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夕陽(外一篇)

不經意間，已經到了斜陽西下、“退居二線”的年紀。

一下子從紛繁的工作崗位上回到家中，心里不免有些悵然和落寞。沒有了按時上班和下班，也沒有了在崗時的忙碌和應酬，閑下來的身心，還真的難以盡快地適應。為了靜一靜很是煩躁的心緒，于是，我不再總是宅在家中，開始走出家門，時常到小城西郊的人工湖邊去走一走。

清明時節，北方的氣溫還在回暖中。站在湖岸上，放目望去，人工湖的湖面上，大半的湖冰還在慢慢的融化。一縷晚風吹來，湖邊先期解凍的湖水泛著微微波光，與湖中微綠的大片湖冰相映，似一對親兄弟，一動一靜，十分的令人親近。眼前的景致，雖不比那遼闊的大海和那些著名山川河流，可還是令人心情舒暢了許多。沿著湖邊漫步走去，身邊時有早換紅綠春裝的少年們，結伴嬉戲而過，不時地還有《春天里》的歌聲傳來。看著年少歡樂的他們，心中好不羨慕——年輕多好！

沿湖走了一會兒，來到一條長椅旁，索性坐下來小憩一下。我坐在長椅上，任傍晚的春風帶著一絲涼意拂面吹過。湖中的水面開始漸漸地綠中泛黃，不一會兒，那湖光便由淡淡的淺黃，慢慢變成橘黃，直至有些變紅。我完全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順著湖光西望，天邊那一輪夕陽正待落山，宛如一個燃燒著的大大火球。紅紅的夕陽一下子燃起了我心中的一團火，我好不興奮。一種說不清的心緒油然而生，多么美的夕陽啊！

從那日起，我便時常來湖邊散步，賞夕陽。從岸柳開始吐綠到湖冰完全溶成一片粼粼波光；從湖邊一片綠草茵茵到環湖景區鮮花爛漫。我讀著每天都不一樣的夕陽，也讀著自己每賞夕陽都不一樣的心境。

春末夏初的一個傍晚，我又一次來到人工湖邊來賞夕陽。時間還早，我便在湖邊散著步。剛剛經過一場雨后的湖邊，空氣格外清新。一塊塊草坪，泛著沐浴后勃勃生機的蔥郁，一棵棵岸柳，垂著嫩綠絲絳的倩影倒映在靜靜的湖面上。我一面欣賞著怡人的景色，一面看著西天的斜陽。斜陽燦爛，把熱烈的光灑向湖面，湖面上形成大片大片的耀眼波光。我知道，日落還要等上一會兒。于是，我便選了一條長椅坐在那里靜靜地守候夕陽。

過了好一會兒，夕陽漸漸收起了強烈的金光，被一片淡淡的云托著慢慢變紅。那一抹像只大大托盤的云即刻被燃成了絢爛的晚霞。那霞光越來輻射的越廣，不但染紅了半邊天際，也染紅了湖水。湖面上，先是由夕陽映出的一道金紅光柱，而后，光柱漸漸變短，周圍形成寬寬的紅色波光……

這時，耳邊傳來了一聲聲蛙鳴。隨著天光越來越暗，那蛙鼓越是一陣緊似一陣地唱著。我坐在長椅上，背依婀娜的垂柳，面迎靜謐的湖水，耳聆著悠揚的蛙鼓，心神陶醉在這迷人的黃昏里……

從湖邊回來，我一直沉浸在那夕陽里。不覺間，一絲靈感來襲，便駕著興致寫起小詩來，試圖把自己守候夕陽的情境寫進詩里。盡管自己的詩文不佳，可畢竟是自己的一種感受、一種追求啊。

一日，與一位文友邂逅。談起寫詩和各自當前的文學創作境況，我向他說起了賞夕陽、寫小詩的快樂。文友建議我可以上一些網站論壇，那里有文學專版，可以在上面發一下作品。朋友的提示，如同讓我看到了那抹夕陽一樣興奮。照實說來，自己已是年至夕陽之人，本非能與當今那些年輕人相比去戀網了。可是為了自己鐘愛的“文學創作”，像那輪夕陽一樣燃燒一下，也迷上一把網絡又何嘗不可呢？

進入“論壇”后我才發現，原來這“論壇”還真的很熱絡，不光有文學版塊，還有“話題”、“美圖”、“驢友”等眾多平臺。于是，我就像上班一樣，把“發帖”、“回復”等當做一項工作來做。幾乎每天都是。我用拍照、發圖、賞圖來陶冶自己的性情和心境，也用撰稿、發文、賞讀來揮發自己的文學愛好，更用回復、爭議、討論等方式與更多的“壇友”交流和溝通。不管我發表的見解和建議正確或不正確；我創作的小詩和短文像樣或不像樣；我拍攝的圖片和景色精美或不精美，這都不影響我參與活動的熱情和興致，并且覺得這都體現了我的追求和價值。

和融入論壇一樣，守候夕陽更成為我生活中的一項樂事。一有機會，我便會想著去賞夕陽。那一天晚飯后，我從樓窗看到外面天空飄著朵朵薄云，心中馬上想到，今晚的夕陽、晚霞一定又會很美。于是，迅疾帶上卡片機下樓，去湖邊守候夕陽。

正如我所預料的，今晚的夕陽確與往日不同。西天的云，呈現出不同形狀，有大片的濃云，也有小朵的淡云，更有呈長長帶狀的云橫在天際。夕陽就是在這些形狀各異的云朵間緩緩西沉。就是在這些云的烘托和映襯下，夕陽才更加火紅、更加輝煌。也正是有了這夕陽、這云彩、這湖水，才更讓我領略了夕陽無限好，晚霞更壯觀的美麗景象。我沉浸在這景象里，不失時機地舉起了相機，那夕陽和云朵像是在歡迎我，變幻著各種深淺的顏色和形狀，猶如模特們對著鏡頭擺著pos，我按動快門就是一氣狂拍……

時光真快，轉眼間，季節就在我守候夕陽中走進了秋天。我相信，秋天的夕陽一定會有與春夏更不同的美麗。

我知道，我還會以我的執著繼續去守候夕陽的。因為，我會從夕陽那閃射的最后的一抹亮色、從夕陽那燃燒的如火的一分熱烈、從夕陽那每天都秀出一個全新的自我中尋求到我所應該獲得的一種力量、一種快樂、一種啟迪……

曠野聽歌

公司新上養牛項目，牛舍就建在開發區的一片草原上。

已是入秋的草原，流汗的暑熱已經悄然在建筑工們黑紅的臉龐邊漸漸退去。遼闊的原野上，牧草一天天地變黃。一陣秋風襲來，滾滾的草浪，搖著片片牧草，也搖著牧草特有的清香，沁人心肺。

天空藍得清澈，時有幾許白云，只淡淡地散浮著，形不成朵。陽光，暖暖的，灑在秋日的草原上，也灑在我的身上。佇立在空曠的原野上，極目望去，好遠都不見村莊、房屋，耳邊也沒有了車來人往的喧囂。吸一口草原上的清新空氣，真的如同喝下一杯美酒，心中舒暢極了。

驀然間，一曲悠揚的歌聲在靜謐的曠野上響起。我朝向歌聲的方向，歌聲是從新建牛舍的窗口傳出的。我循著歌聲走進正在建設中的牛舍。百米長的牛舍，好空曠。幾個青年建筑工正在說笑著釘制混凝土牛槽的盒子板。《我和草原有個約定》的悠揚歌聲，正是從距建筑工們不遠的北墻邊停放的一臺輕騎摩托車上唱響的。

我走近摩托車，笑著和他們打著招呼：“干著活、聽著歌，好輕松啊！”

一個身穿淺灰夾克衫，看上去也就二十幾歲的建筑工，停下手中的釘錘，微笑著：“沒啥緊張活兒，邊干邊聽聽歌，不耽誤事兒。”看來，他應該就是那摩托車的主人了。

我繼續和他攀談起來：“哪兒人啊？”

“附近小屯子的。”

“今年二十幾了？”

“二十六了。”

“出來打工挺好吧？”

“挺好的。我們都干四五年了。家里也沒多少地，農活也就忙那么幾天兒。出來打打工，一年掙個萬兒八千的，挺輕松。”

“是啊，一聽那歌兒就能聽出挺輕松的。”

“那是我平時騎摩托時聽的，今兒個活兒輕松，哥幾個都讓放歌聽聽。”

“也好，聽聽歌，心情愉悅，干活也不覺得累吧？”

“不累，不累。”幾個人都笑著接著話茬。

同他們嘮得挺高興，我逗趣兒地說：“光聽不行，等休息時誰來唱一個，那不更輕松嗎？”

“他能唱，待會兒歇氣兒時，讓他給你唱一個。”另一個建筑工指向“灰夾克”。

“不行、不行。”“灰夾克”忙推脫，“等明個兒我叔來干活兒，不用你讓，他自己就會唱的。”

……

夕陽西下時分，年輕的建筑工們完成了盒子板工作。說笑著各自跨上摩托車，在一陣《套馬桿》的優雅歌聲中一溜煙似地沿著新建的道路馳向草原深處。

我默默地站在草原的夕陽里，任那歌聲在耳畔飄過、在心中飄過，目送著這一群八零后們在歌聲中愉快地遠去。

又一日的早晨。從公司通勤車上一下來，我便向距離公司1500多米的新建牛舍走去。

秋天的晨風，頗有些涼意，天又有點陰。我加快了腳步。道路兩側的草原，殘草荒荒，溝邊的蘆葦在秋風里搖晃。空曠的原野，只我一個人走著，似有一絲孤寂、蒼涼向心頭襲來。我想打破這孤寂。這時，那日的曠野聽歌又回響在耳畔。于是，一支《走四方》的歌聲便從我的心中飛出……我一邊唱著，一邊自己聽著，任歌聲在曠野上回蕩。我走著、唱著，陰冷的壓抑感被趕走了，草原吹來的秋風似也溫和了許多。一只蒼鷹在天空中拍翅飛過，一會兒又盤旋著飛了回來，好像是為了聽我這歌聲。我走著、唱著。唱過《走四方》又唱“風從草原走過，吹散多少傳說……”

牛舍越來越近，我止住了歌聲。可就在我歌聲停下來的一刻，卻有比我更清亮更高昂的歌聲傳來，而且隨著我前行的腳步，那歌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要是有人來問我，這是什么地方？我就驕傲地告訴他，這是我的家鄉……”

我循著歌聲望去，新建牛舍前正有幾個力工拿著鐵鍬平整墻根，為牛舍打散水護坡做準備。那《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陽》正是從其中一位中年建筑工嘴里唱出來的。

令我好驚奇。這位中等身材，臉方鼻闊，濃眉亮目的歌者，竟有這樣清涼的好嗓音，且音調、拍節唱得都是那么準，真的少見。

一首歌唱罷，看我走過來，中年歌者朝我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我笑著贊道：“唱得真好！趕上專業歌手了。”

他又笑了笑，搖搖頭：“唱著玩的，樂呵樂呵！”

“兄弟，家是哪兒的呀？”我想和他多嘮嘮。

“附近小屯兒的。”他用手一指遠處，草原西北的村莊。

“小屯兒的？”哦，我一下子想起那天聽歌的“灰夾克”青年建筑工。眼前的這位一定是他的叔叔了，我在心里猜著。“前幾天你侄子也在這兒干活了，是嗎？”

“是的，打盒子板。”

“你們真是爺倆，都這么愛唱歌。”我贊道。

“我侄兒特像我，愛唱歌。就是嗓子比我差點兒。”說著臉上露出幾分自豪。

“沒想走出去唱唱？憑這歌聲，真不比那些‘腕兒’差。”

“不想了。當年在部隊文工團都唱過。復員后，回家當農民，就不再想了。”話音里帶了些遺憾。

“前幾年還唱過‘甜城之夏’呢。”旁邊另一個建筑工贊賞著插話道。

“好漢不提當年勇。有這么個愛好，平常喊兩嗓子，調節調節空氣兒，活絡活絡生活吧。”

“活絡活絡生活”，是啊，生活中不能夠沒有歌聲。沒有了歌聲的生活該是多乏味、多沉寂、多沒有生氣啊！

幾天里，我就圍繞在這些建筑工們身邊。聽著一首首悠揚的歌兒，看著他們一張張歡悅的臉，心中同他們一起唱和，一起歡樂著。有時活兒不太緊張，我也鼓動建筑工們唱一首，活躍一下這曠野的氣氛。為了不影響他們工作，也為了經常聽到歌聲，我又從電腦中下載了一些自己愛聽愛唱的歌曲，在閑暇時用手機播放幾曲。唱給自己聽，也唱給勞作的農民工聽。如《天堂》、《成吉思汗》、《對待》、《天上有沒有北大荒》等等。

聽歌，讓我們的生活增添了幾分快樂的音符和幾許年輕的旋律。而這曠野上的聽歌，更使我一天天在愉悅的氛圍中度過，不再于枯燥沉寂中消磨。

我感謝歡樂的歌聲伴隨著我，在這冷清空曠的原野。我更感謝那位生活的歌者、那群在歌聲中生活的勞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