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眾多文人中,將遠行當做目的,將流浪當做終歸的人首推李白,在這些人當中,最充滿生命矛盾和哲學悖論的人也首推李白。流浪,使李白迸發創作的靈感;流浪,使詩情畫意永不枯竭。可以說,每一首詩就是他流浪的一個足跡,流浪的每一個足跡都是一首流動的詩。李白生命的真正高度就是在流浪之中高遠的孤獨與寂寞、飄逸與浪漫。
【關鍵詞】李白 流浪 漂泊 故鄉 異鄉
中國古代領略過漂泊流浪的人很多,有的是為政治理想,有的是為功名利祿,有的是為懷才不遇,有的是為遭貶流放……儒家學派與道家學派是不贊同遠行的,他們都是“安土重遷”思想的捍衛者,之后的陶淵明、劉禹錫等將這種思想執行得最為徹底。在眾多文人中,將遠行當做目的,將流浪當做終歸的人首推李白,在這些人當中,最充滿生命矛盾和哲學悖論的人也首推李白。
中國文化已有了太厚太深的沉淀,影響了它自身的運轉力度,每一次的進發都步履維艱。李白一來,他的熱血融進了大唐的體溫和酣夢,他內外固執的浪漫使大唐王朝文化飄香千年。
大唐王朝的背影已經模糊,凡塵掩埋的歲月里,一個堅強的靈魂還在執著地流浪。李白,一個永遠告別熟悉、擁抱陌生的文人。
黎巴嫩著名詩人紀伯倫曾說:“我們行走在路上的時間太久了,以至于我們忘記了出發的理由。”李白經常出發,經常漂泊,經常流浪,有上面的理由,但或許,是悲憫萬物的情懷逼迫他遠行,去尋找可以大濟蒼生的權柄;或許,是腰間短劍的鋒芒,渴望江湖風雨的磨礪;或許,是明君賢臣的夢想,驅使他開始紅塵中的流浪……但是,為下一段不知道的路出發,為下一段的陌生而流浪,或許才是一個真正的原因。
仗劍出川,有著明顯的原因;賜金放還,有著正當的理由。但李白一生漂泊流浪卻無法找到最準確的說辭,他沒有歸宿性目標,或許,永遠行走就是理由;或許,永遠流浪就是目的。
遠行是遠行者的目的,流浪是流浪者的終歸。拒絕熟悉,擁抱陌生,才是生命真正的流浪。
李白所熟悉的一切,太結實,太牢固,無需刻意經營;而陌生如影似幻,把握不定,需要有意打造。人們對陌生總是津津樂道,面對熟悉卻無人問津。生活總是讓人們忘記熟悉,銘記陌生;拒絕熟悉,擁抱陌生。熟悉已成習慣,陌生總有刺激。
這種將強大生命置于陌生空間的揮灑,簡直讓后人吟嘆不已,李白也將中國人的吟嘆始終牢牢終結于江上清風、白發漁礁、青山東海、暮鼓晨鐘、殿堂酒肆……可他早就遠行了,他飄逸在時空里的浪漫就是一種韻味。
李白千里迢迢去尋找陌生,流連陌生,將自己的生命置于廣袤的天地之間,孤獨無助,孤立無援,在體味天涯無路當中,驀然間也會產生回鄉念家的情結,他曾四次娶妻生子,應該說有溫暖的家。但是,即使有家,也不常歸,也不常住。
永遠的行走才是歸宿,永遠的流浪才是終歸。
李白拒絕熟悉,走向陌生,他明白,生活中,不必每樣東西、每件事情都必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懵懵懂懂反而是一種快樂。對于遠行,他不作過多的解釋,解釋不是生命的主題,行動才是。酒過三巡,折節柳枝,說聲道別,應聲尊重,揮揮手,然后上路。
只為了那一段并不知曉的路程,以及那一段路程中充滿的未知的秘密,李白出發了,從五岳到長白山,從廬山到太行山,李白游山玩水;從南陵到長安,從秋浦到青陽,李白漂泊流浪。他南及蒼梧,東涉溟海,所到之處,無不短暫停留,即使有人強留,也只是暢飲幾杯,然后飄然離去。雖然他停留安徽的時間最長,但對于他一生的漂泊流浪來說,那也只是幾碗酒的功夫。
這與依附在書齋里的生命形態所不同的是,端坐在書齋里,靈魂生命可以在浩瀚的文史典籍中,可以在尋章摘句中重新構建,即使皓首窮經,也可以搜尋出人世間的優美詞句,構建出生命的華彩樂章。雖然這種生命形態也有孤獨相伴,也有寂寞相隨,也能進入很高的境界,但由于沒有真正的凄風苦雨的磨礪,沒有在荒原曠野真正的淬煉,顯得并不那么大氣強悍,只是一種傳統性和普片性的生命常態;而流浪中的生命形態,卻更能奇響絕崛,流浪中所踩踏出來的強硬的詞句,充斥著天地之氣,自然之氣,既靈動又沉穩,是一種創新性的生命形態。就如同司空曙所言:“窗外黃葉樹,燈下白頭人”。是兩種不同的生命形態。
流浪的真正目的就是不斷尋找驚奇與驚喜,不斷尋找陌生的旅途中接踵而來的感官沖擊和心靈震撼,在這種沖擊和震撼中重新理順生命的粗硬線條,重新構建靈魂的家園,并與熟悉的一切形成一種強烈的對峙,讓精神與靈魂得以復蘇和驚喜。
流浪是痛苦的,流浪中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不斷的詫異與驚奇反復擊打著熟悉中的精神構建,甚至粉碎熟悉中的靈魂巢穴。此時的心靈痛苦卻清明,而只有痛苦中的清明,才能讓思想安居樂業。
李白只有盡力擺脫熟悉環境的束縛,才能真正慰藉自己。每一次與友人的告別,都是與熟悉的訣別;每一次與陌生山水的對話,都會讓他的人生呈現出靈澈而清寂的風度;每一次與陌生人群相聚,都能感悟出人生需要重新認識。李白與汪倫的相聚是短暫的,與杜甫的相會也是短暫的,他永遠只做禮節上的寒暄,永遠只做應酬上的問候,然后又匆匆上路,至于自己該到什么地方,至于自己到了哪里,李白不會作存在意義上的詢問,也不會作來源性的思考。
“五岳尋仙不辭遠,一生好為名山游”。唯有巴蜀的日月靈氣才會孕育如此凌絕紅塵的道骨仙風。李白的一生從不羈絆于世俗,更不羈留于一個空間。他是一個天生的流浪者,山川河流,風花雪月,春夏秋冬,江南大漠、塞外東海……何處沒有他流浪的足跡?何時不留下浪漫的詩篇?“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臺”、“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也許他人生的意義在于流浪。流浪,使他迸發創作的靈感;流浪,使詩情畫意永不枯竭。可以說,每一首詩就是他流浪的一個足跡,流浪的每一個足跡都是一首流動的詩。
李白拒絕了傳統意義上的歸宿意識,成了一個經常變換居所的過客,出三峽,下江陵,過岳陽,上岷山,從金陵,到姑蘇……他的生命感覺過于敏銳,過于執著,達到的境界過高,所以故鄉就再也回不去了。即使為了一官半職,即使為了求仙問道,他也寧愿放逐自己在陌生的荒原和未知的城鎮,再也不愿安于一個熟悉角度的溫暖,再也不能停止在熟悉的某一個固定點上,而永遠行走就成了不斷推進的地平線,成為最終的目標。因為行走一旦停止,就會固化成一個僵化的存在,飄逸與浪漫的天性是不允許他長時間停留的,所以,從他身上生出來的堅韌的流浪就一直驅使他遠行。
但李白不是一個天涯倦客,永遠的流浪并不會使他產生無聊的孤獨寂寞,反而會增添他行走的樂趣。這位寫下中華第一思鄉詩的詩人總也不回故鄉,他一生都在旅行,總是尋找陌生的路途去跋涉,即使有兩條路可選,一條通向故鄉,一條延伸到異鄉,他的選擇總是第二條。這種置身于異鄉的獨特的感受,反而使現在的自我比原先的自我更加的強悍。在不斷的異化中,李白所看到的一切陌生都會從內心誘發他不斷前行,對自己不斷的思考。每一處陌生的山水都會讓他聯想到自己生命的起點以及那一個已經模糊了的原點。旅途越陌生鄉愁越濃;鄉愁越濃越不敢回鄉。在這種思鄉的旅途中,他走一路避一路,避一路想一路。“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
熟悉與陌生的交織,故鄉與異鄉的雜糅,漂泊與回鄉的沖撞。李白的生命充滿了人生悖論讓世人品砸不止。江水流淌著李白的鄉愁,柳枝搖曳著李白的鄉愁,月亮卻渲染了李白的鄉愁。
秋風起了,那是生命在召喚;漁舟遠了,那是生命在遠行。李白生命的真正高度就是在流浪之中高遠的孤獨與寂寞、飄逸與浪漫。
足跡構成了李白生命在空間里的長度,行走拓展了他的生命在時間里的寬度。把生命放逐到空曠的原野,每一次都去閱讀明月撒落在大地上的文字,去感受獨在異鄉的孤獨寂寞,然后仰望夜空,無論是一彎新月,還是一輪明月,都成為了李白的家鄉,即使在沒有月亮的晚上,李白的心中都有一輪明月,那是他真正的故鄉。
長夜難眠,李白邀月共飲,明天,他又將遠行了。
作者單位:貴州興義市神奇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