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局長死了。死得連尸體都沒找到。
追掉會是在出事一個星期后舉行的。那天,天雖放晴,地面還是濕漉漉、泥糊糊的。全局百多號人幾乎都參加了葬禮,臉上寫滿悲傷,有人卻發現孫子云沒有來,禮單上也找不著他的名字。
孫子云是局水利股股長,局里人都知道他是胡局長的“跟屁蟲”和“貼肉褂”。
幾天前,胡局長帶他到一個山區檢查防汛抗洪工作,碰巧水庫大壩塌方,洪水咆哮著鋪天蓋地,恣意汪洋,胡局長被巨浪卷得無蹤無影。他跌跌撞撞地跑回局里,將不幸的消息告訴大家。
這些天,局里像炸了鍋,議論紛紛,孫子云成為眾矢之的。
“小孫那崽子真不是人,局長一死,他也就死了那個巴結勁。”
“我早說過,小孫那小子就是軸承脖子彈簧腰,頭上插著風向標……”
“不過,孫股長也不是傻瓜。為堵人口水,掩人耳目,我看見他老婆還是來晃了兩下。”
“聽說,開追悼會那天,孫股長在幫王副局長的小姨子搬家呢。”
王副局長還只三十八歲,兼局黨組副書記,正是仕途有望的年齡。
孫子云前后很有幾天沒在單位露面。
一天,他提著營養品看望感冒發燒的王副局長。王副局長親切地對他說:“小孫呀,最近組織部準備在局里新提一個副局長,我準備在黨組會上提名上報你。”
孫子云有些吃驚,忙不迭地感謝:“多謝局長栽培,我愿赤膽忠心,盡職盡責,全力支持局座工作,以報答知遇之恩!”孫子云內心透亮,胡局長一死,眼前這位副局長轉“正”的幾率比其他副局長都高,他的話語權眼下最大。
孫子云得知“死”去的胡局長奇跡般地出現在局里的消息,是在去武漢辦事的路上。聽說胡局長頭上和胳膊上都纏滿了繃帶。
也算胡局長命大,被洪水卷走后,自己本能地拼命掙扎,生命沉沉浮浮,靈魂漸行漸遠。幸虧水性好,慌亂中又抓到了一塊木板,沖出幾十里后,他被外縣一位漁民救了起來,在醫院昏昏噩噩躺了十多天。
聽說局里為他開過追悼會,胡局長臉黑得出釉,悶著一肚火回到家里,狠狠摑了妻子和吊兒郎當的兒子幾巴掌:“局里人想我死,你們也想我早死?!”
局里又炸了鍋,到處議論紛紛,孫子云成為熱鍋上爆炒的螞蚱。
“看小孫這回怎樣有臉見胡局長。”
“胡局長也真是瞎了眼,身邊養著孫股長那只白眼狼!”
“孫股長怕當到頭了,胡局長早該給這號人小鞋穿穿。”
“我要是胡局長,就把辦公室那個姓孫的調到最偏遠的鄉鎮去,半個芥子官都不給他。”
……
孫子云跑到胡局長家:“局長啊,您果真平安回來啰!我早就跟局里人說,吉人自有天相,局長福大命大的。”胡局長躺在床上,他蹲下身去,淚水撲簌簌地往下流。
“局里為你開那……那個……會,我壓根兒就不同意。上次,我從洪水中掙扎著回來,馬上通知局里尋找您的下落,我剛才還在打電話給下游的朋友打聽您的消息呢。我堅信局長還活著,一定活著……”局長陰郁的臉上有了笑容。
“那天,我非常氣憤,一怒之下就沒參加那個儀式。”
胡局長心里像喝了蜜一樣甜,笑哈哈地拍著孫主任的肩:“知我者,小孫也!”
不久,王副局長調到其它單位,而王副局長擬推薦提拔的孫股長,照樣得到了重用,坐上了副局長的交椅。
副局長任命下來那天,妻子把酒為孫子云祝賀:“幸虧沒人知道,那幾天你被公安帶走,接受謀殺嫌疑的調查……”
孫子云滿臉通紅,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