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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jī)器人偵探阿熏

2011-12-31 00:00:00R•釘子
最推理 2011年8期

第二個故事: 偷天換日#8226;阿熏的苦惱

1

活了快半輩子了,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如此恐怖的事件。一想起一周之前發(fā)生的那樁意外,我就忍不住要渾身發(fā)抖哪。

居住在這個由二十幾年房齡組成的老式公房小區(qū)差不多超過十五年了,大女兒一直勸我搬到市區(qū)的大房子里去住,可我住慣啦,不想離開熟悉的環(huán)境。小區(qū)里常常有不良商販混入,專門向老年人推銷各種保健藥品,好多我認(rèn)識的老鄰居都被騙了。不過,我和他們不一樣,騙子的花言巧語是欺瞞不了我的。

因?yàn)榉魁g老,房子破,原來住在這里的年輕人陸陸續(xù)續(xù)都搬走了,只剩下一些不愿意和兒女同住的老人,當(dāng)然部分原因可能和我一樣,是舍不得離開啊。所以那些空出來的房子大都被一些外來的年輕人租了去,聽說不少是大學(xué)生呢。我樓上就住著一位三十歲出頭的上班族,每天早晨我都能碰到他,有時候他會向我點(diǎn)頭打招呼,但大多數(shù)都是我主動問好,誰讓他那么忙呢?走路像飛一樣。

兩個星期以前,樓上的這位住戶家里來了一位年輕的朋友,我記得沒錯的話,那是一個涼爽的夜晚,樓上不知道在搬動什么東西,震得樓板咚咚響。第二天就看見送貨公司送床架過來,還是我向送貨人指的路呢。

后來有一次,新來的年輕人路過我的門口,我正好打掃房間,年輕人主動幫我將捆成一個紙包的廢紙搬下樓,還告訴我他叫“阿熏”,剛剛搬過來,希望我不要介意樓上的噪音。這個年輕人很有禮貌,現(xiàn)在可不多見呀。

小女兒的年紀(jì)和那個叫阿熏的年輕人差不多,我在想是不是有可能將他們二人牽上紅線呢?小女兒的幾任前男友都不是什么好人,在我看來,年輕人將頭發(fā)染成黃色已經(jīng)是大逆不道,可她的某個男友,我也記不清是第幾個,頭發(fā)竟然染成了五顏六色,就像雞毛撣子那樣頂在頭上。有家教的孩子絕不會干這樣的事情。小女兒已經(jīng)好幾個月沒回家了,據(jù)說是因?yàn)橛忠淮问伲氤鋈ド⑸⑿模紤]一下未來的人生。這全都是借口,她一定是嫌棄我每日在她耳邊叨念,受不了才胡亂編個理由出去鬼混吧。這孩子從小就被我慣壞了,如今翅膀長硬了,便由不得我了……唉,年紀(jì)一大,話就變得格外多,啰里啰嗦的老太婆,難怪孩子們嫌我煩……

說到阿熏那孩子,倒真不錯,自打那一次以后,我開始留意樓上的動靜。一聽到開門的聲音,我就會假裝也要出門的樣子,在樓梯口偶遇,順便和他聊幾句。

“阿姨,真早啊!”阿熏一般會主動和我打招呼。

“阿熏啊,是呀,早點(diǎn)出去買點(diǎn)小菜。”我裝作才發(fā)現(xiàn)他似的,朝他點(diǎn)頭微笑。

阿熏和我并排走下樓梯。他走路的姿勢有些怪異,左右腳似乎保持著節(jié)奏的韻律,短袖露出的手臂和身體摩擦,發(fā)出咔嚓咔嚓的金屬碰撞的聲音。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看他穿著條紋短袖襯衫和米色休閑棉質(zhì)褲子,八成是外資公司的職員。

“啊呀!”他歪著頭思考了一會兒,回答說,“我是個偵探。”

“偵探?”這個職業(yè)完全出乎我的預(yù)料。

“私家偵探,就像推理小說里的那樣。”

私家偵探這個職業(yè)比五顏六色的頭發(fā)還要讓人不放心,給小女兒介紹男朋友的念頭頓時打消了。

“你媽媽放心你做偵探嗎?”這孩子十有八九是瞞著父母出來的,一般的父母可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去從事偵探這種見不得光的職業(yè)。

“媽媽?”他吃驚地睜大雙眼,“我沒有媽媽。不過,別人都說我和爸爸長得一模一樣。”

“你爸爸不會答應(yīng)你做偵探吧?”將心比心,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過上體面的生活呢?最好有份穩(wěn)定的工作。

“他不管我!爸爸把我生出來以后,就托付給智哥了。”

“你爸爸真狠心,可憐的孩子。”

“阿姨,你做我媽媽行嗎?”阿熏認(rèn)真地問我。

我被他的問題逗樂了,媽媽哪能隨便就認(rèn)呢?

“不行啊,我已經(jīng)有兩個女兒了,已經(jīng)夠讓我頭痛的,可不想惹麻煩。”

我們一起走到樓下,阿熏朝門口的方向走了幾步,又折返回來問我:“孩子意味著麻煩嗎?”

“對于父母來說,孩子永遠(yuǎn)是甜蜜的負(fù)擔(dān)。”我微笑著回答。

“哦……”阿熏呈現(xiàn)迷惘的神情,若有所思地轉(zhuǎn)身離開。

原來住在樓上的鄰居有一段日子沒有出現(xiàn)了,據(jù)阿熏說,他搬去公司加班工作,要好幾個月的時間。阿熏基本上回家的時間都要超過凌晨,有幾次我還從床上爬起來,由貓眼里窺視,他看起來疲憊不堪的樣子,上樓梯的腳步軟弱無力。

慢慢地就這樣和阿熏熟悉起來。這個年輕人和我所認(rèn)識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樣,他和我說話的時候總是目光專注,有時候會問我一些孩子氣十足的問題,沒有享受過母愛的他,是不是潛意識里將我當(dāng)成了母親呢?

小女兒回來了,這次沒有帶新的男朋友回來。她變得有些沉默,每天將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擔(dān)心她這樣下去會悶出毛病來。其實(shí)能有多大的事呢?只要年輕,總會有機(jī)會的,她就是不懂這個簡單的道理。

因?yàn)樾∨畠旱木壒剩覜]有精力去留意阿熏了,那孩子八成忙著當(dāng)偵探,已經(jīng)有些日子沒見著了。本來以為小女兒悶幾天禁閉,過些日子就好了,哪里知道她竟一病不起,躺在床上爬不起來。去醫(yī)院里檢查,也沒查出什么嚴(yán)重的病來,醫(yī)生只說“氣血淤積于心,需要臥床調(diào)養(yǎng)”。

一晃一個多月如流水般過去,小女兒的病卻始終不見起色。就在這個時候,發(fā)生了那件可怕的事件。

2

那天是禮拜二,我記得很清楚,因?yàn)槭切∨畠簭?fù)診的日子。和前面幾次一樣,醫(yī)生開了一大包中草藥讓我拿回去煎給她喝。

忙活了一整天,我很累,服侍女兒躺下后,自己也早早睡了。我應(yīng)該是晚上八點(diǎn)鐘左右上床的,沒一會兒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聽見房間里好像有窸窸窣窣的動靜,一開始我還以為是老鼠,心里直犯嘀咕。可能是年紀(jì)老了的緣故,我的睡眠不大好,稍微有點(diǎn)兒響動,就會被吵醒。

動靜是從客廳里傳過來的,似乎在搜索什么東西,漸漸地響動聲越來越近。是小女兒半夜起來找東西嗎?可她為什么不開燈呢?電視柜下面的抽屜被拉開了,里面的物品被胡亂翻動,發(fā)出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聽得出來,翻抽屜的人手腳慌亂,喘息聲在安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急促。

“是誰?”我翻身半坐起來。不料身體卻被突如其來的蠻力給控制住,我的嘴巴被一只汗津津的手掌捂住,脖子朝后仰起,冰涼的水果刀在喉嚨處微微抖動著。

“不許叫,小心宰了你!”陌生男人的聲音,故意將聲調(diào)壓得低低的。

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壞了,一定是遭了賊!

“放心,我不會亂叫的。”我掙扎著說道,并盡力使身體保持僵硬。

“說,錢放在哪里?”男人說話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些,將手掌移開,手中的水果刀緊緊勒住我的脖子。他的聲音聽上去很年輕,估計(jì)只有十八九歲的年紀(jì)。我怦怦跳的心臟總算恢復(fù)了正常的速率。

“好孩子,不要傷害我!阿姨知道你這么做一定有苦衷……”我輕聲細(xì)語地勸說他,希望能逃過一劫。

“少廢話!”拿刀的手猶豫著離開我的脖子,緊接著是一聲長長的沉重嘆息。

“孩子,阿姨也不富裕,錢包放在床頭柜第二個抽屜里,錢不多,你全部拿走吧。不要再做傻事好嗎?”我用最溫柔的聲音說道。

“嗯……”男孩兒用一只手臂去夠床頭柜。

“好孩子,你放心,阿姨絕不會轉(zhuǎn)過身。你拿了錢快走,天黑風(fēng)涼,路上要小心。”

“阿姨,對不起了,我也是沒辦法!”他彎腰去拉抽屜,摸索了一會兒,找到了錢包。

“孩子,阿姨知道你是乖孩子,我閉著眼睛,你快走吧!”

“阿姨!”身后的聲音似乎變得有些異樣,如果我聽得沒錯的話,他的聲音里好像帶著哭腔。

“好孩子,阿姨不會怪你,從客廳出去。以后好好過生活,別再干這種傻事,聽見了嗎?”

“嗯,阿姨……”他的嗓子眼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竟然哽咽起來。

男孩兒拿了錢,停頓了幾秒,終于朝客廳飛奔過去。我好容易松了口氣,背后的衣裳濕漉漉一片,剛才好險(xiǎn)。可是男孩的腳步又一次折返回門口,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想干什么?難道想殺人滅口不成?

“媽媽,再見!”男孩滿含深情地向我告別,腳步聲隨即消失無蹤。

我被嚇了一大跳,這個男孩的舉動實(shí)在古怪,但愿他以后不會在邪路上越走越遠(yuǎn)。啊——我想起小女兒還在隔壁,她不會有事吧?我連忙從床上爬起來,奔向她的房間,擰開臺燈。

我想上輩子我一定是作了什么孽,才會將報(bào)應(yīng)降臨到我的孩子身上,讓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此時此刻,眼前的景象嚇得我?guī)缀趸杷肋^去:小女兒橫躺在單人床上,穿著睡裙,兩條腿裸露在裙子外面。床單被鮮血浸染得通紅,女兒的脖子以上光禿禿的,她的腦袋不見了!

我感到自己的雙腿不聽使喚似的戰(zhàn)栗不停。太恐怖了!為什么有人對她做出如此殘忍的事情來?在我上床睡覺之前,還過來看望過她,那個時候她剛喝了藥躺下。一定是剛才那個男孩,或者是他的同伙,殺死了我的孩子!我沖向大門口,那個家伙說不定還沒跑遠(yuǎn)!

讓我吃驚的是,防盜門鎖得好好的,窗戶的插銷也全部由內(nèi)插上,根本不可能有人從這樣的房間逃走!換句話說,盜賊也不可能進(jìn)入這樣全封閉的房間。防盜門的鑰匙有三把,一把在我的睡褲口袋里,一把壓在小女兒的枕頭下面,還有一把大女兒幫我保管著。

“亞美啊,家里的防盜門鑰匙在你那里嗎?”我急忙打電話給大女兒。

“鑰匙在我身上,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大女兒好像在看電視,我聽見話筒里有打打殺殺好像武打片的聲音。

“家里遭了賊,你妹妹她——她被人殺死了!”

“你說什么?”大女兒急得聲音都變了。

十來分鐘以后,120救護(hù)車和警車同時到達(dá)小區(qū)門口。大女兒和女婿帶著他們的一兒一女也過來幫忙。小女兒的無頭尸體被幾個白衣護(hù)士搬運(yùn)到救護(hù)車上,110的警員對我們進(jìn)行了問訊和筆錄。可能是呼叫器吵醒了附近的住戶,小區(qū)門口很快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我抬頭留意了下墻上的掛鐘,剛好十點(diǎn)半,這個時候大部分的居民還在看電視,少數(shù)像我一樣的老年人上床睡覺。

大女兒和兩個外孫留在家里接電話。消息走漏得很快,親戚們紛紛以各種方式問候,大女婿則陪著我到警察局去做筆錄。

那天在警局一直呆到凌晨兩點(diǎn)才回家。我把當(dāng)夜的恐怖經(jīng)歷詳細(xì)描述給警察聽,他們似乎不太相信我說的話。

“小偷從緊閉的房間進(jìn)出自由?你只被偷走了四百元錢嗎?周亞莉死亡的時候,你確信小偷和你在一起嗎?”警察們反反復(fù)復(fù)問我這幾個問題。

“是的。”我肯定地回答。

“你睡覺之前確定周亞莉還活著嗎?”

“是的。”

“小偷臨走的時候喊你‘媽媽’?”

“是的。”

幾個年輕警察面面相覷,用古怪的眼神望著我:“阿姨,你再想想看,這個小偷是不是你認(rèn)識的人?”

“不認(rèn)識。”我搖搖頭回答。小偷是個男孩子,我可以肯定這一點(diǎn),但他的聲音很陌生,我從來沒有聽過那個聲音。

警察們對我的回答露出失望的表情。

3

由于家里發(fā)生了這樁古怪的入室盜竊案,小女兒亞莉又以那種可怕的方式死亡,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我快被媒體記者給煩死了。天天有記者守候在小區(qū)門口,跟蹤我一天的行程,還打聽小女兒是不是因?yàn)槭偎圆扇∽詺斫Y(jié)束生命。這簡直是胡說八道嘛!當(dāng)然也有記者推斷說,我和入室搶劫者原本就認(rèn)識,故意設(shè)計(jì)了這個圈套來殺死自己的女兒。我徹底被這些人的瘋狂想法給激怒了。

大女兒亞美起先陪著我住了一段日子,后來實(shí)在不放心兩個孩子的飲食起居,我便讓她回去照顧孩子了。唉,我這個孤老婆子有什么可怕的呢?老伴十多年前就去世了,我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獨(dú)居的生活。亞莉在世的時候,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偶爾過來看看我,將新男友帶給我瞧瞧,順便要點(diǎn)生活錢。

警方那邊也沒什么好消息傳來。既沒有找到殺死小女兒的兇手,也沒有逮捕入室搶劫者,倒是叫我去問了幾次話。

有兩家報(bào)紙的記者跟了我?guī)滋欤f是想對我做深入采訪,被我一口拒絕。后來記者的身影便漸漸看不見了,但小區(qū)里的居民對我似乎頗多成見,幾個相好的同伴也不怎么約我一起逛超市,偶爾在小區(qū)里散散步,總能感覺到背后異樣的目光。

那一日,大概下午三點(diǎn)多,外面突然狂風(fēng)大作,沒一會兒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我手忙腳亂地收衣服關(guān)窗戶,這時聽見門鈴響了。

貓眼里看過去,原來是樓上的鄰居阿熏,站在門口,淋成了落湯雞。

“阿熏?”我打開防盜門。好些日子沒見他了,他看起來相當(dāng)郁悶的樣子。

“阿姨,我忘了帶鑰匙,能借用一下你家的陽臺嗎?”阿熏全身的衣服淋得透濕,不斷地滴著水。

“嗯?”

“我想從你家陽臺直接翻上去,應(yīng)該很容易。我家的陽臺門沒有鎖。”他環(huán)抱雙臂,瑟瑟發(fā)抖。

“傻孩子,現(xiàn)在外面暴風(fēng)雨呢!你不想活了?”我將他讓進(jìn)屋子,丟了個毛巾給他。

“沒關(guān)系的,暴風(fēng)雨奈何不了我!”他擦了把臉,將毛巾搭在肩膀上。

“瞎胡鬧!”我將他推坐在一張靠背椅上,幫他擦拭頭發(fā),“頭發(fā)擦干,不然要感冒的。你要不要換身衣服?”

“不要緊的。”他扭過頭來望著我,“我從來都沒有感冒過!”

“盡說傻話!你自己擦頭發(fā),我去找條大浴巾來給你裹一下,小心身體呀。”我嗔怒道。年輕人就是不懂得照顧自己,等年紀(jì)大了后悔也來不及。

待我翻出小女兒洗澡用的大浴巾,準(zhǔn)備遞給阿熏時,他卻不肯接,只是用異樣的目光注視著我,一動不動。

“傻孩子,你怎么了?”

“阿姨,我覺得……”他指著自己的胸口,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覺得、這個地方……好像暖烘烘的……從來都沒有過的感覺……”

這孩子說話古里古怪的,倒像未成年的少年。我只養(yǎng)過兩個女兒,老伴還在世的時候,他就一直念叨要是有個兒子就好了,省得家里陰盛陽衰。

“阿熏,我來問你。”我緊挨著他坐下來,正色道。

“什么?”阿熏將浴巾披在肩上,歪著頭擦拭發(fā)梢的水滴。

“你家里還有什么人嗎?”

“嗯……有爸爸和我,現(xiàn)在還有智哥。”他眨巴著眼睛說道。

“你媽媽呢?”

“不知道。是爸爸給了我生命。”他呆立片刻,喃喃自語道,“好奇怪的感覺哦。”

“可是男人是生不了孩子的,阿熏,每個人都有媽媽的,你媽媽她在哪里?”

“我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他老老實(shí)實(shí)地回答,眼睛盯著我,“人類都有媽媽,對嗎?”

“又在說傻話。”我?guī)退亮瞬翝癜l(fā),關(guān)切地問道,“你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

“研究工作吧,爸爸他很忙。”

“你想念他嗎?”

“想念?那是一種什么感覺?也是胸膛暖烘烘的感覺嗎?”他將手掌貼在心臟的位置。

“不,想念是一種牽腸掛肚的感覺。難道你從來都不會思念你的爸爸嗎?”

“也許吧……”他的視線若有所思地飄向窗外。

暴雨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止,窗外的樹木被雨水沖洗得油光發(fā)亮。我站起來,推開窗戶,一股泥土的香味撲鼻而來。

“雨停了呢。”

“哎呀,我差點(diǎn)兒忘了,我是來借你家陽臺用的。”

“阿熏,太危險(xiǎn)了!你不會真的想從陽臺翻上去吧?”我和阿熏穿過小女兒曾經(jīng)住過的臥室,半圓形的露臺朝空中伸展出去。

“沒事兒!”阿熏一個箭步跨上欄桿,雙腳呈八字立穩(wěn),雙手朝上伸長,扶住樓上外圍的墻。一眨眼的功夫,他雙腳用力一蹬,身體在空中一百八十度旋轉(zhuǎn)。我的心臟一陣狂跳——這孩子一定是瘋了!

“阿熏!”我不由得緊閉雙眼,不想親眼目睹他墜樓的慘狀。

“阿姨,我上來了。”頭頂上傳來阿熏輕快的聲音。

“啊——你沒事兒吧?”我將頭探出窗外,往樓上望去。阿熏大半個身子掛在欄桿外面,正笑嘻嘻地朝我揮手呢。

“我好得很呢!”他輕巧地翻身入屋。

不愧是做偵探工作的,果然身手不凡。我拍拍胸口,長舒了口氣。這孩子還真不讓人省心……可是,我突發(fā)奇想,既然阿熏是個偵探,我何不請他幫我分析分析那樁入室搶劫案以及女兒的無頭之謎呢?

打定了主意,我緩緩踱回小女兒的房間,四處打量了一番,但愿能發(fā)現(xiàn)一些有用的線索,以便能提供給阿熏幫我斷案才好。

4

讓我沒想到的是,小女兒隱藏的日記居然被我找到了,里面的內(nèi)容讓我感慨萬千,往事猶如放電影一樣,在腦海里一幕幕上映。

兩個女兒從小一起長大,年紀(jì)相差四歲。亞美從來不會讓我操心,她能將自己的學(xué)業(yè)和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大學(xué)畢業(yè)后,成績一直優(yōu)異的亞美進(jìn)入了一家大型國有企業(yè),作為儲備干部培養(yǎng)。后來經(jīng)同事介紹,找了位公務(wù)員作丈夫,生了一雙兒女,日子過得安穩(wěn)平靜。她已經(jīng)三十六歲了,由于保養(yǎng)得當(dāng),看上去像個二十七八的姑娘。

可小女兒亞莉相反,天生就是個喜歡惹事的孩子,上幼兒園和男孩子打架,經(jīng)常被家長上門告狀。學(xué)生時代因?yàn)樵鐟伲粚W(xué)校開除,早早踏入社會,年紀(jì)輕輕的就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小青年鬼混,害我傷透了腦筋。兩個女兒感情并不好,從小就合不來,亞美結(jié)婚后,兩人幾乎就斷了來往。

這次亞莉出了這個事情,亞美作為姐姐并沒有表現(xiàn)出比外人更傷心,在我看來,她更多的是考慮對自己生活的影響,至于姐妹情誼,她好像一點(diǎn)兒也不在乎。

亞莉的日記里記錄了許多生活的片段,她并沒有每天寫,偶爾想到就會寫一段,有時候兩段間隔的日期竟然有一年之長。我一頁頁翻閱著亞莉的日記,仿佛又看見那個叛逆的少女露出胳膊上的文身,朝我得意地大笑。有很長一段時間,她的日記里充斥著對姐姐的嫉妒和對母親的憤恨。

“總有一天,我會殺了她!”她惡狠狠地寫著這句話。

她一定預(yù)料不到自己命運(yùn)的最終走向吧。

除了姐姐和母親的話題,她的日記里主要記錄了兩件大事。一件是詳細(xì)記錄了所有交往過的男朋友,包括很多不堪入目的描寫;另外一件則記錄了亞莉由一個女孩成長為母親的經(jīng)歷。是的,我沒有看錯,我的小女兒亞莉曾經(jīng)生過一個孩子!

這個叛逆的女兒沒有告訴過自己的母親,她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骨肉。

我一時沉浸在悲傷里無法自拔,刺耳的鈴聲嚇得我跳起來。不能讓別人發(fā)現(xiàn)這本日記,它是亞莉的秘密,我相信亞莉一定也不希望其他人看到它。

門口站著我的大女兒亞美,她一臉驚恐地瞪著我,半晌說不出話來。

“亞美,你怎么來了?臉色這么難看,發(fā)生什么事了嗎?”我扶著女兒的手肘,將她拉進(jìn)來。

“媽,我的、我的鑰匙……不見了。”亞美慌慌張張地說。

“什么鑰匙?”我給她倒了一杯熱水,輕言問道。

“就是這扇門的鑰匙!早上起來的時候,原本打算過來看望你,就去拿鑰匙。可是我覺得鑰匙有點(diǎn)兒不對勁,鑰匙扣上的位置和平時不同。剛才我試了下,真的打不開。”亞美語速飛快,緊張地望著我。

“不可能吧?”我接過大女兒手中的鑰匙,插入鑰匙孔,果然無法旋轉(zhuǎn)。

“你看,是真的啊!”亞美啞著嗓子說。

“你的鑰匙一般放在什么地方?”

“衣櫥的抽屜里,我很少帶在身上。”

“那天警察檢查你這把鑰匙了嗎?”

“檢查了啊,明明可以打開的。我親眼所見。”

“奇怪啊,有誰會將你的鑰匙給換掉呢?”

“媽,你說我要不要報(bào)警?”

“報(bào)警?”一想到要和那些警察打交道,我是十二分的不樂意,“還是不要吧!”

“那怎么辦?媽,我好害怕!”亞美的聲音發(fā)抖,看來她真的嚇壞了。

“不如這樣,我倒認(rèn)識一個偵探……”我眼前浮現(xiàn)出阿熏的臉。

阿熏出現(xiàn)在門口的時候,手里拿著一本兒童讀物,我瞥了眼書名:《小蝌蚪找媽媽》。他這么大的人竟然喜歡讀這種兒童故事,真是個古怪的孩子。

亞美偷偷地扯了扯我的衣角,悄聲問道:“這人看上去古里古怪的,靠得住嗎?”

我暗暗給她使眼色,示意她放寬心。“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道理她不會不明白。

“阿姨,請問找我有事嗎?”阿熏說話永遠(yuǎn)那么有禮貌。

“先進(jìn)來再說。”亞美給他搬了張小方凳,他一屁股坐下去,小方凳吃不住力,頃刻間散成碎片。他整個人重重地摔到地板上,發(fā)出一聲金屬似的巨響。

我想去扶他起來,他的身體硬邦邦的,摸上去冰涼。

“我可以自己爬起來。”他起身的動作異常敏捷,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任何變化。

“阿熏,你沒事吧?”我關(guān)切地問道。

“我沒事,凳子有事。”他彎腰撿起一塊碎片,“這個凳子承受的重量在70公斤以內(nèi),我超出了承重范圍。”

“先不要管凳子,我找你來是想請你幫阿姨一個忙。”我指著亞美向他介紹,“這是我的大女兒亞美。”

“你好!”阿熏面無表情地打了個招呼。

亞美尷尬地點(diǎn)點(diǎn)頭,又用眼角的余光瞟向我,悄悄地皺了下眉頭。

我便將小女兒被割去頭顱那晚的情景詳細(xì)講述了一遍給阿熏聽,但并沒有提到亞莉的日記本。我不想讓亞美知道妹妹在日記里對她的嫉妒之恨。阿熏不時地點(diǎn)點(diǎn)頭,聽得很專注。

“我看到電視里的片子,偵探在聽取證詞的時候不是應(yīng)該拿筆記本記錄什么的嗎?”大女兒大概見阿熏手里除了一本兒童讀物,什么都沒有拿,不相信他是個真正的偵探。

“我全部都記在這里了。”阿熏指著自己的腦子說道。隨后,他將我剛才說的一切一字不漏地背誦了出來,連停頓的語氣都和我一模一樣。

亞美驚訝得張大了嘴,“媽,他、他是魔鬼么?”

阿熏的表現(xiàn)的確超出了我的想象,但那孩子看上去心智初開,本性極為單純,我倒愿意聽聽他的說辭。

“魔鬼?”阿熏孩子氣地指著自己的鼻尖,搖搖頭,“不對,我不是魔鬼,我叫阿熏。爸爸說‘我是落入人間的天使’,我肯定不是魔鬼。”

“媽,你看看他,說話顛三倒四的,神經(jīng)不正常啊!”大女兒扶著我的膝蓋,露出嫌棄的神態(tài)。

“我運(yùn)行完全正常,不信你瞧我的眼睛。如果運(yùn)行出錯,我的眼睛就會變成紅色。”

“媽,他越說越離譜了,快把這個瘋子趕走!”亞美站起來,抓起門口的笤帚,朝阿熏揮舞過去。奇怪的是,阿熏既不躲避,也不還手,只是一動不動地瞪著她。笤帚打到他身上的力道好像被反彈了回去,震得亞美幾乎把握不住。

亞美還想繼續(xù)打他,被我及時拉扯住:“住手,亞美!你不要用管教兒子的手段怠慢我的客人!”

阿熏用書擋著自己的臉,將頭埋進(jìn)膝蓋里。他的后背繃得很緊,兩側(cè)的肩胛骨高高聳立,頭發(fā)微微地抖動著,嘴里不停地嘟囔著什么。

我讓亞美把防盜門的鑰匙留給我,勸她先回家,有進(jìn)一步的消息,我會再聯(lián)絡(luò)她。雖然她不放心我和阿熏單獨(dú)在一起,可見我意志堅(jiān)決,也只好悻悻地離開。我這個大女兒什么都好,學(xué)業(yè)工作從來都不叫我操心,就是脾氣火爆了點(diǎn)兒。小的時候,姐妹倆打架,一氣之下居然將妹妹關(guān)進(jìn)廁所,直到我下班才把她放出來。所以亞莉一直都很懼怕這個姐姐。

阿熏抬起眼睛,確認(rèn)亞美出了門,才逐漸恢復(fù)自由的神態(tài)。他將兒童讀物遞給我:“阿姨,小蝌蚪為什么和他們的媽媽長得不一樣?”

“等他們長大了,就和媽媽一樣了。”我有點(diǎn)奇怪他提出的問題。

“那為什么亞美長大了,和阿姨你不一樣呢?”

“你說的是亞美?”

阿熏摸著剛才被她打過的地方,點(diǎn)了點(diǎn)頭。

“哪里不一樣?”

“你有皺紋,可她沒有。”

“因?yàn)槲依狭搜健C總€人都會老的,到了一定的歲數(shù)都會死去。”

“可爸爸說,我永遠(yuǎn)都不會老的。”

“又說傻話了!你的爸爸也會死的,每個人都會死,這是自然規(guī)律,沒有人可以抗拒。”

“就像亞莉一樣嗎?”

眼前這個看上去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盡管為人處世彬彬有禮,人情世故卻一竅不通。許多常識性的知識,他匱乏得好像三歲的小孩子。人們常說,智慧超常的人在某一方面往往表現(xiàn)得猶如白癡。他的記憶力好得讓人吃驚,就像個天才,而他的思維方式卻幼稚得不像成年人。大概是單親家庭成長的緣故,他對親情有某種過度的反應(yīng)。

就像我的亞莉一樣。她在世的時候,我對她從來只有指責(zé),她的逆反也許部分來源于我的忽視。有一個太優(yōu)秀的姐姐,對她來說也許更多地意味著孤獨(dú)。太陽的光芒總是反襯托出月亮的清冷。

“亞莉的死,是生命的意外。”我將亞美給我的鑰匙掏出來,與我自己保管的并排放在一起。兩把鑰匙看起來沒有絲毫差異。

阿熏仔細(xì)端詳著兩把鑰匙,疑惑地望著我說:“阿姨,這兩把鑰匙不一樣。所使用的材質(zhì)來源于不同的出產(chǎn)地,鑰匙齒的形狀彎曲角度相差0.1個公差。新舊程度也不相同,阿姨這一把是新的吧?”

怎么可能呢?這把鎖我用了很多年了。

阿熏將我的那把鑰匙插入防盜門,門鎖輕易地彈開:“這把鑰匙和這個鎖應(yīng)該是配套的。鑰匙的光澤度和磨損程度與門鎖幾乎一致,而另一把鑰匙看起來好像沒什么差異,但如果仔細(xì)觀察鑰匙表面的鍍層,明顯磨損程度更深。也就是說,阿姨,你家的防盜門門鎖最近是不是更換過?”

“沒有,我最近沒有更換過門鎖。”阿熏的問題讓我措手不及。亞莉死的那天,我報(bào)警后,亞美也曾經(jīng)來過這里。當(dāng)時,我親眼看見她用自己的鑰匙將門打開。如果阿熏的判斷沒有錯,是在亞莉死后,有人將我家的門鎖更換過了,但到底是誰會這么做呢?他或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除了這兩把鑰匙,我可以看看亞莉的房間嗎?”阿熏提出要求。

我考慮了片刻,決定放手讓他去偵查一切可能的線索。

亞莉的房間還保持著案發(fā)當(dāng)天的情形。床單由于沾染了她的鮮血,被作為重要證物保留在警局。這個房間僅有十二個平米大,靠近陽臺的窗戶下,擺著一張書桌,旁邊就是她的單人床。當(dāng)時亞莉就是躺在那張床上遇害的。衣櫥和電視柜分別放置在門口的左右兩側(cè),再沒有其他家具了。大女兒出嫁后,亞莉就單獨(dú)使用這個房間,雖然她不經(jīng)常回來住,卻不允許我翻動她的任何物品。她姐姐的衣物全部被她捐了出去,為此兩姐妹有一陣子鬧得很不愉快。

阿熏謹(jǐn)慎地逐項(xiàng)檢查,不放過一丁點(diǎn)可疑的線索。他用手摸摸這里,敲敲那里,還不時低頭聞聞氣味。

他推了推反鎖的窗戶,轉(zhuǎn)頭問我:“亞莉被害的那天晚上,這扇窗戶像這樣緊閉嗎?”

“是的。”我肯定地回答。窗戶是我親自關(guān)閉的,不會弄錯。

“門也鎖了嗎?從陽臺外能開啟嗎?”

“不可能的。”門鎖用的是插銷,一旦閂上,由外面不可能打開。

“你確定當(dāng)時你發(fā)現(xiàn)尸體的時候,門窗都反鎖嗎?”

“是,我發(fā)誓,門窗都是我反鎖的。家里只有女人不安全,臨睡前我習(xí)慣將所有的門窗反鎖。”我還沒有老糊涂到搞不清狀況的程度,這點(diǎn)自信我還是有的。

“那小偷和你告別時,你有沒有覺得異樣的地方?”阿熏的問題相當(dāng)專業(yè),上次警察也問了我同樣的問題。我忽然感到很好奇,阿熏的偵探本領(lǐng)是從哪里學(xué)來的呢?

“沒有。”我停頓了一小會兒,忍不住問道,“阿熏,你做偵探多長時間了?誰教你這些偵探本領(lǐng)的呢?”

“這個呀,”他撓了撓頭,有點(diǎn)兒害羞地說,“我從電視和推理小說里學(xué)來的,智哥讓我?guī)退{(diào)查一樁報(bào)亭消失的案子,所以我就緊急惡補(bǔ)了相關(guān)的刑偵知識。”

原來是個半調(diào)子的業(yè)余偵探,我一下子失去了興趣。

“除了那些不靠譜的玩意兒,你還有什么其他的本事嗎?”我想委婉地拒絕他的調(diào)查。

“我的腦子里可以儲存各種信息和數(shù)據(jù),而且我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和記錯,需要的時候隨時調(diào)出來只需要0.01秒。”阿熏認(rèn)真地看著我的眼睛說道。

我忽然有了另一個主意,也許他的這項(xiàng)特殊才能能幫助我解開那個秘密。

“阿熏,這是亞莉的日記,還有一張男孩的照片,我希望你幫我一個忙。”

阿熏接過日記,怔怔地凝望著我。

5

我絕沒有想到交給阿熏的任務(wù)會以那樣一種極端的方式完成,直到現(xiàn)在,我都沉浸在后怕之中。如果早知道阿熏膽敢做出如此出格的恐怖舉動,我壓根兒不會讓他插手這樁關(guān)系到生死的命案。但無論怎樣,他總算讓亞莉的死有了一個明確的結(jié)論。

阿熏接受我的委托后消失了一段時間。樓上的屋子靜悄悄的,沒有一點(diǎn)兒動靜。他的同伴,也就是他口中稱呼的“智哥”,也快一個多月沒見過人影兒。我不知道現(xiàn)在的年輕人是不是都喜歡耍個性,跟我那個死去的小女兒一樣,莫名其妙地離家出走,一段時間以后又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似的回家來。

再碰到阿熏是個陽光明媚的午后,他穿了一套白色休閑裝,戴著一副寬大的名牌墨鏡。他見到我,朝我動了動嘴角,似乎想要微笑,但他的眼睛被墨鏡遮蓋著,看不出神情。他臉上的肌肉保持僵硬的狀態(tài),使得他的笑容顯得很不協(xié)調(diào)。

“阿熏,我交代你的事情怎么樣了?”我伸手摘下他的墨鏡。他的眼睛濕潤明亮,目光穩(wěn)定,給人一種很牢靠的感覺。

“阿姨,我已經(jīng)把這附近所有小區(qū)的人員全部瀏覽了一遍,沒有發(fā)現(xiàn)你要找的那個人。”他用手把頭發(fā)朝后攏,顯得額頭很高。

“你怎么就能肯定他們之中沒有那個人呢?也許你漏看了呢?又或者你沒有比較出相同特征的人呢?”

他接過我手中的墨鏡,重新戴在鼻梁上,繼續(xù)說道:“我是不可能漏看或者錯看的。十七個小區(qū),總共十萬五千六百一十四人,每一個人的臉都保留在我的記憶庫里,我不可能搞錯的。你所擔(dān)心的問題根本不可能發(fā)生。”他的語氣很肯定,讓我無法懷疑。

可是,盡管阿熏具備過目不忘的特殊技能,我仍然對找到那個人不抱有希望。我相信那個家伙一定就在某個地方窺探著我,如果不在附近的小區(qū),也一定不會離開本市。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有種強(qiáng)烈的預(yù)感,他一定還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

“阿熏,這幾天你去了哪里?”

“我去了很多地方,認(rèn)識了一個朋友,他叫小瓦。你瞧,這副太陽眼鏡就是他送給我的。我戴著好看嗎?”他用右手扶了扶鏡架。

“還行吧。”我言不由衷地回答,“阿熏,我希望你能擴(kuò)大尋找的范圍,一定要把他給找出來。”

“當(dāng)然,我不能違反你的指令。我會跑遍全市,不管他躲藏在哪個角落,我都會把他揪出來,帶到你的面前。”他從隨身攜帶的電腦包里掏出一本書,還是那本《小蝌蚪找媽媽》。

“你帶兒童書做什么?”

“我的目標(biāo)就像小蝌蚪找媽媽一樣,經(jīng)過尋找、篩選,最終孩子和媽媽團(tuán)聚,對嗎?”

他口里說出來的話是那么理所當(dāng)然,我忍不住為他感到心酸。沒有母親的孩子,是不是像浮萍一樣需要尋找所謂的認(rèn)同感呢?所以浮萍才會以一大片的形式存在著。

“是的,你說得很對。阿熏,阿姨讓你找的那個人會不會給你帶來困擾呢?將心比心,你的情況和他差不多吧?”

“阿姨,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有沒有想過去尋找自己的親生母親?”

“我沒有母親。”阿熏搖搖頭,“每個人都有母親,對嗎?”

“對啊,所以小蝌蚪才拼命要去找媽媽,每個人的生命都是母親賦予的。你的生日就是母親的受難日,明白嗎?”

“可是,爸爸沒有妻子,我也沒有媽媽,我的生命是爸爸創(chuàng)造的。”

“那正是你的苦惱所在啊!”我不禁為阿熏的身世感到難過。也許他在尋找那個人的過程中會聯(lián)想到自己的身世,這樣做,對他是不是太殘忍了呢?

“我的苦惱?”他低著頭喃喃自語,“為什么要苦惱呢?”他再次抬起頭,用堅(jiān)定平靜的語氣說道,“我從不會感到任何的苦惱。”

幾日之后,一個平常的周六,我還像往常一樣五點(diǎn)半就起床了,然后,去公園里鍛煉了一會兒身體,接著去菜場買菜。等我買好菜回到家,發(fā)現(xiàn)防盜門居然沒有鎖。我推開門,客廳里的沙發(fā)上坐著兩個人——阿熏和另外一個年輕的男孩兒。

“阿熏?”他怎么進(jìn)門的?他不可能有防盜門的鑰匙啊。

阿熏站起來,嚴(yán)肅地向我介紹:“他就是你要我找的人。”

那個男孩兒年紀(jì)約莫十六七歲,臉孔清秀,穿著一件寬大的棕色外套。他一動不動地坐著,望著我和阿熏,不發(fā)一言。

“你怎么肯定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我掃描了一百多萬張臉到我的記憶庫里,只有他的臉部特征,與照片上的人相似程度最高。”阿熏平靜地解釋道。

“光憑臉部特征?”阿熏的說法,我認(rèn)為不太靠譜。

“是的,遺傳基因的顯性因子表現(xiàn)在外貌上,通過比對和分析,可以確定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走近沙發(fā),挨著男孩坐下來,仔細(xì)端詳他的臉。他的眉骨偏高,雙眼皮,鼻子堅(jiān)挺,嘴皮很薄,窄下巴,一對招風(fēng)耳。依稀可以看到小女兒亞莉的影子。

“阿熏,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在一家叫‘天逸’的網(wǎng)吧,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打游戲。”阿熏靠墻,站在一邊。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我試圖握住男孩兒的手,他緊張地把手縮進(jìn)衣袖里。

“他叫河國良。”阿熏代他回答。

男孩兒瞪著雙眼,望著我沉默不語。

“他為什么不說話?”

“這我不知道。我無法探知他的思維。”阿熏面無表情地說。

“孩子,你認(rèn)識我嗎?”這孩子大概嚇壞了,我不想刺激他。

男孩兒先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

看到他那張稚氣未脫的臉,我想起亞莉死亡的慘狀,不禁悲從中來。可憐的孩子!我忍不住想伸出手將他的頭攬入懷中。猝不及防間,那孩子突然撲向我,雙手勒住我的脖子,朝阿熏大聲吼叫:“滾開!死偵探!”

阿熏沒料到他來這一手,有點(diǎn)呆住了。他靠墻站著,不知所措地瞪著我們:“不要傷害阿姨!”

“我叫你走開啊,你聽見沒有?”男孩兒情緒很激動,我感到脖子被勒得透不過氣來。

“不行,我必須要保證阿姨的安全。”阿熏將手伸入胸前的口袋。

“你別過來!你還動?我真的會勒死她的!”男孩兒收緊手中的力度,我難受極了。但我能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他幾乎是歇斯底里地朝阿熏喊叫。

阿熏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刀尖對著男孩:“河國良,快點(diǎn)兒將阿姨放開!”他冷靜地與男孩兒僵持著。

我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國……國良,好……孩……子,放了我吧。”我努力掙扎著吐出幾個字。

“閉嘴,老太婆!”國良拖著我,站起來,與阿熏保持同樣的視覺高度。

“河國良,快點(diǎn)放開她!是你的手快,還是我的刀快?!”阿熏朝我們步步逼近。

“阿熏,別亂來!他是我的外孫!”我拼盡最后的力氣喊道。

國良聽見我的話,吃了一驚。一愣神的功夫,阿熏飛快地沖上來,三下兩下,將國良制服。

“別傷著他,阿熏!”

“放心吧,我不會傷害人的。”阿熏朝我笑了笑——僅嘴角牽動的笑容。

“可是,剛才你用刀指著他?”我奪過阿熏手中的刀。那是一把還未開過鋒的匕首。

“你真是我的外婆?”國良突然嘭地跪在我面前,嚎啕大哭起來,“媽媽——媽媽她,死了!”他邊哭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說。

這一聲“媽”,叫得讓我覺得異樣。啊——我回想起亞莉死去的那一晚……

老天!莫非,他就是……我不敢想象下去了……

“是我!那一晚,是我親手將媽媽的頭切割下來的!”

我感到渾身發(fā)冷,他為什么要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行為來?

“放開我!”他惡狠狠地吼叫著,臉孔扭曲出可怕的表情。

“阿熏,放開他吧。”我嘆了口氣,向阿熏命令道。

阿熏沒有吱聲,默默地放了國良,退到墻角垂手站立。

國良一掙脫禁錮,便一把將我推開,朝陽臺的方向奔去。轉(zhuǎn)眼間,他竟爬上陽臺的欄桿,面朝我們大聲地哭泣。

“國良!好孩子,不要做傻事啊!”我?guī)缀跏堑沧驳負(fù)涞乖谒哪_下,突然的沖擊讓我無法接受眼前的局面。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你們不要過來!”國良的一只腳懸空,聲線顫抖得厲害。

阿熏就站在我的身邊。他的神情出奇地平靜,似乎一切的變數(shù)都在掌握之中。

必須要挽救國良的生命!我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女兒,不想再失去外孫。我用眼神向阿熏求救。我的喉嚨因?yàn)榫o張,居然連一個完整的音節(jié)都發(fā)不出來。

阿熏看也不看我一眼,直視著前方,毫無表情的臉簡直猶如靈魂出竅后的僵硬軀殼。

快救救國良!我在心里不斷地默念。

“河國良,你為什么要?dú)⑺雷约旱哪赣H呢?”阿熏竟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問這種問題。

“我不知道。”國良眼睛里噙滿了淚水。他搖著頭,似乎在自言自語,“她還算我的媽媽嗎?我不知道。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唯一與她見面的機(jī)會,居然是親手將她的頭顱切割下來的時刻。好可怕!媽媽,你真的好可怕!為什么要讓我做那種可怕的事情?我每天晚上做噩夢,夢見媽媽被我殺死了。為什么,究竟是為什么她要讓我那樣做呢?”

“你的話前后矛盾,邏輯不通。你說親手把媽媽的頭顱割下,為什么又說夢見媽媽被你殺死了?難道你媽媽不是被你殺死的嗎?”

“哥哥你在開玩笑嗎?”國良移動了一小步,身體左右搖晃。我的心也跟著揪緊。

“告訴我們當(dāng)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媽媽得了不治之癥,我并沒有殺死她,只是為了幫她解脫。”國良的話超出他年齡的成熟,我不敢相信他只有十六歲,“我說過,媽媽從來都沒有來孤兒院看過我,直到有一天,院長告訴我媽媽終于肯認(rèn)我這個兒子。原來那是見媽媽最后一面的條件。她跑來求我,讓我?guī)椭Kf她活不下去了,希望我能幫她走最后一程。那天晚上,我按照媽媽的指示帶著工具上門。她早已準(zhǔn)備好,事先將麻藥注入針管,扎入手臂上的靜脈血管,再由我繼續(xù)將針管中的藥水注射干凈。她完全失去知覺后,我便用小型電鋸割下她的頭顱。然后,我把她的頭顱裝進(jìn)隨身攜帶的背包中,正打算離開時,忽然聽見隔壁房間好像傳來動靜。媽媽沒有告訴我房間里還有其他人,我當(dāng)時嚇懵了,差一點(diǎn)就打算束手就擒。可一想到這是媽媽給我的唯一任務(wù),我必須完成。冷靜下來后,我躡手躡腳地走到客廳,假裝小偷偷東西。萬一逃脫不了的話,我肯定會舍出性命與他同歸于盡。還好外婆你沒有為難我,我心里又難過又愧疚。這輩子從來沒有人那么溫柔地對我說話,我好想哭。我故意威脅你,假裝偷東西,然后哭著和媽媽的身體告別。說完‘媽媽,再見’,我就知道這輩子再也沒有媽媽了。”

我可憐的孩子!

“你是怎么從反鎖的房間偷跑出去的呢?”阿熏不為國良的眼淚所動,繼續(xù)緊追不舍。

“我進(jìn)來的時候,是媽媽開的門。媽媽讓我用電動螺絲將防盜門的螺絲全部卸下,出去的時候,將整個防盜門搬開,再從外面把螺絲裝上。”

“防盜門可以拆卸?”

“防盜門不能拆卸,但門框可以直接拆卸。這個房子裝的是那種老式防盜門,一個鐵框加一個鐵門。鐵門的螺絲和鎖固定在門框上,門框的三面與墻壁用螺絲固定。媽媽說,這個防盜門最糟糕的設(shè)計(jì)就是門框,如果直接把門框拆卸下來,防盜門也可以連同門框一起搬動。”

“所以才會造成密室的假象。”

“國良,”我終于可以發(fā)出聲音,“聽外婆的話,快點(diǎn)下來。”

“不!”國良仿佛剛醒悟過來,腳步往后挪動,“你們都不要管我,讓我去天堂找媽媽吧。”

他臉朝天空,身體直挺挺地向后倒下去。幾乎在同時,身旁的阿熏飛躍起來,猛地?fù)湎驀肌K麄儍蓚€身影交疊在一起,消失在空曠的陽臺上空。

我全身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道,雙腿無法支撐身體站立。久久地,我捂住雙眼,不忍看兩個年輕的生命就這樣逝去。

6

多虧老天爺開眼,我的寶貝外孫撿回了一條命。

是阿熏救了他。阿熏死死抱住國良的身體,兩人一同墜落,底樓的雨篷減緩了下墜的沖擊力。國良安然無恙,阿熏摔得神志有點(diǎn)兒不清醒,但他堅(jiān)持不去醫(yī)院。

直到現(xiàn)在,我都無法理解,亞莉?yàn)槭裁匆屪约旱挠H生兒子做出那樣的事來。

我打電話報(bào)警,警察依法對國良進(jìn)行了傳訊。那一晚亞莉死亡的真相終于隨著國良的入獄而披露出來。

據(jù)國良的說法,亞莉早有求死的決心。生了國良以后,她的身體一直不怎么好。國良從小被寄養(yǎng)在孤兒院里,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亞莉偶爾會去探望他,但也不太關(guān)心他的心理渴求。

案發(fā)前一晚,亞莉?qū)紡墓聝涸豪锝映鰜恚才抛≡陔x家附近的小旅館里。第二天,亞莉讓他去五金商店買了電鋸和電動螺絲刀。到了晚上八點(diǎn),國良按照約定的時間去小區(qū)找亞莉。那個時候,我已經(jīng)睡著了。奇怪地是,那天我居然睡得很熟,睡夢時間也比平時早了許多。我懷疑亞莉在我喝的水里添加了安定成分的藥物。她主動打開防盜門,讓兒子進(jìn)去。然后,她當(dāng)著兒子的面注射了過量的麻醉劑。等藥效起作用后,國良便用電鋸將母親的頭顱切割下來,準(zhǔn)備用包裹包起來拿走。可是,我偏偏在那個時候醒來,他便在情急之下偽裝成盜賊。最后那聲“媽媽”的稱呼也不是對著我喊的,而是隔壁被他割下頭顱的母親。

至于亞莉的頭顱,國良將她埋在了森林公園的一株橡樹下。根據(jù)他提供的線索,警方找到了亞莉的頭,這個案子終于結(jié)束了。

埋葬亞莉頭顱的那棵橡樹,我記得是亞莉五歲的時候,我丈夫親手給她栽下的。

“亞莉要像這棵橡樹一樣快快長大唷!”亞莉一定還記得爸爸當(dāng)時的期望吧。

過了沒多久,我丈夫在一次交通意外中去世。這樁意外給我和女兒們都帶來了無法磨滅的心靈創(chuàng)傷。丈夫去世的時候,亞莉和他在一起。自那以后,亞莉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如果不是國良提到那棵橡樹,我?guī)缀跻呀?jīng)忘記了它的存在。也許在亞莉的心目中,那棵橡樹就是爸爸的化身吧。這么多年以來,我從來沒有真正地了解過這個女兒。她為什么會選擇這樣一種死亡方式呢?

國良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在他坐牢的期間,我每周都會去探望他。他的精神狀況不太好,也不愿意和我交流,總是呆呆地枯坐著。我不知道該怎么來安慰他。

日子一天天過去,國良的狀況并沒有好轉(zhuǎn)。是不是因?yàn)槲沂莻€老太婆,他不愿意向我敞開心扉呢?如果和他同齡的孩子,他會不會不那么排斥與人溝通呢?我想到了亞美的兩個孩子,他們是表親關(guān)系,年紀(jì)也差不多,也許會有共同語言。我偶爾向亞美問起她兒子的情況,無意中發(fā)現(xiàn),那孩子的生日居然和國良是同一天。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我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腦子里不斷地回放亞美亞莉兩姐妹小時候的畫面,似乎冥冥中有股無形的力量推動著我去揭開亞莉內(nèi)心世界的秘密。

由于國良的墜樓事件,阿熏在家里躺了兩個禮拜。我?guī)缀跆焯於歼^去看看他的情況,他的心臟好像出了問題。

“這里生銹了。”他摸著自己的胸口對我說。

“盡瞎說,心臟怎么可能生銹呢?”我伸手去摸他的胸口,心臟跳動有力,沒有衰竭的跡象。

“爸爸會幫我換一顆更牢固的不銹鋼心臟。”

“阿熏,你說話真有趣。”

“那天從陽臺上跳下去,心臟受到了震動,脫離了原來的位置。”他雙手撐地,兩腳朝上豎起,在地板上蹦蹦跳跳,“像這樣運(yùn)動就可以將心臟調(diào)整回原來的位置。”

我被他的舉動逗樂了。這孩子老是喜歡冒傻氣,真拿他沒辦法呀。

“阿熏,你知道嗎?我的兩個孫子竟然是同一天生日,我以前都不知道呢。”不知為什么,我喜歡和阿熏談?wù)撊魏尾辉敢飧渌苏f的話題。

“你是說河國良和陳寅成嗎?”阿熏用兩手來回跳動著走路,像個雜技藝人。

“是的。這真奇怪!”

“阿姨,你有沒有覺得河國良比陳寅成更像亞美的兒子?”阿熏曾經(jīng)見過亞美的兩個孩子一次,他能瞬間記住人的臉。

“什么意思?”

“從河國良和陳寅成的臉部特征來看,河國良更接近亞美。”

我被阿熏的話嚇了一大跳。之前那種怪異的感覺突然好像有了方向,我想起了什么,卻又無法肯定那怪異的原因。

“為什么你現(xiàn)在才告訴我?”阿熏的思維方式與常人不同,他從不會主動提出問題。

“你沒問過我啊!”他的雙腿落地,恢復(fù)正常的形態(tài),居然一點(diǎn)兒都不氣喘。他的臉色一如既往地平靜,感覺不到剛才他曾進(jìn)行過劇烈運(yùn)動。

“你有什么結(jié)論嗎?”

阿熏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問了我另外一個問題:“阿姨,人類的親情究竟是怎樣的?我沒有兄弟姐妹,不清楚那到底是怎樣一種情感。”

這個問題難倒我了。親情是永久不變的嗎?我問自己。新聞里不是經(jīng)常有為了金錢親人之間反目的報(bào)道嗎?我的亞美和亞莉,陌生得好似外人的姐妹情誼算正常嗎?我無法回答阿熏的問題。

“一種因?yàn)檠夑P(guān)系而結(jié)成的同盟。”我用了一個最不恰當(dāng)?shù)脑~語。

“阿姨,兩個女兒你比較疼愛哪一個?”這又是一個讓我頭疼的問題。如果是以前,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亞美,可現(xiàn)在,我無法做出選擇。

“我不知道。”

我忽然打了個哆嗦,頭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亞莉的死會不會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呢?她為什么要借助親生兒子的手自殺呢?以亞莉的個性,她絕不會做毫無意義的傻事。

“阿熏,你剛才提到國良與亞美長相相似?”

“是的,我的大腦分析出的數(shù)據(jù)顯示,河國良應(yīng)該是亞美的孩子。阿姨你由于先入為主的想法,忽視了他的某些臉部特征。”

國良是亞美的孩子?

一切迷惑的迷霧突然好似陽光穿過,謎底幾乎呼之欲出。

如果國良是亞美的孩子,那么,亞美的孩子又是誰呢?我驚訝得心臟顫動不已。難道寅成是亞莉的孩子?如此大膽的偷天換日計(jì)劃,真的是亞莉所為嗎?

我將亞莉的日記拿出來重新翻閱。

這孩子對自己的姐姐仇恨不已。是因?yàn)榧刀蕟幔咳沼浝镉涗浟舜罅坑嘘P(guān)詛咒姐姐的話語,有些話簡直到了令人發(fā)指的地步。

在翻閱的過程中,我留意到一個以前沒注意的細(xì)節(jié)。幾乎每年有那么幾天,亞莉都會用簡短的文字對爸爸進(jìn)行祭奠。我查了下日期,那段時間正好是她爸爸去世的忌日。

我回想起亞莉爸爸出車禍的那天是個周五,亞美的學(xué)校里有文藝表演,她爸爸為了去看女兒的演出特意請了半天假。亞莉那天生病在家,沒有去上幼兒園,非吵鬧著和爸爸一起去。去的路途中不幸出了意外,亞莉被爸爸及時丟出車外,幸運(yùn)地留下一條小命。

我假設(shè),如果亞莉把爸爸的死歸結(jié)到姐姐身上,認(rèn)為爸爸就是為了去看姐姐的演出才會去學(xué)校,才會出車禍。那就不難理解為什么亞莉?qū)喢赖某鸷抻心敲瓷睢?/p>

“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姐姐該多好啊!”日記上用紅色水筆寫著這樣的話。

再進(jìn)一步設(shè)想,如果亞莉?yàn)榱藞?bào)復(fù)姐姐,故意將兩個孩子調(diào)包,這樣一來,所有對姐姐的仇恨全部轉(zhuǎn)移到河國良身上。亞美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的親生骨肉在孤兒院里遭受苦難,而亞莉的孩子卻能過上幸福的生活。對于一個母親來說,還有比這更殘忍的報(bào)復(fù)手段嗎?

“阿熏,如果亞莉?qū)⒆约旱暮⒆优c姐姐的孩子交換,你認(rèn)為可能嗎?”

“發(fā)生的概率很大。從陳寅成的特征來看,她應(yīng)該是亞莉的親生兒子。亞莉?qū)蓚€孩子交換,并且逼迫河國良將自己殺害,借此毀掉河國良的人生。如果將來有一天,亞美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也沒有辦法改變既定的事實(shí)——河國良是殺人犯。”阿熏的語氣冰冷,我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憐憫之心。

“亞莉?yàn)槭裁匆@么做呢?”

“我不能理解人類的思維。不過,我認(rèn)為亞莉雖然痛恨自己的姐姐,她卻沒必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阿熏站起來,走到鐵門邊,“這是根據(jù)我最近在閱讀的卡倫#8226;霍爾奈的《女性心理學(xué)》所推理出來的。”

“阿熏,你是什么意思?”

“阿姨,你來看這扇鐵門。”阿熏將鐵門打開,“我依照河國良的說法,將鐵門拆卸了下來。事實(shí)上,這個動作很容易操作,關(guān)于他所說的密室也是可能存在的。但有一個問題,這扇鐵門重達(dá)70公斤以上,像河國良那樣體重的人,能夠輕易將鐵門拆卸并搬開嗎?”

“國良在撒謊?”

“不。”阿熏否定了我的說法,“他沒有撒謊。顯然他不可能獨(dú)自將門拆卸下來,如果兩人協(xié)力,這個行為還是非常有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完成的。”

“國良他,你是說案發(fā)那天夜里,國良不是一個人?”

“不錯,當(dāng)時在你的房間里還有第四個人!”

7

時間過得好快啊!

像我這個年紀(jì)的老人,對于時間的敏感程度一天天加深。日子一晃,大半個月又過去了。那些曾經(jīng)的記憶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消失淡化,反而更加清晰地映在我的腦海里。亞美和亞莉兩姐妹的童年故事好像就發(fā)生在昨天,誰能相信她們已經(jīng)為人母為人妻,我這個老太婆也離死亡越來越近了。

此時,我獨(dú)自一人坐在陽臺上的搖椅里,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我輕輕地將眼睛閉上,享受著靜謐時光。再過半個鐘頭,大女兒亞美將和丈夫一起帶著兩個孩子過來給我慶祝生日。往年這個時候,亞莉總會打電話回來找我要錢,大概是上輩子虧欠她的,每年的生日,我們母女倆都會大吵一架。可是今年,再也沒有人打電話來和我吵架。亞莉在那邊還好嗎?

昨日我又去探望了國良,那可憐的孩子依舊悶悶不樂。

門鈴響了,他們到了。我站起身去給他們開門,兩個外孫沖進(jìn)來抱住了我。女兒女婿跟在他們后面,微笑著朝我打招呼。

我仔細(xì)盯著寅成的臉孔,想找出遺傳因子的蛛絲馬跡。

“外婆,你干嘛老看我啊?”十六歲的寅成長著一副可愛的娃娃臉,說話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吸鼻子。

“外婆,外婆,你不喜歡我了嗎?”小外孫女撒嬌地?fù)е业难室庋b出吃醋的樣子。

“傻孩子,你們都是外婆的寶貝,我怎么會不喜歡呢?”

女婿陳阿生拎著一大盒生日蛋糕,招呼孩子們?nèi)?zhǔn)備刀叉。

午餐會大家吃得很盡興。兩個外孫拍著手給我唱生日歌,大女兒亞美負(fù)責(zé)燒菜,女婿則邊喝紅酒邊陪我說話拉家常。和往年一樣,孩子們給我準(zhǔn)備了生日禮物,其中我最中意的禮物是外孫女送給我的一個鑲水晶的玻璃樽。

我把亞莉的日記交給大女兒,整整一個下午,她都在閱讀那本記錄著妹妹人生片段的文字。

亞莉的在天之靈,不會怪我擅做主張吧?我不希望姐妹倆一輩子都生活在對對方的仇恨里,是時候?qū)⑦@個困擾著亞莉一生的心結(jié)解開了。

我將女兒女婿叫到亞莉曾經(jīng)住過的屋子里,兩個外孫留在客廳里看電視。

亞美陰沉著臉,看得出妹妹的日記對她打擊很大。她那么驕傲的人,怎么能忍受自己妹妹的詛咒呢?

“媽,這本日記哪里來的?亞莉已經(jīng)死了,你為什么還要給我看她的日記?你明知道我們從小就合不來!”

“亞莉就是死在這間屋子,我很后悔,在她活著的時候沒有好好地關(guān)心過她。”我坐在亞莉曾經(jīng)睡過的床上,望著陽臺的方向。

“岳母,亞莉已經(jīng)死了,您還是節(jié)哀順變吧。”一向沉默不語的女婿也忍不住出口勸說。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望著亞美:“亞美,那天你來告訴我,你的鑰匙不對勁是嗎?”

“嗯,不知道誰把鑰匙換掉了。”

“亞美,你一定想不到吧,換鑰匙的人,不是別人,而是——我!”

“岳母!”女婿的驚訝程度不亞于亞美。

“不過,我換的并不是你手中的那把鑰匙。你妹妹死后第二天,我將防盜門的鎖和鑰匙全部換掉了。那個時候,亞美,我以為是你派人潛入了我的房間,殺死了你妹妹。我一直以為你才是殺死亞莉的兇手!”

我站起來,推開陽臺的門。外面的天空灰蒙蒙地,暮色很快就要覆蓋大地。

“亞美,你知道嗎?那天國良就是站在這個位置打算自殺,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媽,你到底在說什么啊?”亞美被我的話驚得往后退去。

“國良,才是你的親生骨肉!”我用盡力氣指著她的鼻子說,“你妹妹將兩個孩子交換,作為向你報(bào)復(fù)的代價(jià)!”

“啊——這不可能!”女婿陳阿生第一個叫起來。

“亞美,你應(yīng)該知道,從小你什么都比妹妹強(qiáng),你知道她很嫉妒你,對嗎?亞莉一輩子都在模仿你,她不停地交男朋友,希望能夠在感情上打敗你,可她太自卑了,根本無法和你相提并論。直到有一天,你結(jié)婚了,婚禮當(dāng)天,亞莉認(rèn)識了你——阿生,你一定不會忘記亞莉的吧?”

“岳母,你在說什么呀?”

“殺死亞莉的兇手就是——你!陳阿生!”

我的女兒亞莉?qū)嵲诜噶艘粋€天大的錯誤!

她從小就不是安分守己的好孩子,她叛逆、自卑、嫉妒心強(qiáng),在她的世界里永遠(yuǎn)充斥著“失敗者”三個字。她瘋狂地?fù)]霍青春,做出種種出格的行為,希望能夠引起我和亞美的注意。她絕沒有想到,像她那樣一無是處的女孩兒,居然能夠吸引姐夫的目光。

陳阿生和亞美具有同樣的成長背景,他們都是優(yōu)秀的乖學(xué)生、乖職員,他們從來都不會惹事生非,他們的世界是穩(wěn)定而平靜的。循規(guī)蹈矩的阿生碰到了亞莉,一個在他眼中謎樣的女孩兒,他一下子就被她迷住了。他從沒接觸過像亞莉這樣的姑娘,覺得既新鮮又有趣兒,他抱著玩玩的心態(tài)接近亞莉。就像染上了毒癮的癮君子,阿生陷入了自己一手編織的陷阱。

我不知道亞莉是不是愛上了陳阿生,至少在她的日記里,連關(guān)于他的一個字都沒有提到。也許是阿生的單相思,或者是亞莉利用他,向自己的姐姐示威,動機(jī)已經(jīng)不重要了。

亞莉懷了姐夫的孩子,她以為自己這一次終于贏了姐姐一次。她要讓姐姐親眼看見自己的兒子是如何一步步走入歧途。

我努力想象著亞莉的心情。十六年后,亞莉第一次見到了被自己遺棄在孤兒院的孩子,那個叫國良的男孩子,變得封閉自卑,就像當(dāng)年的亞莉一樣。她的心被觸動了,開始意識到自己犯下了怎樣無法彌補(bǔ)的錯誤。她變得萎靡不振,精神上的挫敗擊垮了她。

我把自己的推理一股腦全部說了出來。亞美被我的話驚得說不出話來,她捂著嘴,用無法置信的表情打量著自己的丈夫。

陳阿生,我唯一的女婿,頹然地垂下腦袋,竟輕聲地嗚咽起來。

“亞美,是我錯了,一開始就錯了,后來我沒辦法停下來。”悔恨的淚水沿著他的雙頰流淌下來,“我以為那只是個意外,每個男人都會犯那樣的錯誤。我不知道一夜情的后果竟然有這么嚴(yán)重!十六年前的一夜,差一點(diǎn)毀了今天的我。亞莉突然跑來找我,她說我有一個私生子,希望我能夠給予那孩子一個名分。我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對那孩子,我想不出有什么隱瞞的辦法。亞莉威脅我,如果不答應(yīng)她的要求,她就到我們單位去揭發(fā)我,讓我沒有寧靜的日子過!我不能失去現(xiàn)在的一切,包括我的家庭和事業(yè),經(jīng)營了這么多年,不能因?yàn)槭昵暗囊粋€小錯誤而毀于一旦。我思前想后,實(shí)在沒有辦法了,唯有讓她從這個世界消失,我才能從危機(jī)中解脫出來。我故意讓她向孩子隱瞞我和她的關(guān)系。案發(fā)那一天,我偷了亞美的鑰匙,悄悄潛入這間屋子。國良和她都在,岳母由于安眠藥的作用提前就寢。在這間屋子,我和亞莉發(fā)生了激烈的爭執(zhí),慌亂中我抓起手邊的電動螺絲刀砸向亞莉。她瞪著我,雙眼睜得很大,她不相信我居然敢對她動手。我對國良說,‘你媽媽又犯病了,趕快注射鎮(zhèn)定劑’,那孩子對我的話沒有一點(diǎn)兒懷疑。趁他給亞莉注射的時機(jī),我用力敲擊國良的頭部,他昏迷了過去。亞莉臨死前眼睛的瞳孔里一定映有我的鏡像,我不能留下那個證據(jù),于是,我便將她的頭顱切割了下來。完工后我故意叫醒國良,讓他以為自己混亂之中誤殺了媽媽。正在那個時候,岳母碰巧清醒了過來,我便叫國良假扮成入室盜竊的小偷。亞美曾經(jīng)告訴過我,爸爸在森林公園里為亞莉種了一棵橡樹,我便讓國良將頭顱埋在橡樹底下。

“亞莉死后,國良陷入了自我譴責(zé)的罪惡感中。他好幾次想自殺,都被我挽救了回來。我編了一套謊言欺騙他,聲稱亞莉得了絕癥,國良的行為不過是為了讓媽媽更早解脫出來,免受病痛的折磨。

“可我萬萬沒想到,亞美發(fā)現(xiàn)了鑰匙的異常。我將鑰匙歸還給她時,沒有按照原來的順序穿入擺放,引起了她的懷疑。

“我早知道真相大白的這一天會到來,可沒想到會這么快。我想不通亞莉?yàn)槭裁磳⒁珊蛧紝Q,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她要這樣報(bào)復(fù)我呢?我真的想不通……”

說到這里阿生已經(jīng)泣不成聲。

我想沒有人能夠了解亞莉的真實(shí)想法,可以肯定地是,她愛那個孩子——寅成,為了他甚至不惜毀掉另外一個年輕的生命。

客廳里傳來外孫女的嬉笑聲。

“哥,哥,把玻璃樽還給我!那是我送給外婆的禮物。”寅成將玻璃樽高高舉起,和妹妹嬉笑打鬧著。

亞美慢慢走向客廳,她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原來防盜門朝外敞開著,門口來往的鄰居不時朝里張望。她跨步上前,猛地將門關(guān)上。鐵門劇烈的聲響震得窗戶也跟著發(fā)出顫抖之音。

“玻璃樽給我嘛!”外孫女沒有顧及到媽媽陰郁的臉色,繼續(xù)和哥哥嬉鬧。

“就不給!”寅成將玻璃樽反手藏在身后。

外孫女拉著哥哥的衣服,又笑又鬧,繞著哥哥轉(zhuǎn)圈。

亞美一把搶過寅成手中的玻璃樽,嘩地推開防盜門,仿佛用盡力氣似的,將那明晃晃的玩意兒奮力投擲了出去。

我好像聽見玻璃樽撞擊到金屬后破裂的聲音,樓道里傳來男人的尖叫,接著似乎有個重物從樓梯上跌落下去。

兩個外孫被媽媽的舉動嚇壞了,呆呆地盯著媽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惹得她發(fā)這么大的脾氣。女婿從里屋跌跌撞撞地走出來,臉色慘白。

亞美的嘴唇哆嗦得厲害,幾乎站不穩(wěn),她費(fèi)力地扶靠在桌邊,朝寅成招招手。寅成看看爸爸,又瞧瞧我,不情愿地走到媽媽的面前,還未等他站穩(wěn),亞美一個巴掌扇過來,寅成本能地打了個趔趄,捂住臉龐,吃驚地望著自己的母親。他的嘴角慢慢滲出血漬來。

“阿熏,阿熏,你不能死啊!救命!救命啊!”

樓梯口有人在呼救。

亞美揚(yáng)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好像有一個世紀(jì)那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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