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望岳》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
蕩胸生層云,決眥入歸鳥。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本詩寫于開元二十四年,這一年杜甫二十四歲,據他自己說,由于文章的不合時宜,他忤了主考官,因而落第。此時的杜甫一方面有著儒者積極入世的精神,另一方面又因落第而入世不能,兩方面激烈的碰撞無疑是本詩情緒的背景。
此詩之中彌漫著君子之儒氣。一方面詩人存有一觸即發的儒家用世情緒;另一方面杜甫所面對的是此山此景、此種濃郁的儒家理想氛圍。
從這個意義上說,望岳而抒儒者情懷是此詩的主題。其內涵包括:杜甫在詩中一方面是以儒者之情懷盡可能地來對泰岳進行理解;另一方面杜甫在詩中又表現出努力使自己的抱負得到認可與洗禮的欲求。
按照這一思路,筆者想就文字具體來解讀一下彌漫在詩中的儒者的懷抱。
具體地說,從情懷而展開思路,本詩包含有四個部分。其中“岱宗夫如何”以突兀發問領起全篇,是詩情展開的第一部分。我們認為,杜甫這里的突兀發問雖使人有茫然之感,但于杜甫則是處于自覺意識,即杜甫是將泰岳放到宇宙蒼茫的背景中來看儒者的風范的。本句還有一個特點,即以岱宗來直呼泰岳,為下面頌體的擬人化作了鋪墊。
從“齊魯青未了”到“陰陽割昏曉”這三句是全詩情感展開的第二個邏輯環節。
“齊魯”一句承上啟下,轉入正題,在筆法上是賦體,以“青未了”抓住泰岳最奪目的特色,從而直攝泰岳神韻。
“造化”這一聯從語氣上承接上文,轉而用頌體筆法,從形而上的高度寫足了泰岳作為五岳之首的莊嚴、深沉之品質。
“蕩胸生層云,決眥入歸鳥。”這一聯是詩情展開的第三個環節。緊承上面仍是采用頌體筆法,詩思則翻出了歷史文化氛圍,換一角度向著更深層次開拓。具體地說,“蕩胸”這一句是借寫峰巒起伏喻指泰岳其襟懷的闊大,尤其是擬人化的句式更增強了對此寬闊襟懷表現的感染力;“決眥”一句則寫出了泰岳之雄視,“以天下為小”的氣魄,其魅力在于使人更進一步體驗到泰岳襟懷的開闊,層云疊于其上,其雄視聚散歸鳥游弋的姿容,盡收無邊的風景的藝術效果。到此為止,杜甫將一個充溢著生命力且有著豐富內涵的泰山展示在讀者的面前,詩也自然地轉入了下面第四個邏輯層面。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本聯引自《孟子#8226;盡心上》,以議論寫出了望岳后的憧憬,從而引出了儒者懷抱之直抒,構成了本詩詩情展開的第四個環節。
研讀《望岳》詩,本首詩從形式上就包蘊著濃郁的儒者氛圍,是一個“有意味的形式”。
1.頌體筆法。所謂頌體,指用于古代典制時“題開場大局面”的莊嚴、典重的文字。
本詩大部分篇幅以頌體鋪陳,故雖是直寫泰岳之景,卻給人以形傳神之效果,即通過瞻望泰岳、捕捉風光,把造化天地、陰陽肇始、天地運化等儒家文化之深沉內涵均映帶而出,從而傳神地寫出了泰岳作為五岳之首、封建制度權柄的高顯以及厚德載物之品質。可以說,杜甫正是用此種方法真正體證到了泰岳作為儒家精神象征的真容。
2.以動寫靜。《論語》有云:“智者樂水,仁者樂山。智者動,仁者靜。”
我們不難理解,把泰岳和儒家的“仁”聯系起來,在先秦時代即成為文化心理定勢。在此后中華文化的漫長衍變中,經過不斷的文化闡釋,泰山越來越被歷代的士大夫自覺地作為儒家“仁者靜壽”的理性觀照。
以本詩而言,可以說全部詩情都在努力于捕捉泰岳“靜”之神韻,其特點是以動寫靜。比如說,用“青未了”來寫泰岳蒼翠之綿延;用“神”與“割”來寫泰岳的其靈、其大的品質等。
這樣就不僅寫出了泰岳在形上的靜,而且突出其寬闊襟懷、雄視的氣魄、完備的品質,尤其是其所具有的創化活力,從而真正抓住了儒之所謂“靜”的本質,真正把握了泰岳作為天地萬物之生成、創化之肇始的特殊身份的內涵。
3.另外,本詩以《孟子#8226;盡心上》之典作結,以議論的方法來抒情,開啟了以議論為詩的先例,表現出與當時駢偶之風的對立,也使得全詩的色調古雅、渾拙,具莊嚴、整肅的儒者之美。
綜上三個方面,如果說《望岳》詩是杜甫刻意用儒家思想來體證泰岳的文化品質的,那么本詩從形式上同樣也展示出了儒家樸質、崢嶸的精神,與內容交相輝映。
在文章的最后我們可以總結出:《望岳》詩從內容到形式均充溢著儒家文化的深沉意蘊,閃爍著杜甫作為醇儒的人格理想及精神,跳動著唐宋時代古典儒家風范的生命血脈。
(責任編輯 劉宇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