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把愛情想象得太簡單

在男女比例嚴(yán)重失調(diào)的故鄉(xiāng)，如果我二十幾歲還沒把親事定下來，很有可能就一輩子打光棍。當(dāng)初出來打工，除了掙點錢，討個老婆是我的夢想，讓年邁的父母別再為我的終身大事操碎了心。可吃住在清一色男子漢的五金廠，暗無天日地加班，我很少出門，更不用說有機會接觸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了。

進入九月份，工廠的貨源急劇減少，我們上兩天班，休息一天，真有點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味道。沒事干也很無聊，我就溜出廠門去看風(fēng)景和美女，期待一場艷遇的來臨。正是炎炎烈日，女的曲線畢露、風(fēng)情萬種，偷偷瞥一眼，那個解饞啊。一個星期二的下午，又停工了。吃過午飯我換了身干凈衣服，頂著白花花的陽光在鎮(zhèn)上瞎逛。就那么幾條街道，閉著眼睛都能走遍，我臉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下午四點過了，我在公園的石板凳上一屁股坐下，想閉目養(yǎng)神，那邊草坪突然走來一位女孩，從穿著的灰色工衣能確定她是俊升電子廠的打工妹。我不曉得從哪兒來的勇氣，向東張西望的女孩喊道：“靚妹，下班了，過來說幾句話嘛。”話剛出口我就后悔了，顯然自己的不懷好意簡直跟小地痞一樣，要是被扇一耳光完全是自取其辱。

沒想到，女孩的眼神雖然有些疑惑，卻徑直朝我走來：“我們認識嗎？”自知理虧的我滿臉通紅，小聲說：“這不就認識了嗎？”然后把頭埋得很低。女孩咯咯地笑起來：“原來是個膽小鬼，我是母老虎會吃人咋的？”她居然沒責(zé)怪我半句，我似乎看到了某種希望，直視著她說：“你要真把我吃了才過癮哩，認識一下吧，我叫阿彬。”得知我在附近五金廠開機，女孩也大方地自我介紹：“李芬，俊升廠的。”我說：“早曉得了，你不是穿著工衣嗎？”聊著聊著，意猶未盡的李芬要回在大羅村租住的房子，我斗膽索要她的電話號碼，她爽快地答應(yīng)了。李芬轉(zhuǎn)過身慢慢走遠，我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夕陽的余輝里，腦子里仍舊像一團亂麻，這叫啥回事呀？

我回到廠里沖了個涼，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接通，竟然是李芬：“阿彬，今晚上街玩不？”李芬的主動使我始料不及，我想都沒想就同意了。七點鐘，我準(zhǔn)時來到約定的商場門口，李芬已在那兒張望了。看得出她對我的守約很滿意，她莞爾一笑說：“等會兒獎勵你一個大西瓜。”李芬冷不防牽住我的手，我覺得心跳在驟然加快，莫非自己走桃花運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快餐式的愛情？李芬不是那種天姿國色的女孩，但配我還是夠格的。走走停停，李芬買了些水果，我搶先付了錢，又慫恿她去看服裝。李芬善解人意地夸我懂得體貼人，時而做出親昵舉動，我像中了大獎飄飄然完全忘了兩人剛剛相識，離相知還差得遠呢。征服女人是需要代價的，李芬看中了一套很合身的連衣裙，剛發(fā)了工資的我眼都沒眨付了246元。李芬有點難為情，我說：“這是我這個朋友送給你的見面禮，你要是嫌棄就是看不起我嘍。”李芬的臉頰頓時浮現(xiàn)朵朵羞澀的紅暈，恰如其分襯托了她的柔情，也飄進我的心窩子里。

我的投資獲得回報。一天，李芬終于帶我去她整潔的出租屋。她關(guān)上門，緊挨我坐下，淡淡的體香混和飄柔洗發(fā)水的清香，我的每一口呼吸都感覺曼妙無比。那晚留在李芬那兒過夜，她枕著我的臂彎坦率地說，以前她與男友同居了一年，最后分手了。李芬嚶嚶地抽泣著：“要是你感到委屈，可以馬上離開。”我表示不介意她過去的事，心里想如果能娶李芬做老婆，也是我前世修來的福氣。

事情的發(fā)展像書中寫的那樣，我搬到了李芬租的小屋，兩人朝夕相處情感迅速升溫。好多次，李芬溫馴地躺在我懷中，向往著三口之家的溫馨。聽我說有了女朋友，媽媽告訴我不用寄錢回家了，她等著抱孫子呢。我求之不得，因為我承擔(dān)了房租、水電和生活費等絕大部分費用，一月二千來塊的工資往往到了月底就花完了。不久，李芬無意中透露了準(zhǔn)岳母的生日，我不能像榆木疙瘩般無動于衷，取了兩千塊錢交到李芬手上，表示一番心意。傍晚時分，她喜滋滋地對我說：“媽媽已經(jīng)收到錢了，叫我春節(jié)一定要帶你回家。”

然而，我并沒有等到那個團圓的節(jié)日，美夢像肥皂泡般破滅了。11月底的一天，我下了白班匆忙返回愛巢，李芬坐在床沿上雙眼紅腫，肩膀抖動得厲害。一問，原來是李芬的媽媽住進了醫(yī)院，家里打來電話催她回去看看。李芬說舍不得我，六神無主的樣子讓我頓生憐愛。我好言好語安慰著她，并馬上取了三千元交到她手上，對李芬說：“你媽媽病了，你理所當(dāng)然要回家照料，缺錢的話，我可以再想辦法。”我替李芬擦干淚水，陪同她到火車票代售點買了張廣州開往岳陽的車票，李芬的情緒這才慢慢平靜下來。

一夜的溫存與纏綿，幾分不舍，幾分留戀。第二天清晨，我把李芬送上了開往廣州火車站的公交車。過了一整天，李芬仍沒打電話給我，我心里涌起一絲不祥的預(yù)感，午間休息迫不及待打電話給她，哪知手機提示音卻是：你撥打的號碼已失效。難道李芬出了啥意外？忐忑不安的我連李芬的家庭地址也不知道，只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般六神無主，她可是跟我約好到家后打電話向我報平安的呀。李芬突然如同人間蒸發(fā)般再沒消息，幾天后，我偶然遇到她的一位工友，說起這事，她驚訝地對我說：“你還不知道啊，李芬辭工了，說是回家照看女兒讀書不出來了。”

我恍然大悟，心里像吞了只蒼蠅只想嘔吐。輕佻的愛情并沒造就傳奇，我和李芬只是為了某種需要暫時走到一塊，自始至終，背后沒有幾多愛的成分。我悄悄刪除了李芬的那串電話號碼，不敢責(zé)怪她的欺騙，只怪自己把愛情想象得太簡單……

題 圖：李敏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