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一個上下班高峰期,鄭州人民路與二七路的交匯處都變為一個巨大的移動停車場,這座人口超過千萬的城市正處在第一條地鐵建設所帶來的沖動中。這項為期五年的工程,正在邁入攻堅期。而比之更為迫切的是城中村和城邊村改造,這正成為鄭州緩解“地荒”所打出的下一張牌。
按照河南省分配下來的任務,在接下來的5年中,鄭州市將建設超過4000萬平方米的各類保障房。而之前的5年中,整個河南省保障房建設總量為4952萬平方米。對鄭州來說,這張“軍令狀”絕不輕松。
鄭州市“十二五”保障房建設規劃(討論稿)顯示,從今年到2015年,保障房用地供應總量為20481畝,其中今年的任務量為3510畝。
鄭州市國土局人士表示,以往每年的住宅用地供應量大概在200~300公頃(約3000畝~4500畝)。以此數據看,僅保障房用地就接近這一平均水平。
壓力之下,鄭州開始瞄準城中村及遠郊村的土地;另一方面,著手嘗試引入制造企業參與建公租房,緩解土地及資金壓力。
嚴格來講,此兩種對策游走于政策邊緣。前者為農村集體建設用地,后者為工業用地。國土資源部人士對《財經國家周刊》表示,這兩類土地能否用于保障房建設,目前尚無明確政策。“是新出現的情況,政策是否允許還需要觀察。”
“從省里到市里,落實保障房用地的壓力非常之大,從上到下都在找地。” 接近河南省政府的人士說。
地荒壓力
53823套房,700萬平方米,140公頃土地。無論房管局還是國土局,這一串數字都已背得滾瓜爛熟。
“要說困難,毫無疑問是資金和土地。”鄭州市房管局政策研究室副主任白天說。而鄭州市國土局土地利用處更是經歷了高速運轉的一個月。“整個3月到現在,市本級、各區縣、包括開發商,都在找地。無論地塊大小,先上報再說。”土地利用處副處長孫春雷說。
按照計劃,2011年鄭州市將供應702.1萬平方米保障房。孫春雷告訴《財經國家周刊》,指標層層下達后,鄭州市政府針對供地召開過多次會議,對用地量進行測算,最終這一數字被確定在140公頃左右。“整個3、4月份,我們都在加班加點找地,現在已經全部落實到具體地塊。”
孫說,“上面如果有決心,我們就沒有問題。”
現實困境依然存在。“保障房計劃很可能會落空。”當地一位開發商說,“三方面制約,制度、資金和土地,現在看,前兩項都沒問題,但鄭州太缺地了。”
華創證券曾于3月底赴河南調研,其提供的數據顯示,鄭州的保障房供地分為四類:
首先,目前“四證齊全”、可以開發的土地53公頃;其次,已經獲批、正在征收的土地20公頃;第三,已經審批核準的鄭州市航空港區、富士康、格力電器等企業可用于建設公租房的土地47公頃;最后,國土資源局規定2011年出讓的每一宗住宅用地的10%必須配建保障房,約為30公頃。
“總體上看,鄭州市2011年保障房的土地需求已全部落實。”華創證券分析師華中煒說。
4月17日,在鄭州某開發商的辦公室里,《財經國家周刊》記者見證了這樣一幕:一名當地規劃局人士前來游說,他自稱手中有330畝工業用地。“已經拿到土地證,要不要?”
開發商當即表示,只拿住宅地塊,不做工業地產。該規劃局人士頗為不屑。“拿地思路要放寬。”他說,“先蓋上標準廠房再說,過半年后,想蓋啥就蓋啥。”“省里市里不斷開會,要落實土地的壓力特別大,從上到下都在到處找地,有工業用地就趕緊拿。經適房已經沒有地了。政府急了說變性就變。”
該規劃局人士走后,當事開發商說,“土地就缺到這種程度。”
就全國而言,每年所供的國有建設用地中,住宅用地比例偏低,鄭州也是如此。當地人士做過統計,每年住宅用地量僅占總量的三成左右。
但孫春雷并不認可這一說法。“我們沒有厚此薄彼一說,每年用地量多少也比較科學。比如開發區工業化進程快,招商很頻繁,而且工業用地地塊相對比較大,總量就變大了。”
孫春雷表示,鄭州受困于用地指標與實際用地需求的巨大反差。“比如給的指標是10平方公里,而需求卻是50平方公里,就得考慮各種地塊兼顧到。”
鄭州國土、房管系統的多位官員均認為,2011年供地任務完成無憂。但2012年,鄭州的保障房建設面積比今年更為龐大。
鄭州市“十二五”保障房建設規劃(討論稿)數據顯示,2012年鄭州將建設808.9萬平米保障房,比今年多出100萬平米。明年的土地怎么解決,已經擺上臺面。
根據鄭州國土局方面的說法,其用地處已著手明年工作,開始往省里和國家上報用地指標,各個縣市包括區里,開發商等,已經開始做工作。“經適房提的早,前幾年就做工作了,該報批報批、該征收征收,今年有一批新增用地已經在征收階段。”
除了提前進行土地收儲征收,鄭州市的另一做法是壓縮工業用地,集約利用。由于各地用地指標均為自行上報一個總數,工業用地的減少,將可能提供更多住宅用地。
“工業用地也一樣缺,有的面積太小就不給批地了,直接蓋標準廠房。”孫春雷說。
耕地占補平衡是各地慣常手段,占用耕地后,另覓新地開墾為農田,以確保18億畝耕地紅線。但在鄭州,因為缺地,當地耕地占補平衡已經很難,有一些要到駐馬店等地方搞異地平衡來置換指標。
“不能再繼續攤大餅,國家控制用地量是理性的做法。”孫春雷說。
據《財經國家周刊》調查,目前鄭州對于工業用地的標準是,一公頃的投資強度不少于3500萬元,以前這一數字是2000萬元。這意味著一公頃土地上必須有更大的承載力。“原先開一個工廠的用地,現在要開兩個廠。”
河南省最近下發文件,對工業用地的容積率做出新規定,除個別地區外,容積率不得小于1,對工業用地提出了更高要求。
工業用地新嘗試
5年,20481畝保障房用地供應,這對每年住宅儲備總量4000多畝的鄭州而言困難重重,工業用地正在成為新寵。
鄭州2011年的160公頃保障房用地中,有47公頃出自企業,其中大部分為工業用地。
鄭州國土局人士表示,航空港區有6000多套保障房,“是今年比較特殊的一塊”。這部分公租房所有者為富士康公司,再加上西開發區等地的格力電器、海馬汽車,制造企業成為鄭州公租房建設的主角。
華創證券策略研究員郭艷紅表示,鄭州目前在做詳細規劃,隨后將上報到住建部和國土部。“到底能不能用工業用地做保障房。我覺得政府還是鼓勵的可能性大一些,只靠政府來建公租房是不可能的,這么多資金怎么出?”
鄭州在等待審批的過程中,相當體量的公租房已經先行開工。鄭州市房管局政策研究室副主任白天告訴《財經國家周刊》,分別位于兩個開發區的海馬汽車與富士康,其公租房都已經部分完成。其中海馬汽車的一期公租房已經建成,富士康的速度更快,有30多萬平米簡裝修房在配家具,將在上半年交付使用。
白天介紹,海馬汽車建設模式為,在劃撥工業用地的同時,預留5%~10%規劃成職工公寓。“土地等于是政府一次性給它劃撥或出讓,它建廠房的同時把職工公寓建起來,建設資金主要是按照經適房辦法減免稅費,盡量降低成本。”
進入鄭州較晚的格力電器,也將采用此模式建房,并納入公租房范圍內。此刻正緊鑼密鼓地籌建工廠和宿舍。
“用地上保證產業聚居區工人來使用,而且明年根據規模來說,還是有。”孫春雷表示,這是鄭州建設公租房的新嘗試。
若能控制住宅面積,此舉并不違規。2008年初,國土部明文規定,工業項目所需行政辦公及生活服務設施用地面積,不得超過工業項目總用地面積的7%。
富士康則為另一種模式。按規劃,其位于航空港區的工廠將有10萬~20萬人的規模。“我們目前僅掌握它報上來的用地量,具體模式并不了解。”孫春雷說。
他介紹,航空港區的用地情況比較特殊,其原先分別隸屬于新鄭市和中牟縣。即使現在,很多資料也是這兩個地方審批,土地供應不歸市本級。“是那兩個地方發證,土地使用權在縣市一級,航空港區不審批土地。這邊的土地管理體制還沒有理順。”
白天對《財經國家周刊》介紹,富士康的公租房建設用地并非劃撥,而是企業參與招拍掛后自己建設。政府在土地出讓前,把套型結構、租金水平、建設標準等一一明確后,定向出租給用工企業。“要走招標程序。”
在此過程中,富士康享受了諸多優惠政策,比如底商可以允許出售或持有;建設過程中,按照經適房辦法減免基礎設施配套費等各種稅費;此外,企業拿地的價格相對較低,建安成本也不高。
知情人士表示,空港區域的生活區與工廠區完全分離,富士康所獲地塊全部位于生活區內,公租房建成后,不只解決本公司職工住宿問題。“而其生活區目前是給富士康用,但后期它配套的產業鏈公司也將進入,都是勞動密集型產業,一期二期后續建設也不是完全對富士康來供應。”
知情人士表示,空港區域前期的公租房,全部由政府代建后歸富士康所有,引發較多爭議。“出于招商引資考慮,估計是政府幫它建,之后定向租給它。”而同一區域的其它土地,已經被正常出讓,由企業來建設公租房。除享受保障房政策外,政府承諾以后將回購這些房子。
“是否全部由企業自建,還有待考察,企業恐怕也沒有太大精力。”當地一位官員在談及富士康公租房模式時表示,作為河南省的“1號工程”,富士康員工的居住問題相當重要。
但多位當地開發商均表示,“幫企業建房,解決不了市場居住的壓力。”
瞄準城郊村
對鄭州而言,城中村和城郊村的集體建設用地更值得挖掘。“探討在集體建設用地上建公租房,是一條出路。”鄭州國土局人士說。
當地開發商告訴《財經國家周刊》,城中村和城郊村里許多小的地塊,都被納入保障房用地規劃中。“比如村里20畝地,以前都不批,現在要蓋保障房,都批下來了。”
鄭州市國土局方面證實,在之前的緊張找地過程中,下面縣市的小地塊也都一一被落實。其中不乏零敲碎打的小幅地塊。而下一步,鄭州打算將大量的城郊村變為土地供給的源頭。
國土局人士介紹,在先期規劃中,村集體與開發商在達成一致的前提下,可以進行房地產開發。前者有集體用地規劃,可以以地入股;后者出資負責建安,因在城郊地帶,成本較低。
這一計劃是否可行,要看城郊的公租房能不能租出去。當地開發商,以及國土、房管系統的多位官員,均持樂觀態度。
其中的一個大背景是,國家在“十二五規劃”中將鄭州納入中原經濟區,鄭州看中的是未來的政策支持,以及大量企業投資及務工人員的入駐。
“這么多人,配套設施得有。要靠公租房來解決,這也是我們今年公租房建設量大的原因。”孫春雷說。
對鄭州而言,“十一五”期間已經完成不少城中村改造,主要開發成安置房和商品房,剩余開發量不多,“從這塊來找保障房用地不大可能”——重點是城郊村。
經過土地整合,撤村并點等一系列舉措,已經有不少土地納入政府視野。“城郊村改造有大量集體用地可以用,當然現在也是探討研究相關政策。”孫春雷表示。
當地開發商告訴《財經國家周刊》,以往城郊的集體建設用地不少蓋成小產權房,成為城市新居民的吸納地。
“如果以后政策支持,就可以建。”鄭州國土局人士認為,當前用地緊張,可以將大量集體用地利用起來。“以前公租房概念還沒出來,因此沒有政策說不允許建公租房。現在用地這么緊張,百姓愿意以地入股,這樣也不違法。”
孫春雷介紹,大多數城郊村原先的規劃很亂,土地利用率很低,空心村很多。“通過村莊整治,可以提高容積率重新規劃,節約出大量建設用地,宅基地也是建設用地。再有配套政策,是可以做的。”
但鄭州的拆遷成本日益高漲,拆后重建可否建成保障房則仍有疑問。
《財經國家周刊》記者走訪了當地最大一個城中村,該村有土地6300畝,居民13500人,整體拆遷規劃已經完成,但拆遷工作進展緩慢。其項目負責人表示,村集體要價過高影響了拆遷進度。“回遷房要人均200平方米,而鄭州市的文件規定是130平方米。”
另一阻礙在于政府的收益過高。“之前的土地出讓金100%返還,現在市政府、區里都留一塊,大約30%到40%。”核算下來,一畝地的成本已經超過500萬元。
按照規劃,該項目除去回遷房,需配建10%的廉租房,這在鄭州市所上報的52823套保障房計劃之內,但何日完成還是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