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磨磨,趕晌午,推一升,喂鴨青,推一籮,喂鴨婆,鴨婆生個崩崩蛋,抱到鍋頭團團轉。”每次想起這首樸實的故鄉童謠,關于石磨的記憶便潮水般涌來。
石磨是用來加工糧食的,可以把玉米、小麥、豆子、米等磨成粉或漿。石磨的打造很簡單,由兩扇扁圓柱形的石塊做成。下扇中間有一個短的軸,上扇有個大小適中的磨眼,糧食通過磨眼進入磨堂,均勻分布到磨堂四周,被磨成粉末、顆粒或漿糊,然后順著夾縫慢慢流到磨盤上。
可別小看了石磨,磨糧食是很有講究的。小麥磨成面粉,要磨好幾次才磨得細;給豬吃的玉米磨成顆粒,粗粗磨一次就行了。糧食磨粗,磨細,也是有講究的。想磨粗點,就在推磨時添多添勤;想磨細點,就在推磨時添少添慢。
那時我們村分十個隊,我們是八隊,八隊雖然不大,又窮困又偏僻,但是幾乎每家房前屋后都有個石磨。這些石磨是小型的手磨,只有麻篩大小,女人拿張板凳坐在石磨邊,用兩只手就能推動石磨。如果用磨擔鉤推磨,就更省力了,只要抓緊推桿,順著一推一拉就行,連七八歲的小孩也能輕松操作。
手磨雖然輕巧,但是不如腰磨磨得多、磨得細,隊里的人都喜歡用腰磨磨糧食。在八隊,去劉石匠家磨糧食的人最多,他家磨房里的青石腰磨非常大,容得下三四個小孩子坐在上面玩“拍煙盒”游戲。
腰磨大,自然就沉,女人和小孩是推不動的,只有身強力壯的男人才推得動。推腰磨是一件很辛苦的活計,要先用一根粗繩子系在大大的磨架子上,然后再把一根扁擔系在繩子上,磨糧食時,推磨者將扁擔靠在腰間或背上來回推動。
大腰磨是劉石匠的爺爺打的,算起來有些年頭了。家里每次做回鍋肉,劉石匠都要端著碗到大腰磨旁邊吃。有時候吃高興了,他還會將別人家的小孩放到磨盤上,慢慢轉動。小孩子坐在轉動的大腰磨上,感覺就像坐飛機,飄飄悠悠的,頭都眩暈了,也舍不得下來。
冬天是農閑,學生又放假,磨房里的人特別多。男人推磨抽煙,女人縫毛衣繡鞋子,有時也無傷大雅地說說東家長西家短,小孩在一邊躲貓貓嬉戲瘋鬧。后來,村邊的大路口有了柴油加工機和電動加工機,加工糧食又快捷又方便。只是加工出的糧食不如石磨磨的自然醇香,而且加工費挺貴,大家還是習慣把糧食挑到磨房,用大腰磨來磨。
過年時,磨“吊漿湯圓”是最讓人興奮的了。隊里有糯米的人家,把泡好的糯米端到磨房,依次排好隊,磨扇和磨盤之間白花花的泡沫,像串串晶麗的花朵在綻放。沒有糯米的人家,也會分到一小袋糯米漿糊,拿回家吊在廚房里,等著大年初一吃湯圓。這個時候,我們八隊的人,不論本姓還是外姓,都親得像一家。
劉石匠死后,磨房和大石磨被他的兒子們拆掉,修成了漂亮的樓房。但無論如何,故鄉的石磨,都長久地在我的記憶里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