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山聽禪

正當我還沉浸在對觀音山的幻想中時，坐在我前面座位上的林忽然興奮地說，快到了，前面就是觀音山森林公園！我倏然將思緒從幻想中拉出，果然，不遠的前方好似在剎那間飛來了幾座巍峨疊翠的山巒，茂密的叢林幽靜在從下而上的綿延中，清新幽雅，秀麗逼人。

這次來東莞參加一個文學作品研討會，據說東莞的觀音山森林覆蓋率達99%以上，被譽為“南天圣地、百粵秘境”，不僅園內景點林立，一步一景，有逶迤跌宕的自然瀑布群和落差三百八十米的仙泉瀑布，更有那視野開闊可鳥瞰樟城全景的觀音廣場和那雄踞觀音山頂的全世界最大的花崗巖觀世音菩薩雕像，當然，里面的景物肯定不止這些，但這些對于一個遠道而來的外地人來說，已經是漫溢誘惑了，記得大學期間的導師在給我們講課時曾說過這樣一段話，在現實生活的顛簸輾轉中，人的心早已被蒙了很多灰塵，走進自然，方得解脫。所以，來這兒忙完正事后，我就決定無論如何是不能錯過觀音山的，林答應陪同我一塊過去，他是一家全國知名刊物的主編，更是一位優秀的詩人，作為東莞本地人，他可以說是對觀音山了如指掌，用他的話來說，觀音山的每一縷弦音都有他的影子。這個究竟與否，我倒沒怎么去質疑，大概文人都喜愛游山玩水吧。

早晨天剛亮，我還在半睡半醒的朦朧中，他就硬是把我拉了起來，說是要去觀音山，還說清晨的觀音山別是一番韻味。這多少讓我有些微的吃驚，既是本地人，怎么還對觀音山這么癡戀？莫非那里有什么非常讓人著迷的東西？林笑了笑說，觀音山是有靈性的，早晨是一天中最好的時段，幽靜在山中，可以聽到一縷縷神奇的聲音從森林深處飄漾而出，這聲音就是禪音，此禪音非佛教寺廟里的那種音樂，只有專心的人才能聆聽得到。我的思緒驟然活躍了起來，趕緊拉著他問，真的有這么神奇嗎？他笑答，有沒有只有身臨其境后才能知道。我頓神一想，覺得他說的還是蠻有道理的。于是，心中的那份對觀音山的憧憬之情又在悄然間增添了不少。

車很快就停在了山腳下，踏出車門的剎那，我不禁震撼，眼前屹立著一座古樸典雅的城樓，林說，這就是被譽為“南粵第一門樓”的觀音山公園門樓，你看她有沒有山海關的凜然傲氣和嘉峪關的雄渾壯美？我連忙點頭，心中早已喧騰不已?？磥?，真是不虛此行啊。購票后站在候車處等待時，凝視著眼前連綿起伏云霧繚繞的觀音山，與吹灑在上面的金燦燦的陽光相映生輝，透過飄渺幻然的霧靄，惹得周遭溫柔一片，閉上眼睛，幻想著自己已經走了進去，果然，這種幻覺給我一種如臨仙境的感覺。

游車自佛緣路緩緩而上，抬頭便可看到坐落于觀音山飛云山腰處的標志性建筑——飛云閣，但見此閣高數層，圓頂如冠，直插云霄。遠觀卓爾而立，氣勢雄偉，想著這定是一座能名垂青史的閣樓，我也相信她一定能經得起歲月的考驗。我眨了眨眼，因為我仿佛看到了山頂上若隱若現的觀音坐像，在燦燦的陽光下祥和地靜坐著。車沿著曲折的公路很平穩地盤旋而上，沿途風光薈萃，植被也多姿多彩，讓人目不暇接。更有蔥翠林木，鳥語花香。走進佛緣路，身入原始的次森林中，不經意間，整個心情都被綠色占滿，見我如此沉醉，林如同一個驚喜的孩子般笑著說，我每次來到這里都會有不同的感覺，觀音山的森林，在我看來，其魅力遠遠超脫于其本身的蘊涵。我說，你真幸福啊，還經常有機會來這里。說完，又想了想，不過，你經常來這里，怎么還欣賞不夠呢？他笑而不答，繼續凝眸遠山，目光深邃，周遭的一切恰似一副正在渲染的國畫，似乎一切的答案都蘊含在這幅畫里。

我們似乎都失去了時間的概念，在我未感覺到時光的變遷時，車已停下來了，林說這里是觀音山的國際會展中心，一般游人都是坐車到這里，然后再登山而上，終點就是山頂的觀音廣場。我倆一塊往前走，他有些深沉地說，觀音山的美是真美，是遠離紛繁塵囂的美。我連忙附和，那是自然啊，要不怎么會有很多人都來這呢？我本來想問林怎么聽到禪音時，但看到他目光深邃的樣子，話到了嘴邊又被咽了回去。他轉身問我，你是想先到仙宮嶺呢，還是想先到觀音廣場？我說有什么區別嗎？他笑答，這里曾流傳著這么一種說法，傳言太上老君、元始天尊的弟子火龍、縹緲兩真人曾被這里的美景深深癡戀，繼而于此結廬而居，其遺跡仙人居至今仍保持著風骨神采的韻味，也就是現在的仙宮嶺。我仰視了一下通往仙宮嶺的山頂的路，陡峭險惡，我就在想，若是登上去了，憑我的體力，不知還能否回來，于是我就說要不我們先去觀音廣場吧，林說，其實登山啊，追求的就是一種感覺，當這種感覺讓你很激動的時候，你就不會累了。林話中有話，我握了握拳頭，心想，人生能得幾回搏啊，登山是一個人能力的體現，也是意志的彰顯，我說，走，登。

安全地從仙宮嶺下來后，我的腿還在顫抖，山頂的道教的古遺址固然讓人驚奇，而下山就沒那么愜意了，近乎陡峭的石階，讓我整個下來的過程都心驚膽戰的，我看林一副沒覺得有什么的樣子，轉念一想，畢竟人家是經常來的，我一個新手和他較什么真呢？我真后悔自己沒量力而行。他笑著問我，有收獲吧，我說很有收獲，腿在抖。他哈哈大笑起來，看來你還是沒領悟到登山的精髓呀，登山需要心神合一，達到人景相融，人在山路攀，心在景中游，也難怪你會這樣，像你這樣經常呆在辦公室里搞創作的人不這樣才怪呢，所以你還需要多多鍛煉啊。我點頭稱是，然后我們略微休息了一下，繼續往觀音廣場前進。究竟怎樣才能聽到禪音呢？為什么我一直都沒聽到呢？林一直陶醉在美景當中，我真不忍心用一連串的問句去驚擾他。

沒能聽到禪音，我就將目光鎖定在觀音山的山水之中，但見水中有山，山間有水，綠樹疊瀑相映成趣。再一次走在佛緣路上，落差幾百多米的仙泉瀑布時隱時現，這飛流直下的瀑布，唱著歌從遙遠的古往抵達現在，側耳諦聽，其聲音依舊是如此地清澈與自然。我想，莫非這就是禪音？但我很快又搖了搖頭，似乎不愿相信這就是禪，或者說是總覺得心中少了些什么。仙泉瀑布位于觀音山與筆架山交匯的幽谷內，深入其中，逆流而上，可以說是綠柳香花，馥郁芬芳，搖曳百態，煞是可人，攀巖涉水，獵奇攬勝，那份趣味，自是妙不可言。接著我們到了普度溪，那里更是讓人心動。溪體蜿蜒曲折，綿延迂回，兩邊草木叢生，清流一年四季穿隙撫石，叮咚悠揚，如同一曲曲永恒的樂調。更讓游人感受自然奇功的，則是溪流頂端三十六級瀑布，其曲折回還，清亮動人，時而剛柔，時而急緩，時而分合，如飛珠濺玉，裂帛斷綾，那種氣勢，直叫人目瞪口呆，佇立凝神，將折射到眼中的奇觀深深地刻進心靈。

往觀音山前進的這段旅程中有很多美麗的風景，但終因身心跋涉出了太多的疲憊，也就沒顧上好好地去欣賞了，所謂的想聽禪的意念也漸漸被淡化。而身邊的林，卻絲毫不累，一路如數家珍般地侃侃而談著，這讓我心中多少浮沉著一些愧疚，看來人真的是有差別的。

又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終于抵達了山頂，看到了廣場上那尊全世界最大的觀音菩薩的雕像時，我的心豁然開朗，遠看其雄偉壯觀、雕刻精美、栩栩如生，待走近細細觀瞻，只見觀世音菩薩頭頂蒼穹，端坐在蓮臺之上，眉清目秀，神態慈祥，左手持神品白玉凈瓶，右手做成蘭花指狀，眼神默默地注視著前來參拜的蕓蕓眾生。站在觀世音像前，我的心一直激動不已，倒不是因為觀音雕像的恢弘與浩大，也不僅僅是源于她那舉世無雙的藝術造型。我知道，是她所體現的純凈與靜穆震撼了我，這種感覺直逼心靈最深的地方。她圣潔寧靜，超凡脫俗，而且又是這樣地貼近人世，給人以親切善良之感的同時，更是勃發出一種昂揚向上的力量。剛才的那些疲憊好像在瞬間消隱得無影無蹤，此時我轉身，卻發現林早已不在身邊，仔細找尋了半天，原來他正站在觀音雕像的后面，時而仰望蒼穹，時而俯瞰下面的周遭，我也走過去，問，你在聽禪嗎？

他又一次哈哈大笑起來，我一直都在聽呀！他這一句類似玩笑的話，讓我心中有些憤懣了，為什么不和我說呢？我忍住心中的不悅問。來之前我就告訴你了啊！對了，你知道什么是“禪”嗎，少林十八羅漢潘國靜曰：“禪乃悟也，靜也。即“悟”“靜”生慧。禪是無，禪是有，禪是實，禪是虛，禪是天地萬物！”你看我們一路走來的，那些幽靜在眼底的山巒，林木，溪水，她們都是禪??！他似乎有些委屈地回答我。我的臉俄頃紅了，盡管我一路也在欣賞，可是我沒能體悟到更為深層的東西。

林若有所思地繼續說，我們來觀音山是為了什么呢？是為了在一片未被塵世喧囂所擾的空間找尋到一顆晶瑩的心。你放眼看看這觀音山啊，景色這么美麗宜人，可謂是山清水秀，人間仙境，我們來到這里應該學會體驗一種意境，而不是僅僅讓風景從眼前閃過，風景誰都能看到，關鍵是要挖掘到她們隱藏在深處的蘊涵，當我們真正達到這種境界的時候，塵世的一些煩惱也就被忘記了。這，就是聽禪。

聽他說完，我的眼眸忽然有一絲濕潤，真的好久沒有聽到這樣清涼的話了，或許是因為在功利浮躁的塵世穿梭太久的緣故吧，從來都沒有來得及停下來反思一下，快節奏的商品經濟時代讓我整天行走的步伐也在加快，面對現實中的一些無法預料的打擊，當太多太多的歲月都無法去沖淡的時候，心也就隨之麻木了，麻木之后就悄然地選擇了放棄。林說得很對，觀音山，她時刻以一顆靜謐思索恬然悠閑的姿態去對待藍天白云，對待熙熙人群，這是她的偉大之處。也正是源于她的這份偉大才得以拯救我那顆悄然麻木的心仔細停留靜思。

返回的路上，我一直保持著一顆很愉快的心情，和林說著笑著，和他一塊分享著對觀音山一草一木，一水一石的感悟。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而我，當和林一塊返回到山底時，竟發現心中依舊涌動著很多激情，那種激情似乎可以讓我再往上攀行一次都不覺得累。我很驚嘆于這種神奇的力量，林跟我說，其實，在觀音山聽禪和人生是一樣的，貴在一種心境和信念，也許這些說法有些飄渺，但若你一旦頓悟，真的不會感覺到登山過程的累，同時也會收獲到很多成功的喜悅。

離開觀音山，坐在返回的車上，我一直在回味觀音山拓印在我腦海中的痕跡以及林所說的話，總覺得，好像在不經意間，觀音山和林，將我在紅塵中顛簸的那顆疲憊的心挽救了。

作者簡介：

盧愛平，作家，筆名靜蕓。寫作觀：空靈與沉穩并存，灑脫與厚重齊舞。學習工作之余，尤愛旅游與創作，作品散見《人民文學》、《星星》、《詩刊》、《讀者》、《散文》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