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特魯姆普這樣的臺球少年,用不了多久,我們大概也會有的
我相信,最近的日子,很多斯諾克的愛好者和我一樣,經歷了一個又一個不眠之夜。到了最后的決賽階段,起先是跟隨丁俊暉,然后是希金斯,觀看了他們與特魯姆普這位年輕的臺球天才,進行的一場場堪稱艱苦卓絕的戰斗。
特魯姆普,這里似乎僅用“神奇”二字已不能表達他的那種神奇的能力了。他在綠色的臺案上,似乎就是一個上天派遣下來的天神,每一桿擊球,都讓你目瞪口呆,匪夷所思。特別是進入到最后決賽階段,希金斯與特魯姆普,我將此稱作“人”與“神”的比拼。
比拼的結果,盡管讓所有特魯姆普的粉絲,以及看臺上特魯姆普的家人略感失望,但是我自己,在稍感失望之后,又有一種莫大的安慰。希金斯,這個代表著“人”的斗士,以有限的能力,靠堅強的意志,特別是那種百折不撓的精神,終于在絕望的邊緣,堅持著,迎來了艱難的勝利。
領獎時,希金斯與自己的家人和孩子相擁而泣。真可謂勝利來之不易。這樣的戰斗,難,太難,實在太難了。因為作為人,唯一可依靠的資本,似乎沒別的,就是堅韌不拔,頂著壓力,自顧一步步地走下去。是啊,既然那種神奇的“天意”不在我們一邊,我們只有靠自己,靠我們“人”的有限性,譬如有限的理性、知識、技能等等,帶著成長中的缺陷,通過不斷的改善和修正,去努力接近勝利的終點。
自然,實際地說,特魯姆普也是人,他自己沒錯。他若贏得比賽,我也許會是另外的說辭,又引起別的聯想,但是那樣,不大符合我內心深處稍深入一些的想法。譬如他和丁俊暉之間的那場比拼,作為小暉的粉絲,依我的習慣性偏愛,非常希望小暉能贏。但從零星的媒體花邊新聞得知,小暉在比賽期間,每天早晨醒來,用他自己的話說,“感到害怕”。他的出場,幾乎等于是被比賽日程安排著,拖到了現場。
這一點,特魯穆斯顯然就不同了。他的比賽,用他的說法,是為他的弟弟打球。他的弟弟,原本同樣是一個斯諾克的天才,只是后來因為患過腦炎什么的,落下后遺癥,遺憾地沒能夠走上斯諾克的臺桌。為弟弟——這個近乎于高尚的意念,時刻伴陪著特魯姆普,鼓勵他,呼喝他,就像有某種強大的神意附體了一般,引領和激勵他去積極地戰斗。所以,一個是“去比賽”,一個是“要去比賽”,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競賽狀態。
盡管丁俊暉今年的進步有目共睹,即大家一致公認的,所謂呈現出職業狀態的成熟。他懂得松弛了,發揮也自然了,即便到最關鍵時候也會和觀眾互動,幽默地笑笑,等等。成熟,很好,但有時也可怕。就像一切發展中的事物一樣,成熟到來時,看似中規中矩了,但是結束——或者那種連接著自由想象的天賦才情的退化,同時也不知不覺地不可逆轉地開始了。
但是斯諾克,似乎與那些普通意義上的靠力量與速度去角逐的體育項目有所不同,它更像是一門精深玄奧的藝術。藝術里,最最需要的是天才,是創造的能力,是個性,是標新立異,是與眾不同,是除舊布新,是我行我素。而這一切,如果沒有人心的極度自由、靈敏、復雜、智慧、想象力以及強大的意志力,又何以能夠為之?這讓我又想起美國籃球皇帝喬丹,他在籃球場上那種風馳電掣一樣的奔跑,那種匪夷所思的精準投籃,那些近乎于天神一樣狂放恣肆的肢體表演,那種近乎帝王一般自由的引領和調度的能力。
這也就是我為何對希金斯贊頌有加的緣故。也就是說,如果自己還沒弄懂什么是天才,還不懂得該崇拜什么,還不能以平常心對待天才這種生命的奇跡的話,那么最好還是踏實一些,站在自己的基礎上,以熱望之心,期待多出些像希金斯這樣的有著平常人的兒女情長、意志堅定、從思想到行動都比較成熟的英雄。我想,天才,許多時候,應該是自由的產物。像特魯姆普這樣的臺球少年,用不了多久,我們大概也會有的。
(作者為作家、畫人,現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