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跡之后還有奇跡

成王敗寇的世道，NBA未能免俗——從來只聽勝者笑，有誰聞得敗者哭?那些伴隨終場哨聲令對手肝腸寸斷般的絕殺，就可以傲視群雄，然后揮一揮衣袖，獨留對手暗自神傷。但是，如果你給對手留下幾秒，必將會在地獄與天堂的輪回間感受冰火兩重天的煎熬……

1998年總決賽第六場：終場前45秒，卡爾-馬龍左翼接球，望向弱側(cè)45度角三分線外，甩出一記長傳。他的老搭檔約翰-斯托克頓接球，起跳，一記三分球。然后，一個在球場上從來都是毫無笑意的九屆助攻王，輕輕做了一個刺拳的手勢。那是刺在芝加哥人心口的一拳，但斯托克頓的神射，卻促成偉大的“籃球之神”完成在其偉大的籃球生涯中最偉大的瞬間。

喬丹強行突破上籃，喬丹拍掉馬龍手里的球，喬丹在終場前5.2秒急停跳投……這40秒里兩投加一斷今天已成傳說。但你可曾記得后來發(fā)生的事情：芝加哥的替補們像一群受驚的刺猬，蜷縮在板凳上，等待最后的審判。讓他們心魂不定的家伙還是斯托克頓，5.2秒時間足夠讓他在三分弧頂中從容出手投三分球。我敢說，此后的一秒多時間里，所有芝加哥球迷的心臟都隨著皮球砸在籃筐上咯噔了一下。

想象一下，斯托克頓這記三分要是進了，第二天報紙上肯定會怎樣寫：“奇跡之后的奇跡?！碑?dāng)然對爵士最重要的是，他們還有機會打第七場——在家門口作戰(zhàn)，士氣在他們這邊，對方大將皮彭受傷，他們幾乎可以讓喬丹的第二次退役留下遺憾。

惟一的解釋：喬丹天生就是贏家，你甚至可以說是上帝在斯托克頓投籃時給籃筐加了蓋子，但“飛人”第一次登上總決賽舞臺時，也曾感慨過一次命運弄人。

1991年總決賽，如此完美的對陣：80年代第一人、“魔術(shù)師”約翰遜向喬丹遞交火炬。但是，放眼整個湖人，喬丹的目光是否會略頓一下：那是學(xué)長詹姆斯?沃西——還有薩姆?帕金斯。喬丹在他首場總決賽第一節(jié)轟下15分、3個籃板和5次助攻，在第四節(jié)獨得13分，但故事卻那么富有戲劇性——比賽還有一分鐘，公牛91比89領(lǐng)先。兩隊各一次24秒耗時。湖人還有23秒時，邊線發(fā)球。“魔術(shù)師”以經(jīng)典的側(cè)運推向禁區(qū)，喬丹應(yīng)對。全世界都在看本世紀(jì)最佳的兩個后衛(wèi)對決，但是——“魔術(shù)師”橫傳，埋伏在三分線外45度的帕金斯接球?；衾姿?格蘭特，公牛三駕馬車之一大驚，急忙前來防守，他的手幾乎拍到了帕金斯的腦袋，但還是沒趕上：帕金斯起手，92比91，湖人反超比分。

菲爾?杰克遜叫了暫停，“現(xiàn)在還有很多時間(9秒)，我們有機會取得勝利?！比缓笏鞒鲆粋€誰都想的到的選擇，“讓喬丹完成最后一攻”。隊友中線發(fā)球，喬丹接到球后運了兩下，在三分線前一步(位置大概與七年之后晃倒拜倫-拉塞爾時相同)，喬丹晃開防守他的帕金斯，動作一氣呵成，皮球劃過一條優(yōu)美的弧線，直鉆籃筐，但球在筐沿上轉(zhuǎn)了一圈后顛了出來?；@板被拜倫-斯科特搶到，他兩罰一中，最終公牛在主場兩分飲恨。試想，如果“飛人”第一場總決賽和最后一場總決賽都曾上演絕殺……當(dāng)然，他老人家的職業(yè)生涯已經(jīng)很完美了，這點遺憾算不得什么。

我們姑且將上述兩例稱之為“反絕殺未遂”，它塑造了無數(shù)球員的悲情形象，也會改變一名球員的前途或者一支球隊的命運，例如今年的德懷恩-韋德和邁阿密熱火。

今年總決賽第二場戰(zhàn)至第四節(jié)還剩下7分13秒，韋德投出的三分球劃過美麗的弧線應(yīng)聲入網(wǎng)，熱隊已經(jīng)領(lǐng)先小牛多達15分(88比73)。“閃電俠”和勒布朗-詹姆斯在客隊的替補席前玩起激情撞胸慶祝，看起來一切似乎都結(jié)束了，但經(jīng)典和奇跡就是在人們意想不到的時候發(fā)生——小牛在最后半節(jié)比賽打出的一波不可思議的22比5，包括德克-諾維茨基在終場前3.6秒用他受傷的左手完成上籃絕殺。

對小牛而言，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完美，除了留給對手的時間。要知道，手感奇熱的韋德在前16次出手中命中了13球，拿到36分，這樣的命中率在總決賽的舞臺上甚為罕見，然而他全場第17次出手——倉促超遠投三分，在絕望的氛圍下直飛目標(biāo)——只是偏出一點。韋德頗為無奈地仰倒在地，眼睜睜看著諾維茨基和基德在自己面前慶祝最后的勝利。德國人賽后承認(rèn)，他應(yīng)該在耗盡時間前完成絕殺，而不是給對手還留下來出手機會。其實韋德也可以釋懷，五年前的時候，總決賽第五戰(zhàn)，他在終場前1.9秒用罰球幫助熱火反超小牛一分，然后，德文-哈里斯超遠距離三分球不中……

2 從1980年從1986年，“魔術(shù)師”約翰遜和“大鳥”伯德各拿三座總冠軍獎杯。1987年，他們最后一次在總決賽相遇時，出現(xiàn)了“黑白爭霸”史中最經(jīng)典的瞬間：系列賽第四場終場前，湖人105比106落后，“魔術(shù)師”接邊線球，轉(zhuǎn)身面對麥克海爾。右手運球，前傾，收球，錯動麥克海爾的重心，然后低頭向中路切去。帕里什從賈巴爾身后繞出，伯德自弱側(cè)跟來，三將合圍。丹尼斯?約翰遜卡住詹姆斯-沃西準(zhǔn)備抓籃板，然后，“魔術(shù)師”送出那記經(jīng)典的“小天勾”。

其實這個“魔術(shù)師”生涯中最偉大的瞬間并沒有宣判“綠衫軍”的死刑，因為時間還剩下三秒。以下是被忽略的戲碼：拉里-伯德希望趁手熱絕殺掉湖人(之前凱爾特人的進攻回合，他就命中了一記三分)，全場的凱爾特人球迷也是這么想的?！按篪B”果然得到了良機，而且可能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好——兩名湖人球員夾防，伯德跑動擺脫，接球，在湖人板凳席前從容舉手投籃。整個湖人的板凳都全都抽緊，世界的目光看著這一球劃出的弧線直奔籃筐，然后——“當(dāng)”的一聲，彈筐后沿而出。

整個波士頓花園陷入寂靜，湖人的替補們則如潮般涌入場地，開始絕處逢生的歡呼。伯德在原地站了會兒，在湖人歡呼的人群中走向中場。就差一點，伯德就能讓“魔術(shù)師”的小天勾從不朽變成陪襯，不過他當(dāng)時還是回過頭對湖人主帥帕特-萊利說了一句盡顯他高傲的話：“先生，你居然給了我投籃空間?不過，你今天運氣不錯?！贝艘圻^后，“綠衫軍”心力已竭，再無逆轉(zhuǎn)機會。4比2，湖人80年代第四冠，漫長的“黑白爭霸”時代就此落幕。

因為一次“絕殺未遂”讓一個時代落幕，昔日阿德爾曼麾下的普林斯頓勇士們也曾遇到。2004年西部半決賽，國王對陣森林狼的生死第七場，前者之前兩個賽季均在“搶七大戰(zhàn)”中嘗到失利的苦澀，他們不想再有第三次。然而，森林狼最后時刻建立了三分的領(lǐng)先優(yōu)勢，國王本有足夠的時間扳平比分，但克里斯蒂的三分球不中，布拉德-米勒抓到籃板后的上籃又被加內(nèi)特狠狠扇掉，皮球直飛向國王老板馬魯夫兄弟座位的旁邊。

加內(nèi)特咆哮著，他的蓋帽在這個時候就像是一記絕殺。只剩下2.2秒，阿德爾曼的球隊需要一個三分球，他隨后做出了一個令人意外的決定，將命運的魔方交給了很少遠投的克里斯-韋伯。時間轉(zhuǎn)瞬即逝，韋伯只能倉促出手，標(biāo)靶中心的球迷全部屏住了呼吸，國王隊板凳席上所有的人也都站了起來，默默祈禱。皮球直飛籃筐，但是這有望扳平比分的一球眼看要進卻又彈了出來。80比83，薩克拉門托人再次倒在了“搶七大戰(zhàn)”。

終場哨響的一刻，加內(nèi)特像個王者一樣振臂高呼，發(fā)出狼嚎，帶頭慶祝隊史第一次西部決賽之旅。韋伯則雙膝跪地，把頭深深埋在地上。等韋伯抬起頭走下場時，人們看清楚他的眼眶閃動著晶瑩的淚花。也許他并非為一場失利而哭泣，而是一個時代的落幕——九個月后，韋伯被送到費城，那支曾經(jīng)用水銀瀉地進攻征服球迷的國王自此分崩離析。

沒有完成傳奇的代價，往往就是早就另一個傳奇。

弗蘭克?塞爾維一生中有兩件事被世人所銘記。在他大學(xué)的時候，他的主教練眼看自己的愛將就要畢業(yè)了，于是在南加州歷史上第一場電視直播比賽時送給了塞爾維一件禮物——“你們把所有的球都傳給塞爾維投籃”。于是“弗蘭克-塞爾維之夜”誕生了，塞爾維全場66投41中，罰球22中18，全場得到100分，創(chuàng)造了NCAA空前絕后的歷史。

另一件事發(fā)生在1962年4月18日，總決賽黃綠大戰(zhàn)生死第七場。最后一分鐘，湖人一度落后四分。塞爾維神勇地在拉塞爾虎口中強拔兩顆獠牙，兩個籃板到手投中兩球，100平。湖人最后一個回合發(fā)球時，持球者是羅德?亨德利。多年后，亨德利說，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夢見自己投中決定冠軍勝負的一球。然而，他的假動作已經(jīng)把對手晃起，他有機會投中夢中的一球——但是，他看見了塞爾維。然后，他就把球，連同榮耀，一起傳給站在底線的塞爾維。

塞爾維投出了這個“他投一百次都不會失手一次的投籃”，但是——皮球彈筐而出，比爾-拉塞爾抓下了籃板，凱爾特人在后來的加時賽勝出。很多年后，塞爾維說：“我愿意用我所有的分?jǐn)?shù)來換取那個進球”，如果這樣的買賣可以達成，凱爾特人的八連冠奇跡、第七場不敗神話，都將灰飛煙滅。

3 上世紀(jì)90年代，NBA夙敵遍地，這不僅僅來自概念的炒作，的確有許多恩怨是在賽場上直-接促成的——1995年東部半決賽第一場，雷吉。米勒上演8.9秒得到8分的“米勒時刻”，將尼克斯和步行者兩隊的矛盾推向頂峰。步行者在這個系列賽一度以3比1領(lǐng)先，但是尤因的出色發(fā)揮幫助尼克斯拖到了“搶七大戰(zhàn)”。是役，米勒開始發(fā)飆幫助步行者打出一波14比1的進攻高潮，最多領(lǐng)先尼克斯15分。紐約人怎能心甘在家門口就此繳械，他們瘋狂追趕，最后一分鐘內(nèi)，依靠斯塔克斯投中的一個三分球，將比分追至還差兩分。

時任尼克斯主教練的帕特-萊利叫了一次暫停，所有人都覺得最后一次進攻會由小個子來執(zhí)行，但“神算子”出人意料把絕殺任務(wù)交給了尤因。之后尤因的跳投差之毫厘，尼克斯以95比97惜敗——這個系列賽由傳奇瞬間開始，如果還能以傳奇瞬間收尾，那“米勒時刻”的傳奇度就會在后人的口中失色一些。

2004年12月，一個堪比“米勒時刻”的追分場景：麥迪在35秒內(nèi)得到13分，幫助火箭活活氣死了德州鄰居馬刺。你可曾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麥迪投中最后一球，他已經(jīng)開始提前慶?！蠛鹬鴮⒆约旱挠胰蚩罩形枞?。瞬間，麥迪回過神來，比賽還沒結(jié)束，時間還剩1.7秒，蒂姆-鄧肯的底線球找到托尼?帕克，“法國跑車”瞬間行至三分線外，在終場哨響前出手，不中。沒錯，帕克這次投籃難度太大了，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別忘了，麥迪剛完成的是可能性幾乎為零的舉動。所以瘋狂設(shè)想一下，如果帕克投中了這個球，“麥迪時刻”就將成為史上最偉大的“背景”。

這個例子告訴你，如果比賽還沒結(jié)束，最好先別慶祝，你必須還得體驗一下劫后余生或肝腸寸斷的滋味。

去年1 2月，尼克斯主場對陣凱爾特人，這場比賽的最后12秒是絕對不容錯過的精華。場上的比分是116平，凱爾特人主教練里弗斯叫了一長一短兩個暫停，他把最后一投的任務(wù)交給保羅-皮爾斯?！罢胬怼贬j釀幾秒種后開始運球突破。他利用斯塔德邁爾防守不敢太逼近的缺點，忽然一個后撤步投籃命中，這時候留給尼克斯的時間只剩0 4秒。皮爾斯激動地在麥迪遜花園飛翔，里弗斯則為自己的布置感到慶幸。

當(dāng)時間僅剩0.4秒，德里克-費舍爾曾為我們演示過需要怎么的極速出手方式——小斯的接球轉(zhuǎn)身三分跳投看似有些“閑庭信步”，所以這個漂亮的三分在人們潛意識里就應(yīng)該被判為無效。但或許是被壓抑了太久，尼克斯全隊和麥迪遜廣場花園的球迷對這個“疑似絕殺”的第一反應(yīng)是瘋狂慶祝，場邊尼克斯首席球迷斯派克?李就像瘋掉一樣。

最終這個三分球被裁定為超時出手，尼克斯空歡喜了一場。賽后紐約媒體逐幀檢查了比賽錄像，并得出了這樣的結(jié)論：皮爾斯那球穿過籃網(wǎng)時還剩0.7秒，小斯的出手花了0.68秒，而現(xiàn)場計時器卻只留給尼克斯0.4秒時間——神奇之后本來應(yīng)該還有神奇。相同的一幕也曾在芝加哥出現(xiàn)。2009年11月，掘金隊客場迎戰(zhàn)公牛隊，比盧普斯在比賽行將結(jié)束時通過罰球讓客隊取得一分領(lǐng)先。0.3秒，這是比盧普斯留給芝加哥人創(chuàng)造奇跡的時

間，但就在這等惡劣的環(huán)境下，布拉德-米勒用極不規(guī)范的動作投中“絕殺”。聯(lián)合中心里瞬間沸騰，喬金?諾阿、羅爾?鄧、薩爾蒙斯……公牛的球員們都狂喜著涌向米勒?？完牭男菹^(qū)一片嘆氣聲，泰?勞森甚至用訓(xùn)練服捂起自己的臉。

比盧普斯則在微笑，難道失敗也讓他覺得開心嗎?“那個球出手的一剎那，我就知道無效。所以我很開心地坐在那里，看著他們的反應(yīng)，他們又跳又叫，他們的反應(yīng)越強烈，我的感覺也越好?！辈门凶C實了比盧普斯的判斷，當(dāng)值主裁馬克-溫德里奇觀看了約三分鐘的錄像回放后，判定米勒的進球無效。按照聯(lián)盟規(guī)定，裁判觀看比賽錄像應(yīng)該在兩分鐘內(nèi)完成，可見裁判頂著難以想象的壓力斷送了芝加哥人的神奇一夜。

最后來說說全明星賽，雖然這只是項娛樂性較強的賽事，但是東西兩隊的巨星們偶爾也會慪氣，也會在關(guān)鍵時刻拼個你死我活。

2006年全明星賽，麥迪占盡天時地利人和，一開始就直奔全明星賽MVP而去，西部明星隊的其他球星也都甘為他做嫁衣。比賽最后關(guān)口，東西兩隊打成120平，從時間上看雙方各有一次機會。東部先聲奪人，韋德?lián)尩竭M攻籃板，122比120。不容分說，已經(jīng)得到36分的麥迪自然是西部隊執(zhí)行最后一擊的人物，但他投出的球卻完全背離的軌道……

2004年全明星賽東西兩隊也打得十分激烈，比分一直膠著。最后時刻鄧肯的打板中投幫助西部明星隊反超了比分，東部隊主教練里克-卡萊爾叫暫停，他布置了一個三分戰(zhàn)術(shù)，而執(zhí)行者出乎所有人意料——不是艾弗森、不是麥迪、不是卡特，這最后一投的重任竟然是交給邁克爾-里德?？上У氖?，里德接球后的動作雖然一氣呵成，但他的三分球彈筐而出，沒能在自己惟一一次全明星之旅上留下刻骨銘心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