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朝奉,富而嗇,好繃場面,日進青菜豆腐,而揩油懸豬油少許于墻角,餐后,揩油于唇,立大門前告人曰:“我家今天吃豬油燉醬。”
這個笑話是唱灘簧編出來的,徽州朝奉就是“揩油”的祖師。
江湖好漢稱錢財為油水,老大得了油水,老二向他分肥,便說:“讓小兄弟也揩一點油。”
機器銹了便不會動,須在關關節節揩足了油,才能恢復工作。人也是一部機器,資本家要勞動者加緊工作,也要加足了油才肯努力,人需要的油就是“大拉”。
油是極粘的東西,油與他物接觸,總是被人家多少揩了些去,自己決沾不到別人半點光,譬如未干的油漆,路人經過都要揩些在衣服上,被幾十個人揩過,薄薄的一層油漆,就會揩得精光。
鄉下房屋的門窗上,每年要新抹一遍桐油,當主人買了整桶的油回來,自己尚未抹用,左鄰右舍都提了釘鞋雨靴來,要求主人先揩一點油。更有吃精朋友穿了油衣,倚靠在新抹油的門戶上,與人談笑,實行他們的揩油主義。
“揩油”原是占小便宜的意思,上海人嘴里的“揩油”,成了營私舞弊的專名了,他們把銀錢的質地當作油類一樣,都是粘性的東西,銀錢在手里經過一回,多少總要粘幾個下來,一筆整錢經過了幾只手,就會變作雞零狗碎的尾數。
營私舞弊都是偷偷摸摸的事,惟有上海電車上的揩油,卻是堂堂皇皇說明白了來的,當你將銅元交給賣票人手里的時候,他對你笑嘻嘻地說一聲“對不住”,這就是表示他要“揩油”了。
對于電車賣票揩油問題有人以為這是幫助他人犯罪,絕對不能容他們“揩油”,付了錢應該要索取票子,如果人人縱容他們“揩油”,電車公司收入減少,定要加價,還是加在乘客頭上。也有人說:“他揩的是外國人的油,與乘客無干,大家都是中國人,樂得讓他賺幾文。”
我以為給他揩了幾個銅板的油去,還能換一副笑臉來看看,換一句道謝的話來聽聽,倒也值得,老爺們刮了我們的油去,還要做嘴臉給我們看,高興起來更把我們打得落花流水,兩相比較,還是愿意被電車上“揩油”呢!我更希望一切官家機關里的公務人員,都能像電車賣票一樣的“揩油”,那么他們對于小百姓就不會拿出“像煞有介事”的嘴臉來了。
“揩油”在妓女社會里還有一個別解,“老三揩油去了”,這就是說她性交去。所以“揩油”在某種交際場中是穢褻語,說出來要吃白眼的,識趣的朋友須要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