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多克的撤退

議論默多克的年齡有欠厚道，81歲的老者依然在一線安享工作的樂趣，為自己的媒體帝國開疆拓土。一個月前，他萬里奔波來到北京和上海為《雪花秘扇》助威。默多克的形象早已定格為媒體巨人的標準樣態，我們從未意識到他已經老了，直到《世界新聞報》因竊聽丑聞驟然停刊。

一時之間，默多克每次出行都會被追拍，這一刻你一定會細細端詳每一張照片——略微浮腫的面龐，光禿禿的頭頂，雖然有著公關形象作用的一絲微笑仍在。甚至停刊當日，默多克還宣戰一般在車里翻看最后一期《世界新聞報》，就是要通過記者的鏡頭，將這份倔強傳遞出去。

從偏安一隅的澳洲殺出來，默多克躋身的第一個海外市場就是其最熟悉的英倫市場。十幾年來，有無數的專著細致描述默多克一路行過的商業奇跡，我最喜歡的一本是銷量極差的《Sky High: The Rise and Rise of BSkyB》。單看書名就知道，默多克的BSKYB（英國天空廣播公司）神話被好好渲染了一番，一個“Rise”尚且不夠，還要再追加一個。1990年草創元年，BSKYB每周虧損1400萬英鎊，默多克堅定地將衛星傳輸入戶這一商業模式在英倫徹底做強做大。后來的結局世人皆知，默多克一統江山，SKY從英倫再度出發，繼續著“心比天高”的媒體征戰。

BSKYB在新聞集團中的戰略地位到底重要到何種程度，局外人其實不太能完全知曉。但當人們陪著新聞集團一起哀悼社社交網站MYSPACE的潰敗，默多克則是在按著既有戰略，繼續想增持BSKYB的股份，要將其一口吞下。一個外人要徹底鯨吞掉英國人民重要的輿論文化體育傳播平臺，政府自然要啟動程序，來個曠日持久的論證。默多克本來是等得起的，因為在技術層面，新聞集團準備充分，60億英鎊的資金也早已準備好。甚至有傳聞英國政府的相關部門已經原則上同意了這筆交易。

沒想到，《世界新聞報》遭受滅頂之災，連帶著整個帝國出現全線緊縮的跡象。本想切割掉一個168年歷史、全年一億多英鎊純利的“小報”即可止損，但民怨沸騰，政府惱怒。別等著人家羞辱自己了，只好自己告退，暫緩收購BSKYB所余股份。全世界英語媒體在報道這一消息時，幾乎無一例外地在標題中使用了“retreat”這個詞，“撤退、隱退、逃避”之意均在其中。

同樣是新聞集團旗下的《華爾街日報》在評論《世界新聞報》停刊時努力在說服公眾，此舉表明了新聞集團的誠懇態度，唯有切割才能求生。道理不錯，但局勢已然難控。有傳聞，新聞集團還在私下里為自己另外三張英倫報紙——《泰晤士報》、《星期日泰晤士報》和《太陽報》尋找買家，有意徹底退出鬧心的英國報業。加上此前被“安樂死”的《世界新聞報》，四張報紙占英國報紙市場份額的37%。如果傳聞最終變成現實的話，新聞集團在英國市場上將很難再SKY HIGH，2011年的夏天，是“天塌了”。

一處淪陷，極有可能引來全盤敗局。英國政府沒有選擇，只能啟動司法程序，徹底清算《世界新聞報》，默多克本人以及新聞集團過往幾十年間在英倫左右政局的強大力量此時只能啞火。專業機構預測，一旦新聞集團在法律上被證明有罪，最極端的結局將是被吊銷寶貴的廣電牌照，被剝奪經營電視播出制作運營的權利，這可是默多克的敵人最樂于見到的。如若這一幕上演了，新聞集團也只有繼續大踏步“retreat”下去了。美國議員們一向是管天管地，此等大事怎肯錯過，鼓動著要徹查新聞集團在英國的不法行為，順道看看是不是在美國也有類似的不法。一旦調查展開，新的麻煩隨之而來。

此時，我們有必要回看一下喬治#8226;奧威爾在名著《英國式謀殺的衰落》中的開篇。“這是周日的下午，最好是戰前的周日下午。妻子已經在扶手椅上睡去，孩子們被趕到屋外去長長漫步。你把你的腳高放在沙發上，把眼睛架起到鼻梁上，打開《世界新聞報》。你吃過了烤牛肉+約克郡布丁，或者烤豬肉+蘋果泥，加上點羊脂布丁，再用一杯紅褐色的茶送到位置，這已經讓你的情緒正佳。你的煙斗非常給力，你身下的沙發靠墊非常柔軟，壁爐火不多不少，空氣溫暖停滯。在這樣快樂幸福的環境中，你想讀點什么呢？”有本書叫《每天給你一個兇手——英國大眾傳媒史話》，有時間找來讀讀吧。在怎樣的一個國度、怎樣一個荒誕的時代，才有了如此的新聞業“地下世界”，此間的邏輯如何，需要我們一起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