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綻放

一只新剝開的筍

2009年9月1日星期二 陰

幾天前，你就著手做準備，你挑了最好的衣，放在一邊，留著開學這天穿；你把亂七八糟的書桌收拾好了；你買了新的文具用品；你換掉背了兩年的背包，軟磨著讓我給你重買了一只新的；你還在墻上貼了一張宣言般的小紙片，上面只有三個字：高三了!

我問，緊張吧?

你自信滿滿地答，怕什么!這個時候，對你來說，高三是只新剝開的筍，鮮嫩，光潔，充滿泥土芬芳的氣息。

凌晨四點多，向來晚睡的我，早醒了。5點50，準時叫醒你。

外面的天，霧蒙蒙的。下著雨，細細密密。秋天了。季節的輪換，由不得人。如同人生的輪換。

你興興地收拾妥當，興興地出門，奔著你那只“新筍”而去。這一天，你過得都是新鮮的：你們搬到新的教學樓；你們換了新的任課老師；你們班上新來了兩個同學。

你跟我討論臺灣某作者寫的一篇文章，有關他當年如何求學的。你用的是從未有過的敬佩語氣，你說這篇文章對你的觸動相當大。我不知那是一篇怎樣的文章，但你好像下定決心了，從今天起，一定要好好努力。你說，人的成長是一個過程，當他不肯努力的時候，外界再強迫也不行。當他自己知道要努力的時候，那是誰也攔不住的。

我的心，就那樣，漫過一汪水。我的小孩，17年來，我和你爸一直期待的，就是你這句話啊!

你在客廳做英語，聽聽力，且大聲跟著讀。寧靜的夜，被你攪出一輪一輪的細波來。窗外，暗夜的天幕上，星星們在跳舞。而我仿佛看見無數的太陽升起，水波都開了花。一時驚喜不已。最是你爸，眉開眼笑地躲在房門后，偷偷看你在客廳用功的樣子，并模仿了給我看。我們樂在其中。

我的小孩，你是我們心頭最大的歡喜。

游動的心

2009年10月2日

星期五

晴

是從哪一天起，我聽你說得最多的話是：狀態不佳。你用這一句話，來原諒你自己。

我覺察到了，你不似前些日子認真了，效率也是大大地降低。你的心在游動，像春天的楊絮，在風中飄忽不定。我想，是不是因為節日放假的緣故。

希望聽到你朗朗的讀書聲，卻久違了；希望你在我們慢慢吃著飯時，急著催我們，騰出餐桌來，給你做作業，卻久違了。你不緊不慢地跟我們閑聊。你趴在電腦上，為淘寶上的一件衣服，左挑右選，花上大半天的時間。你的關注點，轉移了。

我給你爸買了一件衣服，你也吵著要。我只好給你也買下。

我的小孩，我不在意為你花錢，但是，在錢上面，你一直不知艱辛。且不知每分每角，來得都是不易的。一百塊二百塊在你眼里，那都是小錢了。我很是擔心，將來輪到你賺錢養活自己，你如何能夠在現實里安身?

跟你說，你將來靠什么掙錢呢?你滿不在乎地回，將來反正不要你們管，我也不會再回這里來的。

這里，媽媽熱愛的小城，你竟是看不上眼了。以為外面的天空大得很，以為外面遍地黃金，單等著你去撿。我的小孩，等你再長兩歲，等你真的到了外面的世界，你會明白，外面的世界里，坎坷永遠比平坦多。而我們的門，卻會為你永遠留著。

‘現在，我在回憶你這一天都做了什么。早上，好像起得不晚，讀書了，作業了，卻做做停停。下午，一覺睡醒，家里來了客人，你陪著玩，一直玩到將近四點，在我的再三催促下，你才去做作業。沒做多久，你就跑進我的房里來，嚷，累死了累死了。一頭栽到我的床上去。

這不是你應有的狀態啊。你曾經的抱負，好像蕩然無存了。你買的那些課外輔導練習，再沒看你拿出來過。曾立志一道錯題做10遍的，現在怕是一遍也難以完成。你的熱情，哪里去了?你的狀態，令人堪憂。

夜深，你已入睡。一天，也就這樣過去了。

一路的花，自會為你開放

2009年12月31日

星期四

晴

陽光飄落，有鳥的影子，從眼前掠過。鳥在窗外，我在窗內，陽光撫摸著它的羽毛我的臉。這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過了這一天，新年就來了。我的小孩，你18歲了。

’

你繼續被那篇《破繭成蝶》的文章激勵著，你一遍一遍看，看得紙都有些破損了。你還復印了幾份給你的同學，你說，要進步大家一起進步。我問他們讀后的感覺如何。你說，感動唄。但隨即又失望地說，他們的改變不大，還是貪玩。

你不貪玩了，你埋頭在做一些練習。一道很復雜的數學題，你開始不會，后來，居然解出來了。你很有成就感地拿給我看。我看著紙上密密的數字與符號，頭都暈了。真不簡單，你的小腦袋里，居然裝著這些，居然把這些搞懂了。

我和你爸，在陽臺上曬太陽。我們不時微笑著對望一眼，不說話。心意卻是相通的，我們的寶貝知道用功了，多好。

我想起我的18歲。那時，我在鄉下一所中學讀書，窗前幾棵泡桐樹，我常盯著那些泡桐樹出神。春天，它們開一樹紫風鈴一般的花。夏天它們撐一樹巴掌大的葉。我很想變成樹上的一朵花，或一片葉子，任由風吹雨打去。鄉下孩子，家境貧寒，受盡別人冷眼，出路在哪里，是很茫然的事。青春的疼痛，在骨頭里噼啪作響。

也只有埋頭苦讀，那是改變我命運的唯一途徑。半夜三更，我爬起來背英語，背歷史，整幢教學樓，寂靜著，只有我的一盞煤油燈，像暗夜里的一點螢火，亮著。等我走過了那一段灰暗，回過頭去，我對過往歲月，充滿感激。我的小孩，你要記住，能夠拯救你的，永遠不會是上帝，而是你自己。

喜歡一句話：你只管往前走，一路的花，自會為你開放。這句話，當作媽媽送給你的新年禮物。

我親愛的小孩，新年快樂!

望前路長咨嗟

2010年1月18日星期一 晴

夜，靜。我的小孩己入睡。

我去看墻上的小紙片，今天貼的是“上人大之難難于上青天，望前路長咨嗟”。你在焦慮中。

中午作業太多，你基本上撈不到休息。晚上又睡太晚，使得你原本清瘦的身子，越發清瘦了。

英語你已養成習慣，每天必問王老師幾道題，或電話里問，或在網上問。現在最擔心的，還是你的兩門選修一一歷史和政治，稍不留意，你就滑到c等上去了。

也有泄氣的時候，那時，你面色凝重地問我，媽媽，為什么要高考呢?

是啊，為什么要高考呢?如果沒有高考，我的小孩，將是多么快樂的一個小孩。如果沒有高考，我們做父母的，是不是也少了幾分煎熬?

可是，如果不高考的話，你又用什么來證明這么多年來你的學習成果?

算來算去，怎么算總分也不能達到人大。說真的，這個目標，對你來說，太高了。咱未必要攀這么高，盡力吧。

別嫌你爸老是翻歷史，說他當年如何如何，他有這個資本說。17歲，他從小漁村走出來去復讀，那時他的實際狀況是：歷史、地理一片空白，英語只認得26個字母，語文是好多漢字不會寫。在一所中學復習了兩個月后，笫一次參加摸底考試，他英語只考了幾分。廁所里遇到教他的英語老師，英語老師很是體恤地對他說，你這個樣子，考學校是沒有希望的，你還是回家去吧。當時他聽了這話，直想哭。后來他把自己捂在被窩里，痛哭了一場。然他堅持留下來，一天只睡三四個小時，沒日沒夜地苦讀。堅持到最后的結果是，一年之后，他考上了!100分的英語試卷，他考出85分的高分。

不拋棄，不放棄，這是成功的秘笈，除此之外，成功沒有第二條捷徑好走。我的小孩，我希望你永遠記住這幾個字：不拋棄，不放棄。縱使不能成功，也無愧于自己走過的每一步，無愧于自己的青春。

真正的春天，遲遲不肯來

2010年3月26日星期五

晴

氣候反常，真正的春天，遲遲不肯來。

不過，植物們卻不管不顧的，該綠的，它自會綠。該開花的，它自會開花。絕不含糊。

我的小孩，你若真是一株植物，該多好。

學校的摸底考試，你考得一團糟糕。尤其是英語。你說考英語時，你都差點堅持不下去了，你說滿張卷子，你認識的單詞很少。

以為數學能打翻身仗的，偏偏你最拿手的數列，你也做不出來了。你一回來就安慰我，媽媽，下次，下次我一定考好。

說不難受肯定是假的。是的，我的小孩，我很難受。為什么會這樣呢?

這次考試對你爸的打擊，簡直無法言說。他半夜睡不著，默默嘆息。他說你這潮漲潮落的，搞得他的心臟真的承受不了。

你倒是沉著得很，你說，失敗乃成功之母。

我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只是我的小孩你知不知道，不是所有的失敗，都能通向成功的啊。

晚，你有個女同學過生日，請了你和另幾個同學參加。你買了小禮物，歡歡喜喜參加去了，全然不記得沒考好那回事。

也罷，快樂最好。

萬般終歸一

2010年4月25日 星期日 晴

你今天貼在墻上的勵志語是：42天，萬般終歸一!

費思量。問你什么意思，你說，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過一會兒，又解釋說，所有的學習方法，最后歸于一種。換言之，前面的過程，都是在摸索之中，不斷攻克難關，最后尋找到一條學習的捷徑。

解釋至此，意猶未盡，愣半天后你又說，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話至此，你丟下我，把頭埋到書本里去。留下我獨自發愣，哎，我的小孩，是不是說，你現在己找到那“歸一”中的“一”了?我怎么感覺你一半清醒一半醉呢?一會兒，你信心滿滿，暢想以后上大學的前景。跟我說，媽，等我高考完了，你是找不到我的。我問，為什么?你說，我飛走啦。又提前設想，買什么樣的電腦。至少買5000塊的，像你這么破的電腦，誰用?你用不屑的口吻，對著我的電腦說。我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好氣的是你哪來這么大的口氣!好笑的是，你一直不停地夢想著，夢想著。

但你又是沮喪的。今天解數學題，有一條解析幾何方面的，是你最拿手的，你居然解了半小時也沒解出來。你跑來跟我說，媽媽，我高考恐怕要失分在數學上了。我和你爸聽了，幾乎同時說，一切皆有可能，你每一門，都可能失分，也都可能得分。

這些話，其實解不了你的憂慮。好在你的憂慮來得快，去得也快。只一會兒工夫，你又信心滿滿的了。

我抽背你的英語，倒過來抽，讀英文，讓你說出中文。我假裝讀錯不少，你翻過來，一個一個教我讀。效率竟奇高，你以往要重復好多遍才能記住的單詞，現在幾遍就記得了。看來，你亦好為人師的。

你自己總結出一套適合你的寫作方法，很管用。如何開頭，如何出彩，如何升華，你都了然心中了。你用這種方法，把昨天寫的作文，重寫了一遍。我看了，還真不錯，若再潤色潤色，在高考中得個高分，完全有可能。看來經過前一階段的摸索，你真的萬般終歸一了。

今天的天氣還算好，預報中的雨沒有落下來。風大了些。外面是一個青綠青綠的世界。

不成功，便成仁

2010年5月14日 星期五 晴

天氣轉陰，溫度陡降。初夏的天，卻薄涼透頂。

天氣是這樣變化多端，人的心情，也如是吧。

譬如我的小孩。

我其實，是知道你壓力很大，你卻故意不表現出來。心里也是郁悶著的吧?表面上，卻很輕松，談笑自如。那容易讓人看成是樂觀，是豁達。誰天生是樂觀天生是豁達的呢?有時打擊多了，麻木了，人不由得變得無所謂起來。這個無所謂，也是豁達吧。

這最后一輪摸底考試，你的數學，我覺得考得還行，你卻說是慘敗。一道平面幾何，你硬是把它看成是立體的。你說你空間想象能力實在太豐富了，結果，那道相當簡單的題，你做錯了。16分呀，你連連跺腳嘆氣。

反應比較大的是你爸，他經不住你的起起伏伏。你起，他樂得眉開眼笑；你伏，他唉聲嘆氣，仿佛世界末日。我倒是平靜得很，只是不能為你分擔內心的焦灼。我能做的，就是陪你說笑，一起鬧著玩。這或許，是減輕你壓力的最好途徑。

看看，還剩23天了，你寫下：23天，不成功，便成仁!我的小孩，這樣的話可以說，這樣的行為不可效仿。把后路全堵得死死的，除了功，就是仁。事實上，人生的道路千萬條，隨便踩上一條，也能活下去，也能活得很好的。

還是走到哪一步說哪一步的話吧。船到橋頭自然直。也許，現在好多的擔憂，都是多余的。

人生一場重要的儀式

2010年6月2日星期三

日同

輕松了，我的小孩。

從今天起，老師基本上不布置作業了，且要求你們，晚上10點睡，早上6點半起床，只要趕上7點鐘到校就行。哪怕遲到一點點，也沒關系的。

有充足的睡眠，才能保持充足的精力。你們老師的做法，是對的。

你說，現在鄧老師看你們的眼神，越來越溫柔了。

我能體會到鄧老師的心情。你們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啊，多少個朝朝暮暮。我問你，傷感嗎?你說，沒有，就想著畢業了怎么去玩，已與同學約好，要一起去旅游。

也是，現在的別離，不像我們當年，從此遙遙不相見。網絡與通訊如此發達，相隔再遠，也能瞬間聯系上的。這是時代的好。但我，還是喜歡留一點淡淡的想，淡淡的牽，淡淡的暖。媽媽迂腐了。

你把學習的節奏自動放緩，每天看一點書，做一點練習，偶爾還很有閑情地翻翻我拿回的樣刊樣報——這都隨便你。你爸有些性急，一看見你玩，就急，仿佛天掉下來似的。他說，都到什么時候了，還這么松懈!我的小孩，理解一下你爸爸吧，他一門心思巴望著你好，巴望著你比他強。為人父母的，沒有不是這樣的。

你纏著我上淘寶買衣裳，說是高考時穿。你振振有詞地說，我一生只經歷一次高考，所以要以嶄新的面目參加。

哎，我的小孩，人生哪一天不是嶄新的啊，要是都有這樣一顆隆重的心，該多好。

我答應你，給你買。從上衣，到褲子，再到鞋子。我看中一條白色的褲子，價錢偏高，要好幾百呢。你一看，立即否定了，說，這么貴，不買不買。我假裝要買，你按住我的手，不許我點擊購買。心下稍得安慰，你到底還是懂得疼惜父母賺銀子的辛苦的。

衣服定下，你放心了，眉眼里全是歡喜。問我，幾天能到貨啊?一會兒又問，會不會趕不上高考?

呵呵，放心吧我的小孩，假使真的趕不上，我哪怕到街上商店去搶，也給你搶兩件新衣裳回來的。咱把高考當作人生一場重要的儀式呢。

等待綻放

2010年6月6日 星期日晴

樓下一排綠樹，真綠。這是上午8點鐘。太陽光還不是很強烈，可是，樹上每片葉子，都發著光。幾只小粉蝶，飛過樹梢去。這讓我驚訝，原來，小粉蝶也可以飛得這么高。

你早早醒了，跑進我的房間來，伸手撫我的臉，一下，一下。然后，去洗漱。

我的心，就那么被你撫得柔軟了。寶貝，這樣的親昵，還能持續多久?明天，我的小孩，他就要參加高考了。

你突然緊張起來，夜里睡不著，輾轉反側想的是，考砸了怎么辦。

我撫掌笑，感謝上帝，你也會緊張了!

你跟著后面笑，也覺得緊張是件挺逗的事。緊張什么呢?有什么可緊張的?謎底還沒揭開嘛，先自怯了陣，自己嚇唬自己，不是犯傻嘛!

可情緒的漲跌，有時是由不得自己的。不想高考，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你說好多的知識還沒復習到位，腦子里亂得一團麻，想理清，卻無從下手。

我說，再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如何?

你不語。

再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如何?

你說，不，還是趕緊考掉吧。

這就對了。學海無涯，就算你終其一生，你也不可以窮盡所有的知識。所以，復習得到位不到位，只是相對的。你就當明天的高考，是一次野練吧，得，收之。失，亦收之。大不了“待從頭，收拾舊山河”。相信天不會掉下來，地球還在轉，花依舊在開，樹依舊在綠，你還是我們的小孩。

你笑笑，點頭。攤開雙手，問我們要錢去買放心早鋟吃。出門前，你對著鏡子，打理你的頭發，整理你的衣領，很自戀地擺一個Pose。青春的氣息，在你身上蓬勃。我暗暗想，上帝賜我這么大一個健康的小孩，足夠我感謝的了。

沙發上，有你疊放的一件衣，黑色的，領口處鑲了白色的碎花。這是你準備明天考試時穿的。今晚你說要好好洗個澡。人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心情也會變得千干凈凈的。

我笑著看你做著這一切，不插手。

我給陽臺上的太陽花澆水。一夜不見，它又冒出三朵花來，在陽光下，淺淺地笑。生命真是奇妙，總是在不知不覺中綻放。而你，我親愛的小孩，明天，你也將綻放。有疼痛，但更多的，是綻放的歡喜。

等著你的綻放我的小孩。或許你只是尋常的一朵花，將淹沒于紅塵纖陌中，可是，對于我來說，你是唯一的，你的絢爛，將無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