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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野黃花分外香

2012-01-01 00:00:00阿航
野草 2012年5期


  張羅去銀山
  其實,我到現在為止還是不很清楚慶元淤上鄉古礦洞的具體情況。朋友鐘有次說,慶元有個明朝的銀礦,有沒有興趣去看看?鐘隨手發來一篇有關古礦洞介紹文章,是她自個兒寫的。我電腦方面外行,沒能打開那個文件。我對鐘說,我是十分樂意去的。于是就開始打算。鐘照搬當地鄉政府同志話說,至少得晴兩天以上才能上去的。我不以為然。我說又不是造原子彈,要去就早點去,大家都是山區里頭的人,就別太小資了。鐘說,那我是不敢的,萬一出事故怎么辦。春季里,雨滴滴答答下個不停。平時沒注意天氣,現在注意了,才曉得要連續晴上兩三天并非易事。五一前夕,艷陽高照,我給鐘打電話,我說人都曬成蘿卜干了,現在可成行了吧。
  兩輛車九個人于龍泉高速出口處碰頭。在電話中提過無數次的事兒,到底有點像真的了。鐘坐到我們車后問我對古礦洞有什么看法?我說我沒看那文章,打不開。鐘說,這么說來你是不清楚古礦洞情況就來了?我說是的。實際上去一個陌生的地方看景,是不需要理由而只要一個借口就可以的。淤上鄉政府的書記、鄉長等人等候在進縣城的路口。他們和我們握手時說辛苦了。其實他們才辛苦呢,犧牲了節假日。書記和鄉長,一個矮個子一個高個子,從面上看,文武搭檔。他們的工作熱忱很高,計劃把明朝銀礦開發成旅游品牌。鄉長說,我們的銀礦比遂昌的金礦更具開發價值,因為遂昌的金礦一直處于開采狀態,古代的堆積物和古礦洞原貌已不復存在,而我們的銀礦自從明代被封后,就一直沒動過。書記說,開發的過程是個漫長的過程啊,說不定銀礦火紅的日子我們這些人早就調離了。
  為這次進礦洞,鄉政府作了周密安排。他們事先添置了礦燈,借來迷彩服,調來兩臺吉普車,買了礦泉水和壓縮餅干。離礦洞較近的村子叫局下村,那兒有三五位農人進出過礦洞,了解礦洞情況,自然就成了向導。書記說有一兩位向導已住到縣城,他們頭天把他們找到今天一塊兒帶上來。上山的路的確不好走,高低不平泥土路,彎道多路面窄。此時我承認,不是造不造原子彈的問題——而是不晴朗上兩日這路確實沒法子開車的。車子停于機耕路盡頭。這兒是個小村莊。分發迷彩服、礦燈、礦泉水、壓縮餅干,大伙整裝待發。書記拿出一張紙,宣讀每個人編號,讓大家記住前后順序。書記說里頭像迷宮,走丟了怕是出不來的。
  今天加入進來的計有慶元電視臺的攝像記者、慶元攝影家協會的攝影愛好者等七八人,可謂隊伍龐大。我們開始登山,爬臺階,有一定高度和難度。路旁有塊大巖石上面有當年礦工刻下的文字。鄉長拿來一瓶礦泉水倒石面上,字跡漸漸清晰,“成化”兩字躍入眼簾。在這深山老林,仿佛有一根線,將歲月串了起來。據鄉長說,在這塊大巖壁上,如除去上頭雜草,還有許多文字和圖案。我當即想,明朝的那些礦工們,他們也許是山中日子寂寞而刻下這些字眼的吧。有一個圖案,三根均勻斜線,旁邊是一個半圓型,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這種種謎團,令人興奮,讓人遐思無度。一路上,見到不少小礦洞。小礦洞小到什么程度呢,小到只能讓瘦子進出,胖子是斷然入不了的。進一個較大礦洞前,書記再次點了名,大伙說聲“在”或“到”,有點雜牌軍的意思了。然后,眾人魚貫而入。向導兩人走在前頭,兩人殿后。打前頭的向導背了剛做的新木梯。書記說有些地方需要梯子上下的。果不然,剛一進洞,木梯就派上用場了。木梯斜靠在巖石上,很不穩的樣子。向導在上頭說,一個人一個人上。他在上頭拉住爬上來的人,下頭第二個開始爬。其實向導進來時,還扛了硬木頭的,將架在懸空處。原先老木頭還有一根,但可能已腐朽。蓮都區作協主席老陳踩在結實的木頭上,顫抖著聲音說這可比在老山還要艱險呢。老陳參加過中越自衛反擊戰,喜好拿老山戰役說事兒。礦洞里頭是蝙蝠的天下。在礦燈的照射下,蝙蝠們倒掛在洞壁,像是洞壁上長滿了不知名的黑蘑菇。受到驚嚇,有些蝙蝠飛來飛去,離人的距離很近,翅膀發出的風力都能感受到。再就是蝙蝠的糞便,地上巖石上都是,厚厚一層。書記說,“蝠糞”兩字可讀成“福分”的,所以今天大家都沾福分了。這自然是民間的說法了。礦洞極不規范,大處可跑車,小處得匍匐前行。又是書記當解說員,他說古人挖礦是靠火燒的,他們沿著礦脈,從一根細線開始,將巖石燒爆后撬下來,礦脈走到哪兒挖到哪兒,有時越挖越大有時越挖越小,全看礦脈粗細。鉆第二個洞時,鄉長進來了。鄉長個兒大體胖,他說自個兒怕被卡住。鄉長這次對我們說,我們腳下踩的、眼前看到的堆積物,全都是明朝的,非常有價值。我說礦石恐怕名堂不大,要是能找到當初的木頭或其他生產工具,那就不得了!鄉長說肯定有的,我們下一步工作就是要請專家過來實地考察和檢驗。我說制作一幅礦洞地圖很有必要,要不光靠向導是不行的。話說過沒多久,向導在前頭停下說他迷路了。鄉長讓大家原地待命,他和向導轉入另一個礦洞。大家站的地方大多狹窄,底下是亂七八糟的洞穴,上頭很高,好像也有延伸進去的洞穴。書記提醒道,大家先把燈滅了,節省電能,留一兩盞好了。氣氛驟然緊張,連喘氣聲都聽得分明了。有人抽煙,有人就說道,不能抽煙了,保持空氣新鮮度。老陳說,這樣像蝙蝠樣掛著太吃力,總得找個寬敞點地方吧。底下鄉長和向導出現,大伙不約而同地問找到路了嗎?向導低垂腦袋,大伙明白他是沒轍了。大伙紛紛問道,按原路回總能找到吧?向導從下面上來,默不做聲地打前頭走。走了一陣,見到了來時見過的場景,大伙一塊石頭落了地。第三個礦洞本為第二個礦洞出口,現在沒辦法只好從這個礦洞口鉆進去參觀了。這個礦洞的特色是礦頂高。底下雖然同樣窄小,但上頭卻層層疊疊,盤根錯節,像是有許多內容。鄉長說,我們給這個礦洞取名五星賓館。他的意思是那上頭的一層層就像閣樓。我以為當年那些礦工當真睡上頭的,便問道,上面還有床鋪嗎?他們認為我這個問題問得很傻。
  下山走的是另外一條道。半山腰偏上處,有個水池,水源是從巖石縫里流出來的。書記叫住我,他說這兒就是水洞?!皫r石縫”實際上是礦洞,地勢較低緣故吧,那些地下水就從這兒奔騰出來了。白花花的地下水嘩啦啦響,我趴巖壁上猛喝一氣。書記和鄉長都說,我們想把這水開發出來呢。
  離古銀礦近的山坡上有兩個村莊。據書記介紹說,這兩個村子歷史都只有一百來年,其先民是從福建搬遷過來的。那么原先的村莊呢?書記說自從礦工起義失敗后,官兵就毀了道路、燒了村莊、封了礦洞,斬草除根了。據說那次礦工起義鬧出了大動靜,閩北和浙西一帶成立了一個獨立王國。起義失敗后,這兒便被時光淹沒了。
  玉 巖
  飯桌上,我數次將玉巖叫做玉壺。朋友提醒道,玉壺是在文成。這我知道。文成的玉壺鎮,是個有名的僑鄉,以胡姓人居多。我在意大利米蘭就碰見過許多姓胡的文成人,我還記住了一個怪怪的名字胡直插,他們的老家就在玉壺鎮。我為什么要去玉巖鎮呢?能站得住腳的理由一點沒有,純粹是一時興起。其實在去玉巖之前,我對那個地方毫不知情,連那地方到底是個鎮子、或是個鄉抑或僅僅是個大點兒的村子,全都稀里糊涂。我這人就是這樣,一旦跑出來了,就不想急于回去,能多走個地兒是個地兒。同桌一位叫“大頭娃”的女人老公是在玉巖供電所工作的,她說你們明天去玉巖,我可打電話給他的。又扯到另外一位女人,開牛肉館的老板娘。桌上好幾人說她就是玉巖人,是在玉巖鎮開飯館起家的。牛肉館老板娘我認得,去年在寨頭搞“雪蘭詩會”時,當地作協的人把她叫來唱松陽高腔。那晚她沒唱,她讓別人唱了,并不怎么樣。我聽過她唱松陽高腔是在她的牛肉館里。請客的小魯是牛肉館的常客,又據說這小魯在玉巖工作過。當年小魯從部隊剛回來,保持了軍人的良好風范。小魯同時熱愛讀書和思考。小魯走在玉巖鎮那僅有的溪畔街道上,目不斜視,憂心忡忡。年輕時代的老板娘于是對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小魯那天叫老板娘給我們這些外地客人唱上一曲時,老板娘欣然同意了。老板娘唱的松陽高腔,在我這個外行人聽來還是不賴的。那唱腔絕對來自民間,像是從深山老林里頭“破”出來的一種聲音,帶有鮮活性和泥土的芬芳氣息。
  小魯就在飯桌上。小魯說,明天我們都忙,就叫老板娘領你去好了。第二天“大頭娃”打電話過來,先是說她已和她老公講好了,我們車子直接開進供電所即行。第二個電話她說,老板娘答應和你們進去。我和木箱老板開車到城東路一棵長在路中央的樟樹旁等候。沒多久,徐娘半老的牛肉館老板娘上了車。從松陽縣城去玉巖鎮,計有六十公里數。正在修路改道,到處坑坑洼洼。天上飄著毛毛雨,溪水嘩啦啦響,滿目清翠。如若不去計較一路上的泥濘不堪,那么,風景是沒話好說的。幾乎每蕩過一個山嘴,眼前都會一亮,村舍田野,山巒樹木,布局既合理又合情,籠罩于蒙蒙細雨中,讓人心神安定。
  抵達玉巖,“大頭娃”老公已等候在一家鄉村酒店門口?!按箢^娃”老公請我們吃山里的野貨火鍋,東西是上佳的,燒得不咋的。老板娘到了這里,就如魚兒入了水,端起酒杯四處走。我不清楚那天酒店里到底幾個包廂有人吃飯,但見老板娘一直忙個不停。有時候出去,說是有幾個朋友需要應酬下;有時候又領回幾位臉膛紅光男子,拍著他們肩膀說道,這些都是我兄弟!一頓飯吃的稀稀啦啦,很不緊湊。我得隔三差五站起舉杯,與那些不認識的男人碰下,脖子一仰倒進一杯當地黃酒。請客的“大頭娃”老公是個不多話男人,他說在玉巖呆了四年半人呆傻了。“大頭娃”老公當年同樣是老板娘的食客,和這酒店里的其他男人一樣都是老板娘“兄弟”。據后來所知,老板娘的母親就安插在供電所里燒飯。我對老板娘說道,你離開玉巖,是玉巖的最大損失了吧。老板娘說,人都是要往外飛的。
  吃過飯后,“大頭娃”老公讓人帶我們去看老房子。村里有十多幢老房子,由于地處偏遠,倒沒遭到毀壞。松陽一帶的老房子,屬徽派建筑范疇。但質地一般,大多泥墻,特別富麗堂皇的沒有。雨水滴滴答答落個不停,老屋里頭霉氣撲鼻。老板娘撐個傘跟在我們后頭,她對這些破破爛爛的舊屋肯定毫無興趣,但她是個不會掃他人興的人。當那位對當地風情有所了解的男人對我講老房子歷史時,老板娘也會饒有興趣地站在那兒旁聽。她說,我老家有座祠堂,有戲臺,很早以前就有了的,等下我帶你去看。原來老板娘的老家,是在更為“山頭”的村里。老板娘的村子,村名叫才木,就跟我記住的米蘭僑胞胡直插那個名字一樣,怪里怪氣。“大頭娃”老公收拾案頭,和我們一塊兒去才木村。“大頭娃”老公說,明天局里開會,今天搭你們車子回城了。前往才木村走的是鄉村新建的康莊路,彎多路窄常有落石,再加雨天路滑,很不好走。木箱老板對我說,下去你開吧,我有恐高癥的。我們車子停在村支書家門口。車上下來的人除我們四位,另有一位老板娘表姐夫。那人是養蘑菇的,住在玉巖鎮外頭山邊的蘑菇棚寮里,衣著灰暗。老板娘事先已給支書打過電話。支書笑臉迎我們進去坐下,另一位頭發花白農人給我們泡茶遞茶水。我分親友歐洲帶回的萬寶路。老板娘指著我對支書說,這位是作家,等下看看我們祠堂,宣傳宣傳。支書握住我手說,歡迎你們來啊。一行人撐上傘,沿康莊路往里頭走。祠堂被幾棵大柳杉掩蔽,露出一屋角及一小片白墻。我認出這簇古木中有株紅豆杉,便指點給木箱老板看。木箱老板眼睛不錯珠地盯著那株紅豆杉看,嘴上喃喃說道,原來紅豆杉是這樣的。支書打開上銹的鐵鎖,大伙步入祠堂。祠堂規模不大,戲臺雖說整修過,但大致是原物。老板娘說今年春節,她帶戲班來演唱過的,算是給老家熱鬧熱鬧吧。出來我們又在紅豆杉樹下指指點點。木箱老板說,上頭的樹枝切一段下來做水杯夠大了,治百病的。老板娘說到時候我看吧。老板娘對我說道,她真正的老家還在上頭山上,跟這兒同宗,只有五戶人家,她讀書是在這兒讀的。我說你小時候來到這里,是不是就覺得是大地方了?老板娘說那是的。老板娘說當年村里一戶人家讓她熱飯,有時會給她飯盒里扒拉些熱菜,她到現在都記住的。
  回支書家坐下。老板娘和那三位嘀嘀咕咕,像是商討什么事兒?!按箢^娃”老公對我說,老板娘是為入黨的事。原來頭發花白農人和養蘑菇姐夫,他們均為村里的黨員。他們三人在一起議事就等于是開村支部會了——討論老板娘入黨的事宜。事后據我所知,老板娘入黨是為了當另一個村子的村支書。老板娘的戶籍,在她嫁人后遷到了夫家。她要爭取當支書的村子便是她老公的村子。然而,實際情況是老板娘與她的結發老公已經離婚,她現今的老公是位宰牛的。我在來的路上曾問過老板娘老公在哪里?老板娘說,去貴州拉牛了。老板娘這點挺實在的,她不說老公出差或做生意去了,直接就說拉牛,倒顯自然坦蕩。老板娘說,云南、貴州那邊牛價便宜,我牛肉館賣的牛肉都是從那邊過來的。
  接下來由我駕車。我這人在城里開車找不著感覺,一見紅綠燈頭都大了。到了鄉間野道,神清氣爽,車倒比在平地上開得要好。車子下山再次經過玉巖鎮,老板娘去鎮政府拿表格,我們送養蘑菇姐夫回他棚寮。車子折回時我對“大頭娃”老公說,你剛才完全可以坐辦公室等的呀?!按箢^娃”老公說,我與那支書熟,會有點面子的。其實,老板娘叫我們去她老家看祠堂,只是個說頭而已。老板娘回老家的目的,便是為她入黨的事兒。我們既當車夫又當閑雜人員,搞得小山村里大黃狗汪汪亂叫,許多人跑出屋門觀看動靜。
  老板娘說,你喜歡開山路,那我們就走山路過好了。車子走上崎嶇的山間機耕路。風景如畫,道路一如一條紐帶飄向遠方,我開的相當過癮。這條路比來時的路長個三分之一樣子,這倒無所謂,我本就是出來看風景的人嘛。問題是老板娘她在這里頭又埋了個包袱。翻過山梁,從山上往下開,但見半山腰有個村子,我連聲嚷道好漂亮的村子啊!老板娘說,松陽高腔的發源地就在這里。接近村子時,老板娘說等下那屋子前停一下。路旁站著個撐傘中年農人,我們車子一停住,他即湊上腦袋往車子里看。老板娘和他打招呼,說供電所的所長來了。農人抬手朝路后坎地里指,說就是那棵電線桿?!按箢^娃”老公看了眼電線桿,說恐怕難,上頭下來是直線,沒法移的。老板娘說這塊地位置好。“大頭娃”老公說村里其他沒地了?老板娘說其他人不好說話,他是說好的?!按箢^娃”老公說,再看吧。車子繼續前行。老板娘是想在那塊地上蓋房子,經營農家樂。因地中央立著根電線桿,房子沒法蓋。老板娘說,很多朋友都說要到我鄉下玩,可老房子根本不能進去了,我就想蓋個新房子,養些雞鴨,種些蔬菜,朋友來了好過周末。這個松陽高腔發源地村子,便是老板娘前夫的村子,自然也是老板娘戶籍地。如果順風順水,老板娘很有可能會成為這個村子的第一任女支書呢。
  去葉和君老家
  我在縣城地盤上跋山涉水,有時成群結隊,有時孤單一人。我對人說,年紀越來越大了,總想找個地兒蓋幢石屋,圈個院子植幾棵樹(最好有現成的一兩棵老樹打底),背靠青山,屋前流水淙淙。要想找到這樣一處地兒不容易啊。有次我們一群人先開車個把鐘頭,上了一定的高度,而后爬臺階十多分鐘,再沿水渠和溪畔小道迂回步行半小時余,抵達一個只有兩幢房屋的村子。那兩幢房屋相距還老遠,一幢已完全倒塌,另一幢尚有兩位老人,風燭殘年,守著一小群羊和一大片毛竹山。老人對我們說道,他們死后,這兒就荒無人煙了。我對這帶方圓情有獨鐘,認為找到了理想之地。我對同來的人說,我想象中的地方、或者說我夢里常跑出來的情景,就是眼前這個地方??!其他人對環境大致認可。他們同時認為地太偏些,交通不便;沒電、沒手機信號、沒電視信號、沒網絡信號,所有這些都將影響人的生活質量的。但我不以為然。隔上一兩個星期,我領了另一撥人去那地方,其中便有葉和君。葉和君說我是山里人,像這樣的山水我們那兒也有的。我說那就什么時候去你老家看看吧。春天到來,萬木復蘇,油菜花開了,桃花和梨花還是羞答答的樣子。在這樣的時光里,我們去了葉和君的老家。如說偏遠,這個地方更為偏遠,車要開一個半小時(有一小半路是剛修的康莊路),抵達一個叫牛路坑的村子后,再爬山,三個半小時。誠然,我們是爬的較慢的。但就算腳力強健的人,至少也得兩個小時以上。據葉和君介紹說,他們村子先前三十多戶人家,一百多號人。現在村里同樣只有兩位老人。山道崎嶇陡峭,植被茂盛,云霧繚繞,溪水丁咚響。我很喜歡那萬綠叢中的一團團粉白,那是野生櫻花樹開的花。野櫻花淡雅細致,傳遞著溫暖和憂傷的氣息。
  真是世外桃源了,或者說真是荒山野嶺了,幾近于與世隔絕。村子落在窄窄的山谷里,呈“7”字型排列,傍溪流而筑,清一色黃泥墻黑瓦片。由于陳舊不堪,予人灰禿禿的感覺。那對老年夫婦與葉和君沾親帶故,事先知曉今日要來客人,宰了一只下蛋雞,搬出土酒罐子。我提議將四方桌抬到荒蕪的田地上吃飯,葉和君有點為難,說是與鄉村民俗不符。但終究少數服從多數——我們那頓飯是在溪流對面田地上吃的。飯后葉和君去給先人拜墳,我們隨便走動。田間地頭全數長草,毛竹林自生自滅,倒也郁郁蔥蔥。過后葉和君對我們說此地屬三地交界處,左邊景寧縣境,右邊原麗水縣今蓮都區境,葉和君老家村子行政上歸青田縣管轄。往回走的路上,葉和君跟我們講起了村子的歷史。葉和君說,我們村子今年剛好一百年,與辛亥革命同歲數的(不知他是根據什么統計出來的)。村子最早兩戶人家,一戶姓陳,一戶姓什么他說了我給忘了,反正這戶人家很重要,是日后旺盛起來的葉氏這派的母系源頭。葉和君的先祖是個浪蕩子,打賭輸了個精光,欠上一屁股賬。葉和君說,他老婆輸了,兒子輸了,走投無路了,慌不擇路逃到了這里,給那戶人家做長工。而后,葉和君的先祖當了上門女婿。其間是否有轟轟烈烈的愛情,抑或僅僅是為了生計和生兒育女的需要,因年代久遠不得而知。外來的和尚好念經,通過多年的演變,這個村子的葉姓人丁逐漸占到絕大多數,那兩戶人家衰落了。時值今日,隨同衰落的還有這個村莊本身。也就幾年功夫吧,這個曾經雞犬相聞、桃紅柳綠的村子,只剩下了兩位老人,一條狗,三五只雞(因我們的到來又少了一只)。葉和君說,我們這個村子相當典型的,從有人煙到消亡正好是一百年時間。我聽了不覺來了興致,說拉丁美洲有部《百年孤獨》,你不妨寫部《百年鄉村》嘛。
  葉和君之于他老家村子來說,意義非同小可。他是他老家村子有史以來第一位靠讀書走出大山的師范生,至今尚未有人超越。葉和君小的時候,他們村子能識文斷字的僅一位老先生,他們村子里幾乎所有小孩的名字都是由那位老先生給取的,葉和君也不例外。老先生給葉和君取了名后,把他父親叫來問道,你到底要君子的“君”還是要軍隊的“軍”?葉和君父親說你把字拿來給我看。看過后葉和君父親指著那個軍隊的“軍”說這個字眼不好看,下頭直直的像根拐杖。老先生捻著胡須說那就用君子的“君”吧。可后來辦理戶口登記時,公社的文書卻想當然給填寫為軍隊的“軍”了。故此,葉和君他身份證上的姓名為葉和軍,葉和君成了他的筆名。葉和君說,他小時候發奮讀書的最大動力就是想有朝一日能夠替代那位老先生,無需下田耕地上山砍柴,坐在屋子里頭雨淋不著太陽曬不著,受人尊重,衣食無愁。
  其實在骨子里,葉和君依然如故地保留有農民的秉性。他相信巫文化,對鄉村的鬼魅世界十分著迷,并百分百信服。在下山的道上,他指著一處山坡說道,當年他們一伙人從下頭上來,前頭走著一個挑擔的同村人。突然間,那人大吼一聲奔跑起來,挑著擔子如箭一般射向對面坡上。我們中有人說他被鬼附身了,大家于是就喊叫那人名字……但那人連頭都不回,越跑越快,那么陡的山坡就像平地似的……我們花了好大力氣才在山半腰找到了那人,他口吐白沫,籃子里的東西居然都沒掉……清醒過來后我們問他剛才是怎么回事兒?他說他一點都不曉得。葉和君還說到了山魈。他語氣堅定無比地說山魈是有的,我和我父親就曾經碰到過。我問山魈是什么樣子的?葉和君說那肯定是看不見的,那是一股氣,冷嗖嗖的直往脖子里頭灌。葉和君和他父親那次是去深山老林掏馬蜂窩采蜜。天地間瞬息陰云密布,情景很不真實……是他父親先發現山魈來臨的,他歇斯底里地大喊一聲快逃!山魈來了……父子倆丟下工具死命竄逃,懸崖峭壁都敢往下跳……可背后那股冷氣不依不饒,緊緊地追趕過來,一直跑到村頭的小廟旁,見著人煙了,他們的后背才漸漸暖和……有一年我和葉和君去柬埔寨吳哥窟,兩人坐于一古塔里休息,他冷不丁地大聲嚎叫著從塔里跑出去。那種聲調實在恐怖,是我從未聽到過的。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以為古塔幽魂現身了,急忙跑出去詢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兒?葉和君上氣不接下氣說道,身后……我身后有東西,火辣辣的……原來他是被馬蜂蜇了。
  二上石廣寺
  十年前或者十一年前,我們一行三人去了石廣寺。應該是在秋收的季節——因我記得農田里有人在割稻子;還有,下山在農家吃的那頓飯,有香噴噴的田魚。在我們本地,素有將田魚養在水稻田里的傳統習俗。割稻子了,田水放干,活蹦亂跳而又色彩斑斕的田魚被捉進水桶,然后提回家倒入屋邊小水塘或水缸里。更往前的習俗,新收成的稻谷,是要碾一部分出來嘗個鮮的,名曰嘗新飯。嘗新飯的下飯菜必有一道紅燒田魚。過往農耕文化的世俗生活場景,至今對我仍具有相當誘惑力呢。那天的田魚,是用未過濾、或者說未經處理過的山茶油煎的,原汁原味,香得要命。這種香氣,過去是很熟悉的,菜籽油、山茶油、豆餅油在鍋里吱吱響著,氣息飄出屋外,鉆進人們的鼻孔,讓人提不動趕路的腳步?,F如今,可說已然絕跡。我回來后,寫了個散文,題目就叫《石廣寺》。兩位同伴分別以“修寺廟朋友”和“鄉村教師”稱之?!靶匏聫R朋友”大名夢溪;“鄉村教師”大名肖忠。我當時怎么沒用上他們的大名呢?夢溪說石廣寺的那個“廣”字,得讀成“乃”字,只有在《康熙辭典》里才能查到出處的。《康熙辭典》太嚇人了,哪是哪啊,無法求證的。我查了下《現代漢語辭典》,“廣”字可讀成“庵”,與“庵”同義,多用于人名。
  石廣寺院墻大門上方青石板上寫“石廣寺”三字,兩邊的對聯是:風翻窗里浪花白;雨壓床頭云葉青。這些是舊物,據說唐朝呢。字有點拙,有點稚,蠻合我眼下情趣的。對聯的內容在我看來,不知怎地竟有幾分俗世的暖意,很不像是孤燈枯坐的僧人生活寫照。
  十余年的光陰不算短啊。上次見到的那位六十開外孤寡老頭,這回沒見著,夢溪說他早死了。上次我們從山嘴鉆進來,眼前是金燦燦的稻子,在萬綠叢中分外顯眼,分外好看。那位五短身材的老頭在屋后田地上犁地,瘦小的黃牛轉過腦袋看著我們。其主人倒沒看我們,只管抽鞭驅趕分心的黃牛犁地。那一幕如鐵般凝固在我的腦子里。種地的人走了,所以田地也就荒蕪下來了,長滿了雜草。我們這回的去石廣寺,從時間上來看,同樣是秋收季節,但這兒沒了金燦燦稻田光景了。上次我還見到了采摘下來的南瓜,隨意地擱于矮墻上,形同供美院學生寫生用的靜物道具,這回統統無蹤影了。
  我當年那個散文,沒有寫進當時在場的一個人。據夢溪介紹說,那人是個大學生或碩士生什么的,在深圳做白領,有一位也是高學歷的妻子或女朋友。這位臉色蒼白的深圳白領,一年當中要騰出一兩月住到寺院里去。他和夢溪是佛友,千里迢迢從深圳來到我們這兒,夢溪將他領到石廣寺。深圳白領在石廣寺過著清苦的日子,過午不食,天黑即睡。除此之外他的所有生活內容便是打坐靜思。石廣寺地處深山峻嶺里頭,交通不便。深圳白領哪怕一天只吃一頓飯,其食物也得有人給背上去的。我們那一次的去石廣寺,便是給他送食物的。我們氣喘噓噓抵達的時候,沒見深圳白領人影。夢溪說他在樓上打坐。中飯做好后,夢溪說我們只管吃,他在打坐。飯吃好后我們到外頭草地曬太陽。我迷迷糊糊間聽到旁邊有人說話,睜開眼看見了深圳白領。我當時的第一印象,覺著他營養肯定不良。夢溪和深圳白領以打坐的坐姿盤腿于草地上,交談聲很輕。我那時睡意朦朧,所以留下來的印記很模糊,甚至虛幻。我們這次去石廣寺,同樣碰到了一位住寺院修行的人。這位是出家人,理光頭,穿僧人服飾。僧人同樣偏瘦,臉面泛白。同來的幾位女同胞唏噓不已,說這么年輕……大好年華怎么可以這樣打發掉啊。僧人給我的印象不賴,挺自然的。我們一行八人,來自塵世,攪得周遭紅塵滾滾。僧人不為所動,許多場景下視而不見,該干嗎干嗎。女同胞問夢溪,他的生活來源哪兒來?夢溪說他只吃一餐飯很省的。女同胞說那總得用錢的吧,比如說車船費了等。夢溪笑道,你們剛才不是給過他了么。女同胞將帶上來的水果和其他食物贈送僧人。夢溪說只可以送素食的。僧人在亂草堆里翻出一塊巴掌大的地,種上從野外挖來的野山芋。夢溪上前幫忙,兩人不怎么協調。女同胞問僧人要住到什么時候?僧人說不一定的。女同胞說你人要是走了,這山芋不是白種了嗎。僧人眨著眼睛,回答不上來。
  我們這趟去石廣寺,比上次省力多了。上次是全靠腳力,一步一個腳印上來的,而這次則是先驅車至一個叫上鄭的村莊,然后從那邊橫穿過來,基本上走的是水平線路。從縣城到上鄭村的康莊路是剛通的,我們揀了個便宜。沿途風光不錯,尤其是一處撂荒田地,均勻地長著細草,間雜碎花,上頭徜徉慢條斯理黃牛,背景為蒼茫群山,云霧繚繞。一女同胞說,這景有點像瑞士風光了。
  在我的《石廣寺》散文中,寫到了一條青魚,斤把重,停在浴缸大小的溪潭里。我脫了鞋襪下水捉魚,有幾次都已捧住了……肖忠這時在上頭喊道,吃飯了。我怏怏進去吃飯,嘴上說小潭里有條魚,等下吃了飯去捉來帶回去。飯后我與他們兩位來到溪潭邊,卻不見了那條青魚!當時的情景的確如此,我便照實寫了。不過我心里肯定不信,我是個不疑神信鬼的唯物主義者,不相信冥冥之中有何神秘物什的。過后好些年,有次飯局上我再度講起“青魚消失”的事兒,繪聲繪色。我顯然讓自個兒進入了某種玄學渠道,真假莫辨了。一旁的肖忠輕聲說道,那條青魚我看到了。我愕然。我不知道肖忠他當時既然看見了那條青魚,為什么不對我說呢?
  保定村野
  文友紀做印務工作。紀說他喜好讀村史或族譜之類的文字。在這一點上,我也有同好,不過程度肯定要淺一些。紀編寫過一套大概是名鎮古村意思的叢書,其中有一本便是保定村的,所以他對保定這個村落具備一定的文史知識。
  頭天晚上,酒喝得橫七豎八,我更是喝大了。紀在這個場合下說明天要帶我去保定走走。紀第二天打電話給我,問我起來了沒有?說九點半在我們就住的南明賓館門口集中。我一頭霧水。因我完全記不起昨晚約定了什么,我猜度可能是去哪個郊外吃農家樂的飯吧。我問一塊兒來的葉,今天這九點半集中起來是去哪兒?葉說是去呂的老家保定。我腦子的閥門吱呀打開,一幕幕的情景放電影似地浮現出來:酒吧里煙霧騰騰,大伙粗嗓門說話,紀說明天去保定,呂說好的等等。據他人說,我昨晚廢話最多,差不多失態了。旋即如時出發,四五個人。天層灰蒙蒙的,沒有秋高氣爽的景況,冷暖倒是適宜的。一年當中,像這種穿長袖衫的日子委實不多,故而陰天同樣屬于好天氣啦。暈乎乎的腦袋經車窗外的風一吹,清爽了大半。途中,呂領大伙去了九龍濕地。濕地面積不小,長著樹木和雜草。據說已經保護起來了,但那些人工破壞的痕跡還是歷歷在目。但愿這些都是過去時的產物吧。秋天的日子,人走在空曠的大灘上,心情不錯。紀開始揀石頭,奇的怪的,常有驚喜。我們幫著東看西找,捧在手上讓他認肯,而后堆放于路中央。車子緩緩往回路走,隔三差五得停下,將石頭放于車后廂。呂近一年來迷上拍攝肖像,眼疾手快,放機關槍似的給在場的人拍大頭照。呂對我說拍了我幾張不錯的照片,我眼睛老花,根本無法看清鏡頭里的影像。葉打電話來,問我們在哪了?呂說你讓他在碧湖大橋碰頭。出來臨上車時,葉說他得去4S店修下車。車修好后,他或許覺著還是去野外走走為好吧。我早飯沒吃,胃里尚殘留昨夜的濁酒,怕傷身子,便提出要買點食物填肚。車上的鐘說,我帶你去吃包子,碧湖有家包子店很有名的,你餓著肚子吃那包子太劃算了。吃過包子,留一只給葉,兩車匯合去保定。
  保定的看點歸納起來有四處,一為大屋;二為宗祠;三為江邊古樹;四為何澹墓地。呂姓在保定為大姓,故而大屋的主人姓呂,宗祠也是呂氏的。呂指指點點,說這兒是他小時候玩耍過的地方;那兒是他上小學時走的路。紀編寫那本書時,來過好幾趟保定,講了一些人文方面的史料。紀說保定的呂姓是從金華那邊遷徙過來的,是呂祖謙的后代,出過好多人物的。呂祖謙處于武義郊外的書院,我在去年倒是去過一次的。呂氏宗祠僅存一門樓,門額上書寫“急公近義”四字,大總統題。這位大總統是誰呢?呂說是徐世昌。保定江邊本為古道,現已徹底消失。鐘說她做姑娘時常從這兒路過。鐘老家在斜對岸的大港頭。她說碧湖是大地方哦,我們坐船橫渡過來看電影呀逛街呀什么的。江面上的小洲,按呂說很秀麗的,他小時候的夏天,大多是在這些地方游玩的。現今的江域,因挖沙石料的船只日夜運作,滿目瘡夷。出現白鷺。江水那頭一片,前方亂石灘上一小片,江水上頭一大片。我說它們要合起來那就壯觀了。有人說可能它們不同伙的吧。下頭那片飛過來,真好看,白亮白亮的,飛著飛著還真和上頭那伙匯合了,有的飛有的沒飛。前方亂石灘這十數只始終沒飛過去。等到上頭那片白鷺全都飛上天時,我們差不多都歡跳雀躍了。至少對我來說,還是第一回見到如此數量之多的白鷺。呂猿猴般跑前跑后,他說拉不過來……太遠了,鏡頭拉不過來啊。
  在山塘底下一吃魚為主農家樂吃中飯。飯后紀說今天再看下何澹墓就算了吧。呂說留有余地好一點,都看完了不好。葉提前走了,他顯然對這趟“保定游”心不在焉,而且行蹤有點詭異。村支書臉膛紅潤地闖進來,將紀叫成了紀總。原來他認錯人了,巧的是那位受他尊重的人物同樣姓紀。紀姓不像張姓李姓什么的,一抓一大把,本來命中率不高的嘛。村支書是特意跑過來顯示熱情的。當天是重陽節,現今成老人節了。村里的老人悉數在保定大會堂里頭吃飯。我們經過那兒門口時,里頭的光線不是很足,我隱隱約約看到里頭擺滿了大圓桌,圓桌的周圍自然是影影綽綽吃飯的人頭了。呂說他姑媽在里面吃飯,九十多歲了。我說這種場合可以拍點東西的。呂托著相機一頭扎了進去。呂在保定村應該算是個人物了,村長和支書之類的人必定會邀請他入座的。呂沒入座。我猜想呂會對他們說已在水庫那邊農家樂定好了。于是,支書飯畢就跑過來了。支書說,你們給我們保定多宣傳啊,我們的保定隨著新農村建設會越來越漂亮!我們好幾人就說,古道沒了太可惜了。
  呂老馬識途領我們前往何澹墓地。呂對著一塊相對平整的雜草地說,這是墓園的前面,很氣派的,擺放石人石馬。不知是誰問,石人石馬呢?呂說在萬象山上啊。萬象山上的石人石馬我見過。我當時看見即被它們的古拙氣息所吸引,可說看了再看,還拿手摸來摸去,原來出處在這兒。這時呂接到一個電話,在那兒舞著手說話。我問墳墓呢?呂邊接電話邊說給人占了。紀和我步入草叢深處,看到一個半新舊的墳墓,明顯并非舊物,好像是一位李姓人氏的墳墓。我和紀都覺著不可思議,有占田占地的,難道還有占墳墓的?我們問呂這墳墓到底是不是在原位置上的?呂的注意力在聽電話上頭,沒回答我們的問題。
  桃花朵朵開
  沿灘坑水庫,蕩了一個彎又一個彎。這條從北山鎮前往景寧縣的公路,比過去長了不少。過去貼著江水流域走,而現在得沿庫區邊角走,公里數肯定要翻上去的。一個沒有太陽的冬日,一輛小車,就這樣靜默地行駛在庫區公路上。水很安靜,山巒很安靜,色調不跳少光鮮。李峴聞搭乘他妹夫的車候在一個三岔路口。我們車子開過頭了,他打電話來說往回調頭吧。兩個車一前一后爬上鄉間公路。鄉村干枯的梯田,畬民的小山村,老樹新樹,小橋流水,一一打眼前展開。我們在以往歲月中的公社所在地(現在撤并掉了)——一個坐落于山坪上的村莊停下來。李峴聞指指點點,這兒是學校,那兒是供銷社,等等。這個村莊,在青少年時代的李峴聞看來,無疑等同于大都市,物資豐盈,市聲喧嘩,信息四通八達。過后,我們繼續上路,山道彎彎,愈益逼仄。我們來到了李峴聞姐姐家。那是半山腰一幢粗糙的房子,孤零零的。李峴聞說他姐姐家條件不好,現在有了點錢,正在打理房子。中午我們和木工泥水工一塊兒吃飯。四方桌下有盆炭火,桌面上滾著火鍋,暖烘烘的;而窗外寒風凜冽,天層凝重,形成鮮明反差,這餐飯倒是吃出了情致。李峴聞自己的家不遠,五分鐘車程。這兒是個自然村,二十來戶人家吧。有一兩戶賺了銀子的,在村頭顯要位置砌了小洋樓,怪里怪氣,與周圍的環境一對照就“別扭”兩字。李峴聞老屋在山坡地上,因平時基本無人居住,苔蘚之類的植物爬上了石踏級。李峴聞說二十多年以前曾有一位省城來的文學刊物編輯在他這兒待了四五天,為此他感激的話不知對人說了幾籮筐。李峴聞的意思是,那位省城編輯太看得起他這個無名文學青年了。李峴聞說,你想想看,當年這個地方多少偏僻啊,可他一個人翻山越嶺尋找過來了!站在他家屋檐下,小山村一覽無余。
  原先車路沒通年頭,此地的確是夠閉塞的。李峴聞說他小時候這兒最為轟動的一件事兒是分帶魚。附近畬鄉一位目不識丁的畬族婦女,一不小心成了全國人大代表。那位婦女得以出人頭地,當上了公社的副書記。省里的大領導打電話來關懷她,問她都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婦女說我們這兒的群眾沒見過帶魚長什么樣子的,能不能分配一些帶魚給他們吃???領導于是下達指示,指示逐級下達,下頭的執行者為圓滿、超額完成任務,不惜血本調撥了一萬斤帶魚給他們公社。李峴聞說帶魚挑進山那一日,鑼鼓喧天,喜氣洋洋,就像過大年似的。男女老少提了籃子紛紛涌向公社前面的曬谷坦,看著那一條條尖嘴細尾的長魚,議論紛紜,稀奇得不得了。李峴聞這個八九歲上才吃過帶魚的人,在鄉村學校讀了幾年書后,卻陰差陽錯地懷上了文學夢。初中畢業后,他邊參加田間勞動邊在煤油燈下寫所謂的文學作品。有一篇小文被刊登在了當年的地區報紙上,得五元稿費。李峴聞說,那五塊錢我一分沒花,跑到供銷社全數買了稿紙。誠然,吃賣文為生這碗飯談何容易,李峴聞屢戰屢敗后,只得收場前往溫州打工,不知是做皮鞋還是拉板車,反正干的是苦力活。但李峴聞那顆從文之心沒死——如同一個吸毒的人犯毒癮一般時時發作。李峴聞于工余時間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坐在出租屋昏黃的燈泡下不斷地寫呀寫,一點名堂都沒寫出來。一些年后他來到麗水,拉廣告、送報紙等(他留給我的第一個印象便是騎自行車送報紙。他站在自行車旁,背架上是一大捆報紙),算是與文化靠近一點了。后經貴人推薦,說他是個會寫寫的人,他被一家單位正式錄用。那一年他已二十七歲。李峴聞講起他人生的這一關節點時,他會深情地說道,我要感謝文學,沒有文學就改變不了我的命運啊。
  那天我們在景寧縣城分手時,李峴聞說道,明年三月桃花開時,我請你們到仙渡來玩。李峴聞現今在蓮都區仙渡鄉政府供職。這些年來,仙渡的村民接二連三地種植桃樹,漸漸成氣候。李峴聞說,我們這兒有五個村子,一棵糧食沒種,菜就種點給自己吃吃,全都種桃了。桃樹漫山遍野,桃花開時此地成為一景,車水馬龍。我和李峴聞去桃花山瞧景那日,因是一大早上去的,游人寥寥無幾,很清爽。頭晚下過雨,空氣新鮮得發甜,只是泥路不太好走,鞋底下結了厚厚的泥巴。我以為桃花和油菜花一樣,得成片看,單獨一株意思不大。仙渡桃樹是種在一座座山包上的,大山包小山脈盤根錯節,環環相扣,層層相疊,如此局面經由粉白粉紅桃花一鬧,便就有了一些意味。我對李峴聞說道,面對大面積桃花林,人會不知不覺進入幻覺狀態的。我們倆在桃樹底下發了好一陣子呆。
  我在仙渡鄉政府小住了幾日。時逢村級組織換屆選舉,鄉政府里的工作人員忙得團團轉。李峴聞下頭一條黃軍褲,上身灰夾克衫,皮鞋上沾滿塵土,嘴皮子撩泡,急匆匆地行走在村道上。李峴聞對我說道,我已好幾個清明節沒回老家掃墓了(那幾日剛好為清明節假期)。李峴聞HR+YZzmup7n7IKWHdNBYcOdc5zvGmiH97YL8ojBSRuU=分煙給村民抽,村民遞煙給他抽,他的兩耳輪上各夾了一根煙。李峴聞說,工作壓力太大了,我每天要抽三包煙。我起早跟隨李峴聞帶隊的選舉監督小組去了一行政村。那個行政村為仙渡鄉海拔最高的村莊。這兒同樣是桃花的海洋,由于海拔高,分外艷麗、清新。因為今天是村里的選舉日,闖蕩外地的本村人紛紛回來了,幾輛簇新的小轎車相當搶眼地停泊在村口。那從下頭延伸上來的鄉村公路上,還有一兩輛小車在往上爬。村里的氣氛是既鬧熱又帶有一點神秘兮兮。人們交頭接耳,嘀嘀咕咕。小孩們過大年一般,盲目地亂跑,村里的狗也跟隨著跑動。婦女們端了碗立在高坎上,遙望村頭的動靜,同時她們的眼睛也不會拉下在村子里圍攏一圈或走動的男人。男人們是主心骨,他們的臉面往往是嚴肅的,不茍言笑。由于選舉時間尚長,我便跑開了,沿著村子另外一條機耕道往山嘴走。桃花太誘人了,我無法抵制——越往外走桃花越稠密——事情的妙處還不僅僅如此:在高高的山崗上,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剛剛露臉,昨夜的露水濕漉漉的,藍天明鏡一般,而底下,是一望無際的桃林,桃花近處鮮艷,遠處飄渺。桃花的邊沿與天際相連接,那是能夠產生夢境的一道風景。
  選舉是在村祠堂進行的,選民一頭進一頭出,嚴格把守。填寫選票的那間外頭寫有“秘密填票處”字樣,只許一人在里頭。碰到有不識字的,鄉政府的工作人員進去一人,用土話報上候選人姓名,讓那人畫圈。唱票的和在黑板上寫“正”字的均為當地村民(這個村子沒黑板,搬上來的是一塊門板),他們的身后站立一兩位鄉政府工作人員,眼睛不錯珠地盯著選票或看板上“正”字筆劃的多少,神情肅穆,一絲不茍。選舉結束,落選的一方連同親朋好友提前退場,呼嘯而去,動靜頗大;入選的兩位年紀三十多歲,正當年,穿著要入流些,舉止也要得體些。此時他們一派謙遜,闔下眼皮子遞煙給所有在場的男士。我不要他們硬塞過來,嘴上說煙不好,煙不好。一位平日看去文弱的鄉政府女工作人員捉起水筆,干脆利索地寫下當選人的大名。我們從祠堂出來時,那紙公告已張貼于村子的宣傳欄上。
  李峴聞有一本筆記本,里頭記載著在鄉村工作的所見所聞。有時候記的是一件事兒;有時候記的是一句裹著泥土氣息的話語。李峴聞對我說道,我目前的工作太忙了,太繁雜,時間很零碎……沒時間寫東西,就先把這些記錄下來,看日后能不能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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