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基于產出的資本所得由城鎮人口所有的假設和新古典經濟增長理論的框架,構建中國城鄉人均收入差距模型,分析表明:隨著城市化率的提高,城鄉人均收入差距倍數會逐漸縮小;經濟中資本所得份額越大,城鄉人均收入差距倍數就越大;農村勞動力向城鎮流動將減少城鄉人均收入差距。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框架下,隨著勞動力全國范圍內的自由流動,無論是理論模型及其推論還是實證檢驗結果都表明我國城鄉收入差距并非擴大而是逐步縮小。
關鍵詞:城鄉收入差距;資本所得;勞動力流動;城市化;剩余勞動力轉移;新古典經濟增長理論
中圖分類號:F014.4;F124.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131(2012)02-0005-08
China’s Urban-rural Income Gap: Growing or Shrinking?ZHOU Xiao-jin
(Economic Research Institute, Guangzhou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 Guangzhou 510410, China)
Abstract: Under the assumption that urban residents enjoy income from forms of capital return and based on neo-classical economic growth theory framework, this paper constructed the model of per capita income gap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area, the analysis shows that, with the rising of urbanization rate, the multiple of urban-rural per capita income gap will gradually shrink, the bigger the share of capital return is, the bigger the multiple of urban-rural per capita income gap is, that the flowing of rural labor from rural to urban area will decrease urban-rural per capita income gap. Under socialism market economy framework, with free nationwide flowing of labors, both theoretical model and its deduction or empirical test results indicate that China’s income gap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area is not enlarged but gradually shrinks.
Key words: urban-rural income gap; capital return; labor mobility; urbanization; surplus labor transfer; neoclassic economic growth theory
一、引言
收入不平等已成為當今國際社會最關心的話題之一。其中,中國的收入不平等問題格外引人注目。中國的城鄉收入差距究竟有多大?還會擴大到什么程度?不少學者認為,中國城鄉居民的人均收入差距存在持續擴大的趨勢,中國已從收入比較平等的國家,迅速成為收入不平等程度比較嚴重的國家(胡鞍鋼,2004;陸銘 等,2004;吳光炳,2006;郭劍雄 等,2006)。經濟觀察家們認為,在中國的城鎮和農村,已同時出現“窮人”階層,迅速擴大的貧富差距有可能危及中國未來的經濟增長和社會和諧。
國內外有關中國城鄉收入差距的結論更多的來自對中國國家統計數據的簡單計算后而得出的直觀結論,很少考慮到勞動力流動對中國鄉村居民收入的影響。事實上,城鄉收入差距與勞動力的流動密不可分。Braun (1993)構建的新古典經濟增長模型表明,區域間勞動力流動有利于促進地區經濟的收斂。Taylor 等(1997)的局部均衡模型發現,勞動力轉移是1870—1913年間OECD國家間勞動生產率和實際工資的收斂的最重要因素。而Shioji(2002)的研究發現,勞動力流動會對各地區的人力資本水平產生影響,而且這種影響的確降低了勞動力流動導致的收斂性,但它的程度卻很小,遠遠不能解釋關于勞動力流動及地區收斂性在理論和經驗研究上的差距。
隨著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勞動力流動的規模日漸擴大,許多學者對中國的勞動力遷移問題進行了多方面研究。姚枝仲等(2003)利用Taylor 等(1997)的方法,認為區域間勞動力流動除了能使地區間要素收入相等以外,還能削平地區間要素票賦差異,最終實現地區間人均收入均等。王德等(2003)估計了1985—2000年中國人口流動對地區差距的影響,認為人口流動有助于縮小地區差距。王小魯等(2004)認為中國的勞動力流動可以縮小地區差距,主要通過兩個途徑,一是中西部低收入地區的勞動力外流,會緩和這些地區農村人口對土地的壓力和就業壓力,由于勞動邊際報酬遞減規律的作用,這些地區的勞動生產率會隨勞動力數量的減少而提高,從而提高人均收入水平;二是勞動力流動還為中西部地區帶來了大量的匯款。劉傳江等(2005)對中國的勞動力流動與地區差距進行了實證分析,他們將各省1978—2003年經濟增長率(人均GDP增長率)對各種解釋變量進行回歸,其中采用同時期各省份人口凈遷入數量的年均增長率作為勞動力流動的指標,得出人口遷入與地區經濟增長有顯著關系,并進一步分析認為人口流動有助于縮小地區差距。
林毅夫等(2004)對中國的勞動力流動與地區差距的關系做了一個經驗研究,通過估計流動者對地區間收入差距的反映彈性,認為勞動力流動是一種縮小差距的有效途徑,但目前的流動規模仍然不足以縮小現存的收入差距。蔡昉(2005)討論了為什么勞動力流動沒有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幾個因素,認為由于中國存在重工業優先發展的傾向導致經濟增長對就業的促進作用不強,加上農業和農村發展不足以及仍然存在許多勞動力流動的障礙和限制等導致的流動規模不足是使勞動力流動不能縮小城鄉差距的主要原因。
關于勞動力流動對地區經濟差距的影響,國內存在著兩種對立的觀點。樊綱(1995)、崔傳義等(1999)、庾德昌等(1999)、鄧祖善(1999)、蔡昉等(2001,2002)、姚仲枝等(2003)、李國平等(2003)、王德等(2003)、王小魯等(2004)、林毅夫等(2004)、蔡昉(2005)、劉傳江等(2005)認為,勞動力的跨地區流動有助于縮小地區間經濟差距。另一種觀點則相反:跨地區的勞動力流動擴大了地區差距。劉強(2001)認為,20世紀80年代勞動力在區域內部轉移使區域經濟出現收斂,但90年代后出現的勞動力跨區域轉移卻擴大了地區間的經濟差距。鐘笑寒(2005)認為,地區工資差距在1992年以后仍然是顯著擴大的,東部沿海地區的工資增長持續高于中西部地區,勞動力流入的主要行業,如建筑業和制造業,工資的地區差距同樣是擴大而非收斂的。谷書堂等(1994)認為,導致空間上兩極分化的主要的、直接的原因是人口、社會經濟活動在空間上的過度集中。范劍勇(2004)將這種觀點向前推進了一步,認為勞動力跨地區流動加劇了東部沿海地區的產業聚集,加速了工業化進程,擴大了地區收入差距。
不少學者還從不同的角度探討城鄉收入差距擴大的原因。陸銘等(2004)從城市化、城市傾向的經濟政策角度分析我國的城鄉收入差距;劉文忻等(2006)著眼于要素積累與政府政策分析;郭劍雄等(2006)考察了內生增長要素;而張凌云(2006)則從制度性成因進行了討論。
我們認為,這些研究中有關勞動力流動數量直接引用統計數據,而統計匯報的勞動力流動數據基本上僅為規模企業所雇傭來自農村勞動力的數量,其規模僅為實際規模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20世紀90年代中國城鄉收入差距擴大的最主要的原因是進入城鎮的農民工在城鎮的唯一影響產出的要素只有勞動力,而勞動力所占整個產出的比例在我國是非常低的,基本上不到30%,這就意味著即使達到要素價格均等的狀態,城鄉之間的收入差距至少會維持在3倍甚至更多。
本文將在產出中資本所得由城鎮居民擁有的假設和新古典增長理論框架下構建了中國城鄉人均收入差距模型,分析影響城鄉人均收入差距擴大縮小的主要因素和改革開放以來的動態變化,并與統計機構公布的城鄉人均收入的相關指標進行對比,以期能更準確地刻畫對我國城鄉收入差距及其動態變化。
二、中國城鄉收入差距模型
本節在三個基本假設的基礎上構建中國城鄉收入差距模型,討論影響城鄉收入差距的因素以及城鄉人均收入差距的變動趨勢。
1.基本假設
假設一:整個經濟分為農業和非農業兩個部門,鄉村為農業部門,非農業部門在城鎮。
假設二:農業部門的產出全部分配給鄉村人口。有兩種意見值得考慮:一是有文獻表明,中國農村消費相當一部分(40%或以上)為農民自己生產而非由市場配置(王宏偉,2000;夏英,2002,許世衛,2002;李實,2003;李實 等,2007)。二是農村產出在通過城鎮消費而實現的價值增值的絕大部分并非由農村人口所得而是流入城鎮居民。按糧食、蔬菜、水果、肉類等產品的收購價格來計算農村人口收入存在統計數據的缺失和實際操作上的困難,考慮到兩種因素可以互相抵消以及計算上的簡便,在下面的兩部門模型中,我們假設農業部門的產出全部歸農村人口所有。
假設三:非農業部門產出在資本和勞動力之間進行分配,資本所得全部分配給城鎮人口,勞動力所得按勞動人口的比例分配給農村和城鎮。事實上,我國農村人口從城鎮獲取收入的唯一途經是向城鎮提供非農業勞動力,雖然微薄的農村居民存款可以獲得利息收入,但這種收入甚至難以抵消由于通貨膨脹而帶來的實際損失。資本所得全部歸城鎮居民的主要表現形式有:(1)城鎮基礎公共設施,如交通、能源、市政、公園、休閑場所和住房保障,其中很多面向市民低價甚至是免費提供;(2)城鎮醫療、養老、工傷、失業等保險;(3)教育,無論是教學硬件設施或者人員投入,農村無法和城鎮相比,農民工子女進入城鎮開辦的公立學校更是難上加難。在考察城鄉收入差距的時候,還沒有文獻把資本所得視為全部歸城鎮居民所有,本文尚屬首次。這些面向城鎮居民的專業化服務和保障體系,大大節約了城鎮居民的時間成本,從而使城鎮居民擁有比農村居民更多的閑暇或工作時間,其工作質量和效率遠高于農村。不可否認,城鎮中越來越多的企業家來自農村,但這部分人取得成功后非常容易獲得城鎮戶口。
2.收入差距倍數模型Ⅰ:兩部門(農業部門和非農業部門)模型
在本模型中,假設農業產出份額全部歸鄉村所有。設農業產出占整個經濟產出的比例為δ,經濟總產出為Y。非農業產出為C-D生產函數,生產要素為資本K和勞動力L。產出中資本所得的比例為α。鄉村還提供一部分勞動力進入城鎮就業,城鎮產出全部為非農業產出,其生產函數為:
Fcity=AF(K,L)=AKαL1-α=(1-δ)Y(1)
非農業產出中鄉村勞動力所得只有勞動力份額,而資本份額全部為城鎮人口所得,除此之外,城鎮總收入還包含城鎮勞動力的勞動力份額。設城市化率為γ,非農業勞動力中來自鄉村的勞動力所占比例為θ,則鄉村總收入:
YA=δY + (1-α)θ(1-δ)Y
=[δ+θ(1-α)(1-δ)]Y(2)
城鎮總收入:
YC=α(1-δ)Y + (1-α)(1-θ)(1-δ)Y
=[α+(1-α)(1-θ)](1-δ)Y
=[1-θ+αθ](1-δ)Y(3)
設經濟中總人口為P,則鄉村人口為(1-γ)P,城鎮人口為Pγ,則鄉村年人均收入:
yA=[δ+θ(1-α)(1-δ)]Y(1-γ)P
=δ+θ(1-α)(1-δ)1-γ×YP(4)
城鎮年人均收入:
yC=[1-θ+αθ](1-δ)YγP
=[1-θ+αθ](1-δ)γ×YP(5)
城鄉年人均收入倍數,即城鎮年人均收入除以鄉村年人均收入:
ηCA=[1-θ+αθ](1-δ)γ×YPδ + θ(1-α)(1-δ)1-γ×YP
=[1-θ+αθ](1-δ)δ + θ(1-α)(1-δ)×1-γγ(6)
城鄉年人均收入倍數隨著時間的變動。我們將上式改寫成時間(年份t)的方程式。
η(t)=[1-θ(t)+α(t)θ(t)](1-δ(t))δ(t)+θ(t)(1-α(t))(1-δ(t))×
1-γ(t)γ(t)(7)
3.收入差距倍數模型Ⅱ:全國統一大市場模型
在本模型中,(1)鄉村人口的收入完全依靠其所提供勞動力的多少,沒有資本所得;(2)資本所得全部歸城鎮人口所有,而且城鎮人口還得到經濟總產出中部分勞動收入所得,其生產函數為:
Y=AF(K,L)=AKαL1-α(8)
經濟中的勞動力來自鄉村的勞動力所占比例為ρ,則鄉村總收入:
YA=(1-α)ρY(9)
城鎮總收入:
YC=αY+(1-α)(1-ρ)Y
=[1-(1-α)ρ]Y
=[1-ρ+αρ]Y(10)
設經濟中總人口為P,則鄉村人口為(1-γ)P,城鎮人口為Pγ,則鄉村年人均收入:
YA=[(1-α)ρ]Y(1-γ)P
=ρ(1-α)1-γ×YP(11)
城鎮年人均收入:
YC=[1-ρ+αρ]YγP
=[1-ρ+αρ]γ×YP(12)
城鄉年人均收入倍數,即城鎮年人均收入除以鄉村年人均收入:
ηCA=[1-ρ+αρ]γ×YPρ(1-α)1-γ×YP
=1-ρ + αρρ(1-α)×1-γγ(13)
城鄉年人均收入倍數隨著時間的變動。我們將上式改寫成時間(年份t)的方程式。
η(t)=[1-ρ(t)+α(t)ρ(t)]ρ(t)(1-α(t))×
1-γ(t)γ(t)(14)
4.城市化率(γ)對城鄉收入差距倍數的影響
在新古典增長模型下,城鄉人均收入差距主要受資本對產出的貢獻以及城市化率的影響。很明顯,當人口高度城市化之后,城鄉之間的收入差距雖然在絕對值方面依然存在,但城鄉個人效用應當相等。此時,人們將更多地關注城鎮不同群體之間的收入差距。在城鄉嚴重分割的二元制度安排下,中國城鄉人均收入差距主要受龐大的農業人口和相對低的農業產值的影響。這種影響受以重工業化為國家主要發展方向的人為制約。在20世紀80年代的改革初期,中國農業總產出占整個經濟的30%,而農村人口占總人口的80%左右,城鄉人均收入差距大體上為9∶1。在均衡點時,我們考察城市化率對城鄉收入差距倍數的動態影響。
模型Ⅰ:
ηγ=[1-θ+αθ](1-δ)δ + θ(1-α)(1-δ)×1-γγ′
= -[1-θ+αθ]δ1-δ +θ(1-α)×1γ2<0(15)
模型Ⅱ:
ηγ= 1-ρ + αρρ(1-α)×1-γγ′
= -1-ρ + αρρ(1-α)×1γ2<0(16)
在模型Ⅱ中所計算的城鄉人均收入差距倍數,其中隱含的假設是勞動力流動的調整速度是非常快的,即城鄉就業很快能夠達到均衡,農民在城鎮和農村就業的收入所得相等,都為勞動所得。
顯然,無論在模型Ⅰ還是在模型Ⅱ中,隨著城市化率的增加,城鄉人均收入差距倍數會逐漸縮小。因此,加速城市化進程,將有助于縮小城鄉收入差距。
5.勞資產出分配(α)對城鄉收入差距倍數的影響
雖然資本要素在整個產出中所占比例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似乎變動不大,但我們注意到中國與歐美、日本等發達國家在勞動收入所占比例上明顯不同。我們認為這種不同的主要原因是產業結構的差異。發達國家產出主要來自于第三產業,而第三產業基本上是以服務業為主,服務業中勞動工資占了相當大的比例。我們發現,服務業在總產出中所占的比例大致與勞動要素在總產出中所占的比例相近。下面考察資本所得α變動下的模型動態:
模型Ⅰ:
ηα=[1-θ+αθ](1-δ)δ + θ(1-α)(1-δ)×1-γγ′
=θ(1-δ)[δ+θ(1-α)(1-δ)]2×
1-γγ>0(17)
如果勞動要素在收入分配中能夠占有很高的比例,則由于大量農村勞動力流入城鎮,城鄉人均收入差距將迅速縮小。目前,中國人均收入差距主要來源于財產性收入,勞動收入所占的比例相當低,甚至不到20%。從博弈角度來看,在農村存在大量剩余勞動力的情況下,城鎮企業將產出中分配給農民工的數量大致與農民工在農村取得的收入一樣,這也是一種均衡。在模型Ⅰ中,資本所得對城鄉年人均收入差距倍數的影響為正,即α取值越大,城鄉年人均收入差距就會越大。
模型Ⅱ:
ηα=1-ρ+αρρ(1-α)×1-γγ
=1ρ(1-α)2×1-γγ > 0(18)
綜上所述,經濟中資本所得份額越大,城鄉年人均收入差距倍數就越大。
6.農業產出份額(δ)對城鄉收入差距倍數的影響
雖然農業產出的實現在很大程度上需要通過城鎮市場的交易,但我們認為將農業產出所得的收入歸入農村收入是恰當的。有關研究表明,中國農村大約有40%的農產品是由農民自己供給的,這也意味著至少有40%的農業產出并沒有按市場價格計算在農村的總收入內。
從模型Ⅰ來看,經濟轉型初期,農業產出占經濟總產出的份額較大,城鄉年人均收入差距較小,而經濟轉型過程也是農業產出占總產出比例不斷縮小的過程,因而城鄉年人均收入差距會持續擴大。這與我國在20世紀90年代城鄉差距擴大而到了本世紀城鄉差距縮小是相吻合的。因為進入21世紀,中國農業占總產出的比例基本上維持在較為固定的比例上,即農業占總產出份額的變化因素對城鄉收入差距倍數的影響基本穩定。在其他因素不變的情形下,農業產出占總產出比例減小,城鄉年人均收入差距也會縮小,這就意味著加大對農村投入,或者靠提升農產品的價格,城鄉年人均收入差距反而會擴大。
模型Ⅰ:
ηδ=[1-θ+αθ](1-δ)δ + θ(1-α)(1-δ)×1-γγ′
=-[1-θ+αθ][δ1-δ + θ(1-α)]2×1(1-δ)2×1-γγ<0(19)
7.城鎮外來勞動力(θ)對城鄉收入差距倍數的影響
我們只考慮模型Ⅰ中的城鎮外來勞動力的問題。雖然從官方的數據來看,中國農村依舊還有相當多的剩余勞動力,但官方公布的農村外出勞動力基本上是常年性外出的勞動力,實證文獻和估算研究(周曉津,2008)表明這種通過城鎮調查而得出的農村常年性外出的農村勞動力只占實際外出總勞動力的一半。在經歷近30年的高速經濟增長和成功的經濟改革之后,堅持認為中國農村仍然有高比例、大規模的剩余勞動力的觀點,已經成為缺乏經驗證據的教條,且妨礙我們對勞動力市場形勢做出正確的判斷(蔡昉,2007)。從總人口看,今天農村的實際人口只有總人口的百分之三十五左右;而從勞動人口看,操作農業的大約是百分之二十。一位作過比較深入調查的專家朋友說只剩百分之十五左右(張五常,2007)。
姚枝仲等(2003)證明了在一定的假設條件下,地區間勞動力自由流動能拉平地區差距,實現地區間人均收入均等。但實證研究文獻和官方統計資料卻顯示中國在20世紀90年代城鄉人均收入差距迅速擴大,姚枝仲等給出的解釋是認為中國農村勞動力流動并沒有形成規模,而我們的研究卻表明中國農村外出勞動力的規模是非常巨大的。僅廣東省在2004年就吸引跨省外來勞動力4 000多萬人,約占全國農村勞動力的10%。我們考察模型Ⅰ中的城鎮外來勞動力占整個經濟中非農勞動力比例的動態變化。
模型Ⅰ:
ηθ=[1-θ+αθ](1-δ)δ + θ(1-α)(1-δ)×1-γγ′
=(2δ-1)(1-α)[δ+θ(1-α)(1-δ)]2(1-δ)×
1-γγ(20)
如果δ∈(0.5,1],則ηθ>0,即在一個以農業為主導的經濟體中,農業產值占經濟總產值的50%以上,流入城鎮的勞動力增加將使城鄉年人均收入差距擴大。由于我們討論的是1978年以后的中國經濟轉型時期,而此期間中國農業產出基本上只占到總產出的40%以下,即δ∈(0,0.5)的情形,此時ηθ<0,農村勞動力向城鎮流動將減少城鄉年人均收入差距。在其他因素不變的情形下,農村勞動力流向城市,其在非農業勞動力中所占的份額的增加在初期確實可以縮小城鄉年人均收入差距,但隨著比例的增長,其影響逐步縮小。
三、中國城鄉收入差距實證研究
根據前述模型,我們利用政府提供的轉移勞動總數、剩余勞動力轉移估計數據以及模型參數的變化,給出1985—2004年中國城鄉收入差距倍數如圖1所示。在全國統一大市場的條件下(模型Ⅱ),無論用哪種類型的數據,三者的變動趨勢是一致的:由勞動力轉移總數的政府統計數據所得出的城鄉收入差距倍數(模型Ⅱ)連線居中;基于流動勞動力規模估計數據得到的城鄉收入差距倍數估計數(模型Ⅱ)連線位于最下方;模型Ⅱ中參數α變動后的城鄉收入差距倍數連線位于最上方。從圖中可以看出,20世紀80年代中國城鄉收入差距迅速縮小,而90年代持續擴大;1998年至今逐步縮小,但速度減緩。
不少文獻利用年度統計數據分別計算出城鎮和鄉村的人均收入,發現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城鄉人均收入持續擴大。本模型同樣能夠給出比較滿意的解釋。到了20世紀90年代,中國勞動力供給始終處于供過于求的狀態。農村改革釋放出了大量的剩余勞動力,加上20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的城鎮改革,城鎮經濟中的隱性失業轉化為顯性失業。過量的勞動力供給導致中國城鎮十余年名義工資基本保持不變而實質工資持續下降,即資本所得份額上升而同期勞動所得份額下降。資本份額α從1990年的0.70增加到1997年的0.75,總產出中勞動力所得由1990年的0.30下降到0.25。
圖2利用前述模型Ⅰ模擬由于資本所得份額的變動而導致城鄉人均收入差距的變化。可以看出,模型所估計的城鄉收入差距和利用統計數據所計算的城鄉收入差距的趨勢是完全一致的。中國在20世紀90年代初期,雖然城市化率上升及農業產出占總產出比例的下降會縮小城鄉收入差距,但由于資本所得份額上升導致城鄉收入差距進一步擴大。在本文的模型中,農業占總產出比例的提高非但不能縮小城鄉人均收入差距,反而擴大差距,這似乎與人們通常的經驗相反。本文認為這主要是由于農業產出比例的提高需要更多的農村勞動力從事農業勞動,而農業部門和非農業部門的邊際生產效率是不同的,即非農業部門的邊際生產率大于農業部門的邊際生產率。圖1 中國城鄉人均收入差距
圖2 資本所得份額的變動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
四、結論
在20世紀80年代,中國城鄉人均收入差距是相當大的(5倍以上)。以1983年為例,當年全國人均手持現金51.43元,但典型的中國農村家庭往往為孩子3~5元的學費而發愁。我們注意到,珠三角地區的農民工月均收入(工資及加班費)從2003年的500~600元增加到2011年的3 000元左右,增長近5倍。以農村典型的四口之家與城市典型的三口之家計算,假設城市勞均年收入5萬元,農村勞均2.4萬元中國農村70%的勞動力外出打工,典型的農村家庭年勞動收入4~5萬元。 ,則我國2011年的城鄉典型家庭人均收入比也只有2.78。由于現行的地方統計未能將外出勞動力的收入有效地納入農村收入范圍,導致國家統計的城鄉收入差距存在較大的誤差。事實上,中國農村來自城鎮的勞動收入,已經從上世紀90年代初期的3 500億元增長到2011年的4.5~5.0萬億元左右。由于我們的模型將這種差異考慮在內,從而與國家統計有關城鄉收入差距數據有較大的區別。
與一般研究結論不同,我們認為,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城鄉人均收入差距的變動趨勢是逐步縮小而非擴大,城鄉收入差距問題也并非人們所想象的那么嚴重。但是,不可否認,就城鄉人均收入差距的絕對值而言,其持續增加的趨勢并無爭議。我們認為,作為一個越來越完備的市場化經濟體,中國城鄉之間的人均收入差距已經開始從嚴重的不平等邁向相對均等。我們應更多地關注城鎮和鄉村貧困人群,關注農民工群體在城鎮的醫療、社會保障和農民工子女在城鎮的教育問題,這比純粹擔心城鄉收入差距擴大更有必要和更具現實意義除非不承認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否則市場的作用必然導致城鄉勞動力要素價格均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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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夏 冬;校對:段文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