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原王功權

你所不知道的這位著名私奔者的商業世界

似乎是為了給熱得發燙的2011年投資熱潮再加一點另類注腳（或者嘲諷），5月16日晚，鼎暉創投合伙人王功權以微薄昭告天下，拋棄一切公務與生活和情人私奔。

因其情結過于離奇，而又借助微博這一新興媒體傳播，王功權“私奔”很快就成為全國民眾關議論的焦點。從最初的人肉私奔對象，到王功權主動自爆婚史，再到好事者將其感情和婚姻經歷演繹成“劇情狗血”的12個猜想，甚至還爆出王“身患重疾”，迫使其不得不作出解釋，這場“私奔”大戲正如華遠集團原董事長任志強所言，正徹底演變成一場眾人圍觀的“公奔”鬧劇。

撇開其喧鬧紛擾的感情糾葛不談，王功權這位1990年代初的號稱“以實業報國”的“萬通六君子”之一，現知名的投資界大佬兼格律詩愛好者，實則是商場上的一個異數。

“我沒有料想到他會‘私奔’，但如果說事情真得發生了，我也不會覺得奇怪。”這是《環球企業家》在第一時間內采訪的數位王功權的朋友、合伙人、投資企業對這一事件的統一評價。

某種程度上，王功權的私奔可謂是急流勇退。3月30日，他投資的奇虎在美國上市，當年投資的500萬美元溢價40倍，達2億多美元。王功權“私奔”后，鼎暉立即向投資人發出郵件，稱“他最近要花一段時間處理私事，我們真心希望他能盡早處理好這些事務之后，集中精力投入工作。鼎暉創投和鼎暉的全面工作目前都正常運行……”

“王功權的離開，對鼎暉不會有什么大的影響，因為他早就想要退休了，而且近年來他也一直在培育年輕人。”清科創投CEO倪正東向《環球企業家》透露，近年來王功權一直在注重團隊的培養，把一些年輕人推到前面而自己多居于幕后，像奇虎360、九陽等實際上都是鼎暉的黃炎、陳文江等人在負責。

王功權對錢財并不看重，常年戴一頂棒球棒，穿著樸素，開一輛極普通的車。如此看來，利益對他而言并非難以舍棄，但他仍看重“信托”之名。在兩年前的一次電視節目錄制現場，王功權在被問及何時退休的問題時，他還因“拿著投資人的錢”而坦言“無可奉告”。

王功權這次仍決絕地“往事如煙揮手行”。對于這位公認的“性情中人”，很難用常規揣測其行事邏輯。但有一點是確定的，若還原出其在本職工作—投資領域的行事邏輯，則有助于在喧囂之中給王功權一個客觀的定位。

“使命感”

王功權和馮侖、潘石屹、易小迪、王啟富、劉軍一起，因當年在海南以房地產起家，并聯手創立萬通，被稱為“萬通六君子”。 2006年初，萬通六人首次再聚，與其他人的無限感慨不同，王功權表示“萬通就是一個參與創業過的很遠的故事”。

六君子中的馮、潘、易三人都成為房地產大佬，但王功權卻在1995年遠赴美國，以25萬美元投資了亞信，這成為他的投資啟蒙。在萬通分家后，王功權于1999年加入IDG創投，走向職業投資之路，他在博客上解釋“原因之一，就是不愿與官僚特權打交道”。在他看來，選擇風險投資是“為自己設計了一條可以不與官僚特權接觸的職業道路。”這一出發點奠定了其后來12年的投資生涯基調。

“他很有使命感。”王功權多年的同事，現IDG創投基金合伙人章蘇陽對王功權對《環球企業家》評價說：“別人投資都是為了賺錢，但他不完全是，他對投資的企業有使命感，用心很重。如果投資企業失敗了，一般人只是會沮喪，但他會很沉重。”

這或許可以從另一個事例來驗證，原威速科技創始人兼CEO、現清華創投董事總經理葉濱至今還把王功權當做其踏入商界的導師。他向記者回憶，1999年他和幾個同學一起組成一個團隊參加了清華舉辦的第二屆創業大賽，推出了類似一個Skype的應用，下面有一個評委說他的想法不錯，可以下來跟他聯系，這個人就是王功權。

“后來他覺得我們這個團隊還是不怎么成熟吧，所以最終并沒有投我們，但是給了我們很多有用的建議。”如今也轉行做投資人的葉濱，表示也正在踐行這一做法，“做個nice person很容易，但對創業者來說最需要的可能不是虛偽的奉承，而是真實的建議。

在IDG期間，王功權先后主投了亞信、易趣、3721、金融界、萬網、中華學習網等公司，都取得了很大成功。2005年6月，王功權因“生活作風問題”與妻子離婚，不久也從IDG辭職，休息了三個月并出版了自己的個人詞集。

其后，在鼎暉投資董事長吳尚志的邀請下，王功權加盟以投資傳統行業聞名（如蒙牛、李寧）的鼎暉，發起組建一支新的1.5億美元的創業投資基金。在鼎暉期間，王功權主導了對框架媒介、華道數據、一起發網絡廣告聯盟、九陽豆漿機、俏江南、一嗨租車、漢庭等企業的投資，大都取得了很好的回報。

王功權投資企業有5個標準，一個足夠大的市場（5億美元以上的才開始考慮）、正確的商業模式、正確的時間和可接受的價格，而最重要的是看人和這個團隊，“很多人問我能不能成為創業者，我就會問他，你現在做什么，他告訴我在做什么后，我往往會反問他能不能把你現在做的全扔掉，停下來，如果還猶豫，我就覺得這人創業挺難的，創業要求的是一個背水一戰的心態，把自己的的全部智慧和精力共存亡，你敢把你的青春毀在這，我就敢吧我的錢砸在這。”

“他對人的關注超過對商業模式的關注。”最近剛剛在紐交所上市的人人網CEO陳一舟因為曾經和王功權住在一個小區，跟王多有接觸。陳一舟向本刊透露王功權“喜歡相對來說是比較頑強的創業者，也就是不見得第一把就能鋤到金子的，但得是勤奮的農民，不斷耕種。”

很多投資者號稱投資要首先看人，但王功權肯定最忠實踐行這一原則的人之一。一位王功權投資企業的高管向《環球企業家》透露，王對看人非常自信，甚至是自負。別人已經仔細看過，說好的項目他不會相信，一定要找老板來聊聊才行。

“他欣賞那些做人做事都很執著，甚至偏執的人，不是這樣的人他認為不會成功。”另一位曾與王功權有過多年交往的創業者說，王功權對一個創業者想了很久的東西會逐個質疑，有意試探創業者能否反駁他，“通過這個考驗的人，他會很看重。”

這種“看重”有時會表現的很極端。一次，王功權決定了要投資一家企業時跟對方說，“錢從賬面上投出去的那一瞬間，我就當丟了。”這種說法顯然是為了避免給創業者太高的壓力。于此一脈相承的是，王很少干預企業的內部管理。每次提出意見也總是先說，我只是說說，聽不聽由你們決定。他解釋這種信任說，“我既然做創投，就是要投比我更強的創業者，不然不如我自己去做了。”

但這并不意味著王功權對企業放任不管，一旦創業者遇到了方向性和管理問題找上門來，王功權早年創業的豐富閱歷就會發揮作用。“他對民營企業理解很深，很多企業出了問題，他能夠提出很獨特，卻也很針對性的建議。”章蘇陽說。

王功權有一個聽上去很奇怪的投資底線—他基本不投有過成功創業經歷，再次創業的人。他擔心這樣的創業者會受到路徑依賴。但奇虎創始人周鴻是個例外，他認為周是一個從頭到腳都充滿創新精神的人，可以隨時顛覆一切。

“王功權做生意很感性，但感性不見得是壞事，有時候感性做出的判斷比理性更正確。”華興資本CEO包凡向《環球企業家》指出，“他自身很有熱情，而能跟他對的上眼、打動他的也是那些有理想、有激情的創業者。這種人往往成功率更高。”

但在近幾年，王功權似乎對投資產生了厭倦。在奇虎上市，這一堪稱中國新一代互聯網浪潮興起的重要事件發生之前，王功權在多個場合及個人所做詩詞中，均流露出對急功近利創業者和投資者的擔憂。“未來某一天，當我退出商界時，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我將徹底告別商界，沒有一絲牽掛。”他說。

出世

王功權自稱“一個商人加半個文人”，曾出版個人詩詞專集《庶之詞集》。他個人還出資成立了中華詩詞（BVI）研究院。每逢重大事件，包括這次“私奔”，他都喜歡吟詩作賦，以做留念。

“他就是一個詩人，跟古代的李白、杜甫沒什么兩樣。只是我們那時候他談的不多，開會也都是討論業務。”章蘇陽說。但從王后來的博客和微博看，王開始越來越多的遠離投資而參與詩歌交流會。

王功權投資的漢庭酒店CEO季琦近日也在一篇博客中回憶了關于王功權的一件小事：一次漢庭有件十萬火急的事情要找功權，CFO聯系不上他，我就短信加電話呼他，好不容易那頭接了，聲音還壓得很低：季琦你等一會兒，我在一個詩歌朗誦會上，等結束了再打給你，抱歉……

2005年之后，王功權還開始參與一些為弱勢群體維權的行動。“他跟一般企業家不同的是除了給我們資金支持外，還身體力行地參與進來，并且給我們組織的很多項目評估，給很多切實可行的建議。” 據公盟創始人許志永告訴《環球企業家》，王功權現在是他所在的這家法律援助組織的6個召集人之一。

2010年初，王功權首倡了為外地在京小孩爭取教育公平的項目，目前已經在小升初方面取得了很大進展，正在積極爭取高考公平。去年底浙江樂清錢運會事件之后，公盟得公民獨立調查團也是由王功權最先發起成立。

王功權試圖把他在投資領域的經驗在NGO組織里復制。“他提出的項目都具有很高的可行性，比較容易傳播。”許志永說，這些項目還具備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很巧妙的規避了政策管制，不易引起有關部門的敏感。這一點是許志永他們過去所想不到#8202;的。

王功權介入公盟多少與他在2005年皈依在藏傳佛教的上師益西加木措門下有關。在解釋自己為什么會皈依佛門時，王功權說是“為了求得內心的安寧”。而王功權給許志永留下的深刻印象是他的個人信仰，“他能夠放下一切！”。

在“私奔”微博發出的當天，許志永一度以為王是因為一些敏感言論而“被私奔”，因為就在前兩周兩人還就這一問題進行過探討。但他很快判定王功權這次是真的“私奔”了。雖然王功權與他在一起時很少談及自己的商業和私人事情，但他對其多年來的一些婚姻和感情糾葛還是有一定了解。

今年3月，王功權在其發表的一篇文章中坦言“想換一個活法”，這成為其最終私奔的一個征兆。不過，從王功權越來越頻繁的發微博頻率和仍對公民、自由等話題的熱情看，王功權雖然放下工作和家庭，但仍未真正“出世”。

（本刊記者 徐冠群、朱旭東、謝丹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