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在家里翻箱倒柜,在一個紙箱里,看到一袋用塑料袋包著的小石頭。實在地說,那幾塊小小的石頭沒有什么收藏的價值,它們既不精美,亦無特色,甚至顯得有些丑陋。但我很珍惜這些石頭,我把它們從遠在一千多公里外的水電之城宜昌帶到了深圳。每每看到這幾塊石頭,我就會想起了一位四十多年前的初中同學。
她是我們班上的學習委員,成績好,字也寫得好,但話不多,是那種刻苦學習、聽話的學生。初中畢業,她考了中專,而我們上了高中,從那以后,我們就沒再見面了。
大約在20年前,我在宜昌一個不小的企業做廠長。一個星期天,工廠按照市科委的安排,上街做科普宣傳,在街道旁擺攤,當然也擺上大幅的宣傳科普的照片,作為廠長的我,自然會在照片上出現,照片下方的說明自然會出現我的名字。而我自然也會抽出一點時間到街頭的攤位上去視察一番。
當我在下屬的陪同下觀看圖片時,有人叫著我的名字,我回頭一看,一個臉黑而又大腹便便的女人怯怯地望著我。她說:“你不記得我了么?我是嚴瓊啊!”
這是一個我非常熟悉的名字,但我怎么也不能把這個名字與那個瘦小、齊耳根短發、有點象男孩子的姑娘聯系在一起。她告訴我,是看了圖片和圖片下方標有我的名字而在此等我的,認為我肯定會來的。
這是我們從初中畢業后的第一次見面。她說,中專畢業后,她留在了大西北,在一個有化學污染的工廠工作,身體實在受不了了,又回不了省城,于是來到這個不大不小的水電之城,獨身地生活著。
由于那時的我十分繁忙,未能與她多聊,居然未問清她在哪里工作就分手了。
再次與她聯系上已經是大約四年之后。那時我調到一個工業局做局長已經有二年之久。而她竟在本局所管轄的一個工廠已經退休了,而我卻一直不知道。是聽有的同學提起過她在我所管轄的系統,于是,我便向各個下屬工廠的領導打聽這個叫“嚴瓊”的女同學。終于在一個工廠打聽到她了。
嚴瓊的命運似乎不好。年輕的時候,與一個男孩子愛得很深,但終究未走到一起,她就謝絕婚姻了。到了宜昌,她與一位年齡大她十歲的離婚者結婚,過上了一段接近黃昏戀的美好生活,但好景不長,那個離婚者的孩子們干擾他們,于是,她只好回到工廠的集體宿舍居住。她身體也不好,到省城治療,工廠因某種原因不能給她報銷在外就醫的醫藥費。我知道這些事后,與工廠的頭們打了個招呼,于是,她的醫藥費報銷了,工廠又專門給她這個年近五十的獨身女人分了一個一房一廳的房子,而且給她重新裝飾一番。雖然質量不那么好,但她住起來還是方便多了。
這種對于當時的我來說是舉手之勞的事,她卻感謝得不得了。一天傍晚,她不知是怎么摸到了我的陋室(那時在宜昌我沒有自己的住房,而是租住了老婆單位的一間約60平方的小屋,我要永遠感謝我老婆的上司的上司那個外號叫“徐長子”的主任,他現在在上海工作,據說混得不錯,我祝他和他的夫人永遠好運!),捧來這一袋石頭。她說,這是她從她很多的石頭中精選出來的,她喜歡石頭,在江邊在山溝在一切可能的地方揀了很多的石頭。她認為,我一定也喜歡石頭。她說對了,我確實喜歡石頭,也欣賞石頭,而她拿來的這些石頭,以我當時和現在的眼光,我都是不喜歡的。但我還是很高興很開心地收下了。
當我的寶貝女兒上大學的時候,她不知怎么知道了。那也是一個黃昏,她又來到我的陋室,送給我女兒1000元。我知道,這1000元對于她來說,實在是太大的數字了,因為那時她一個月可能就只一、二百元的生活費,我們一家三口堅決不收,可她哭了,說我們看不起她。在拉拉扯扯中,我們只好收下了這筆珍貴的大禮。
兩年后,我來到了深圳。在我清理書籍帶往深圳的時候,我在書柜里看到了這幾塊石頭,我想起了她,盡管要帶往深圳的東西很多,我還是把這些石頭塞進了箱子。
后來,我再也沒有得到她的消息。
當我此時此刻在深圳再次看到這幾塊石頭時,嚴瓊少年時的模樣和中年時的模樣交替地在我的腦海浮現。我想起了她,想起了她送我石頭時的情景,想起了她送那1000元時的真誠,我的心情難以言表。我希望她健康平安地生活著,我希望她幸福快樂地生活著,我希望我也相信我一定能再次見到她,因為我要向她表達一個遠在南國的同學對她的記憶,因為我要向她加倍加倍地償還我的心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