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落葉
秋風(fēng)來的時候,樹就唱著挽歌,為自己,也為兄弟姐妹。
其實生命的暮年,都是蒼涼、悲壯的。我不知道,告別一個世界需要多少勇氣?可是我也知道,平靜地面對死亡,卻是一種大智慧。
那一年,在恰西山谷,金黃的落葉翩躚起舞,頃刻間,演繹著生命的悲愴。秋風(fēng)用看不見的巨手,把人生催老,也把一個人的殘夢,埋藏在心靈深處。
那些鮮艷的色彩,終是曇花一現(xiàn),沒有誰能夠活到永遠。也許,生命的價值不在于長短,卻在于讓美在天地間悄然綻放。
落葉就這么走了,化為塵埃。無怨無悔的一生,樸素而又神采飛揚。
此刻,走在山谷里,看一地落葉獨自嘆息。啊,風(fēng)可以埋葬生命,卻無法消滅思想。漸漸腐朽的只是一具皮囊,而堅硬的骨殖,永遠不會被風(fēng)吹遠。
走進金黃的落葉,蒼涼逼視著我,驟然間,一股憂傷的情緒襲來。
飄飄灑灑,鋪天蓋地……
羅布人的村寨
胡楊深處的人家,種植在大漠的蒼茫中。古老的屋宇,被時光打磨,一年又一年,成為一段枯黃的記憶。
那么多風(fēng)雨,沿著塔里木河兩岸漂泊。曾經(jīng)富庶的村寨,就這么突然間消失了。黃沙襲來,家園淪為廢墟,古老的胡楊在哭泣。
一汪水域被狂沙掩埋。這些世世代代漁獵為生的羅布人,離鄉(xiāng)背井,只能把家園留給了大漠。再也聽不到鳥兒的歌聲,滿目蒼涼,盡是歲月的浮塵。
仿佛一部神話,驟然間,干枯的胡楊復(fù)活了。
干枯的河床奇跡般盈滿了水,滾滾波濤,把消失的村寨一一喚醒。
那一年,在大漠深處,在羅布人復(fù)蘇的家園,我品嘗著烤魚,以及那些遠逝的豪情。胡楊樹還在風(fēng)中颯颯作響,久違的鳥聲迎來了遍地花香。
啊,人類的奇跡已經(jīng)在荒原上開花結(jié)果。此刻,我看見胡楊深處的羅布人村寨,在夕陽中放射出亮閃閃的金光。
初冬的可可托海
第一場降悄然臨的雪,已經(jīng)把可可托海最后的喧囂埋葬。
阿爾泰山的冬天就這么來臨了。白樺林收回憂郁的目光,在皚皚白雪中,靜靜地等待春天。
來不及南飛的鳥,在背風(fēng)的山谷找到了一溪圣泉。在可可托海,寒冷擋不住大地的溫情。我看見熱氣沸騰的水面上,這些鳥驅(qū)散了冬日的冷漠。
冰凌花掛滿了初冬的曠野。陽光中,那一抹綠尚未褪盡最后的風(fēng)采。它獨立高枝,卻在雪的慫恿下,為自己唱著生命的挽歌。
那個黃昏,野鴨們正尋找著回家的路。在蒼茫的暮色里,歸鄉(xiāng)的感覺曼妙而又清澈。啊,可可托海的天空如此蔚藍,就像無邊無際的海洋,所有的生命都會在這里安歇。
那一刻,我知道銀裝素裹的群山,已經(jīng)把自己的秘密交給了天空。
秋風(fēng)里的菖蒲
菖蒲在秋風(fēng)中站立,那么寧靜、安詳。
翠綠的葉劍一般直刺蒼穹,卻把最深的溫柔留給了故鄉(xiāng)。
它蔑視諂媚的風(fēng)。面對奴顏婢膝的靈魂,菖蒲在仰天大笑。失血的天空如此蒼白,大地茫茫,那些世俗的眼睛依舊貪婪而猙獰。
已經(jīng)很少能夠看見堅硬的頭顱了。在這個世界上,骨骼中的鈣質(zhì)被軟化,趨利的腳步忙忙碌碌,短暫的一生宛若滾滾紅塵。
這時候,大漠深處的菖蒲,擎起思想的旗幟,讓圣潔的光芒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沒有什么誓言,只有蔑視,只有靜默,只有青銅般的胴體為高貴的靈魂作證。
而眼前的這一汪水域,清澈、悠遠。秋風(fēng)驟然來臨,該走的就讓它們走吧。這一刻,所有的菖蒲都在感恩秋天……
河 流
在我的生命中,河流就像一盞燈,蜿蜒明滅間,已把往事帶向遙遠。榮辱毀譽,只是瞬間的浪花。或許,平靜的水面下,正孕育著最深的苦難。
永遠向著遠方,奔流,奔流!可是我看見,那難以抵達的水域,總是歌舞升平,呈現(xiàn)出一派盛世氣象。沒有暴力,沒有血腥,沒有謊言和眼淚。
奔馳的靈魂,就像一縷風(fēng),來無影,去無蹤。廣袤的大地上,只有緩緩流淌的河水,此刻,朝著命運的方向,閃耀著生命的強光。
就這么涌動著,無始無終。
我不知道,生命的河流最終會流向哪里,但我知道遠方那片青草地,已經(jīng)守望了許久。啊,命運之手可以喚醒靈魂,也終將把靈魂一一收回。
看吧,陽光下,蜂飛蝶舞,所有的風(fēng)都是人類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