一點來頭是搞不到遷移證的?!薄奥犝f是什么保密局里工作的?!辈绦Ⅱ労蟛幻庑闹锌┼庖幌?,他想抽身離開,可是人已經上樓到了關小姐住的房間門口。關小姐推開門,果然在沙發上坐著一個西裝革履,容光煥發,三十來歲的男人。關小姐馬上介紹給蔡孝虔說:“此位就是胡先生,這位是蔡先生,都是好朋友?!?/p>

胡先生馬上讓蔡孝虔坐在他身旁,又殷勤地遞了一支煙給蔡孝虔,一邊愉快地說:“久仰教授大名,今日得以相見,不勝榮幸?!?/p>

蔡孝虔心中七上八下惴惴不安,不知對方是什么來歷,答道:“過獎,過獎,聽關小姐說你幫了她一個大忙,不知先生在哪兒高就?”

玉面狐帶點奸笑道:“你馬上就會知道我在哪兒工作,不過我先介紹另外一個朋友,你一定會感興趣?!闭f著他朝門外拍了一下手,只見一個人應聲走進了房間,此人一身長衫禮帽,搶上一步緊握住蔡孝虔的雙手說:“??!老鄭同志,我終于見到你了!”

蔡孝虔一下子回不過神來,他見此人有點面熟,可是不知在哪兒見過。他被對方“老鄭同志”四個字打動了,有點發蒙地道:“你是……”其實此人同蔡孝虔互不相識,這“你是”兩個字,實實在在斷送了蔡孝虔,等他回過神來,說我可不認識你這位先生時,已經晚了。

坐在沙發上吸煙的玉面狐得意地扔掉煙蒂,對門外又拍了兩下手,兩個保密局偵防組的特務應聲進門,這兩個就是一直跟隨蔡孝虔乘車進入仙樂斯舞廳的人。玉面狐對他們揚了揚手說:“請把這位特工委書記老鄭同志送到保密局特勤處王處長那里去,我們已經等了他好幾個月了,告訴王處長我同關小姐有幾句話說一說,立刻就過來?!?/p>

蔡孝虔被兩個小特務帶走了,臨出門時他又看了一眼玉面狐,他終于想起此人就是那一次在火車站同朱鳳接頭時槍殺那名青年學生的兇手之一,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心中只有兩個字:完了!

在一旁的關小姐莫名其妙看了剛才這一幕,心中不禁一陣恐懼,此時玉面狐拍拍她的肩道:“別害怕,只要你同我們好好合作,我胡某人保證你無事?!?/p>

關小姐惶恐地問玉面狐:“你到底是什么人?”

“保密局偵防組的。其實蔡孝虔是個老共黨了,你一點都不知道嗎?”

“我真的一點都不知道。”關小姐幾乎要哭出聲來。

“好了!把蔡先生留在你這兒的書面資料都交給我,全部,一點不留,你知道嗎?快去拿吧?!?/p>

關小姐乖乖地走到寫字臺前打開了中間那個大抽屜,拿掉抽屜,從底板夾層中取出了老蔡存放在那兒的密件,本來是應該給朱鳳的,統統交給了玉面狐。他匆匆看了幾張,便面露喜色,得意忘形地說:“好東西,好東西?!闭f罷他又道:“我還會來關照你的,我走了。”臨走前,他不忘在關小姐的漂亮臉蛋上擰了一下。

蔡孝虔被捕的兩天后,吳實從海防前沿巡視國軍防務后回到了臺北,他馬上叫聶西把朱鳳請到家里來。依然是在他那間書房里,依然從北面墻上保險箱里取出幾卷微縮膠卷,還有幾份書面情報,一并交給朱鳳道:“這幾份情報對解放臺灣和周圍島嶼至關要緊,尤其這幾卷微縮膠卷,是對上次那幾份情報的糾正和補充?!眳菍嵥坪跤屑笔麓掖野阎禅P送到書房門外,臨下樓前嚴肅而沉重地告訴朱鳳道:“蔡孝虔已經叛變了,他已供出了許多地下黨員,估計有二百多名。你立即帶著情報離開臺灣回大陸,估計臺灣島的形勢馬上就有一個惡變?!敝禅P同吳實緊緊地握了一下手,互道珍重后,還是由聶西把朱鳳送回聯勤總部招待所。

(五)

諜海之戰瞬息萬變,看似風平浪靜,可是海下卻激流涌動,頃刻就能變成驚濤駭浪。

朱鳳拿到情報后即刻乘火車回到了基隆港女兒那兒,再過幾天就要過春節了,這次任務還沒有誤了她回上海同兒子一起過春節。她馬上叫她的女婿去買當日飛往香港的機票,可是她的女婿回來垂頭喪氣地說:“基隆港到香港的通道已被軍方封鎖,根本沒有什么票,據說臺島同外部的交通都被切斷了,包括空中的和水上的?!?/p>

朱鳳似乎感到有點疲倦,坐在一張椅子上自語道:“來得這么快,這該如何處置?”

朱鳳匆匆告別她的女兒和女婿,又拎著她的那只小皮箱回到了臺北。無奈之下,她又撥通了聶西的電話。朱鳳依然回到聯勤總部的那間空房里,她用鑰匙打開房門就倒在床上,思索下一步該怎么走。不多時,她聽到有人敲門三下,那是她同聶西約定的暗號,果然打開門進來的是聶副官。

朱鳳鎖上門對聶西說:“基隆港水陸空交通都被封鎖了,出不去,據說臺北也是如此!”

聶西喝了一口朱鳳為他倒的茶,嘆了口氣道:“豈但是基隆港,全島與外界的聯絡也都被切斷了,只能進不能出。不過吳將軍叫我告訴你一聲,他的好朋友陳寶昌將軍三天后要運一批新兵到舟山的定海去。陳將軍是國軍的第四兵站總監,如果你認為適宜的話,可以搭陳將軍的運輸機到定海去?!?/p>

朱鳳認為這倒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舟山那邊的管制應該比臺島寬松些吧,于是她說:“我三天后就跟運輸機走?!?/p>

臨分手時,聶西從貼袋里掏出一張特別通行證交給朱鳳道:“這是一張特別通行證,許多地方都實行戒嚴,沒有特別通行證很難行動,這是吳將軍特意為你簽發的?!?/p>

聶西一走,朱鳳馬上同香港的老管取得了聯系,請求老管將臺灣發生的一切盡快告知華東局領導,望他們立即作出指示,以便把情報安全送回大陸。翌日,由老管派人轉來了華東局情報部的密電,內容如下:

來電收悉,同意你去舟山定海,一切見機行事,千萬不要冒不必要的風險,切切!

李克農

朱鳳閱完電文后,一邊把電文用火燒掉,一邊心中感激,華東局把電文轉給了李部長,這是李部長第二次給她的密電,可見中央對她這次行動是多么關心,尤其是電文末尾留有一行小字寫著:“到定海后,與鎮上開漁具店的海生老板聯系,他會幫助你完成任務?!?/p>

朱鳳從臺北的松山機場搭上了去舟山的那架運輸機,天將近黑時,她走出了定海的空軍機場,走了好長一段路,問了好幾個過路人,總算摸到定海鎮上的那條老街。六十年前的定海老鎮,破舊不堪,地面都是石板和石塊鋪成的,又潮濕又骯臟,散發出一股魚腥臭味,因為這兒每天都有魚市。老街不長,朱鳳大約找了十來分鐘,便找到了那家海氏漁具店,店已經打烊了。朱鳳把右手中的手提箱換到左手,用右手在木板門上敲了三下,只聽里面一個帶有浙江口音的男人問道:“啥人?”

“是我,海老板請開開門?!?/p>

門打開了,正是海老板。他左右張望了一下,一下子把朱鳳拉進了店鋪,然后插上了門閂。店鋪客堂里一片漆黑,海老板一邊點燈一邊說:“你就是朱特派員,我還是前兩天才接到密電,說你要來?!?/p>

“麻煩你了,海老板。”

“特派員見外了,我們是一家人?!闭f著,一個中年女人從店鋪后面轉了出來,海老板對朱鳳介紹說:“這是我的婆娘,阿喜?!庇謱Π⑾舱f,“我同朱同志到后邊廂房說幾句話,你為朱同志下點面條?!彼噙^小皮箱同朱鳳到了后邊廂房,對朱鳳說:“這里形勢也不妙,晚上幾乎天天戒嚴,日間通行,都要檢查特別通行證,還要嚴格盤問。聽說我們那邊馬上就要打過來了,真希望早點打過來,這里老百姓日子太苦了?!?/p>

“恐怕沒有這么快,還要等待一段時間?!敝禅P又問道,“你能把我送出舟山嗎?”

海老板摸了下自己的腦袋:“過去還容易,晚上偷偷地搞一條船,把人送過去就行了,就在上個月也行,可是這次形勢大變,海面上都有巡邏艇來來去去巡邏,已經打死了好幾個偷渡的人。不過我盡量試試,是否還有其他辦法。”

朱鳳聞后,心中又沉重了起來,原以為這兒情況好辦一些,想不到也是如此緊張、兇險,只得對海老板說:“我的任務很急,有些東西應該立刻送到對面去,不過你看著辦,千萬千萬不要冒什么險。”她記起來李部長密電中的話,于是如此這般告訴了海老板。

三天后的一個深夜,海老板家后的海灘邊,只見后門中躡足走出一個男人,手中還牽著一條大黑狗,人和狗慢慢地踩著沙灘朝海邊走去。海邊停著一只小舢板,只見那人用力把舢板船推入海中,船進入海中之后,那人把大黑狗牽上了舢板船,船漸漸地順著海流而下。此人把扣在舢板船尾的一根繩子牢牢地綁在海邊一塊大石頭上,然后隱藏在大石頭后,看著船緩緩地漂下去。這個冬夜沒有星光,又冷又濕又暗,小船大約漂了百余米時,已經看不見蹤影了。沒過十分鐘,猛聽得一陣槍聲,有機槍聲還有步槍,又聽見大黑狗“汪汪”的急吠聲,隱藏在石后的人拼命牽繩把船拉了回來,接著飛快回到剛才出來的后門。當他剛插上后門時,只見一個人站在他的背后,小聲問他:“海老板,出了什么事,我聽到外面在打槍了?!?/p>

海老板見朱鳳拿著把小手槍,神情嚴肅,便低聲說:“海上肯定出不去了,我剛才放了一條小舢板和一條狗試了一試,小船大概跑了一百米左右就遭到海邊暗堡里的機槍步槍襲擊,后來好像又有巡邏艇過來。”

第二天天蒙蒙亮,朱鳳陪同海老板來到海邊查看,那只舢板船船身已經被槍彈打得都是窟窿,那條黑狗頭上中了槍彈,死在船上。海老板心酸地把那條狗撿了回來,在后院挖了個坑埋了下去。朱鳳見狀急忙把小皮箱里的機密情報找了一塊油布包扎了起來,叫海老板把這包東西就埋在狗的身旁。掩埋后,土坑上堆起了漁簍、漁筐、漁網等物。

朱鳳只得無奈地在定海鎮上海老板那兒住了下來,耐心地等待時機。

保密局活閻王辦公室里,除了處長活閻王以外,還有那個偵防組長玉面狐在那里,只聽活閻王問玉狐貍說:“姓蔡的現在心理狀況如何?已經把他晾了兩個多星期了。”

“他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p>

“那好,現在就把他提過來,我來問他幾句話。”

不多時,蔡孝虔被帶進了辦公室,他一見辦公室兩人,便嘆息一聲垂頭坐在一張椅子上。

活閻王笑著對蔡孝虔說:“蔡先生,謝謝你對我們的信任,這段時間我們一直合作得非常愉快,連局長和總統都知道了,要我對你表示嘉獎,不過蔡先生似乎還有一件重大事情沒有告訴我們?!币驗榛铋愅跚安痪檬盏酱箨懶的諜報,說大陸派往臺灣的專員確有其事,而且是個女的,故有此問。

“什么重大事件?凡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p>

“不!不!可能蔡先生同我們不夠朋友,還是不相信我們。不過我可以為蔡先生提個醒,大陸是否派了一個專員到臺灣來,我想你是特工委書記,她來臺必定要來找你的。”

“對,她確實是女的,名朱鳳,我只給了她兩份一般民情匯報。我全告訴你們吧,她必定去找過你們的國防部參謀次長吳實將軍,因為她這次來臺任務是收集臺灣的軍事情報?!?/p>

玉面狐聽后大驚,一下子蹦到蔡孝虔座位前,瞇起一對賊眼追問道:“你說吳將軍同你們共黨也有瓜葛,太不可思議了!你可要明白,誣供黨國要員可是要殺頭的?!?/p>

“我說的句句是實話,吳將軍有個稱號,他是我黨潛伏在你們這里的密使一號。”

活閻王聽罷蔡孝虔的說話,暴跳如雷道:“你看看!你看看!共黨間諜就在對面國防部大樓里坐著,真是天大的笑話。”說著冷笑了幾聲,之后對一旁還在發愣的玉面狐道,“你還愣在那兒干什么,快去搜吳實呀!”

玉面狐有點為難地說:“這恐怕不行吧,要有局長的手令才行??!他可是國防部參謀次長,中將軍銜?!?/p>

“那么快到局長辦公室去辦呀!把蔡先生的口供告訴局長,請局長向總統請示?!?/p>

玉面狐馬上朝樓上局長辦公室奔去。此處活閻王趾高氣揚同蔡孝虔周旋一番,之后不耐煩地叫人把蔡孝虔送走,臨走時活閻王拍拍蔡孝虔肩說:“蔡先生,這下可是真的榮華富貴了?!?/p>

蔡孝虔一臉苦楚,說:“胡先生答應為關小姐辦的遷移證,還望能盡快落實?!?/p>

活閻王一聽,一向兇殘的臉上猝然大笑起來,譏嘲道:“蔡先生真愛開玩笑,你們共產黨里也有你這種人?!?/p>

不日,玉面狐帶人搜查了吳實的住處,在他的書房里,玉面狐找到了那份簽發給朱鳳的特別通行證的副件,從這個副件上玉面狐得知了朱鳳的最終去向——舟山定海?!罢媸翘て畦F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庇衩婧鼧O為得意。三月一日,蔣介石下了手令,吳實、陳寶昌、聶西遭到了逮捕。在活閻王密令下,玉面狐帶著他的偵防小組全部人馬登上一架運輸機直飛舟山定海,追捕朱鳳。

一個凄風苦雨的冬夜,朱鳳悄悄打開了漁具店店門,一股冷風把雨水刮進了店堂里,海老板似乎還想挽留朱鳳:“你一個人去住旅館,不太方便,還是留在我這兒吧。”

朱鳳拎著她的那只小皮箱說:“臺北那邊十幾天沒有音訊,情況恐怕不妙,我離開這兒,有利你我的安全,反正我就住在這條街上的那家旅館,有什么情況可以秘密聯系。記住,萬一我出了事,埋在后院的那包東西,你務必把它送到對面大陸去,切記切記!千萬不要誤了!”

“我會記住的,你自己可要小心,從今天早上起,國民黨的憲兵和特務多了起來,情況確實不妙?!?/p>

“我會小心的,你不要送我了,免得別人看見,有所猜疑。”說著朱鳳走出門檻,把海老板留在門里,然后大步迎著風雨,走向街上那家破舊的小旅館。

小旅館老板正一個人坐在店堂里喝著悶酒,桌上有幾條清蒸小黃魚和一小盤花生。他的兩個兒子被抽了壯丁,老婆也在不久前病死了。他一邊喝酒取暖,一邊罵著這個天氣,罵著這個世道。突然聽到有人敲門,于是打開店門,只見面前站著一個穿著格子布旗袍的四十來歲的女人,手中拎著一只小皮箱,氣度不凡,可是一臉焦急。朱鳳對老板說:“我要在這兒住上幾天,行嗎?”

那個老板瞅了朱鳳一眼,然后道:“可以,但是你有特別通行證嗎,到這兒來干什么的?”

“有。我到這兒是來探親的,可是一下子找不到人,所以只得到你這兒來打擾了?!?/p>

“沒關系,沒關系,底下房間已經有幾個客人,樓上還有一間單間,整潔些,可是房租要貴一點?!?/p>

就這樣朱鳳在這間小屋里住下了。

尾聲

朱鳳來到的第三天夜晚,不知是由于疲勞還是別的什么緣故,從來睡覺警醒的她卻一上床便朦朦朧朧地睡去了。窗外刮著風下著雨,似乎成了入眠的催眠曲,她已好久沒有這樣酣睡了。她做夢了,夢見自己千辛萬苦地完成了任務,回到上海同兒子一起過新年,還同兒子一起放鞭炮,“噼啪”之聲響徹云天。

朱鳳被樓下的敲門聲驚醒了,她一骨碌從床上跳了下來。自從來到舟山以后,她一直是和衣睡的。她聽到老板在和一群人說話的聲音,未幾,老板領著這群人上樓而來。她知道情況不妙,想跳窗而下,可是當她打開窗戶時,見樓下街面上有好些穿著憲兵服的人和便衣特務聚在那兒。于是她又走回床邊,伸手在枕下摸出了那把小手槍。

剎那間,朱鳳打開了手槍的保險機,向進門來的穿軍服的人連放了兩槍,一個人應聲倒下,另一個帶頭的軍官似乎手臂上也中了槍。當朱鳳用手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要開槍時,兩個憲兵已經沖到她面前,狠狠地按住了她的雙手,奪下了手槍。那個手臂受傷的軍官一邊走過來一邊叫道:“不要傷她,王處長和局長特地關照要留活口,把她銬起來。”這個軍官拿過朱鳳那把小手槍,用它放在朱鳳下巴下面朝上頂了頂,朱鳳的頭抬了起來,此人又用手槍把朱鳳臉上的亂發左右分開,這樣朱鳳五官全部清晰了。此人正是玉面狐,他猛然間大笑了起來:“哈哈,我一進門看你的身影就斷定是你了。老天不負苦心人,我終于找到你了?!彼帧肮眱陕暣笮χ?,才問朱鳳道,“你認識我嗎?你好好瞧瞧我是誰?”

朱鳳盯了玉面狐幾秒鐘,此人正是她與蔡孝虔在火車站第一次接頭時槍殺那個學生的特務,那天匆匆離開仙樂斯舞廳在門口撞見的也是這個人。朱鳳收回了目光,輕蔑地哼了一聲,不再說一個字。

玉面狐一邊玩弄著朱鳳的手槍,一邊諷刺道:“朱夫人大概不認識我吧,可我認識朱夫人。在仙樂斯舞廳門口,朱夫人一定不會健忘。下次我們有機會再聊?!闭f罷命令手下把朱鳳帶出旅館。老街上的居民為槍聲、憲兵和特務的喧囂所驚醒,三三兩兩打開門窗,探出身來看究竟。當憲兵押著朱鳳經過漁具店時,朱鳳看到海老板夫婦正站在店門口望著她走過,海老板捏緊自己的拳頭,在黑暗中似乎能看出他兩眼發出憤怒的光芒。朱鳳不為人察覺地輕輕地向他們擺了一下頭,然后兩邊嘴角向上一揚,露出她那習慣的微笑。當夜玉面狐就用飛機把朱鳳押回了臺北。

月余,形勢略松,海老板取出坑里的情報冒著艱險送到大陸,為解放沿海諸島起了很大的作用。

1950年5月的一天,按照蔣介石的手令,朱鳳、吳實、聶西、陳寶昌四人被執行槍決。從監獄到馬場町一路上軍警林立,戒備森嚴。這四個人被帶進了刑場大門旁的一間小屋子里,小屋外布滿了軍警。活閻王和玉面狐走進小屋子,對靜坐在那兒四個待處決的人冷酷地看了一眼,他們倆默默地從吳實、陳寶昌、聶西、朱鳳面前一一走過,然后對門外喊了一聲:“來人!把這三個黨國的叛徒給我拉出去斃了!”六個憲兵聞聲進來,兩人一組,分別五花大綁地把吳實、陳寶昌、聶西拉出小屋,押赴刑場。

不久刑場上傳來一陣大罵聲,之后是一陣亂槍。

小屋里的朱鳳聽見槍聲,心間悸動了一下,然后依然鎮靜如舊。活閻王和玉面狐走到她面前,停止腳步。活閻王對朱鳳奸笑道:“朱夫人,我們的蔣總統非常敬佩你的才能和氣節,希望你能脫離共黨,為我黨所用。這是蔣總統的特赦令。”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蔣介石親手寫的赦免令給朱鳳細看,“只要在上面簽個字就可以了?!?/p>

朱鳳平靜地說:“我從定海被捕后就沒想能活著。請快動手吧。”

活閻王惱羞成怒道:“不識抬舉的匪婆,來人,執行!”

此刻玉面狐對朱鳳說:“這是蔣總統一番好意,何必拒絕,你看蔡孝虔蔡先生,不是現在活得挺自在嗎。”

不容劊子手推搡,朱鳳自己走出了小木屋。回首鄙夷地盯了兩個惡魔一眼,她的嘴角依然向上一翹,露出了那種堅毅自信的微笑,然后大踏步地走向刑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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