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伊壁鳩魯建立的以追求個人的身體無痛苦和靈魂的無干擾為目的的快樂主義倫理學體系,認為人生的目的就是追求快樂,快樂就是人生最高的善。然而,人們將其理論誤解縱欲主義和享樂主義學說。事實上,他所說的快樂,主要是指人的精神快樂,遵從理性和德性指導的快樂。他將生理學意義上的快樂提升到了道德的快樂,賦予人的快樂以道德價值。
關鍵詞:伊壁鳩魯 快樂主義 精神快樂 德性
伊壁鳩魯(Epicurus,公元前341—前270年)在阿瑞斯提普斯(Aristippus)的享樂主義、德謨克利特的原子論的基礎上,首次建立了以感覺主義為出發點,以追求個人的身體無痛苦和靈魂的無干擾為目的的快樂主義倫理學體系。然而,幾千年以來,他的快樂主義倫理學一直受到誤解和批判,被視為縱欲主義和享樂主義學說。其實,細細閱讀伊壁鳩魯留下的文章、書信,我們將揭開快樂主義倫理學的面紗,還原于理論體系的本質。
1 伊壁鳩魯快樂主義倫理學的理論基礎
伊壁鳩魯所處的是一個以城邦為中心的價值觀消失殆盡,以個人心靈健康和幸福生活為中心的個體道德崛起的時代。這個時代強調個人的意志自由。伊壁鳩魯邏輯學和物理學正是驗證了個人意志自由的合理性,為其倫理學提供基礎。
伊壁鳩魯認為,世界的本原是原子和虛空。他以原子的運動來解釋一切現象,認為原子的自律運動,不僅生成了世界萬物,也生成了人和神。原子構成了神,神不是凌駕于世界、生命之上的一種絕對力量,她們沒有創造世界,根本不關心人,不會干涉凡人之事。神有重量、形體,也是高速度的運動。從這一意義上講,神與人沒有什么區別。神既然是物質的,那么它就和人一樣具有時空性,具有生命的限度性,和其生命運動的盲目性。如此神永恒存在的觀念被打破了。
人的身體是由原子構成,人的靈魂也是由原子構成。靈魂是身體的特殊部分,存在于整個身體框架中,生命體是靈魂和身體的有機結合。身體的死亡也就是意味著靈魂的消亡。那么靈魂不朽觀念,在這種意義上得以瓦解。進而,靈魂不朽觀念所導致的人們對死亡的恐懼,開始消失。神不用畏懼,死亡也不用懼怕。伊壁鳩魯從思想上解除了神和死亡對人的巨大的威懾作用,把人從對神和死亡的恐懼中解脫出來。“要習慣于相信死亡與我們無關,因為一切的好與壞都在感覺之中。”[1]人對現實的生的態度也由靈魂不朽的觀念支配下更多地是為虛幻的未來而活轉向對當下的生活本身的思考。
那么人應該怎樣去尋求和享受人間的快樂呢?伊壁鳩魯人為,應該靠感覺。“一切感覺都是真理的報道者”,感覺是認識事物的基本渠道與真理標準。我們必須遵從感覺,人們應該相信自己的感覺而不是神。也就是說,人的存在的苦與樂、痛苦與幸福都取決于人自己。人的道德生活的終極支撐力是人自己的自由意志,而不是神的意志。
如此,伊壁鳩魯提出了一種唯物主義的存在論及感覺經驗主義的認識論和方法論,喚起人們重新面對感性、現實的客觀存在,樹立對自然與人生的科學認識的態度,為他確立新倫理學提供了理論支柱。
2 伊壁鳩魯快樂主義倫理學中快樂的類型
伊壁鳩魯關注人的現實生活,認為“我們的一切追求和規避都開始于快樂,又回到快樂,因為我們憑借感受判斷所有的好”[2],“我們的一切取舍都從快樂出發;我們的最終目的乃是得到快樂,而以感觸為標準來判斷一切的善”[3]。在他這里所謂快樂就是“身體的無痛苦和靈魂的無干擾”[4],快樂的量的極限在于痛苦的消除;有快樂,身體和心靈就沒有痛苦、干擾,這就是作為人的天性的善。“個人是一切活動的目的,惟一無條件的善就是那一切生物所努力追求的快樂,惟一無條件的惡就是那一切生物所極力回避的痛苦”[5]。正是如此,伊壁鳩魯將快樂提升到一個很高的地位,它既是他倫理學的出發點也是歸宿點。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才將他的倫理學稱為快樂主義倫理學。
基于感覺主義認識論,伊壁鳩魯將快樂分為身體的快樂和精神的快樂。
2.1 身體的快樂
所謂身體的快樂,就是指人的欲望的要求和滿足,是一種感覺快樂。伊壁鳩魯對身體的快樂的論述基于其對人的欲望的考察。他把人的欲望分為三種:“在所有的欲望中,有的是自然的和必要的;有的是自然的但不是必要的;有的既不是自然的也不是必要的,而是由于虛幻的意見產生的”[6]
2.1.1 自然的和必需的欲望,也就是維持人正常生理需要所必需的物質條件,是人的生命存在的前提,它是為了消除肉體的痛苦,以求身體的快樂,比如:衣、食、住、行等基本需要。他說過:“一切善的根源都是口腹的快樂,哪怕是智慧和文化也推源于此”[7]。這些論述,也正是后人將他的倫理學視為縱欲主義和享樂主義的根源。其實不然,試想,如果一個人連基本生存問題都沒有得到解決,他如何能去追求快樂?在這里,他強調的是“解決生存問題,才能憧憬生活”這樣一個問題。
2.1.2 自然的但不是必要的欲望,如奢侈的宴飲。他認為這種欲望只不過是種類變化的快樂,而不是消除肉體的痛苦,因而是不必需的。可見他一方面強調人們對基本物質的需要;另一方面又反對過度的縱欲。
2.1.3 既不是自然的也不是必要的欲望。這種欲望純粹屬于“虛浮的”,是人為制造出來的,如虛榮心、權利欲的滿足等。天性所要求的財富是有限的,而且很容易得到;而虛浮(荒謬)的欲望所要求的財富則是無限的,因而這種欲望既非自然又非必要。
可見,伊壁鳩魯推崇的是消除肉體痛苦的快樂即自然的和必要的欲望。只有這一類快樂是合理的值得滿足的。他反對過分追求財富和奢侈品,“面包和水,當它們被放入饑餓的嘴唇時就能夠帶來最大可能的快樂,習慣于樸素的、簡單的飲食就可以保障為健康所需要的一切,能使一個人滿足生活必需品而不挑剔”[8]。他在實際生活中也踐行著他的理論。他所在的“花園”的生活非常簡樸,飲料主要是水,有“一塊奶酪”,對他來說已經相當奢侈了。這樣看來,伊壁鳩魯對身體的快樂,僅僅強調是的對正常生理需要的滿足以致身體無痛苦的快樂,而并非對過分財富、奢侈品、權力欲的滿足的快樂,他的快樂主義也并非長期以來人們所說解發那樣是縱欲主義和享樂主義。
2.2 精神的快樂
事實上,伊壁鳩魯更強調的是人精神的快樂。所謂精神的快樂是指心靈的平靜。“構成快樂生活的不是無休止的狂歡、美色、魚肉以及其它餐桌上的佳肴,而是清晰的推理,尋求選擇和避免的原因,排除那些使靈魂不得安的觀念”[9]。精神快樂所要達到的目的就是“靈魂的無紛擾”,它高于身體的快樂。伊壁鳩魯認為身體的快樂只與一時的感觸有關的快樂,是短暫的,“由缺乏而產生的痛苦一旦消除,肉體中的快樂便不再增加,只有形式有變化而已”[10]。相反,只有在精神快樂中才能體會到靈魂的無紛擾。它既可以回憶以前的快樂也可以展望未來的快樂,是一種可以持久感覺到的快樂。
3 實現快樂的途徑
在論及如何實現快樂時,伊壁鳩魯認為要靠理性的指導,有審慎的思考和選擇以及踐履德性。他在展開論述快樂時,就認為快樂自身包含著審慎的理智與思慮。因為快樂在他這里已經不再說一個單純的生理學問題,“各種美德都與愉快的生活共存;愉快的生活是不能與各種美德分開的”[11],他已經將這種天生、本能的快樂升華為倫理上“應然”的基本原則,提升為道德和倫理問題。
伊壁鳩魯認為“理性能使我們思議肉體的終結和消散,而使我們解脫對未來的畏懼,理性使我們如此完備地得到生命所能得到的一切快樂。”[12]也就是說,人們應用理性指導自己的行為,理性能使人們正確地認識世界,消除對神、死亡的畏懼,以達到肉體的無痛苦和靈魂的無紛擾,能夠享受所能得到的一切快樂。它使得快樂最大化,給了我們一切取舍的理由。
對于審慎,伊壁鳩魯認為“萬事萬物中最原始最偉大的善是審慎,所以審慎比哲學更受尊重,因為從它可以產生其他一切德性,而且審慎教導我們,不去審慎地、美好地、正義地生活,生活的快樂就是不可能的,相反亦然。因為德性在本性上受到快樂生活的限制,二者不可分離。”[13]審慎是一種德性,同時還產生其他德性,不去審慎地生活是不快樂的。具體而言,伊壁鳩魯要求通過審慎使人達到內心知足、靈魂寧靜。在物質上,要知足,“知足是件大善……當需要吃東西的時候,面包和水就能給人極大快樂。”[14]同時也要保持一個度,他認為“簡單生活也有一個度。不注意這個度的人所犯的錯誤和陷入奢靡生活的人所犯的錯誤一樣大”。在精神上,要求明智。“最大的善,乃是明智”[15]。我們不難看出,審慎實際上就的對人的三種欲望所產生的感覺快樂以及人的精神快樂進行明智合理的選擇幾設定取舍的量度。
獲取快樂不僅需要自身理性的指導,審慎的思考和選擇而且還需要考慮實際行動即需要踐履德性,與他人“平和”相處。伊壁鳩魯認為“德性和愉快的生活已結成一體”,“選擇德性是為了實現快樂,而不是為了德性本身,猶如吃藥是為了健康,德性是快樂的必要條件。”[16]在眾多德性之中,伊壁鳩魯認為友愛德性是實現快樂的重要途徑。“在智慧所提供的保證終生幸福的各種手段中,最為重要的是獲得友誼”,“在我們有限制的生活條件中,沒有什么像友誼那樣能增進我們的安全。”友愛是理性指導下的美好情感,能確保與他人友好相處,增進心靈的寧靜和自身的快樂,使幸福與快樂持久存在。友愛是不朽的善,愛他人如愛自己,能達到心靈的平靜、靈魂的無紛擾,永久追隨真正的快樂。
4 結語
綜上所述,伊壁鳩魯快樂主義倫理學,并不像長期以來人們認為的那樣是縱欲主義和享樂主義學說。它所要求的是一種德性的快樂即在滿足簡單的生活需要的基礎上力求達到一種精神的快樂。基于一種對世界的科學態度,伊壁鳩魯將生理學的快樂提升到了道德的快樂,將其提升為倫理上“應然”的基本原則,賦予人的快樂以道德價值,以求受神、迷信與無知的困擾而獲得寧靜的心境。伊壁鳩魯的倫理學倡導個體本位價值觀,突破了希臘傳統的城邦本位價值觀,鑒于時代背景對個體的自由和現世生存價值進行了探索,充分肯定了個體存在的現實的生活意義所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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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9] [10] [13] [16]苗力田主編.古希臘哲學[Z].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0,649,652,56,8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