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墻(短篇小說)

2012-01-01 00:00:00金意峰
野草 2012年5期


  天氣說熱就熱了,沒什么風,空氣潮膩膩的,一些針尖大小的蚊蚋飛來飛去,如浮游生物,撞出一串串漣漪。馮宋什么也沒穿,端著個膀子,在方寸才幾平米的屋子里踱來踱去。反正也沒人進這個屋子。馮宋有時候就喜歡像古代的劉伶一樣脫光衣服,同時也讓自己的腦子脫光。每每走動的時候,從床頭柜面板折射的光線里,馮宋都能看見自己下身的物件不時地晃蕩,有一種下墜感。
  小惠的身子埋在薄毯下。印象中,小惠愛賴床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小惠好像有一半時間是在床上度過的。這女孩嘴饞,動不動就在床上吃零食。那陣子馮宋經常疲勞地奔波在小吃店與女宿舍之間,幾乎成了一個采購員。不過,馮宋倒是愿意小惠賴床。這給他與小惠之間的性愛運動提供了便利。有時候,看著埋在被子里的小惠,馮宋的激情會被小惠的一個細微動作點燃,他可以順手把眼前那具鮮活的肉身轉個90度,稍稍往外拖一點,運動就此開始了。此時的馮宋,難免會產生恍惚之感,并由衷感謝上天賜予自己的那份快樂與順暢,簡直賽過了活神仙。
  可是,這個世界上,誰又能到達神仙的境界呢?牙齒還相互打架,何況是兩個人呢。小惠愛使小性子。因為躺在床上懶得起來,她就經常頤指氣使地動動嘴巴,命令馮宋。馮宋煩了的時候就說小惠是西太后。小惠說,西太后有我這樣子的嗎?小惠說,人家西太后養尊處優,用得著像我這么辛苦嗎?小惠在她們廠里上的是三班倒。即便是賴床,也有時間限制,有時夜里還是得起來。小惠說,上夜班很辛苦的,不信你去試試看。馮宋就不吱聲了。小惠一直對上三班這件事耿耿于懷。馮宋唯有識相地閉緊嘴。他不想讓小惠借題發揮。
  隨著氣溫的逐漸升高,小惠床上的被子慢慢變薄了,準確地說,是又換薄了。小惠的腦袋露在毯子外,不大,可是那兩只眼睛的面積倒是不小,大而圓溜溜。她看著馮宋在屋里無所事事地走動,突然說,你怎么像個無頭蒼蠅亂轉呢,轉得我眼睛都花了。馮宋抬起右手掠了一下頭發說,你沒感覺到天氣熱嗎?馮宋說,去年的這個時候我還穿夾克衫呢,今年就熱得連襯衫都穿不住,真想去游泳。小惠的眼睛盯了馮宋下面一眼,臉有點羞紅,嘴角卻綻開了微笑,你就是個野狗嘛,小惠說,只有野狗才不穿衣服。誰說野狗不穿衣服?它的皮毛就是衣服。馮宋分辨道。馮宋說完好像意識到了什么,他走到了床邊,手探進了毯子,一把就捏住小惠熱乎乎的奶頭。小惠尖叫了一聲,小惠說,你干什么,放手啊放手啊。馮宋情不自禁,一下子就把小惠壓倒了。
  往常這個時候,小惠一般都象征性抵抗一下就放棄了。可是,這天她卻用出了氣力。馮宋通常是根據小惠的氣力來判斷小惠合作的誠意。他可不愿意勉為其難,弄得自己像個強奸犯?,F在這世道男女都是你情我愿,誰還干那傻事呢。小惠這天使出的氣力讓馮宋醒悟過來,所以他馬上就松手了,笑了笑,用手指掠了一下頭發。馮宋覺得挺不好意思。小惠的身子他又不是不熟悉。小惠朝他翻了一個白眼,用手指戳戳靠床的墻壁。馮宋明白了。她們這里是集體宿舍樓,都是中央一條長走廊,兩側一間連著一間的小房間,小房間格局相仿,之間僅僅隔著一堵薄薄的墻,有點風吹草動隔壁就能聽清楚。馮宋知道靠墻那邊也是一張床。那個房間里居住的是個戴眼鏡的姑娘。他時常能在走廊上遇見她。眼鏡姑娘不太愛說話,性格有點內向,不過卻讓馮宋會失神地想起他的前女友。
  馮宋以前正兒八經談過一個對象,是經人介紹的。那姑娘是他們廠的土地征用工,面相老實,沉默寡言。馮宋去她的宿D72ATF/wF2UyqbpMVezHdgSHHnWcuip1BzEYHxYjPec=舍,她似乎蠻害羞,側著身,低著頭,一個勁地挑毛衣,好像馮宋是位嚴厲苛刻的監工。為了緩和一下氣氛,不得已馮宋便隨口夸了幾句對方展示的手藝。姑娘神情忸怩地解釋說這是給她侄兒挑的。她看起來確實精于此道,馮宋看見那件毛衣在她靈活的手指間海岸線一般不斷綿延。有那么一會兒,馮宋看傻了,甚至忘了說話。他覺得自己可笑之極,怎么會想到去找一個本分的農村姑娘做老婆呢?當然這樣說還為時過早,可是這個想念本身就存在著認識問題。馮宋喜歡的女孩顯然不是這種做派,所以他很快失去了說話的熱情。他就默默地坐在那里,陪著這個熱愛傳統編織業的姑娘百無聊賴,有一陣子他的腦子有點昏沉沉,他不得不搖晃一下,試圖保持一點適度的清醒和禮貌??墒?,他委實有點提不起精神,腦袋好像被什么牽扯著往下拽。不知道那姑娘有沒有發現到這一點。不過,有一次馮宋強打精神睜開眼皮張望的時候,突然發現那女孩不知何時停下了手中的棒針,瞪大了眼在狐疑地觀察他。這讓馮宋著實嚇了一跳。
  他稱她的前女友為小顧。毋庸置疑,馮宋后來和小顧談了一段平庸之極的戀愛。從戀愛剛開始,馮宋就意識到了,這是一場毫無激情的往來。馮宋提出分手的姿態因此也很堅決,沒有拖泥帶水。唯一令馮宋感到棘手的是那姑娘后來失常的態度。分手的那天,小顧失去了原先存留的年輕女性的矜持,她跟在馮宋后面不停地嘮叨,要馮宋給個分手的理由。那時正是上下班的時間,馮宋望著路邊許多好奇的眼光,怪為難的。他看著小顧哭過的發紅的腫眼泡,心里竟然也產生一絲憐惜。不過,馮宋最終克制住了瞬息而至的情感,他理智地對小顧說,對不起,我倆不合適。小顧呆了一下,她臉色蒼白,昂著頭,頭發由于激動而神經質地哆嗦。小顧看來要一條路走到底了。她說,不合適?早干嘛去了?睡都睡過了,還說什么不合適?對小顧的這種說法,馮宋起初很震驚。他覺得小顧的觀念確實是落后了點。最要命的是,你還無從解釋。馮宋只能苦笑。
  這段小小的情愛插曲(也許還算不上什么挫折),讓馮宋下定決心要把主動權抓在自己手里。他理所當然謝絕了隨后一些親戚朋友好心的撮合。急什么呢?總不至于陷入到為尋找而尋找的泥沼里吧。馮宋想。馮宋后來是怎么和小惠走在一起,馮宋自己也說不清楚。他在生活中一貫就是這么漫不經心地姑息著自己的。生命猶如流星,而流星之間的接近本身是無章可循的。他和小惠,眼下就是兩顆無章可循的流星。
  小惠是個活潑的姑娘,雖然有點虛榮,有點任性??蛇@只是白玉微瑕,況且,瑕疵有時也是一種生命體征。比如說,小惠愛打聽馮宋的戀愛往事,看起來是小雞肚腸斤斤計較,可是也有其可愛之處嘛,至少說明小惠的心里放著馮宋這塊沉重的砝碼?;蛟S因為這個,馮宋有時候還故意夸大他和小顧之間曾經的戀情,甚至人為地捏造出一點故事,好比是做菜時放點茴香桂皮蒜末之類的作料,弄出點蕩氣回腸的效果。小惠為此鬧過哭過,但是不一會兒,小惠就會乖順地躺在他懷里,幽幽地說起情話來。令馮宋發愁的倒是,一旦煽情煽過了頭,他自己也覺得困乏,好比是回鍋肉吃多了,膩味得很。更不要說小惠了。他這邊賣力地編織故事,小惠那兒卻波瀾不驚,見怪不怪地涂她的指甲或者翻她的時裝雜志。所以,常常是,說著說著馮宋的嘴經常像老式磁帶一樣卡死。
  重新引發小惠熱情的倒是隔壁那位姑娘。說得準確點是敲墻聲,如同一次別致的行為藝術。這是馮宋和小惠某次性事進行時發覺的。大概她們這兒的姑娘平日里無聊之極,就養成了敲墻的習慣,權當玩鬧嬉戲。那次馮宋和小惠做得正盡興之際,有節奏的聲音響了,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排兵布陣訓練有素的樣子。馮宋和小惠兩個人的動作就僵住了。都不好意思笑笑。不用說,一定是這邊的床震波及了隔壁那位眼鏡姑娘。那姑娘自然就要取個樂或者以示警告。
  馮宋第二天就了解到那位姑娘的情況。正如小惠說的,那姑娘是單身,離家頗遠(好像是一個盛產板栗的遙遠山村),平時很少回去,吃住都在那個房間里。馮宋在走廊里可以經??匆娺@位姑娘。這姑娘很勤快,穿來繞去,動作麻利,手里無一例外會端點東西,有時是一袋購置的水果,有時是一只鐵鍋,有時是一只尿壺……如果眼鏡姑娘的門開出一條兩指寬那么大小的縫隙,你便會聞見菜油的香氣向外飄溢。逢著吃飯時間,里面會準時傳出滋滋的炒菜聲。有時候,這個姑娘會因為受不了油煙的侵襲而跑出來。她腦后一根油亮的獨辮因為咳嗽抖動不止。這顯然是一位淳樸的姑娘。每次馮宋路過那里,都會這么感慨地想一想,而且不禁為自己和小惠放蕩無忌的日常生活心生愧疚??墒?,一走進小惠的屋子,他就不禁故態復萌了,重新變得無恥,和小惠糾纏不清。
  所以當信號一般的敲墻聲一傳過來,馮宋馬上就檢點起自己的生活作風問題。當然,這并不是說他要脫胎換骨做個正人君子,或者挪到別處發展他們的情愛,而是,馮宋覺得,有時候心中保持一份歉疚對誰都有好處,而他需要的就是一份適度的歉疚。這可使他在經過眼鏡姑娘的屋門前多少減輕一點自責。自然,在和小惠運動的時候,他也會合理降低一點強度,使聲音傳得不至于那么張揚。上帝知道,他可不想傷害一個姑娘純潔平靜的內心。
  奇怪的是,他這么做,竟然被小惠看出點什么來了。也難怪,馮宋在小惠面前一貫大大咧咧,滿不在乎(比如他時常把自己的身子坦誠地暴露給了小惠),可是他稍微收斂一下強度,小惠的眼睛卻睜開了。小惠看起來很不滿,小惠說,你想什么呢你。馮宋說,沒想什么呀,你說我能想什么。那你,小惠欲言又止,臉紅了,不是羞紅的,是氣紅的,那你就不能認真點?小惠說著又閉上眼睛,抱住了馮宋。馮宋只有一條道走到底了。他也閉上眼睛,而且,重新鼓足了勁,努力往前。他可不想讓自己成為笑話。他似乎聽見身邊的那堵墻又響了起來,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馮宋的腦子里又胡思亂想起來,他甚至歉疚地想,下一次遇見那位眼鏡姑娘,一定要找機會說聲對不起。畢竟,她原本靜默的生活很可能會就此被人為地打亂了節奏。馮宋覺得自己是負有責任的。
  那位眼鏡姑娘,據說姓姚,這是馮宋后來才知道的,她似乎從未正眼瞧過馮宋。因為經常趕到女宿舍和小惠相會,所以馮宋碰見姚姑娘的機會真是蠻多的。如果不是由于一墻之隔,姚姑娘也一定會被馮宋的視線疏忽,就像馮宋疏忽其他姑娘一樣。戀愛中的馮宋常常志得意滿,自我感覺良好,以為自己活得如同皇帝一樣逍遙。戀愛使人快樂,又令人墮落。還有什么比這件事更沁人心脾的呢?有時候馮宋會憐憫地想象一下姚姑娘。他對姚姑娘過去的經歷一無所知,對她目前的狀態也一知半解,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姚姑娘確實活得毫無情趣。他能猜想到,當他和小惠在床上顛鸞倒鳳的時候,她一定是守著油燈做一些挑毛衣之類的枯燥的手工活(這一點類似于他的前女友小顧),甚至于,她表面的沉靜只是個假象,馮宋能夠想象,姚姑娘的心里多少是不甘的,當隔壁一對男女嘻嘻哈哈行茍且之事時,后者的內心免不了會頓生波瀾。她便會茫然地停下手里的活,把耳朵豎起來,貼墻而立,以便讓更多的熱鬧或者想象中的熱鬧得以傳輸。
  有時候馮宋甚至深為姚姑娘惋惜,繼而產生憐憫之情。想必姚姑娘本也是個心靈手巧的姑娘,敏感,聰慧,心思縝密,天生有著接納新鮮事物的渴求,只是被一面墻暫時隔開了。這世上的姑娘原本都該是天性活潑的呀,無非只是面前有無一堵墻的區別。好幾次,馮宋在長長的走廊里碰見姚姑娘,很想上去招呼一聲??赡枪媚飬s表情冷漠,目不斜視,就好像馮宋根本不存在似的,或者是馮宋在這里雖斷斷續續好幾個月了,但依然不能得到她的首肯。馮宋能感覺出空氣中散發出的那種充滿敵意的氣味。但是,這有必要嗎?馮宋不免在心里苦笑一聲。偶爾馮宋也會和小惠說起這位姑娘的古怪表現。小惠嘴一撇,神情不屑地說,你別理她,也就一剩女。馮宋故做輕松地說,這么說我并沒有得罪她。小惠說,是啊是啊,是她自己心理變態。
  轉機出現在某一個陰沉沉的夜晚。那個夜晚,宿舍樓意外地停電了。小惠去上班了,馮宋就獨自摸黑出去買了幾支蠟燭回來,遠遠望見走廊深處一簇火苗像舌頭一樣吞吐,陰森森的。走近了才發現是姚姑娘側著身子俯在門前。姚姑娘的左手擎著一截蠟燭,右手在撥弄著門鎖。風把燭光吹得搖搖欲墜,姚姑娘的長發也一跳一跳地,像是做有節奏的運動一般。馮宋忽然很想捉弄一下姚姑娘。他悄悄挨過去,啊地叫了一聲。姚姑娘果然驚惶地跳開了,好像遇見鬼一樣一聲尖叫。這一聲有穿云裂帛之勢,倒是讓馮宋自己也嚇了一跳。姚姑娘的身子挺直了,眼睛直愣愣盯著馮宋(這讓馮宋又一次想起了前女友)。姚姑娘看來很不高興。你鬼叫個什么呀你。姚姑娘說。馮宋卻惡作劇地擺出一臉笑模樣,我以為我遇見鬼了嘛。姚姑娘板著臉說,你才是鬼呢。馮宋不再說話,歪著嘴笑一下,走到小惠的屋門口,開門,進去了。
  一會兒,馮宋又出來了。手里也擎著一支跳動的蠟燭。馮宋說,你看,我現在也是鬼了。說著馮宋就拍了拍姚姑娘的肩膀。姚姑娘趕緊停止了撥鎖的動作,跳到了一邊。她說你干什么你,拉拉扯扯地。馮宋發現姚姑娘的臉居然有點紅暈。這倒是令人賞心悅目的事。馮宋說,像這種撥鎖的活兒你們女的不行,還得看我的。說著馮宋就慢慢地撥動起來。馮宋曾經有過類似經歷,所以,沒幾分鐘,他就輕松地把門打開了。門一開,姚姑娘迫不及待進去了,在她輕輕把門帶上的時刻,馮宋站在門外不失時機地喊了一聲,慢著。馮宋的神情看上去挺委屈的。他說,怎么,你不讓我進去喝杯水,難道連聲謝謝都不說了?姚姑娘遲疑地把關門的手停住了,這樣,借著微弱的燭光,馮宋可以看見那扇門的門縫大約留下了一條兩指寬的縫隙。姚姑娘揶揄的笑聲通過這道縫隙傳了出來。姚姑娘說,你想得美!
  馮宋后來對自己那晚的行為一度百思不得其解。他并不介意那晚自己表現出來的輕佻的態度。他對女孩子一向就是這么一個態度。誰讓自己正處于一個青春的風口上呢,處于這個風口上,你就得為衰老的將來留下一點可資回憶的東西,否則,以后的日子就空虛乏味得很了。讓馮宋疑惑的是自己居然鬼使神差地和姚姑娘開了那么一個玩笑。也許是受了那晚特定情境蠱惑才產生了這樣的意外。馮宋一直覺得自己喜歡浪蕩快樂的生活,并且希望自己就這么活下去。至于那種沉靜的憂郁的內心情感,他是竭力回避的。這也是之前他對姚姑娘不以為然的緣故。可是,現在,他覺得像姚姑娘那么過日子也失為一種別致的活法,并不需要別人去指責什么。馮宋又想起了小顧,他和小顧的分手其實是很倉促的,他并沒有了解小顧多少。
  這段日子,馮宋注意到隨著天氣的酷熱,宿舍樓里的姑娘們都穿上了漂亮的裙子,打扮得像花那么美了。連姚姑娘,也穿上了一條短袖雪紡連衣裙。馮宋好幾次鼓動小惠去外面走走??墒切』輵械米?,她還是賴在床上。床的對面是一張桌子,桌子上擺著馮宋買來的一臺二手的21寸彩電。小惠喜歡一邊吃零食一邊看電視。對于馮宋散步的建議她毫無興趣,更別說跑到遠方游泳什么的。有一次馮宋順嘴提起游泳的事,一度讓小惠興奮了一陣子。大概每個人都有到大自然去放縱一回的念頭。由于天熱,馮宋和小惠對床上的事也不是很熱衷。他們怕出汗。還有一個原因是,那也不是什么新鮮事了。每當小惠笑瞇瞇看那些裹腳布那么長的韓劇時,馮宋常常顯得無精打采坐立不安。他對屏幕里那些遙遠的舞臺生活委實是煩透了。所以馮宋就在走廊里走來走去,或者去馬路邊散散步,打發一下無聊的時光。
  馮宋發現姚姑娘的門經常虛掩著。卻不見有人去串門。或許姚姑娘是想讓涼風在她的屋子里穿來穿去,消解一下暑熱,順便使人心曠神怡。馮宋可以看見姚姑娘的身影在里面不時晃動。姚姑娘的身子很瓷實,面色也紅潤,外露的小腿和肩膀的膚色泛著健康的玫紅光澤。馮宋心中的那份感慨又一次油然而生。多么樸實內斂的姑娘??!馮宋由此理解了姚姑娘流露出的那份端莊的姿態。那是和小惠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造就的。當然,有時候馮宋也能聽見里面傳出姚姑娘的歌聲,是時下一些流行的情愛歌曲,雖然音色聽起來不怎么樣,但足以說明姚姑娘感情豐富,并且一貫善于自娛自樂。有幾次,馮宋的脖子伸直了,他很想去看看里面究竟是個怎樣的光景,但想到這么進去(而且是接近一位沉默寡言的姑娘而非活潑好動的姑娘),似乎有點冒失,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倒是姚姑娘看見他會抿著嘴暗暗發笑。似乎從停電那晚開始,姚姑娘看見他,眼里就時常泄露出這種揶揄的微笑,這令馮宋困惑不解。他走了幾步回轉頭,果然發現那微笑像花一樣神秘地綻開了。馮宋的心里就驚了一下。這姑娘仿佛看透了他,連笑好像也一直笑到了骨子里,勘破了什么一樣,總讓馮宋覺得自己有什么把柄被誰抓到了。后來他就想起了他和小惠在隔壁廝混的事。也許,她就在笑他,在笑他們兩個,那么自以為是地做愛,以為誰也不曉得,其實,什么也逃不過她的耳朵,只要他們在做。
  這個念頭一產生,不免令馮宋感覺格外沮喪。等他和小惠在一起,他索性發了狠。他想,你不是有這個樂趣嗎?好吧,我就偏偏做給你看。馮宋的沖刺每一次于是就窮兇極惡,臉部都有點扭曲,小惠因此覺得又害怕又好笑。小惠的眼睛又閉上了,嘴里含含糊糊的,像是嘀咕又像是呻吟,馮宋也不管她。馮宋腦子里又開始胡思亂想。他想,你不是想我做愛嗎?我就做給你看,狠狠做,一下一下地,把你做死。這么想著想著,馮宋后來就喊了出來,他喊,姚,姚,姚……小惠這時睜開了眼,很吃驚地看著他,你喊什么喊?馮宋說,沒什么。馮宋說,我在喊要,要,要。
  都說女人天性是敏感的。小惠有一天突然沉下臉,對馮宋說,你不要去理隔壁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會勾引人。馮宋嚇了一跳,說,你怎么說話的,人家可是很老實的一個姑娘。小惠說,老實?我怎么沒看出來?你沒看見她長著一雙狐貍眼,長這種眼睛的女人最會勾引男人了。馮宋說,隨便她長什么眼,反正與我沒關系。小惠冷笑一聲,沒關系?我看大有關系,你沒發現嗎?每次你路過,她一直盯著你看,眼睛里有那種危險的笑。這么一說馮宋也笑了,說,笑還有危險?我頭一次聽到有人這么說。小惠急了,說,當然有,那種笑說破了就是眉目傳情。馮宋搖搖頭說,太玄了吧。小惠說,真的,從現在起,我要好好看著你了。馮宋沒好氣地說,你放心好了,我的身上不會掉下一根頭發的。小惠撇撇嘴說,誰知道呢。
  小惠蠻橫的話讓馮宋覺得不可理喻。事實上,他連姚姑娘的門都沒有進去過,事情怎么就變成這樣了?武俠小說里寫的“魔眼奪魂”的功夫總不至于是真的吧。況且,馮宋清楚自己對姚姑娘絕無非分之想,只是好奇而已,甚至連好感似乎也無從談起。小惠憑什么這么說他呢。唉,也許女人的猜忌心真是與生俱來。
  可是,馮宋一時半會卻也做不到視而不見。幾乎每天都要從那條狹長的走廊穿行,抬頭不見低頭見。馮宋不可能真的做到一聲不吭。這并不符合馮宋的性格。馮宋可不是一個內向的人。他喜歡自由松散,骨子里還散發著那種無所為的頹廢氣息。有興趣考證的話,這種氣質與遙遠的魏晉風骨倒是有幾分相似。馮宋因此頗為珍惜這種氣質,有時甚至是顧影自憐?;蛟S,當初他也是以這種氣質征服了小惠。總之,他是很難勉強自己去做一些刻意的事情。包括對居住在宿舍里的姑娘們置之不理。她們畢竟一個個都是活色生香顧盼生姿的。這里面也有姚姑娘。自從開了鎖之后,馮宋現在似乎和姚姑娘已經有那么一點微妙的聯系,所以讓他重新對姚姑娘置若罔聞確實是做不到的。退一步說,即便他本人無心,姚姑娘卻有意,他又能怎么樣呢?
  事實也是如此。馮宋很快等來了和姚姑娘攀談的那個時刻。確切說,是姚姑娘在某個樓道口等著馮宋的到來。那天馮宋看見姚姑娘的時候,后者正提著一箱什么東西吃力地上樓。眼神那么迅捷的一瞟,馮宋就看出了其中隱含的求援或者說考驗的意思。馮宋的全身骨頭就發條一樣緊了一下,肌肉也緊張起來。這種感覺以前只有在小惠面前才有,可是,這會兒居然跑了出來,馮宋自己也糊涂了。按理說,盡管紙箱的體積超大,但放在像姚姑娘這么一位健壯有力的姑娘的手里,應該穩如泰山。但是,馮宋隨后的舉動連自己都吃驚非小。馮宋殷勤地跑上前一把接過(更像是奪過)姚姑娘手中紙箱,嘴里客氣地說我來我來。姚姑娘于是如釋重負地松了手,與此同時也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
  接下去的事情就顯得順理成章。在姚姑娘那間彌散著煤油味菜油味洗發香波味的屋子里,馮宋應姑娘的要求,幫著拆開了紙箱,幫著取出了里面的物件。原來是一架吊扇的配件。于是,安裝吊扇成了馮宋必須義無反顧接受的手藝活。馮宋憑著自己日常積累的一點皮毛經驗,開始忙活起來。他像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勤快的人。在姚姑娘的屋門和小惠的屋門之間穿梭走動,尋找工具和材料。這個忙碌得近乎陌生的身影,令小惠眼前一亮,以至于馮宋前腳走出,小惠后腳就緊跟了出去。她的臉一旦浮現在昏沉沉的屋門口,她的眼前又暗了下來,并且開始嗑起了瓜子,嘴里呸呸呸不停吐著瓜子殼。她顯然已經看清楚馮宋成為一只快樂的蜜蜂的前因,所以此刻滿臉不悅。可事已至此她能說什么呢?她能說的頂多是夾雜著呸呸呸的語意含混的一兩句廢話,譬如,馮宋,你能啊,什么時候學會安裝電器了?譬如,馮宋,你可別把自己安裝進去???
  因為考慮到裝設吊扇對姚姑娘改善生活的必要性,馮宋的心頭涌動著一種舍我其誰的責任感。當然,這是要冒一點風險的。如何妥善安裝倒是其次,主要還是小惠的態度。剛才他疏忽了一件事,就是沒有事先征得小惠的同意。可是看起來已經來不及了。馮宋的腦袋有點暈暈乎乎,好像中暑了,或者是中了邪。完全有可能。馮宋想。趁著僅有的那點清醒,也趁著姚姑娘不注意的當口,馮宋朝著靠在門框上的小惠擠擠眼,無奈地攤攤手,誰讓我是個男的呢?馮宋說,都是一幢樓的,總得搭個手幫個忙嘛。
  也許由于小惠暗探一般在門口監視,馮宋有種不祥的預兆。這使他在干活時有點心不在焉。他的頭上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粒??伤B擦拭一下的想法都沒有。等到新裝的吊扇轉出徐徐清風的時候,馮宋覺得自己像是被誰從水里撈出來似的,全身的衣服貼在了肉里。這一次姚姑娘是泡了一杯茶出來,可馮宋說了聲謝謝就轉身出了屋。他想他在姚姑娘的屋里呆得夠久了,再呆下去他就進不了附近那個門了。
  安靜下來的時刻,馮宋偶爾會陷入某些紛亂的思緒里。他在屋里或者室外踱來踱去,有時候冒出來的就是這些東西。這些東西像亂七八糟的麻線一樣讓他理不清。比如,他一直覺得自己和小惠之間存在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狀態。有時候他甚至想,小惠真的對自己那么重要嗎?老實說平時他并沒有這種感覺,他們如今的日子像是和尚敲鐘,過一天算一天,沒有指向性,平淡得像白開水,毫無想象中波瀾壯闊的一面,著實令人難以打起精神來??善婀值氖牵慨旕T宋有一點松懈和厭倦的時候,他又感覺出了小惠的重要性。正是小惠的存在,他似乎有了一個安寧懈怠的理由??傊切陌怖淼茫寗e人也讓自己。無疑,生活一直在沿著既定軌道前行。如果沒有意外,不出幾年,他將和小惠結婚,然后生下孩子,再然后就是經營一個三口之家,如同馬路上任何一個手拉手的三人組合。當然,如果那個人不是小惠,換成別的人,比如姚姑娘,應該也是如此,只不過是名字姓氏的替換。馮宋記起高中畢業前夕,一個女同學在他的留言本里這么寫道:認識你,是緣起,離開你,是緣盡。太傷感了。那個女同學,暗戀過馮宋的,是很會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的一個女孩。可馮宋那會兒跟另一個女孩子好得如膠似漆,所以根本不理會這種陳詞濫調。可十幾年過后,馮宋居然莫名其妙想起這句大實話。
  小惠還是有一點耿耿于懷。女人的心眼總是那么尖而細。進入夏天以來,小惠變得有點心浮氣躁,對馮宋的那點要求也不怎么配合,而且話說得蠻有道理,馮宋找不出破綻。小惠說,別老想著那個,也不看看這天氣,多悶,你看隔壁,吊扇也裝了。說起吊扇,小惠來精神了。她的眼睛很靈活轉了一圈,笑,你什么時候給我也裝一個。馮宋聽出來了,也笑,還一把兜住小惠的屁股說,就裝在你里面吧。小惠把馮宋推開說,讓我裝我還不想裝呢,真熬不下去,我就到外面租房住。馮宋說,好啊好啊,我早就有這個念頭了,這是個好主意。小惠的嘴邊露出幾分譏誚,省省吧,還真以為你很有錢呢?馮宋的腦袋耷拉下來。
  如小惠所說,馮宋確實也沒多少錢。他是廠里一個小小的行政科科員,平時主要編一本內刊。看著穿得干凈,可是兜里也干凈著呢。每月的工資發下來,馮宋要做的是如何改善兩個人的伙食,如何增加點娛樂。當然經濟是考慮的第一要素。所以在有宿舍住的前提下,他是不會把錢胡亂花在租房上,小惠想必也一樣??墒邱T宋跟小惠有不一樣的地方。馮宋不像小惠那樣錢錢錢地說出來。馮宋覺得有些事就是不能說,一說就俗,一俗就變了味。
  馮宋沉思片刻,那顆腦袋重新豎起來。他說我們散步去。此刻的馮宋看上去很自信,像本來蔫著被水一澆又活過來的一盆花草,簡直是生機勃勃。很顯然在短暫的時間里,他做了自我心理按摩,而且相當成功。馮宋覺得自己出的這個主意好極了。他為自己一直沒有找到這個好主意而深感懊悔。想當初他和小惠相識時可沒少散步。散步是最好的娛樂方式,馮宋說,可以怡情可以養眼可以了解發生在身邊的熱點看點……小惠打斷了馮宋的話,行了行了,小惠怨艾地說,除了這個,你還能想出點什么?馮宋的嘴唇動了動,他想說,可是,別的什么都是要錢的呀。想了想,到底沒有說出來。
  這段日子他們隔三岔五都是晚飯后出去的。在廠區一些林蔭路上散步。從宿舍開始,沿著一條曲折的路線,依次經過食堂,倉庫,開水房,燈光球場,雕塑群……然后再返回。往往一圈轉下來,一個鐘點就過去了,小惠可以躺在她的床上看電視了。
  不知為什么,現在散步和以前有一點不同。馮宋記得,以前每次出去,小惠總是攀著他的手,就好像孩子一樣掛在他身上。馮宋能感受到那種死乞白賴的身體的份量。但馮宋一點都不感覺累,相反,他覺得那種份量讓人很踏實。他任由小惠的手掛在他的身上搖啊搖。有時候馮宋還停下來,伸出手去刮小惠的鼻子,當然被小惠打掉了。小惠打掉了馮宋的手之后還嫌不夠,反過來又去夠馮宋的鼻子。小惠長得嬌小,所以她夠不著,馮宋就故意曲一曲腿。這樣小惠就夠得著了。她一把就捏住了馮宋的鼻子,左擰一下右擰一下,真的把馮宋的鼻子當成了玩具。馮宋的鼻子經常遭這種罪,酸酸澀澀地,有時淚腺都要分泌出淚水來。但是馮宋心里卻暖暖地滿滿地,他喜歡這種游戲。說起來他們真是旁若無人。有一次這么鬧時,馮宋的上司科長老吳正經過,老吳笑瞇瞇喊了一聲小馮。小惠把手趕緊拿走了,臉紅了,馮宋也有點不好意思。可是老吳什么也沒說,只是沖著馮宋詭秘地擠擠眼,就走遠了。
  他們也真是大膽。有時候出去,看見沒人的地方灰暗的地方就敢做動作?;蛟S他們就趕著那些地方去的。比如倉庫后面,比如土坡上的那片草地上,比如開水房前面那個拐角。那里通常很少有人走動,加上是黃昏時分,機會就更好了。馮宋經常和小惠在那兒擁吻。有時馮宋還不顧小惠的反對,就把手伸進去。馮宋閉上眼,耳邊還能響起小惠輕輕的喘氣聲,打擺子一樣的喘氣聲。多么美好!馮宋的眼睛睜開了,從過去回到了當下。當下是怎么個情形呢?哦,他們在走路,一直走。沒什么話,也沒什么快樂的游戲。小惠的手已經從馮宋的胳膊里抽走了。她嫌熱。天氣熱了。小惠說。小惠和他并排前行,相隔一米以上。小惠的臉上沒什么表情。他的也是。馮宋在心里對自己說。沒錯,是散步。
  有一次,小惠輕輕地喊馮宋,哎,你看,前面那個是不是姚……馮宋噓了一聲,馮宋覺得在背后這么說人家好像不太禮貌。馮宋說,看不清,天色太暗了,這段路又沒燈光。馮宋說著停下腳步,他瞇著眼睛仔細地望著,他依稀望見那個草坡上站著一男一女兩個。他們好像在爭執著什么東西。那個東西在他們的手里推來推去,好像那東西是個炸藥包似的。都不敢接。馮宋細心辨認了一會說,光線有點暗,我也看不清楚,大約是她吧。小惠肯定地說,我覺得就是她,他們干什么呢?馮宋老實地說,我也不知道。小惠卻笑了,你會不知道,你不是和她是老熟人嗎?馮宋說,你說什么呢你。馮宋的眼睛緊盯著那個男的,他唯恐那男的做出什么不軌的舉動。小惠說,說你兩句你還不高興了?你不是和她有一腿嗎?說著她亢奮地笑出了聲。這下馮宋有點發怒了,他說,瞎說什么呢,我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你看,那個男的才和她有一腿呢,馮宋說,我看出來了,那個男的和她的關系不簡單。馮宋的眼睛緊盯著那個男的,他媽的,他們的關系好像是談戀愛的那種。正在這時,馮宋聽見草坡上那個男的吼了一聲,我想和你好,才把它送給你的呀。馮宋就轉頭意味深長看了小惠一眼,像是說,我猜對了吧。就在這個工夫,小惠卻小聲叫起來,你看,那女的跑了。
  為了避免引起對方警覺,馮宋佯裝和小惠抱在一起,眼睛卻還在觀察那個男的。他望見那個男的像傻瓜那樣站了片刻,突然嗷地一聲一腳就把那什么東西踢出去很遠,然后頭也不回就走了。馮宋和小惠這才好奇地靠近草坡。馮宋在地上發現了一個塑料袋。塑料袋被一腳踹破了,露出里面的內容,是幾片破損的花瓣。馮宋像考古專家那樣俯下身,緩慢撥開袋子,原來果然是花朵。白玉蘭花朵。只可惜給踢得零零落落了???,馮宋直起身說,那個男的和她有一腿。
  有一段時間,好奇心被激發的馮宋很想去隔壁的房間坐坐,順便證實一下自己的眼睛。馮宋覺得自己的慎重是對頭的。他由此對從前與小顧的事隱隱后怕。很顯然,他從前的選擇是理智的。他對小顧的印象是模糊的,正如他對一墻之隔的姚姑娘。即便如小惠,他又真正了解多少呢。但這并不妨礙他去做一番探險一樣的努力。馮宋發現,他最近突然重新煥發了熱情,就像他一直喜歡在天氣熱的時候裸著身子在屋里閑散地走動。他有了奇怪的欲望。
  姚姑娘把腦袋探進了屋門,喊他們吃西瓜。他看了看小惠。小惠的臉色平靜得看不出水波的痕跡。去呀,小惠鼓動他說,人家是好意,再說你也幫過她一點忙。馮宋說,是呀,卻之不恭,一起去吧。小惠說,我就不去了,你要記得的話替我捎一片過來。馮宋苦笑了一下,他想,小惠這不是挖苦我嘛,可這實在沒什么必要,這姑娘可是有了主的呀。
  馮宋這時候才有了打量姚姑娘的屋子的閑情。姚姑娘的屋子結構當然和小惠的一樣。可擺設卻不同。姚姑娘這兒的物件少多了,沒有電視機,也沒床頭柜,用的是一頂湊合起來的小木桌,大概是從鄉下搬過來的,有一個小馬扎,一定是作為承受姚姑娘那只圓圓的屁股之用。還有兩個放置衣物的木箱棲息在角落邊。另一個角落里則放置著炊具和瓶子罐子,以應居家炒菜做飯所用。唯一熱鬧的好像是姚姑娘的床,床頭上方亮著一盞燈,淡黃色的光線讓整個屋子忽然有了一種飽滿的感覺。馮宋注意到姚姑娘的床擺設的位置和小惠的正好平行,假設把中間那堵墻拆除,兩張床幾乎就會臉碰臉挨在一起,都能親上嘴了。馮宋突然發現,鋪著明麗色床單床上竟然放著兩個線團和一根鐵棒針。天哪,馮宋在心里發出了一聲驚叫。他想,看來,姚姑娘一定是邊挑毛衣邊側耳傾聽他與小惠在隔壁發出的靡靡之音。
  馮宋吃著姚姑娘的西瓜,聽著姚姑娘拉扯著一些閑話,無非是感謝他為她開了鎖,為她裝了吊扇。馮宋一邊搖頭一邊想,接下來她應該拿起那個討厭的線團了。果然,姚姑娘拿起了那個線團。這個動作說明姚姑娘有打持久戰的準備,當然這要取決于馮宋吃瓜的速度。馮宋因此加快了嘴里的咀嚼。就在這時候,那個疑問像青煙一樣從腦海中冒了起來。馮宋忽然打斷了姚姑娘有一搭沒一搭的話茬,你有男朋友嗎?馮宋緊盯著姑娘問。你說什么?馮姑娘停下手中的活,困惑地看著他。我是說,你談戀愛了嗎?馮宋費力地咽了口唾沫。姚姑娘如夢方醒地啊了一聲,她臉蛋兩側紅了,好像藏區人民通常有的那種高原紅。你胡說什么呢你。姑娘說,我什么時候談戀愛了?馮宋還不肯放過她似的緊跟了一句,昨天你是不是去散步了?這回姑娘臉上露出驚疑的神色,昨天我一直在屋子里,哪兒也沒去。姚姑娘頓了頓又說,你一定看錯眼了,你看見的那個人不是我。也許是因為這個小插曲,屋子里的氣氛后來就一直有點沉悶,只有吊扇轉動發出的嗡嗡聲稍稍稀釋了一點。好在馮宋悶著頭三下五下吃完了西瓜。
  可是,不管怎么說,馮宋后來還是發現了那個男的。那個男青年是不是姚姑娘否認的那位馮宋就不清楚了。說起來也算是先聲奪人。那天馮宋一個人在屋子里悠閑地翻一本象棋棋譜,忽然聽見隔壁的一聲粗獷的男子的驚叫,隨后是拖腔拖調的女人的大笑,高亢而逼仄,好像一根腸子一樣被人從喉嚨里擠出來。馮宋把棋譜扔在桌上想,看來姚姑娘的聲線一點都不亞于小惠。也許女人從骨子里說都是一種相似的輕浮的動物。他打開窗戶,一陣風立刻從外面急迫地趕了進來。趕進來的還有飄渺的話語聲。是姚姑娘那口吳儂軟語。間雜著一個陌生男子混沌的聲音。馮宋立在窗戶一側,稍稍一瞥,就能發現隔壁那扇終日關閉的相同款式的木窗此刻打開了。馮宋可以想象,夏天明亮的光線將以一種輕逸的姿態躍入姚姑娘的屋內,帶給人徐徐清風。這種感受馮宋在初次約會小惠時深有感觸。但是現在,馮宋只能不無遺憾地緬懷一下遙遠的往事。古人說,境由心生,這幾個字還是大有深意的。馮宋內心真是產生了一點微微的醋意。
  馮宋出門的時候,看見了擱在斜對面墻壁邊的一個編織袋。顯然,那只袋子是被廢棄了的,不是盛放白玉蘭花的塑料袋,但也可能和塑料袋大同小異。反正,馮宋的興致是因這只露出一些甘蔗皮屑的袋子而生。通過這只袋子,大致可以猜測此刻正在隔壁屋子里與姚姑娘竊竊交談的男子的身份。
  那扇門虛掩著,還是馮宋看到的兩指寬的門縫。但馮宋并沒有發覺那男子的身影。馮宋忽然想起姚姑娘屋子里的小馬扎,顯然,憑那混沌的聲音,那位男青年極可能長得壯實無比,那小馬扎一定還空著,屋內的兩個男女,也一定是坐在姚姑娘那張可以當凳子用的床上。
  有點讓人深感蹊蹺的是,此后,那個打亂了馮宋思緒的男聲竟然消聲匿跡,好像從未來看過姚姑娘。倒是姚姑娘,忽然變得好動起來。黃昏降臨的時候,馮宋??梢酝娨媚锏纳碛霸谧呃壤锎┻^去,輕飄飄不發出一點聲音,一會兒就悄然隱沒在某個門洞里。有時候,馮宋會在馬路的另一端發現姚姑娘孤獨而堅定地朝著既定目標行走。也有時候,姚姑娘的屋子里會熱鬧得沸反盈天,馮宋聽得出來,里面說笑打鬧的多是一些來此串門的姑娘。馮宋從沒有進去,倒是這些姑娘,用一種狐疑的目光注視過他。但馮宋不以為意,只是微微一笑。從本質上說,馮宋是個懶得說話的人。
  這當中的目光自然也包括姚姑娘的。姚姑娘的眼神竟然有幾分獨特,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像一棵樹躲在眾多的樹中間,一不留神就會讓馮宋感得恍惚。那種揶揄般的笑容望過去古靈精怪,好像什么都瞞不了這一雙眼。這讓馮宋心里頗為不安,同時又莫名其妙有點小愉悅。好幾次他看著那雙眼不免有點走神,小惠因此覺得馮宋不在乎她。她說,你想什么呢你?人家跟你說話你也不理。話一說,馮宋就醒悟過來了,趕緊補償性地笑笑??膳说难酃饪偸强b密的。小惠有一次也笑了,說,你看你,人家朝你笑笑,你就當真了你,真沒出息。馮宋只好裝出傻愣愣的樣子說,是嗎?那我可就有福了。
  天熱了,小惠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她開始考慮著去游泳的事。有一天,她突然心血來潮地對馮宋說,就按你說的辦,我們出去游泳消暑。她迅速網購了泳鏡泳衣泳帽,還試穿了一下。小惠很欣賞自己那身裝扮。她趴在床上,閉著眼睛,在想象中輕柔地游著,她感覺頭頂藍天白云,身子卻是通體泡在碧綠清涼的水里。
  馮宋在一邊看著,也漸漸被感染了。全身裝束的小惠確實顯得與眾不同了。他情不自禁臥倒在小惠身邊,模仿著游泳的動作一起游。可就在這時,馮宋突然想起小惠是個旱鴨子,她根本就不會游泳呀。
  到時候你可以教我嘛。聽了馮宋的擔心,小惠滿不在乎地說,即便你不肯教我,我也可以跟別的男人去學。她壞笑著捏了一下馮宋的鼻子。馮宋忽然覺得鼻子酸酸澀澀地,有一種強烈的哭泣的欲望升了起來。馮宋知道自己一定是想起了以前的歲月。他們好久沒有這樣的歲月了。馮宋在傷感的情緒里沉溺著,就像一個愛好睡懶覺的人,久久不愿醒過來。可是,馮宋又清楚自己這樣做是脆弱的。而男人一定要堅強才行。馮宋說,那就這樣好了,我們去市區新開的那個水上公園玩。
  水上公園的收費標準并不便宜,但是馮宋已決定要好好娛樂一番。他們第二天就去了。水上公園里的人果然多。尤其那天是星期日,更是人滿為患了。泳池里的叫聲此起彼伏。彩色的身影在視野里不斷晃動著。小惠在泳圈里搖頭擺尾,馮宋浮在身邊,托著泳圈推波助瀾。有時馮宋來一個惡作劇,向小惠潑點水或者鉆到水里去抓小惠的腳,引起小惠的幾聲尖叫。但是,過不了一個小時,馮宋注意到小惠的臉色顯得厭煩起來。小惠用手掬了一把水,仔細端詳,這么臟。小惠撅著嘴說。馮宋在旁邊說,能不臟嗎?這么多的人。小惠說,是啊,人太多了,沒意思。馮宋也有同感。馮宋抹了一把濕漉漉的臉,看著一米外的地方。一米外的地方,一個孩子正在父親的懷里玩鬧,他踢起的水花像狂放的煙花,準確地濺落在馮宋的臉上。
  馮宋和小惠很快離開了那兒。馮宋說與其在渾水中摸魚,不如去清水里泡一泡。小惠當即響應。兩個人就收拾了行裝,乘車前往一個叫銅天斗的水庫。這個水庫位于郊區,才幾里路,就在竹林掩映的一個山腳下。馮宋一年前和朋友來過這里,還在月光下裸泳過。
  果然,小惠一看見這個風景秀麗的地方,就愛上了。正是午后,陽光鋪在水面上,一片散金碎銀,又像無數小魚在波面上躍動。小惠看看四周沒人,就嚷著要裸泳了。馮宋嘿嘿笑了兩聲,好啊,我正好看個夠。可是小惠最終還是穿著她的泳衣下了水。憑什么讓你占便宜?小惠說著趴在泳圈上撲騰了起來。馮宋也開始游動起來。從這邊游向對岸。馮宋的水性不錯,那都是小時候在鄉下那些河灣里練出來的。那時候在兩岸間來回游動是他的一個傳統娛樂項目。現在,他在重溫從前的記憶。小惠吃驚地望著他越游越遠,嘴都張大了。她從來就不知道原來馮宋還是這么出色的一個泳將。你回來。小惠喊,你不能把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扔下??墒撬嫔系娘L一無遮攔地吹著,把她的話吹得支離破碎。小惠有點絕望了。她什么也望不見,只望見遙遠水面上一個似是而非的黑色頭顱。
  馮宋游得很暢快,他劈波斬浪,游刃有余,幾乎就覺得這天地間唯我獨尊了。真的,馮宋好久沒有這么自信過了。如果生活中的事都這么自信就好了。返回的途中馮宋就這么感慨地想著。他愉快地望了望天,天空湛藍明凈得如同他的內心。他的臂膀揮舞得更加有力了。
  也就是這時候,透過濺起的水霧,馮宋無意間望見遠處一個身影撲通一聲滑入了水中。馮宋嚇了一跳。一種不祥的預感竄入了他的腦袋。馮宋的心里忽然空了一塊,那一塊正是他深藏的自信。
  馮宋看見那個畫著紅藍花紋的泳圈在水上無動于衷地漂著。一些細碎的水褶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沒有人。泳圈上沒有小惠。馮宋一頭就鉆進了水里。他在水里慌亂地游動,摸索,極力睜大眼睛。那是一個碧綠的世界。
  馮宋把小惠托上來的時候有點筋疲力盡了。小惠吐了幾口水,就把頭無力地擱在岸邊的沙土上。馮宋喘著氣說,你怎么這么不小心?你怎么會掉下水去?小惠卻笑了。小惠的臉色蒼白然而卻是一臉壞笑,實話說了吧,我是自己跳下去的,就看你救不救我了?
  馮宋重新回到了那種半死不活的狀態。說半死不活是因為他覺得生活中的樂趣好像又少了一點。任何一個小小的因子都會影響日常生活的質量,如天氣的炎熱,如心情的懈怠……馮宋和小惠還是過著那種簡單又平淡的日子。除了慶祝個節日去拜訪個朋友,沒什么特別好的主意。馮宋也不敢去水里游泳了,他就在屋子里游泳。他趴在小惠身上,游啊游。這就是他們窮極無聊發明的雙人游。其實,早被別人發明過了的。
  讓馮宋驚訝的倒是,他和小惠還沒有去外面租房,隔壁的姚姑娘卻先期離開了。是突然走了吧,沒有打一聲招呼。推開虛掩的門,馮宋看見屋里一地狼藉,木板床上空蕩蕩的,那些桌子箱子炊具瓶罐什么的都不見了,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只有那只吊扇,還掛在那個鐵鉤里,輕微地晃蕩。
  馮宋再次遇見姚姑娘是在半個月后。那天馮宋聽見隔壁傳來叮當作響的聲音。馮宋就出去了。他看見姚姑娘站在屋子里,像圓規一樣站著(這種姿態讓馮宋忽然心生厭惡),頭仰得很高。順著姚姑娘那條呈四十五度角的視線,馮宋吃驚地看見一個青年男子(馮宋搞不清這人是不是從前發出混沌聲音的男子)正跨在一個木梯子上拆卸天花板上的吊扇。他快樂而又賣力地揮動著鐵扳手。隨著他的舞蹈一樣夸張的手勢,一滴滴汗水像一個個黑色的句號一樣被甩了出來。馮宋呆呆地看了一會,才想起要跟姚姑娘做一次正式的道別??墒?,他的嘴巴剛蠕動了一下,姚姑娘的目光卻讓他閉緊了嘴。一切都秘而不宣,一切都在那雙眼神里。姚姑娘專注地看著他,眼神充滿了無奈,憂郁,身不由己??傊?,是玻璃渣碎了一地的眼神。馮宋的心好像有什么東西也碎了一下。他知道,這一回姚姑娘是真的得徹底走了。
  因為這個小小的變故,有一段日子,馮宋沉默了許多。倒是和小惠做床震發泄了他過剩的精力。高興的時候,他毫無顧忌地閉著眼一聲接一聲地大聲喘氣,就好像北方歌手在唱信天游,也像屋里闖進了一群瘋狂的老鼠。
  那是一段馮宋特別想得開的日子。馮宋也搞不清是因為從前隔壁的姚姑娘,還是因為小惠。通過那次游泳的事,馮宋多少認同了目前的狀態。馮宋覺得生活中的期盼既然少了,那你還不如不去期盼。畢竟期盼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此時唯有做到心無旁騖一如既往才是最好的對策。也只有這樣,才能把半死不活的事做得盡可能淋漓盡致。生活由此才能繼續下去。
  姚姑娘走了半個月后,隔壁房間很快又有了動靜。這回馮宋忍不住好奇心,進去看了一眼。是一個陌生的姑娘。梳著兩條鄉村式樣的麻花辮子。姑娘很靦腆,坐在床上,看看他,不說話。馮宋微笑著點了點頭就出去了。
  晚上,馮宋和小惠說起隔壁的這個陌生姑娘。小惠說,看來這個不是剩女,是處女。馮宋驚奇地說,怎么?這年頭還會有處女?小惠笑著打了一下他的手,你別動什么鬼心眼,人家可是純潔的姑娘啊。是啊是啊,馮宋說,這世界除了我,除了你,別的都很純潔,這樣說你滿意了吧。小惠說,去你的。
  馮宋就勢翻到了小慧身上,開始運動起來。他想,這才是他媽的生活的真諦。他扭動了一會,突然停住了,東張西望好像找什么東西。小惠把她的眼皮睜開一條縫,狐疑地看他,你怎么啦?馮宋拍拍腦袋說沒什么。馮宋屈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朝著墻壁輕輕敲了敲,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馮宋停下來,側著耳朵聽了聽,沒什么反應,小惠的眼睛又閉上了,她好像迷糊過去了,不知道是快樂還是睡著了。馮宋有點不好意思了。他趕緊又扭動起來,一邊扭動一邊對閉著眼睛的小惠說,你說奇怪不奇怪,不這么敲幾下,我覺得渾身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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