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七談戀愛

王老七是健康堂涼茶鋪的老板。

王老七這幾天似乎心情特別好，我每次騎著三輪車經過他的健康堂涼茶鋪前，他都要熱情地同我打招呼。末了，還會加上一句：“老板，有空來喝茶聊天?！?/p>

每次我都有點受寵若驚。畢竟在整個烏石村，只有王老七稱呼我為“老板”。其實，我只不過是一個推著一輛破三輪車在路邊吆喝著賣煮玉米的小販。盡管王老七的健康涼茶鋪最多不過5平方米大小，也不見他請什么伙計，充其量也只不過是一個小老板，但胖得像皮球的他天生就是副老板相，只要他隨便往那張不知從哪弄來的“太師椅”一靠，十足就是一副大款的模樣。

王老七才是貨真價實的老板。他是這家將近5平方米寬的健康堂涼茶鋪的擁有者。

他的住處與我的租房僅一墻之隔。我搬到烏石的第一天，王老七就主動過來跟我打招呼，并親熱地叫我老板。我紅著臉說，我不是老板，你才是老板。王老七見我一副較真的樣子就咧著大嘴笑開了。他說老板你別客氣，遠親不如近鄰，既然成了鄰居，我們就互相認識認識吧！說完他從鼓鼓的褲袋里掏出了張名片遞給我。一看“王老七”三個字，我有些忍俊不禁。我敏感地意識到面前這個人說不定與自己平常喝的飲料“王老吉”有啥淵源，頓時對他肅然起敬。

我一個賣煮玉米的人當然拿不出什么名片。我告訴了王老七我的名字，但他依然每次叫我老板。我原本想稱他為“王老板”。既然他澄清了自己除了與“王老吉”都有相同的一個“王”字之外沒有了任何關系，我就只好選擇他身上最顯著的特征來稱呼他——叫他“胖老板”。

我一直不明白，賣“健康涼茶”的王老七為何會胖到像個皮球的程度。我甚至猜測他的六個兄長是不是也跟他一樣長得都像日本相撲運動員。至少有一點是明擺的，對于那些想通過喝涼茶減肥的顧客來說，只要看看坐在那張老太師椅上的圓球似的王老七，他們就一定會掂量掂量這錢到底該不該花出去。

在烏石市場前賣鴨脖子的猴子是我的湖南老鄉。猴子與王老七的關系很好，我就是在王老七的健康堂涼茶鋪里同王老七聊天時認識猴子的。

我把三輪車停在猴子的“湘味鴨脖”攤位旁。與猴子他們這些有固定攤位擺地攤的“土八路”相比，像我這種推著個三輪車經常與城管玩貓捉老鼠游戲的流動小販就只能算“游擊隊”了。

猴子一見我就跟我談轉讓他的“湘味鴨脖”攤位的事。他說他想過福州去發展，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他希望把他的攤位轉讓給我這個湖南老鄉。

我對他的攤位沒有興趣。如果有那么好賺錢，他為何還要轉讓呢？我感興趣的是猴子不經意透露出的一個小道消息：據說王老七談戀愛了。

原來王老七這家伙正在談戀愛，怪不得這幾天他總是一副樂顛顛的樣子。

王老七與我同歲，至少我倆身份證上的年齡是一樣的。起初猴子告訴我王老七還是單身時，我怎么也不相信。馬上就奔40的男人還沒結婚，不管怎么樣也說不過去，何況王老七大小也算個“老板”身份的人，在這個都是“錢”說了算的社會，他不至于連個女人也娶不到。

好奇心促使我旁敲側擊地試探著親自詢問王老七這個問題，每次王老七都是一臉無所謂：“我真的沒老婆，不過我覺得一個人的生活也很好過?！?/p>

王老七后半句話引起了我的共鳴。36歲才結婚的我其實也剛成家不到兩年，我對獨身生活的種種好處是有深切體會的。

我稍稍留意起王老七的生活來，沒有其他目的，只是想證實一下是不是所有單身男人都像自己當年一樣用特定的方式解決身心困惑。

離王老七的健康堂涼茶鋪100米就是烏石村的下黃影劇院，每周那里至少有五場以上各類藝術表演，雖然每次演出都冠以“人體模特表演”之類的名號，但實質上都是一些脫衣舞之類的黃色演出。好幾次，我注意到王老七晚上九點不到就關了店鋪門。當然為的就是趕去觀看9點開演的所謂“人體藝術表演”。

我開始相信王老七還是單身的說法。至少，近段時間他身邊是沒有女人的，不然他不會空虛到要靠去看那些所謂的“藝術表演”來“充饑”的程度。

王老七確實戀愛了，他泡的竟然還是我們湖南姑娘。

我是在猴子一家過福州的前一天見到那個叫英姑的女孩的。

猴子提前一天退了房，就買了菜到王老七的租房合伙弄飯吃。那個叫英姑的女孩當天也從青塘過來同他們一起吃晚飯。

英姑是猴子老鄉。

怪不得猴子那么早就知道了王老七戀愛的消息。我問他，是你幫王老七牽的紅線吧？猴子一個勁地搖頭：“別人英姑才十八歲的小姑娘，王老七做人家老爸還嫌大。我怎么會去做這樣的缺德事呢？”

猴子的意思我再明白不過。王老七遇到了狗屎運，他和英姑竟然是一見鐘情。

猴子帶著老婆離開了烏石，他是不是去了福州沒人知道，因為我對他的湘味鴨脖攤位不感興趣，猴子似乎把他的攤位轉讓不出去的責任全怪罪在了我的身上。他連招呼也沒有跟我打就悄悄走了。現在的人就這么勢利，沒有了利用價值，相互間的所謂情誼也就隨之煙消云散了。

我總覺得王老七與英姑怎么看也不像一對。不是我嫉妒王老七，而是我委實猜不出足足高出王老七半個頭的長著一張范冰冰般迷人臉蛋的美人兒——英姑究竟看上了王老七什么。

常言說，戀愛中的人是最美的。這話在英姑身上得到了印證。整天笑嘻嘻的英姑真的美若仙子。雖然她每天都只是下午六七點來王老七小店陪伴王老七一會，但“美女”效應還是非常明顯的，只要英姑坐在店里，王老七的生意就要比平日紅火幾倍。花三塊錢買一杯解渴的涼茶，一邊喝一邊用目光意淫著店里的美人兒，對大多數難脫俗的男人們來講，怎么說都是一件既愜意又劃算的事。錢是多賺了些，但這卻苦了王老七，原本這該是他與身邊的美人兒培養感情的好時光，哪知卻招來這群厚顏無恥的好色之徒。氣歸氣，王老七只能把氣往肚里咽。顧客是上帝，既然還打算把生意做下去，那這幫人是萬萬得罪不得的。

當英姑扭著楊柳細腰離去之后，王老七的健康堂涼茶鋪一下又恢復了冷清。他暗罵這幫缺德鬼一次次壞了他的好事。

整整一個多星期不見英姑來找王老七了。

“胖老板，你女朋友呢？”有一天路過他的健康堂涼茶鋪時，我忍不住問。

“她說廠里趕貨。”王老七說這話時有些落寞。

我正要離開，王老七出來拉住我，哀求我陪他聊聊。我只好把三輪車停在店鋪旁，極不情愿地坐了下來。我知道戀愛中的人最需要傾訴，他一定想跟我談英姑的事。果然，王老七一開口就說：“老板，你幫我參謀一下，英姑會不會是在耍我？”

原來，當天英姑在電話中要王老七幫她充手機話費。前不久，王老七才幫英姑充過100元，這次他有些猶豫，所以他要我幫他琢磨琢磨怎么辦才好。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嘛！”我臨走時拍了拍王老七肩膀說，“如果你真喜歡她，那還猶豫什么？”

第二天，王老七興奮地告訴我，他搞掂了英姑。看著王老七咧著嘴嘻嘻傻笑的模樣，我感到十分惡心。但他搞定英姑這件事卻是千真萬確的，因為緊接著，王老七就炫耀似的向我描述事件的全過程。

原來頭一天，在我的開導下，王老七馬上給英姑的手機充了200塊錢。在英姑打電話來表示感謝時，王老七不失時機地邀請英姑過來吃晚飯。英姑爽快地答應了，這是她第二次去到王老七的租房，不同的是，上次除了英姑還有猴子兩口子，而這一次只有英姑一人。所以王老七略施小計，就得手了。

可惜英姑不是處女。王老七最后舔著舌頭說。

從那以后，英姑幾乎每天都會到王老七租房來吃晚飯，不過她從來不在王老七這里過夜。附近的人都知道王老七交了個漂亮的女朋友，就連平常不太看得起王老七的人也開始對他另眼相看了。

王老七似乎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之前，他肥胖的身子總是裹著難看的灰土布，這些天他竟然去購買了幾套白襯衣，還打起了領帶，當他懶散地坐在那張太師椅上時，儼然一副春風得意的大款風范。

直到這時，王老七才告訴我，他其實結過婚，只不過五年前他跟水性楊花的前妻離了婚。“那你的小孩呢？”我問。“當然歸那個賤女人，那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親骨肉！”說到這里王老七有些感傷有些沮喪。我猜想那是因為被人戴綠帽子的感覺不好受。

原來，王老七直到小孩上了小學二年級，才知道這些年自己一直都在替別人撫養孩子。

一次意外的車禍，小孩進了醫院，需要及時輸血，當時醫院恰好沒那種型號的血了，作為父親的王老七把手伸給了醫生。“你真是孩子的爸爸嗎？”醫生的話讓王老七一頭霧水。在弄明白情況之后，王老七才被告知，他與小孩的血型不合，小孩的父親另有其人。

王老七是把這段往事當作樂子來講的。也許，他此時更多的是在慶幸自己有過那樣的經歷，不然他就沒有這次艷遇的機會了。我沒有對王老七的過去妄加評論，也沒有對他與英姑的未來作肆意的猜測，只是酸溜溜地拍著他的肩頭說：“胖老板，你真不簡單！”

王老七似乎真的被這從天而降的“艷遇”所陶醉了。他甚至連一共與英姑睡過幾次，每次他都沒有戴套這樣的細節也講給了我聽。從他那眉飛色舞的神情里，我知道他迷醉于“造人”的愉悅中，盡管他連英姑的真實姓名，家住何處，現在在哪個廠上班都一無所知。

我的生意一直不好做，最近幾天被城管追得東躲西藏，不僅錢沒有掙到，心情也變得異常糟糕。每次路過王老七的店鋪前，我都只是象征性跟他揮揮手就走開了。我委實沒有心情再去傾聽他與英姑那樁不著邊際的所謂浪漫戀情之事。

那晚，我剛拖著疲憊的身子躺下，就聽到“咚咚”的敲門聲，接著是王老七“老板、老板”的喊叫聲。我極不情愿地打開門，問他有什么事。好半天才從王老七上氣不接下氣的講述中聽明白，原來他發現自己的兩張銀行卡不見了。我攤開手，轉身要關門，因為王老七這事根本與我無關，我沒有必要把自己攪和進去。

“老板，我是想讓你幫我掂量掂量，會不會是英姑？”我再次搖搖頭，然后用力把門關上了。我與他只是鄰居，遇到這種事誰也不敢再與他糾纏什么，只有躲得越遠越好。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警察上租房調查此事。顯然，王老七報了案。警察還單獨找我談了話，因為在烏石，我是除了已走的猴子之外與王老七走得最近的人，何況我們還是僅一墻之隔的鄰居。

我只好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盤托出。王老七沒有對警察講他與英姑的事。我對警察講了，因為我得必須先為自己洗清嫌疑。

事到如今，王老七只得把英姑的事講給警察聽。其實，他自己也開始懷疑英姑接近他的動機。

警察沒有再來找過我。

幾天后，王老七的健康堂涼茶店關了門，像猴子當時走一樣，王老七搬東西離開烏石時也沒有前來與我道別。

王老七丟了8萬多塊錢是千真萬確的。警察陪王老七一起去銀行掛失時，錢早已被人取走了。

有人說這樁案子的幕后主使是猴子，也有人說真正的幕后主使是王老七的前妻，英姑其實只是他們利用的一顆棋子而已。

王老七走了，他帶走了真正的答案。

責 編：熊正紅

題 圖：余和操

評選好稿移動、聯通、小靈通用戶請發短信到07503377394，截止時間：7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