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單位的兩個女同事聊天,一個說,你的皮膚真好,膚如凝脂。這話正好被一位說話粗糙的男上司聽到,插上話就說:“什么膚如凝脂?不就是皮膚像豬油一樣。”這個煞風景的男人,把一段很唯美的對話給攪黃了。
語言的確非常之詭譎。一句話能把人說笑起來,一句話能把人說跳起來。會說的三分巧,不會說的討人嫌。正如魯迅作品中描述的,眾人都為孩子的出生賀喜,唯有一人說,這孩子將來是會死的。這真是實話,可實在是烏鴉嘴,討人嫌。中國的語言豐富多彩,看似簡單的只言片語,常常含有著博大精深的內容,因此才有作家說“寫小說就是寫語言”。我的母親是文盲,但她天生聰慧,對民間的語言熟稔無比,說話三分巧,會打比方。我們家過去窮,被鄰里譏笑。我母親說,我們家雖窮,可是我們嘴里也沒有長青草啊!這話說得多么形象!前不久母親來,說到我的一位鄰居,風流了半輩子,打老婆,卻被一個新相好降住了。母親說,一物降一物,蛇服花子舞,馬服相公騎!
是人都喜歡聽好聽的,明明是假話,可聽著舒服,就是受用。領導喜歡聽好話,報告做得一塌糊涂,可下屬說,講得很好,很透徹,既高屋建瓴、入木三分,又通俗易懂、深入淺出。領導高興,比“我給領導提個建議……”要受用得多。女人尤喜昕好話。我的一個女性朋友自嘲說,我知道是假話,可我愛聽。在街上你見到一個女性朋友,上去你就說,今天你看上去很年輕呀!她保管給你笑臉。你若如實說,你氣色今天不太好,昨晚沒休息好?她雖不會遷怒于你,但你破壞了氣場,她也不會去感激你!
語言是有畫皮的,在生活中,它有時穿著花衣裳。有些語言純粹是為了裝飾。昨晚看美國電影《撞車》,里面有一句臺詞甚入我心:“女人有些東西,不是用來使用的,而是用來炫耀的。”看來全世界女人是同理的。曾有一個聰明的女人給我發了一條短信:“我正像皇后般進早餐。”我知道她吃的無非是豆漿、油條。
我有一個博士朋友,他嘲笑一些從事理論研究的工作者,總是把簡單問題復雜化。他舉例說,比如吃肉吧,搞理論的就不叫吃肉,而是“審美主體對有機客體的規定性解構”;再比如看花吧,也不叫看花,而是“有機主體對植物的生殖過程的審美意象”。這樣的嘲笑,也只有圈內人能說得出來,夠刻薄的,頗有錢鐘書《圍城》中方鴻漸的風范。
一個作家,不熱愛語言是不行的。在生活中,要注意語言的學習。寫作的語言,最好能淺顯明白,又生動準確。這就要向民間語言學習。
有人說,我的文字很雅呀!光雅不行,掉書袋,不足取。雅,應從俗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