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28日 晴
今天,又去了人才市場,運氣不錯,總算遇到一家既包食宿又肯將月工資出到一千八的物業公司。下午,按照招聘小姐所擬的乘車路線和地址去到公司面試,還遇到一位同來面試的湖北籍年輕人。面試的久等雖然讓人心焦,面試時也讓人有些惶恐,但考核的內容卻意想不到的簡易,都是些電工常識性的問題,我和湖北佬都順利過關。只是后來去物管主任的辦公室讓其做最后定奪時,他告訴我們不是在此處上班,公司在另外一個地方接了個新小區,是為那邊招聘員工的,而且還要先交五百塊押金和簽一份承諾書。承諾書的內容也有些苛刻,強調必須做滿一年,若不滿一年離職不但所交押金不退,還得從工資中另扣五百元。并且,價值五百塊的服裝和電工靴也以一年為計進行折扣。這讓我和湖北佬很是猶豫,但看看公司富麗的裝潢和進進出出顯得訓練有素的職員,不像狼窩。而且,根據這些年我們從業的經歷,進哪家公司不至少做個一年半載的,一年其實一晃就過去了。我和湖北佬交換了意見,決定入職。辦完手續,人事小姐說明天就可上班,并叫我們明天一早把行李帶來這里,公司會安排小車專程送我們過去。
真好,還有這等待遇,能讓我們過過坐小車的癮!我和湖北佬都很興奮。
2009年11月29日 陰
今天很郁悶,與昨天的興奮相比,可謂冰火兩重天,其分水嶺就是今早一輛半舊的長安面包車把我們送到目的地的那一刻。原來這是一個尚未竣工的小區,里面還忙碌著許多戴盔拿具的施工人員的身影。整個小區充斥著噪音,彌漫著塵土。
住宿環境也臟亂得讓人大跌眼鏡,就是施工隊的宿地,由幾排無序的板房組成。一進大門,一股惡臭撲鼻而來,左邊一堆垃圾,右邊一個廁所。再深入進去,也凌亂不堪。唯一讓我們有點欣慰的是,由于其他房間已沒有空床鋪,我與湖北佬被安排了一間獨立的小房間。
上班時,從先我們數日到來的幾個電工同事口中弄明白了情況。原來招聘我們的物業公司與地產公司關系非同一般,是兩兄弟的企業,而地產公司又與施工單位關系混沌。物業公司以一般維修電工的性質招聘我們,但先派遣過來讓地產公司和施工單位以安裝電工使用。這種工地上的安裝電工不但其工作環境惡劣,而且工作強度大,其市面工價,少了三千塊的月工資是無人問津的。
上了一天班,一切如先那幾位同事所言,累得不行,是我從事電工幾年來少遇的工作強度。晚上與湖北佬整束完畢,去了先來的那幾位同事的住處,問他們如此勞累,為什么不走人?他們反問我:“你沒交押金沒簽承諾書呀?一走就損失一千多塊呢!”大家都沉默了。但我仍抱有希望,媒體上不是一直都呼喊著打擊不良老板嗎?我也不相信那份承諾書會有多少法律效力。
臨睡前,我對湖北佬說,咱們再堅持一段時間看看,如果長期這樣累,就走人,走時去勞動部門求助,要把自己應得的討回來。湖北佬點點頭說想法跟我完全一樣。
2009年12月13日 小雨有風
今天有些哀傷,我想所有工友都是這樣的心情。不只因雜工阿姨離開時那滿臉的倦容、無助的眼神,以及提著蛇皮袋行李在風中搖曳的單薄而落寞的身影,還有大家心中一直醞釀的通過法律途徑解決困境的希望破滅了。
阿姨自從那天在一次勞作中突然暈倒,后來公司只讓她休息了兩天,便勸其辭工,得不到同意后今早又發來指令,強行要其走人,并同樣克扣其工資和押金,理由是不能讓一個人破壞了公司規定。阿姨實在無法接受,那可都是她實實在在付出勞動的血汗錢呀。最后她接受了工友們的建議,決定去勞動部門求助。
上午阿姨出發時,大家反反復提醒她要記得乘車路線,有個工友還自告奮勇地送她上車。大家都企盼著她能帶回好消息。然而,不到兩小時阿姨就灰頭土臉的回來了,嘆息著向大家講述了此行的經歷。她說接待她的是位戴眼鏡的后生,還沒等她陳述完情況就不耐煩地打斷了她,要她先出示勞動合同,阿姨說沒有,年輕后生就火了,訓斥她說公司都不跟你簽勞動合同,你還傻干那么久?言畢不再理她,等了好半天也再沒有其他人來搭理。
大家唏噓起來,有的罵咧起來:“他娘的,官商本就一家!”
2009年12月24日 陰
今天特別累。上午是放電纜,四分水管一般粗的電纜從一樓的配電房一層層拉到三十樓的頂層,累得大家氣喘如牛,大汗淋漓。下午又去車庫布監控線,在天花板上摸來爬去,衣服和頭發都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又與汗水膠著,個個衣衫襤褸,滿頭“華”發。一整天大家都唉聲嘆氣罵罵咧咧。湖北佬尤為厲害,左一口干他娘的,右一口操他祖宗。后來收工時,人還在半空,叫罵著先將工具狠狠砸向地板……
晚上回到板房,腰酸腿痛得難受,不及沖涼我與湖北佬就渾身散架一般先癱在了床上。過了一會兒,湖北佬突然側過臉來問我:“想不想撈回應得的就拍屁股走人?”我有些吃驚,問他怎么撈?湖北佬說:“我們可以把每天沒用完的電線拿出去賣掉!”“那能賣多少錢呢?而且,要是被發現了就麻煩了!”我表明了態度。湖北佬看著我還想說什么,但眨巴了會兒眼睛,終于打住了。
2010年1月19日 多云
湖北佬還有十多天就辭工到期了。湖北佬也有十來天沒與我同住了,他在遞交辭工書后的第二天就搬出了宿舍。他告訴我說主要是因為受不了宿舍外的臭味和工地上多如牛毛的蚊子,而在外面跟一個老鄉合租了房子住。每天早上挎著個包來上班,下班后拎著包回去,工作又如此勞累,我驚異于他的樂此不疲。然而讓我及同事們更驚異的還是他近來有些反常的行為和情緒的轉變:每天午飯后在大家各自找塊地兒東倒西歪地小憩時,他總會有一個短時的“玩失蹤”;干活也少了戾氣,常常還會在勞累中說些俏皮話,有時還葷味十足。
今天還有同事跟他開玩笑說:“湖北佬呀,瞧你這些天那興奮的樣子,是不是在外面租了房子,泡到妞了?”湖北佬呵呵一笑,連忙否認:“哪有,哪有!”
湖北佬應該是泡到女人了,不是說人逢樂事精神爽的嗎!晚上我一個人躺在空落落的床上,頗感寂寞,也沖動著想出去找個女人樂一回,但立即心痛起錢來,還想到了老婆孩子,連忙藏起了這個危險的念頭!
2010年2月3日 陣雨
今早一上班就感覺氣氛不對,個個神情緊張,如履薄冰,似乎發生了什么重大事件。一打聽,還真是出了大事。原來昨晚倉庫保管員老李為接一批新材料入庫,對倉庫進行盤整時,竟異外地發現少了三十多圈4平方的電線。再仔細檢查,還發現倉庫的木質墻壁一隅有一個很隱秘的洞。種種跡象顯示竊賊不是一次性盜走的電線,而且也不是近一兩天的事。這事急壞了保安隊長,喚來所有操作層人員逐一問詢。湖北佬很快成為重要的嫌疑對象,因為有保安員反映只有他經常帶著包進出。湖北佬被叫去了地產公司的會議室,半天不見出來。后來還開來一輛警車,下來幾名全副穿戴的警務人員,隨后不久湖北佬便被他們帶走了。
現在已是晚上十一點了,還沒見湖北佬回來。剛才提著桶去廁所沖涼,遇到幾個同在沖涼的工友還談論著這事,其中有一個說:“湖北佬真是倒霉,明天就辭工到期了,可以結工資走人的!”
2010年2月10日 陰
今天是農歷臘月二十七,還有四天就是大年初一了。工地上不再繁忙,施工隊已于昨天放假,能走的民工都陸陸續續回家了。隔壁的小區已懸起了賀春彩幅,布置了彩燈,外面公路的路燈桿上也掛起了燈籠。整個城市都籠罩在節日即來的氛圍中。
上午,有兩名穿警服的公安人員又開著警車來了公司,快到十二點時才與地產老總驅車離去。后來據知情人說是為湖北佬的案子而來。下午,物管主任還專程趕來召集所有物業員工開了個會,說春節就要到了,辦公室人員明天開始放假,留守的員工一定要老實自覺。并通報了湖北佬的案情,說證據確鑿,事實清楚,現被拘押著,節后就會起訴,等待他的可能會是半年以上的勞役生活。最后還警告說,老板與派出所的所長是很好的朋友,派出所可不是好進的,至少都會脫層皮……
晚上,實在百無聊賴,我走出了清冷的宿舍區域。一路所見盡是些搖搖曳曳的燈籠和閃閃爍爍的彩燈,偶爾天空還會沖上幾顆轟隆炸響的禮炮,讓人冷不丁一個寒戰。后來我上了外面的主公路,并沿著路面又上了一座天橋,實在不知道還能去哪兒了,靠著冰冷的欄桿,看著橋下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的車輛,突然沒來由地想起了一位流浪詩人曾發出的一句嚎唱:車來車往里有沒有我的天堂!
責編:黃素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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