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日的徐徐微風中,滿載著大慶師范學院各位領導的囑托,大慶師范學院文學院大學生暑期“三下鄉”實踐活動一行14人經過緊張的籌備工作,于7月15日正式從學校出發,前往目的地杜爾伯特蒙古族自治縣。杜爾伯特蒙古族自治縣是黑龍江省唯一的少數民族自治縣,隸屬于大慶市,距讓胡路區40公里。全縣轄11個鄉鎮(其中7個是蒙古族鄉鎮),12個農林牧漁場,總面積6176平方公里,總人口25萬人,其中蒙古族人口4.7萬。選擇杜爾伯特蒙古族自治縣作為文學院大學生暑期社會實踐的第一站,一方面是因為這里有獨特的草原文化,可以給浸潤了鐵人文化的大學生們提供一種新的文化視角;另一方面作為文化單位的大慶師范學院文學院,通過文化交流活動,可以為高校走出圍墻、服務社會提供更為專業的知識和技術指導工作。尤其是在與杜爾伯特相關領導和牧民的座談后,這次以文化視角和文化服務為目的的暑期三下鄉活動,也就更具有了現實意義。
城市喧囂,草原沉靜。校車在草原公路上行駛了約1個小時,進入杜爾伯特縣城。杜爾伯特縣城的特色,首先可以從街道感覺出來。這里的商家牌匾一般都有蒙漢兩種文字,大概受蒙古族習俗影響,燒烤店也比較多。另外值得注意的,是漢文化對蒙古族文化的吸收。比如杜爾伯特的天湖賓館,其命名顯然來自蒙古族的天地崇拜。對這種天地崇拜的理解,我一直以為在視野上要比漢民族的祖先崇拜遼闊。其實民族崇拜就如同民族心理,不同民族間的交流,可以起到增進了解,開拓眼界的作用。蒙古族的天地文化對漢民族的豐富,并不只是在不同種類的歌舞表演中,而是一種視角的改變。草原特有的遼闊,遠非農耕文明中縝密的思維所及,而這也似乎象征了草原人的胸襟和眼界。能以天地為崇拜的民族,也正如以海洋為崇拜的民族,都有周游于天下的勇氣。這種胸襟與抱負,才是彪悍的蒙古族人逡巡于漫長的人類長河,并被銘記的原因。事實上,作為一種人類學視野中的蒙古族,它更可能是作為一種人類發展、進化的類型而被紀念的。這也正如處于不同分支的人類祖先,因為自然選擇而改變,而有了不同的進化結果。蒙古族人作為以游牧為主的民族,其優勢在于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而其拙處也在于對自然環境的依賴。其實作為中世紀蒙古戰爭的始作俑者,其最初的戰爭動機固然有尋求利益的沖動,但究其實,仍是這種游牧生活的集結和延伸。如果以這樣的思路來理解蒙古文明,那么這種游牧生活的弊端,也即在于其不固定的遷徙中。因為遷徙于天地的牧場,所以不必理會游走外的文明,只要保持住天地人的態勢,自己就是這萬世不變的主人。相對漢民族定居不遷的農耕文明,蒙古族的游牧生活更容易使自己成為自然的仆人,受天地所賜的生活悠然于積累文明的動力之外,雖然胸襟依舊,豪放依舊,但又終不能解開與草原的天生之緣。蒙古族人與草原的關系,也就如同魚與水的關系,欣賞與奔突,侵擾與進入,都要在此才能形成自己的定論。所以,未得遷居的蒙古族人,也就仍在原生態的環境下,復制著千秋不變的夢想。這種逐水草而居的輝煌文明,也就如同一切如獵豹般煊赫的曾生者,在彗星般耀眼的閃現后,瞬間消匿于星辰深處。
在一個快速全球化的時代,蒙古族人獨特的景觀又成為全球化的一處勝地。其實,所謂旅游,也就成為一次被吸引的借口。我又總懷疑這種游客景觀中的民族,其真實的內涵已有了怎樣的改變。這亦如遍布世界的中餐館,雖然仍在依托著中國的符號,但其內容又早被當地的習俗所同化。僻靜的草原民族,如今也在快速的現代化中,實現了新生活的跨越。聚集而居的鄉鎮和縣城,已經超越了單純的牧區習俗,并被納入潮流樣的民族體系和國家體系。
我們在這座深處內陸的偏遠小縣,也能看到正在融合的民族文化,在如何努力地追趕著整形后的經濟大潮。以自己的車,奔跑于他人的路,這已成為許多邊遠城鎮脫離邊緣化發展的共識。給我們介紹情況的杜爾伯特縣文化廣電體育局副局長任青春的思維方式是典型的漢民族思維,縝密而又有邏輯。在詳細介紹了近年來杜爾伯特縣的文化工作后,他又重點談了以蒙古文化為特色,發展杜爾伯特縣蒙古族文化的重要舉措。杜爾伯特縣蒙古族歌舞團是杜爾伯特縣弘揚民族文化的一項重要工作,對所錄用的人員,配備事業編制。杜爾伯特縣還有一項國家級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四胡”,蒙古語是“胡兀爾”、“侯勒和·忽兀爾”、“忽兀爾”?!八暮迸c現在廣為熟知的馬頭琴,同為古“奚琴”、“嵇琴”的演繹品種。“四胡”在元代時稱為“胡兀爾”,與當時稱為“潮兀爾”的古“馬頭琴”同為重要的蒙古宮廷樂器。據十四世紀時的蒙古典籍《黃金史》記載,成吉思汗去世時,就有“胡兀爾”和“潮兀爾”為送別一代梟雄而進行的祭禱伴奏?!八暮弊鳛橐娮C蒙古族繁衍生息的重要樂器,在蒙古族民眾的心目中,具有至關重要的地位。在蒙古族民間廣為流傳的情況下,蒙古帝國也將“四胡”納為宮廷樂器,直至清朝,“四胡”作為宮廷樂器的地位仍有保留。杜爾伯特博物館里存有一把“四胡”,這也證明了蒙古族人對“四胡”藝術的重視。據任局長介紹,為弘揚民族曲藝,從今年7月1日開始,“四胡”作為重要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項目,已經進入杜爾伯特縣的蒙古族中小學,在中小學生中培養“四胡”演奏人才,延續蒙古族的傳統文化。這也是杜爾伯特縣不以看守、而以創造的心態看待文化的一種聰明方法。
在天湖賓館和杜爾伯特縣的兩位局長交流完畢后,文學院考察隊在杜爾伯特縣委辦霍主任的陪同下,參觀了杜爾伯特博物館。杜爾伯特博物館早在1985年即已建成,是當時黑龍江省最早的縣級博物館。我們現在所見到的天湖賓館對面的杜爾伯特博物館建成于2006年,現有館藏文物3000余件,其中國家一級文物2件。在講解員的細心講解下,我們在這里了解到杜爾伯特縣的歷史。如果說作為一塊封地,或者說是一塊聚居區的話,杜爾伯特的歷史甚至可以追溯到成吉思汗的前十一世祖。成吉思汗十一世祖朵奔篾兒干的哥哥都蛙鎖豁兒的四個兒子,在都蛙鎖豁兒死后,遷徙到呼倫貝爾,以后逐漸東移到嫩江、通肯河一帶,他們成為杜爾伯特部蒙古人最早的祖先。今天在杜爾伯特博物館中見到的遼金時期的器物,大都與這個時期的蒙古族人相關?!岸艩柌亍弊鳛橐粋€地名,也是音譯自蒙古語的數字“四”??催@簡短的命名,也是蒙古族人看重兄弟情義的表現。杜爾伯特作為一個行政區劃被正式命名,是在清順治五年(1648年),杜爾伯特部正式成為杜爾伯特旗,隸屬于哲里木盟科爾沁右翼。統領稱札薩克,可世襲。至色旺多爾濟(1906—1952),杜爾伯特旗共有十八任札薩克。如此算來,正史記錄中的杜爾伯特,也有了300多年的歷史。300年的歷史,在祖國的歷史長河中并不出眾,但在這片草原,已經足以留下傳奇。在這些展品中,有兩件展品給我留下比較深的印象。一件是蒙古王爺的馬鞍,因為是用鱷魚皮做的,又配以景泰藍,無論在當時還是在現在,其價格都是極其昂貴的。這個馬鞍真是只有統領一方的世襲貴族方能享用到的極品馬鞍。另一件是用108個女童的頭骨制作的佛珠,據講解員介紹,這樣的佛珠一共有兩串,現在杜爾伯特博物館中有一串。佛珠中白色的珠子是自然死亡女孩的頭蓋骨,黑色的珠子是非正常死亡女孩的頭蓋骨。我仔細觀察了一下,這串佛珠呈扁平狀,并非如一般佛珠的滾圓,而且黑色的佛珠居多,白色只是相間其中。想必在制作這串佛珠時,制作者們沒有足夠的耐心等待女孩們的正常死亡,便用殘酷的方式得到了這些佛珠的制材。想起以前看《西游記》,以為流沙河中沙僧的人骨佛珠只是藝術的夸張,沒想到今日所見,竟能驗證于此,不禁驚悚唏噓。想佛家的慈悲,真能鋪展大化到如此地步,其制作的過程也真是讓人難以認同。無論當時人有怎樣的信仰和宗教獻身精神,這種以殺戮為過程的制作,如今也早已超出了敬畏和皈依的范疇。那些曾經持著佛珠的信徒、居士,在一遍遍的誦讀默念中所求的極樂長生,也終究不免在撒手人寰后而淪為塵土。至于他們為此所制作的這兩串佛珠,卻又因其異常的詭異,留下來供后人品鑒這人世間曾經有過的善惡因緣。
參觀博物館當然不能復制蒙古人的日常生活,就文明載體的博物館來說,其定位常在相對高端、稀有的物品展示中。這樣一來,博物館的出現也就如同不斷斑駁出現的豹紋文明,適合以“點”為方式的記憶。如要切身體驗現實中的蒙古族人的生活,還是要到草原深處。
在霍主任的帶領下,我們一行14人驅車到了一座現代化的蒙古包。其實這座蒙古包已經過現代化的改造,屬于磚木結構,不會如一般的蒙古包可拆卸。內部裝修也如一般飯店舒適宜人,空調、音響、大餐桌一應俱全。看來在這座現代化的蒙古包內,食用的方法還是漢族的。但更為出色的,還是蒙古族歌手演唱的蒙古長調和蒙古歌曲。尤其是蒙古長調,高亢飄揚,聽來如聲破云端,氣貫草原。由于蒙古長調沒有具體的歌詞,而且說實話,就算有具體歌詞,我們也未必能聽懂。聽蒙古長調,主要在于一種內心的感受。它就像人生的一種境界,似鷹擊長空,又似皓月千里,飄飄然又有如凌空蹈虛。其中的境界因為被這文字的界限所羈絆,難以細說究竟。這里建議,傾聽者當以一種超邁的內心為起點,接受著這種高亢昂然的聲調指引,才能飛揚于草原深處的蒙古精髓。
下午,霍主任又帶領我們驅車參觀了松林公園和富裕正潔寺。松林公園不是普通的城市公園,而是一片積40年功力、在沙地上建造起來的人工林。如今的松林公園總面積已經達到19.7萬畝,有林面積14.6萬畝,其中樟子松5.4萬畝。看著這么大的一片人工林,非有極其堅強的意志和決心,是萬萬做不來的。我們如今能享受到此處松香撲鼻的氣息,真得感念那些默默無聞的建設者和那些早有遠見卓識的杜爾伯特縣領導者。他們的功績早已超越了建造這片人工林本身,我們如今所能看重的,更是他們曾經有過的追求“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活理想,和默默無聞、無私奉獻的精神。而這種有理想有奉獻的生活和精神,也才是人間真正的瑰寶。
在呼吸了真正的松香后,我們一行數人又驅車前往本次采風活動的最后一站——富裕正潔寺。對宗教場所的參觀考查活動,一方面可以讓大學生們實地了解國家的宗教政策和信教群眾的宗教習慣,另一方面也可讓大學生們增加相應的歷史知識。富裕正潔寺最初建于17世紀,蒙古名“烏勒穆吉特古斯·巴雅斯吉郎圖·查干黑得”,歷史上是杜爾伯特旗的旗寺,后歷經滄桑而被拆毀。如今的富裕正潔寺是1999年由黑龍江省宗教局批準,2006年開始重建的藏式寺院,現任主持是從西藏請來的夏壩仁波切活佛。根據杜爾伯特蒙古族自治縣與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理塘縣長青春科爾寺達成的重建富裕正潔寺協議,正在恢復重建的富裕正潔寺占地46000平方米,總投資3000萬元人民幣,預計建造大殿7座,配殿2座,佛教文化中心1座,僧人生活區2處,另有鐘樓、鼓樓、停車場等其他配套設施?,F在我們看到的富裕正潔寺,已經完成3座藏式大殿的建設。就目前的成果來看,富裕正潔寺確實堪稱宏偉巨制。也許是源自藏傳佛教的傳統,這里的富裕正潔寺特別注重大殿和佛像的鍍金效果。我們從遠處看經陽光照耀的大殿屋頂,真有金碧輝煌之狀。走近富裕正潔寺,看到鍍金的僧門各處,也皆為手工刻畫的佛教圖案,及至殿前石柱,也配以神采各異的四面怪獸做墩。正殿內,供養了釋迦摩尼佛等幾尊巨大鍍金銅佛,抬頭看佛殿頂部,也都是精心細繪的佛像、蓮花等圖案,在佛像旁邊的經柜里,擺放了《乾隆版大藏經》等印刷精美的經文。我們從佛殿的左側進入,看到一位僧人正在面向佛祖叩等身禮。這種等身禮我以前在電視里曾經見過,主要是西藏的佛教徒,在面向拉薩布達拉宮的方向,一次一等身地去叩頭朝圣。雖然我們不能與這位僧人面談,但他那種至純至圣的虔誠,也足令我等俗人深感污濁慚愧。想起一副對聯“暮鼓晨鐘,驚醒世間名利客;經聲佛號,喚回苦海夢迷人”。其實,漢族人雖然也有禮佛的行為,但作為一個族群是很難講信仰的,漢族人只講功利與實用。這樣的功利與實用配合著當今的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所培養出的、或者是熏陶出的漢民族的商人性格,在如今的消費主義時代,也就愈加明顯地張揚出他的物欲?,F在的精神失落,也正顯出了我們這個時代的道德缺失和信仰迷茫,在給我們自己造成的困頓。這也是我們今日參觀富裕正潔寺,得到的又一指向內心的啟發。有道是無一處無佛緣,無一處無因果。今日我等眾人能在眾聲喧嘩的滾滾紅塵中來此凈潔身心,也是造化使然。能見一次佛,既是有緣人,將來我等若可渡往極樂,此次面佛,雖不敢說積了一次功德,但至少也給我們自己提供了一次思考生命向度的機會。
杜爾伯特縣是一個多民族聚居的自治縣,它的文化和內涵當然也并不止于此。對于我們這些只有孔孟之學的漢族人,此次浮光掠影的參觀考察,也不能窮盡這里的靈氣精髓。在結束了富裕正潔寺的訪問后,我才發現,這一次杜爾伯特之旅,我們正是以漢人的身份進入,而以佛家有緣人的身份離開的。這就像我們以懵懂開始的生命,雖經混沌,但終又以尋找靈魂的歸宿而終結了一段人生的選擇。能以這樣心靈開智的方式結束此次考察活動,也確屬我們大慶師范學院文學院暑期“三下鄉”活動的意外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