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最愛之痛,莫如相離】
沿海的三月,窗戶外面是呼嘯的風(fēng),韓坡正坐在電腦前看一段朋友轉(zhuǎn)發(fā)的視頻,被稱為“鬼城”的切爾諾貝利的記錄片,來不及帶走的洋娃娃,銹跡斑斑的摩天輪,禁區(qū)之內(nèi)受到幅射的老鼠身體變異得像豬。
看似繁華的世界,其實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悲涼。
高科技魔鬼總有一天會伸開它銳利的爪。
韓坡看著視頻上當(dāng)年普里皮亞季城的居民大段大段關(guān)于對核的恐慌描述,心里開始一絲一縷的痛。
就在他完全入戲的時候,電話鈴聲在促狹的客廳響起,韓坡拿起電話,那頭是母親驚慌的聲音:“韓坡,你快去搶一點碘鹽,我們這里的超市已經(jīng)賣到二十塊一包了。都是核泄露惹的禍,如果海水被污染了要怎么辦?你的海鮮店還能不能開下去呀?”
韓坡沒有安慰那頭已經(jīng)驚慌失措的母親,因為母親已經(jīng)迅速地掛掉電話去搶鹽了。放下電話的韓坡沒有去超市搶購碘鹽,也沒有采取網(wǎng)上流傳的緊閉門窗戴上口罩鉆進地下室的措施。在恐慌到達神經(jīng)末梢那一瞬間,韓坡想起了遠在日本的顧念青。
她有沒有躲過輻射?當(dāng)年的壯志有沒有完成?這末世的恐慌有沒有使她想起自己來?
他決定往那個國度撥一個電話,2011年3月16日22時23分,埋在海底的電纜,總有一根帶著韓坡的思念飛向了另一端。
二、【從前在咫尺】
一年前,韓坡還沒有經(jīng)營自己的海產(chǎn)店,彼時的他只是廈門一家海鮮店的小幫廚,每天的工作就是清理海魚的內(nèi)臟與廚房的油漬,日子拖沓緩慢沒有波瀾。
遇到顧念青是上午十點的光景,店里并沒有客人,主廚的師傅坐在廚房的角落睡覺,而他的面前堆著一大堆需要清理的石斑。
頭頂上的電扇嘎吱嘎吱地轉(zhuǎn)著,他一刀一刀麻木地劃在魚身上。
“顧念青,難道你聽不懂?我是要出國的!”那一句話像是晴天的霹靂,讓韓坡死沉的生活出現(xiàn)了第一道波瀾,他抬眼望過去,那是一對穿著普通的年輕男女,正站在海鮮店前拉扯。
男生的話并沒有讓女生停止動作,顯然那個女生沒有聽懂。可是坐在廚房門口的韓坡聽懂了,那個要出國的理由太利落了,就像他手中的這把剖魚刀一樣鋒利。
韓坡沉寂的生活很少有這樣跌宕的劇情,他停住手下的動作,看著窗外的女生拖住那男生的衣袖,眼淚像開閘了的水龍頭:“陸楊,可是感情不是一瞬間的游戲,不管你走得多遠,我愿意等你。”
男生的眼神銳利又清冷,他的應(yīng)對沉穩(wěn)冷靜:“顧念青,我并不習(xí)慣你給我的壓力,你為什么非要等我把事情說得直白你才能懂?”
怨女沒有遇上癡男,由始至終都是那個女生的不甘愿,韓坡沒有看到深情與依依惜別的戲碼,他看著女生固執(zhí)的眼神有些心疼,他推開海鮮店的玻璃門,提著那把血跡斑斑泛著魚腥味的刀靠在門前,指著男生不耐煩的臉:“喂,既然不喜歡了就說不喜歡,為什么非得說一些磨嘰的理由?”
那男生像是得到了他的鼓勵,反手掙脫女生的手,笑容譏誚又諷刺:“顧念青,你是有多傻?你看外人都清楚我不喜歡你了,你為什么還要糾纏?”
她抿緊了唇,松開了手,直到那男生走遠,她的眼淚才如決堤般滾落:“誰讓你管我的事,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他不喜歡我了嗎?我只是想裝作不知道,你憑什么要替我捅破那層紙?”顧念青負手站立在海鮮店的門口,她的目光哀怨地打到韓坡的臉上。
他低下頭,在她責(zé)備的目光里折身返回飯店,那里面還有很多條石斑等著他開膛破肚,他那一片沉寂的人生哪里還有剩余的激情管人家的風(fēng)花雪月?
他蹲在那堆腥臭的石斑前,可是那個女生卻也跟著他進了廚房,他有些莫名地望著眼前的女生,她死死地盯著他面前的石斑:“我要吃掉它,清蒸,少鹽,加糖,就像吃掉剛剛那個壞蛋一樣!”
韓坡有些擔(dān)心:“你沒事吧?”
女生用力地笑了,將眼淚逼了回去,吸了吸鼻子,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其實我只是想試一試,是不是真的可以化悲痛為食量。”
韓坡捧著那條石斑進了廚房,叫醒了正在熟睡的大師傅,大師傅看著韓坡呆板的模樣,惱怒地將手中的石斑扔到韓坡的面前:“鬼崽子,現(xiàn)在還沒有到營業(yè)時間。”
韓坡不忍心把大師傅的話帶回給女生,于是他打開了飯店的煤氣灶,用一口小小的蒸鍋將石斑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
二十分鐘后,出鍋的石斑清淡,有令人遐思的香氣,韓坡那時候才知道自己原來也有烹飪的天賦。
“真香,你應(yīng)該趕走主廚。”前一秒她還和他插科打諢,下一秒她已經(jīng)趴在那張油膩膩的桌子上,肩膀微微顫抖著,仿佛小貓發(fā)出細細的嗚咽,“我們第一次約會,他就是帶我吃的石斑。”
上午明晃晃的陽光自她漆黑的頭發(fā)一路跌落,滑過她半邊臉的凜冽輪廓,那陽光照亮了盤子里清淡的石斑,也點亮了韓坡的眼睛。
后來的韓坡想起顧念青,總是想起那一地的陽光,美得分外頹唐。
三、【金牛座的人遺忘得比較慢】
少年時候太多的經(jīng)歷,生活的繁復(fù)瑣雜,會漸漸讓一個人沉靜下來,韓坡便是,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六點起床,十點睡覺,在刀起刀落、腥臭骯臟里送走每天的夕陽。
而這沉靜卻很快就被那個失戀時將戀情化成食量的女孩輕易打碎。
韓坡沒有想過隔了那么久,顧念青竟然跑到海鮮店來找他,那已經(jīng)是一個月之后了。當(dāng)時的他正提著刀坐在廚房的門口解剖一條墨魚,動作麻利得儼然他是天生的劊子手。
“喂,可不可以陪我喝一杯?”顧念青蹲在他的面前,他看得出來她又不快活了。
韓坡并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顧念青懊惱地倚著門框靠了一陣:“他今天上午的飛機,他說要去澳州留學(xué)。可是一年前他卻和我一起許愿,兩個人永遠都不要分開。”
她的話一下子就戳中了韓坡,他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望著顧念青:“抱歉,我還要工作,我不是一個垃圾桶。”說完這句話,韓坡就后悔了,因為顧念青不顧這里是工作場所,竟蹲在地上哭出了聲音。
主廚的清夢也被她擾碎了,那胖個子男人睜著朦朧的睡眼,望著韓坡,如果眼神可以殺死人,韓坡這一次又死在了那胖子的眼神中,可是胖子主廚卻沒有對那神經(jīng)質(zhì)的姑娘動怒,而是邊瞪著韓坡邊問道:“韓坡欺負你了?”
女孩子搖著頭,又點著頭,慌亂的,神經(jīng)質(zhì)的神情就令韓坡動容了,他竟像真欺負過她一樣,伸出臟兮兮的手,為她在廚房的壁櫥里扯了一片紙巾:“對不起。”
她不嫌棄那紙巾上微微的腥臭味,用力地摁著鼻子:“我只不過是讓你陪陪我,你為什么那樣兇我?”
胖子主廚聽到她的話,似乎心痛了,他望著那個臟兮兮的韓坡,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內(nèi)心原來不是那么可惡的,這個小幫廚的愛情看來全靠他了,他用力地從小板凳上站起來,接過韓青手中的刀:“你陪她去吧,這些東西應(yīng)該能應(yīng)付今天的中餐了,剩下的我來做,我放你半天假。”
這是韓坡上班半年,第一次收獲到的意外假期,他不知道一個失戀的女生眼淚竟能那樣令人動容,不僅殺死了他的麻木,也殺死了胖子主廚平時的慘無人道。
他拋下魚片與刀,陪著顧念青瘋跑了一個上午。
兩個人來到城市的游樂園,顧念青捧著一杯冰激凌站在旋轉(zhuǎn)木馬前,她的神情似乎又想起了舊事,她攪著冰激凌對韓坡說:“每個周末,我和陸楊都會來坐一次旋轉(zhuǎn)木馬。”
“其實這世界上只有回不去,沒有過不去。”韓坡看著顧念青的臉很惆悵,他開始懊惱自己沒有念很多的書,不能在她悲傷時更好地安慰她,而只能借助電視劇的臺詞。
顧念青聽到他的這句話,卻更加悲傷起來:“你不懂的,我是金牛座,星座書上說金牛座的人偏執(zhí),會遺忘得慢,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忘記陸楊。”
如果是換在平時,韓坡一定會以為她過度迷信,可是在今天,她做什么說什么,韓坡都覺得情有可原。
后來他陪著她去玩了過山車,上去之前她說得很強悍,可是在過程中她一直抓著韓坡的手拼命叫喊,顧念青的手一直到了平地才松開。韓坡的手被她松開之后,在上面發(fā)現(xiàn)了一層細碎的汗珠,那是來自他的體內(nèi),他這時才發(fā)現(xiàn)今天的自己怪怪的。
那天晚上,韓坡回去時主廚正坐在小飯店里收看一檔情感尖節(jié)目,那個主持人是胖主廚的偶像,韓坡本沒有興趣看,可是他倒水時卻聽到那個女人在講星座愛情,他聽到那個女人緩緩說:“金牛座的人專一,固執(zhí),所以他們在愛情里比較容易受到傷害。金牛座的人一旦戀愛,失戀了會遺忘得慢,所以金牛座的愛人比較幸福。”
那一天,韓坡搬著小板凳看完了整檔節(jié)目,結(jié)束時那個女主持說:“其實不管什么星座,只要記住,在愛情里并沒有什么對和錯,喜歡一個人就是幫她承擔(dān)所有的過錯,做她的受氣包,做她的阿司匹林。”
聽到這句話,韓坡怔在原地,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他拿起飯店冰箱里的冰水,咕嚕咕嚕地灌下去,心還是在狂跳,然后韓坡開始確信,體內(nèi)另一個沒有被日子麻木掉的自己要戀愛了。
因為他這一天心甘情愿地做了她的受氣包,她的阿司匹林。
韓坡終于開始覺得這周而復(fù)始的日子開始變得緩慢。
因為他有了期待,顧念青的下一個意外會什么時候到來呢?
韓坡想著顧念青的某個中午,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那里面的顧念青咳嗽不止,聲音有氣無力:“韓坡,我在醫(yī)院里。”
“你怎么了?生病了嗎?”
電話那頭沉默著,接著傳來了她細碎的嗚咽聲。
四、【愛情它是個動詞】
當(dāng)韓坡趕到醫(yī)院的時候,顧念青已經(jīng)靠在病床上睡著了,她的手背上插著針,腮幫子上還掛著淚痕,這樣的她無法讓人不心疼。
韓坡坐在她的病床前替她削了一個蘋果,替她換了一壺開水,放開水瓶的過程中弄醒了顧念青。她睜著那紅得像兔子一樣的眼睛,望著擱在杯口的那個去掉果皮的蘋果,輕聲哀求道:“韓坡,我可不可以不再吃水果啊?我想喝我媽媽煮的小米粥,里面要放皮蛋瘦肉。”
一個異鄉(xiāng)求學(xué)的女學(xué)生和一個異鄉(xiāng)求生的年輕人,他們兩個之間陌生的距離在一碗粥的要求下,變成了相互依偎。
他飛奔回自己租住的地方,洗凈小砂鍋,放了一把在超市順路帶回來的小米,替她熬粥,為了掌握火候,他搬了把凳子坐在廚房里。為了清除那粥里面的腥氣,他加了艾草。一鍋粥在他的精心侍奉下燉得又稠又粘還飄著清香,要知道小幫廚韓坡的這口砂鍋,除了煮過方便面外,這是第一次享受到米的待遇。
兩個小時以后,當(dāng)韓坡的勞動成果傳到顧念青手里,她吃著那艾草的香味,吃著那熟悉的江南口味,眼淚又一次決堤而下,生病的女人脆弱而又柔軟,總能被輕易地擊中心臟。她捧著那碗粥,看著面前那靦腆的男人,輕聲問道:“韓坡,做你女朋友應(yīng)該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吧?”
“韓坡,你說我可不可以做你的女朋友?”
韓坡沒有說話,他不是想拒絕,只是這樣的場景之中,像他這樣沒有讀過多少書的男人不敢肯定是不是有一個詞叫取暖炭火?他很怕自己成為顧念青那盤落水后取暖的火,所以不敢答應(yīng),不敢大聲出氣,也不敢拒絕。
“韓坡,連你也嫌棄我嗎?”生病的顧念青偏執(zhí)地去扯手上的吊瓶。
“不要……”韓坡伸手阻止她的行為,然后顧念青的手像藤蔓一樣纏了上來。
她用唇堵住他的話:“韓坡,你難道不愿意和我談戀愛?”
還能有什么話呢?
他已經(jīng)像桌子上那一碗稠稠的粥了,在她的吻里,他是混沌的,粘稠的,賤賤的和期待的。
誰說愛情是個名詞,它明明飛奔而來,游樂園里的牽手,醫(yī)院里的接吻,每個動作都使他無法阻擋。
五、【要么早來,要么遲到】
韓坡曾懷疑過自己是不是撞了大運,或是踩中了幸福的尾巴,他和顧念青這樣的女生也能發(fā)生那種叫愛情的玩意。
可是他拼命懷疑的玩意竟也不知不覺里過了大半年,這半年里,他是顧念青生病時的營養(yǎng)學(xué)專家,是顧念青玩樂時的最佳玩伴,是顧念青唱歌跑調(diào)時的消音筒。
然后他這個多功能男友迎來了西洋情人節(jié),那天,城市里又成了一片花海。
韓坡以前總鄙視著這個節(jié)日,總覺得那些捧著花的男人一定是腦袋被門板夾到了,可是當(dāng)自己面臨愛情時,他才知道愛情這件瘋狂的小事,不僅可以使人頭腦發(fā)熱,偶爾還真會做出那種被門板夾到的事。
他用掉了相當(dāng)于自己一雙鞋子的錢在花店里買了一束花,雖然他覺得玫瑰好看,可是大紅的顏色在他眼里顯得太過單調(diào),就像主廚做菜時石斑旁邊一定要放在蔬菜點綴一樣,他要小姐在玫瑰里面插了幾朵小雛菊。
在些人總是在劇情里出現(xiàn)得不合時宜,要么早來,要么遲到,要么從路人變成超級大的電燈泡,陸楊便是那個殺死他第一個情人節(jié)的電燈泡。
當(dāng)時他和顧念青正在廣場聊天,遠遠地就看到一個男人抱著一摞書走過來,在這滿世界都是抱著花的小情侶中,這顯然是個另類,可是韓坡不否認這個另類半年來越長越好看,最重要的是陸楊身上有著他從來沒有過的書卷氣。
陸楊也遠遠地看到了他和顧念青,情敵出沒在情人節(jié),在這危險的場景,在他還沒有想好應(yīng)對措施的時候,陸楊已經(jīng)朝他走近,并且推著眼鏡說道:“顧念青,我以為你離開我之后,會找到一個比我好的人,原來你眼光這樣淺,竟然找了個小幫廚。你看看他這是送的什么花呀?居然還摻著菊花,他以為過清明節(jié)呀。”陸楊的笑容意味深長。
韓坡一定是愚笨的,但不至于愚笨到顧念青神色之間的變化也注意不到。顧念青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難看起來,她望著他手中的那束花,望著陸楊遠走的背影,臉上的表情像被針刺到一樣難受。
那天的晚餐韓坡是瞞著顧念青偷偷安排的,他用了一部分工資在城市最大的西餐廳訂了座,雖然他弄不懂羅宋湯和蔬菜湯的區(qū)別,弄不懂牛肉和牛排的貴賤在哪里,可是為了能配上顧念青,他決定學(xué)著做一個懂得享受的人。
可是那頓飯并不是一個享受,顧念青切著牛排,他看著她將那塊價格不菲的牛排從長方形切成了正方形,然后切成了牛肉丁,最后她放下刀叉說:“韓坡,其實有一件事我騙了你,我已經(jīng)拿到了去日本的簽證,是去早稻田大學(xué)留學(xué)。”
韓坡不知道什么早稻田,但是他知道那個名字代表著的遙遠,那一定不是家鄉(xiāng)那成片成片的栽種早稻的田,那么怎么會有人給大學(xué)取那么一個庸俗的名字呢?韓坡的意識在顧念青說話的那一刻其實已經(jīng)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他弄不清楚顧念青究竟要對他說什么,但他又似乎明白顧念青要說什么。為了怕她說出來,他用手緊緊拽住顧念青,眼神像個孩子般期盼著。
“韓坡,不要這樣。”顧念青并沒有融化在他孩子氣的舉動里,戀愛中的女生并不是懷孕中的母親,她無法對他施展憐憫的母性,她毫不猶豫地推開他,轉(zhuǎn)身就走了。
牛排原來這樣難嚼,羅宋湯原來如此口味重,韓坡看著滿桌的西餐很惆悵,愛情也跟吃飯一樣,總有一些愛似鮮艷卻倒胃口的借口。如果今晚沒有出現(xiàn)陸楊,那么早稻田也一定不會出現(xiàn)在情人節(jié)約會這樣的場景里。
那個晚上,他看著顧念青遠去的背景,捧著那被人恥笑的花束,一個人坐著公交車繞了大半個城市。
六、【這欲望使得她成為病患】
韓坡抱著那一大束玫瑰并沒有回到海鮮店,他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回來到了顧念青租住的小公寓。
韓坡在門被打開的下一秒,立刻將開門的顧念青摟入懷中。
他的雙手緊緊纏繞著她的脖子,像是讓自己變成她身體里的一根藤:“念青,你為什么要去日本?我并不覺得我們?nèi)缃竦纳钣腥魏尾煌祝?guī)蹈矩,日子安穩(wěn),不就是幸福嗎?”
顧念青的眼淚一滴滴打在他的羽絨服上,她知道他說的這句話一定是真的,可是她自己知道就像網(wǎng)癮綜合癥,周一上班綜合癥,名牌控一樣,被陸楊拋棄的不甘和委屈,被陸楊嘲笑時那已經(jīng)在她心里慢慢纏繞成了深不見底的欲望,這欲望使得她成為了病患。韓坡的關(guān)心與付出無法治愈她,她知道能治愈她的是站在比陸楊更高的位置,找一個比他更出色的男朋友。
而這一切韓坡并不知道,他是單純地走出外面闖世界的男人,微薄的工資,平淡的愛情,生病時看得起醫(yī)生,舍得掏錢請女孩子每個月看那么幾場電影,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買一束情人節(jié)的花,這都是他坦蕩的幸福。可正是那坦蕩的幸福在顧念青看來,像是雞肋。
顧念青也沒有告訴韓坡真正的理由,語言組織能力好的人,總是能輕易地找到很多借口。她告訴韓坡,在愛情里必定有許多細小的矛盾被掩飾,一旦激情一過,這些都是隱患。而她只是想給彼此時間思考,分開一些日子是好的。
當(dāng)一個人執(zhí)意要走時,眼淚留不住,威脅也留不住。
顧念青在與韓坡戀愛一年后,飛往了日本,起初她留下了一串電話號碼給韓坡,起初她會在MSN上與他小心翼翼地對話,而后她慢慢地淡出了韓坡的生活,韓坡給她的電話那頭總是她日本房東惱怒的聲音,MSN留言總是無人回覆。
而韓坡脫下了小幫廚的衣服,用所有積蓄盤下了一家海產(chǎn)店,他主要出售石斑兼售各種海魚,他每天早出晚歸經(jīng)營著自己的小店鋪,像最初經(jīng)營一場愛情般艱辛。
七、【但還是可以開始新的戀愛】
韓坡?lián)芟蛉毡镜碾娫捥嵝阎且呀?jīng)成了一串空號,他開始關(guān)注那場大災(zāi)難,逐一在大使館公布的存活名單上找顧念青的名字,每天在QQ、MSN、微博上發(fā)布尋找著顧念青的啟事:
顧念青你平安嗎?
可是他從沒有等到過驚喜,其實每一場災(zāi)難總會有人在失蹤欄那龐大的數(shù)字里,他們沒有名字,而后在世間失去蹤跡。
就在韓坡逐漸失去信心的時候,他有一天在自己的MSN上看到了一條回復(fù),還有一張照片:韓坡,對不起,我不在日本,我去了澳州,而且我已經(jīng)有了新的生活。原諒我在失去陸楊的日子里將你當(dāng)成了浮木,我原本以為我不可以開始新的戀愛,但原來我錯了,這個世上只有忘得慢,沒有不能忘。總有一天,你也會忘記我。
那是來自顧念青的。
韓坡將手輕輕貼向冰冷的屏幕,試圖撫平那些字眼行間的悲涼。
這一年來,他拼命努力,放棄了自己微薄的幸福感,開始為了錢每天與人與市場算計,當(dāng)他去不了早稻田留學(xué),至少可以用錢來拉近自己與顧念青的距離,等自己擁有很多錢的時候,可以不害怕高價的機票而去找她,可這一切都是他一個人的幻覺。
一場災(zāi)難和顧念青的留言讓他清醒了過來,不愛就是不愛,從來沒有原因。
愛情的消亡并不全是因為時光的稍縱即逝,也不是因為距離,更不是因為他所能給的有多少,而是因為其中一個人愛得不夠深,所以才拋棄得如此決絕。
不懂的人便只能痛,只能不甘愿,只能輸,只能找借口粉飾太平。
只是這個世界只有回不去,沒有什么過不去,愛一個人也是如此。
韓坡知道自己的病征,在收聽完星座愛情的那個晚上,他曾查過星座書,原來出生在3月的他,也是金牛座。
金牛座的人他們固執(zhí),勇敢,在一段感情里投入得多,遺忘得很慢,是每個金牛座的通病。但失戀的金牛還是可以開始新的戀愛,就像顧念青遺忘了陸楊重新再開始一樣,或許明天自己就會忘了顧念青。
他想這世界的某一處,一定有一個用自己肋骨做成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