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蛇
西湖煙雨,夢鎖江南,濺濕峨眉清月。
億萬年前一個濃霧漸醒的清晨,眉山的云,滑過枝椏叢生的斷崖,經聲佛號的禪院晨鐘如洗,盤繞金頂的佛光蓮花般綻放,經佛心洗浴的我,在痛苦的修煉中升華,少女般水樣的溫柔被一顆多愁善感的心喚醒,凝眸前世,驀然想起那次風雨飄搖的呵護,想起杭州西湖畔夢里依晰翩翩的少年。
雷鳴電閃后,褪去異類虛浮,我幻作靈秀的女子,飄向人世繁華。
山清清,水依然,往夢似從前。
于是煙雨斷橋,江南春早,飄飄渺渺的湖光山色,沐浴著微風微雨輕煙裊裊,一柄前世修來的油紙傘,細雨中緣定一份千古佳話。終于,我偎著夢中情人走進西子的傳說,走上了塵世相思。
為一次億年前的承諾,我痛苦地蛻掉萬世修煉。
結廬湖畔,茅檐低舍,飄散輕煙如縷;盈盈碧草,相偎夕陽遠山。懸壺濟世,是我償還千年的心愿。我陶醉于塵世的風雨相偎,一顆異族的心卻無法忍受塵世無端的清規戒律,奈何而又心寒。
于是,端午的雄黃,濃濃地泯滅我對愛情的渴望;佛陀的磨練,戒斷了一顆難舍難忘癡癡的心。一萬萬次無奈的抗爭,雷鋒塔下執手淚別,終于破碎我超脫凡世的萬縷柔情。
問蒼天,無語;問流水,無言。
唯愿,眉梢的一滴清淚,激醒江南最后的春雷。
雷鋒塔倒后
再還我一個重生的夢。
七仙女
守望愛情的人,天庭上,俯瞰人世繁華。
西瑤池的仙樂霧一般縹緲,桃花園里,曼渺的歌聲輕輕傳來,長袖飛舞隨身環繞,飄綰成七片燦爛桃花,如雪如風。
人間四月,芳菲滿園,我是百花中最艷麗的仙子,一顆女兒如水輕柔的心在天庭內孤寂清冷,織紗紡線的漫漫長夜,我常常聽見姐姐們一聲聲無奈的嘆息。
塵世繁華吸引著我。我看見那里有白發娘親深深的期盼,那里有兒女繞膝濃濃的喧嘩,那里有鴛鴦戲水熱烈的恩愛,那里更有吳儂軟語花前月下浪漫的溫柔。
長街十里,當頭插草標的董永賣身葬父,躲在天庭偷窺的我被這份親情打動,為此我看到了我前世的愛情,于是我化做一只鳥兒飛到人間。
邂逅的相逢,讓黃果樹開口為媒,攔住心愛的人,從此我忘了天庭訓律。為了千年前一次難忘的等待,為了天河畔一次癡癡的約會,今夜,就讓我做一回人間的妻子,做一回董郎的愛人,盡管我知道沒有天長地久,地老開荒。
茅屋青舍,田園新綠,攜董郎回故園,相依的身影催開檐前桃花吐艷;綠水清山,男耕女織,并行的足跡似鴛鴦鳥兒比翼齊飛。
而風雨后落紅遍地、殘泥濕留,無情的戒律終于熄滅我對人間的愛情,無助的抗爭后,淚花飄逝,冷風凄迷,董郎凄切的聲音散落人世,讓我胸體透涼,夢碎天河。
從此,天上人間恍如一層如水的月光。
今夕無夢,不知何時,一場黃梅雨悄然而下,細細地淋濕了我的心。
織 女
天河畔守望的眸子,望穿秋水,魂斷天涯。
七夕夜,葡萄架下依然吳儂軟語,置酒的人醉臥岸邊,淚眼迷蒙細數身邊的星子。一數,一顆星便滑入懷中。
天庭中從來沒有這樣寂寞,清晨大殿的鐘聲仍在無聊地敲響,西王母瑤池的罌粟氤氳著沒有醒來,一縷來自人間早炊農家的煙火,卻穿透我織就千年的如花錦緞,不經意地牽動思凡的神經。
相約人間。
人間好嗎?那里有無盡的山川,那里有連綿的大地,那里有起伏的花草,那里有如我織就錦緞般的一望無際的田疇,牛兒在田野里悠閑地反芻,而牧牛人,我夢中鞭梢輕揚的少年,只一管飄散在牧野炊煙里的橫笛,便擾亂我涉世未深情竇初開的少女的心。
于是,在嫦娥從人間來到天上的時候,我從天上來到人間。
橫鋪大地的鏡湖水清涼軟滑,細細流珠洗去天庭的清冷凄涼,洗盡瑤池的清規戒律,那只牛兒依然徜徉在我的身畔,蝴蝶在我的身邊起舞,一陣輕風吹過,牧牛少年的笛音或遠或近地傳來,我柔弱的仙姿醉倒在紡紗機吱啞的木輪聲里,幸福而沉重地呻吟。
為了一次編織千年的承諾,為了追求放牧在原野上的自由,天河畔,我成了一顆世世守望的新星。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今夜,就讓我在萬劫不復中醒來,點燃流星的燭火,洗凈塵世的煩惱,回歸一年一度久違的相思。我看見,一道彩虹正從天河耀眼升起,一群燕雀歡呼著向我飛來,那一聲低鳴宛囀的祝福,頃刻間讓我淚流滿面。
相約鵲橋,我又一次聽到那首洞穿千古的笛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