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食色,性也。”
“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質也;欲者,情之應也。”
“目好色,耳好聲,口好味,心好利,骨體肌理好愉快,是皆生于人之情性者也;感而自然,不待事而向生之者也。”中國古人的性欲觀
從中國性文化的歷史看,實際上也經歷著這樣的歷史。中國古代圣人談的最多的就是欲,狹隘一些說,欲就是性的代名詞。治欲,是中國圣人全力以赴要做的事。
中國古人講性文化,并沒有單獨把性拿出來分析,而是把它放在人和世界的常理上來講。中國人講禁欲,不是單指性欲和食欲,還有各種欲望。在中國人看來,人世間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老莊強調“清心寡欲”、“不可見欲”,認為“故常無欲”,意思是說人的常性是沒有什么欲望。只有這樣,才能保持內心世界的寧靜。
然而,儒家認為,人的欲望是人的合理要求,是人的本性,只不過要做到節制就可以了。“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食色,性也。”由此孔子感嘆“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
荀子發揮了孔子的觀念,說:“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質也,欲者,情之應也。”又說:“目好色,耳好聲,口好味,心好利,骨體肌理好愉快,是皆生于人之情性者也;感而自然,不待事而向生之者也。”如何節制呢?孔子說;“君子好色而不淫。”“好色”是人的本性,“不淫”是指不過分地追求和貪戀。
儒家對道家的“去欲”觀提出了嚴厲的批評:“凡語治而待去欲者,無以道欲而困于有欲者也。”儒家主張首先要肯定人的欲望,其次是要把這些欲望引入正路,加以合理的節制,這大概就是教化的意思吧。荀子由此而提出“中理”這一標準,即人的欲望和行動要符合社會的道德規范,如果符合,那么欲求再多也不要緊;相反,即使欲念再少,而不符合社會道德規范,也會破壞社會的安寧。
那么,什么是社會道德規范?難道所有社會道德規范都是合理的嗎?在人與社會道德規范之間,難道人永遠只能服從后者,而后者就不能服從前者?
集百家之長的《呂氏春秋》仿佛對這一問題做了一些回答。《情欲》篇說,“天生人而使人有貪有欲……雖神農、黃帝其與桀紂同。”那么,他們不同在什么地方呢?神農、黃帝“貴生”,桀紂“虧生”。“貴生”者,對生命有益,對社會有利;“虧生”者,對生命有害,對社會不利。
《呂氏春秋》還提出一個觀點,認為人的欲求對思想進取有著巨大的推動力,人的欲念多,人就會積極進取;人的欲念少,人則不思進取;如果無欲,就不可能進取了。現代西方很多心理學家和哲學家在論述人的原始欲時,也闡述了這一觀點。現代經濟學家認為,人的欲望是一切經濟與市場的原始推動力。當然,這種欲望不是指人的性欲,而是一種泛指。
與以上兩者不同的是楊朱的縱欲論。楊朱(先秦哲學家)同屬道家,卻走了一條與老莊截然相反的道路,真是讓人不可思議。楊朱尊崇“為我”,孟子說他“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楊朱與老莊共同的是以自然為觀,強調順乎自然,順乎人性,任情極性。他認為,天賦人以眼耳鼻口和肌體,人就得順乎它們,只有這樣才是順乎天道。這是就人與天合的角度說的。
從人生本身來看,與蟲蟻相同,生命苦短,韶光易逝,所以不能虧待生命,而要順乎人的各種意愿,及時行樂,否則后悔莫及,他說:“百年,壽之大齊,得百年者,千無一焉。設有一者,孩抱以逮昏老,幾居其半矣。夜眠之所弭,晝夜之所遺,又幾居其半矣。痛疾哀苦,亡失憂懼,又幾居其半矣。”生命是如此易逝,如果不抓住它,不賦予它意義,不順乎它的心意,對生命來說真是太虧了。
最后,楊朱則從終極意義上進行了論述,他說,生命對任何人都一樣,都要死亡。在死神面前,無論貴賤,無論賢愚,無論暴君,也無論平民,即使是那些守仁節欲、苦苦生活的人,都是一樣的,雙目一閉,什么都了了。“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圣亦死,兇愚亦死;生則堯舜,死則腐骨;生則桀紂,死則腐骨。腐骨一矣,孰知其異!”
那么,還是“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不要為博得一個好名聲而折磨自己了。折磨自己,就是折磨人性,折磨人性,就是違背天道,違背天道而活著,豈不是離本質太遠了嗎?
后世多不贊同楊朱的縱欲觀,認為它代表了一種狂妄不羈、腐朽自私的人生觀。我倒認為,楊朱也是很深刻的。他所思考的問題正是中國人幾千年來難以回避也難以回答的問題。
的確,如果我們違背了天意,而刺瞎雙眼,拒絕五色;揮刀自宮,滅絕性欲,豈不是欺天太甚!如果人生不死,真能成仙;如果人死后還有靈魂的存在,而那靈魂還要經受天的審判,要么償還前生的孽債而受苦,要么因為前生的苦修而享樂(同樣都是享樂),那么一切就有了意義和價值,然而這意義和價值究竟在哪里?由誰來認定?
似乎是只有上升到宗教那里,這一切才可能有一個圓滿的答復。
在都市里打撈情愛的原創意義
張子選的散文集《執命向西》,里面有一篇寫西部人情愛的文章,很有意思。他說西部人的愛情觀可以用三個字表達——“豁出去”,因為一種命定,因為一種年輕時莫名的沖動,因為一種信義,甚至因為一種失敗,特別是他們就此把一生賭了出去。
幸也罷,不幸也罷,西部人一般是不會后悔的。人生可能因為幸福而荒擲光陰,也可能因為荒蕪而充滿悲壯之情。一種原始的宿命,一種原創的意義,由此而凸現。大概我是贊賞這種簡單而恒定的人生的,我相信這種宿命的情愛觀自有另一番轟轟烈烈。
但我相信,大都市是要把這種宿命拒之于郊野的。大都市欣賞的是一種忙碌,是一種既成利益,是變幻的霓虹燈,是旋轉輪換的舞池,是永無休止的意義的尋找。它絕對不是男耕女織,不是金黃的五谷,不是恒定的倫常生活。它是一種文明的漂流。它總是在反抗,總是在重新塑造。也許我的心已經老了,已經不適于都市的繁華。
我總是生出隱逸的念頭,總想逃離這文明的交易所,而棲身于郊野或阡陌深處,像一朵毫無文明修飾的野花在恒定的蒼穹下綻放野性。
我知道,這只是一種舊式文人的遺夢。
在我看來,大都市的情場仿佛是舊上海的百樂門。舊上海的百樂門曾經關門了,因為翻身農奴作了主人。他們不喜歡這種虛幻而迷亂的地方,他們喜歡土里長出來的情感,看得見,摸得著。
時隔三代,百樂門聽說又要開張了。開張了的百樂門會是什么樣子呢?苦悶和放縱的時候都來舞池里旋轉,在這里留下甜言蜜語,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當然,能進百樂門的公子爺得有相當的實力,他們是真是假誰能說得清楚呢?更多的人還不是在門外踮著腳尖看里面呢。
于是我想起那些電影里舊上海灘碼頭上的打工仔,那些作坊和工廠里的工人,那些收入仍然微薄的小職員們。他們是這都市里的大多數,然而他們是最最苦難的大多數。
保羅·福塞爾在《格調》一書里把他們歸入下等階層或中等階層,總結了他們自私、無奈、辛苦、虛榮等特點和命運。他們總是在為生計而奔忙,總是要犧牲自己的理想乃至情愛,總是擺脫不了苦難的命運,但又始終不愿就此罷休,最終忘記了生命中最為珍貴的情愛,甚至變成卡夫卡《變形記》里的格里高利。
打撈生命的原創情愛和意義,堅貞,頑強地為此而追尋或犧牲,在都市生活里便顯得極為重要。我總是聽到都市人嘲笑鄉下人那種保守的始終如一,然而我也聽到過鄉下人嘲笑都市人的多變。在生命的真諦那里,是沒有尊卑之分的,在那里,只有意義的顯現和恒定法則的判斷。不過,都市人總是自以為是,鄉下人也總是自認落后。這都是愚昧的行徑。
我相信,大部分人是帶著愚昧的法則和態度生活的,都市有都市的愚昧。鄉野有鄉野的未化:而且我也深信,人類還是有某種宿命的。正是在這種宿命中,人類才能找到無常人生中的恒定倫常。
但這種宿命是需要前提的,即覺悟。我曾在新華網上看到舞蹈家楊麗萍談人生時說,覺悟后的情愛才是善的,真的,美的,雖然這種覺悟是無數次磨難而擦亮的雙眸。我非常贊賞這種情愛觀,它超越了苦難人生的歷劫,也超越了都市和鄉野,接近了真愛的本質。
婚姻愛情中的荒唐法則
幾乎我們所有的人都是靠著經驗來生活的,而這種經驗并非一種自覺,僅僅是一種經驗的沿襲。這便構成了我們生活中最荒唐的法則。
一個男人可以憑借其實力名正言順地娶好幾個女人,而女人則不可以,即使是武則天也不可以。馬克思主義學者認為這是女人經濟地位低下造成的。武則天的實力是沒有多少男人能比擬的,但是她仍然不能越規。不能越規的還有皇帝也不能是女兒身。這些法則從哪里來的呢?從歷史的淤泥中我們不難發現,這僅僅是一種經驗,是經驗的合法化。試問這種經驗的天理在哪里呢?圣人道:陰永遠附于陽。
實際上,對這種法則的挑釁,首先不是來自于某種學說和思想,它來自于人性。是人性的一次次蘇醒與沖動及至反抗造成了一些既定事實,才煥發起一種思想和運動。于是才有了另一種婚姻制度:一夫一妻制。這也漸漸成了經驗,而且已經是既成法則。試問:此種天理何存?有學者云:陰陽本平等。
兩種天理都能蒙住人的眼睛和內心,因為經驗使然。然而這種經驗真的是真理嗎?否,還要觀察人的本性。因為在生活中,以經驗的獨立來爭取婚姻上的平等似乎也漸漸有了問題。平等是一種感受,即使經濟上不平等也不會妨礙內心的平等。
學說總是有限的,卑陋的,書呆子。西方首先有了一夫一妻制,然而婚外戀又成了風氣。中國的一些地方也是這樣,這與過去一夫多妻制和男人可以逛窯子有什么區別呢?掩耳盜鈴而已。
人類有一段歷史是母系氏族,也就是說那時的婚姻是一妻多夫制,或者說女人是社會的主宰。我們不知道那時的女人是不是像后來的男人那樣也可以逛窯子,但從實用的角度來看,那時需要的是大量地繁殖人類,以抵制洪水猛獸。那么,拋卻人倫,只問天理何存呢?我想可能是天地有母生焉。
這大概是人類的歷史。然而思想家總是要賦于其意義,也就是要找出人倫中的原因——情愛。大多數思想家都不愿否認一個事實:愛情,被認為是婚姻的基礎,尤其是近現代思想家。實際上,這正是一夫一妻制的內在原因。而且人類總是蒙著眼睛說話:“人的愛情有且僅有一次。”這是很多天真的思想者所持的態度。
也有人在不斷地提醒人們:人在不斷地愛著,又在不斷地失去,生生不息,永恒不滅。但人們總是記著神話傳說,荷馬史詩、愛情小說和荊棘鳥的故事,這種對情愛的幻想成了婚姻的動力。然而不幸的是,各種情愛在婚姻生活外的不斷發生和幻滅,在一次次地提醒或者說批判著現有的婚姻生活。
有很多人在婚姻中沒有找到愛情,卻在婚姻外找到了:有很多人一生也找不到,還有的人在不斷地找到又失去。人與人是如此地不同,可是我們總是否認這種不同,不僅僅是社會在否認這種事實,而且我們存在著的個人也在常常或者說是一直在否認著這事實。
尤其否認的是性愛。性愛是婚姻生活中最有問題的問題,從來就沒有人說清楚過。中國的圣人們沒有過多涉足這個問題,要弄清楚這個問題,就要弄清楚人性是什么?人們從來都認為人與獸是不一樣的,也就是說野獸的亂倫和性的不確定性以及沒有情愛的特性是其本性,是與人類不同的本性。是這樣嗎?
據說有一種品種獨特的馬,與人類有相似性。人們找不到種馬,就拉來了母馬的“兒子”,把它的眼睛蒙上,給母馬配種。當人們在做完這件事后把“兒子”眼睛上的布拿走時,“兒子”突然發現了這一既定事實,便仰天哀鳴數聲,猛然跳崖自殺了。嗚呼,人類中尚有父淫其女、子霸其母者,何嘗如此驚厥者?人類又何嘗不把自己比喻為某種動物和植物?卻又為何冷酷到如此之光景?難道不是人類的認識有誤嗎?
最難以讓人置信的竟是這種對性愛的有誤認識,是一次次人性解放的前奏曲。人類尋找人性的結果往往落實到性上,而性又何嘗不是動物所具有的呢?
為何現代人的情感出軌現象越來越多
其實這是一個偽命題,因為現代人與古代人的婚姻觀念及性觀念是兩回事。
在古代,由于男尊女卑的等級制度使男人擁有絕對的性權利。只要男人有錢,可以三妻四妾,還可以整天泡于煙花巷里,如西門慶。只要男人有權,也可以在民間廣搜美女,據為己有,如皇帝。反正只要自己喜歡,又有權財,就基本上可以如愿。反正只要厭倦了前妻,有了審美疲勞,就可以再娶個新的。
所以在古代,很少有男人出軌的事情,只有女人“紅杏出墻”。女人紅杏出墻的根源在于女人沒有性權利。而在現代,不僅女人常常紅杏出墻,男人就更不用說了。為什么呢?因為一夫一妻制的婚姻制度和相應的道德規范把人們的性權利或者說性欲望限制得更死了。
情人一詞應該是個舶來品,它產生于西方,準確地說產生于基督教國家。從小說和電影中我們可以看出,在十八世紀、十九世紀的歐洲上流社會,情人是很普遍的,而且是一件可以炫耀的風流韻事。不僅那些國家的帝王、公爵有情人,而且那些國家的藝術家對此大唱贊歌。
為何情人一詞會產生于這些國家?原因很簡單,在世界上,最早提倡一夫一妻制婚姻的是基督教,但是,它的教義里埋藏了災難:女人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是男人的附屬品。基督教婚姻在世界上所有的婚姻里應該是最為神圣的,但是,最有諷刺意味的也在這里。在其他宗教和文化的國度里,都基本上是一夫多妻制。
我國是新中國成立時確立的一夫~妻制婚姻制度,在五十多年中,經歷了四次離婚高潮,目前是第四次。在這些離婚高潮中,我們可以看到,是婚姻制度在起決定性的作用。而且我們還可以看出,在近年來愈演愈烈的第四次離婚高潮中,絕大多數都是因為自由戀愛而結婚的夫婦。這就讓我們產生了疑惑:既然是在愛情的基礎上確立的婚姻,為何還會破裂呢,
很多人因為家庭特別是孩子的原因不愿意離婚,于是,情人現象越來越多。它還成為一種時尚。很多人說它是婚姻的補品。為何人們對它會如此地寬容呢?
原因其實很明了。在古代,只有女人的性權利和性欲望是被壓抑的,所以女人會有出軌行為。而在現代,由于女性的崛起,女性被壓抑的性權利和性欲望在猛烈地抬頭。應該說,從古代到現代,從欲望的角度來看,一夫一妻制對男人欲望的限制有些過死,同樣,對于正在抬頭的女性欲望也如此。這就是現代人情感問題出軌的主要原因。
如何來解決這一問題呢?從八十年代開始的離婚問題的探討,其實就是在尋求答案。婚姻學家認為,離婚率高恰恰能夠反映一個國家的文明程度,但是,隨之而來的是孩子的心理問題將造成社會的負擔。
也就是說,上一代人的快樂是建立在下一代人的不幸之上。這是一種難以解決的矛盾。在這種兩難之中,情人就出現了。似乎是應運而生,誰也無權利去責罵。要消滅情人,就得消滅一夫一妻制。
所以,最后也是最根本的問題還得回到一夫一妻制的婚姻制度上。我們為何要確立這樣的婚姻制度?還有沒有更好的婚姻制度?除了婚姻制度外,還有沒有更適宜的兩性關系?
這些問題成了現代人去思考和面對的重大社會問題。從倫理的角度來看,一夫一妻制是人類目前最文明的婚姻制度,因為它體現了平等和愛的原則,但是,它同樣也埋藏著很多社會的災難。
所以,從欲望的角度是無法解決這一矛盾的,真正能夠解決越來越多的出軌問題目前只有兩條途徑:一是提倡晚婚,在多次的戀愛經歷中讓人們在結婚前對性及審美有一個理性的認識,以此來培養理性的婚姻觀念;二是確立更為理性的婚姻道德。這兩者是互相的,生搬硬套的道德是無用的,只有在體驗的基礎上靠認識而確立的道德才是真正有效的。
(編輯 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