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詞之和諧美初探

【摘 要】蘇軾“以詩為詞”，其詞作體現(xiàn)了內(nèi)容與形式、創(chuàng)新與繼承的和諧統(tǒng)一，給人以既昂揚振奮又自然宛轉的美感。蘇詞豪放與婉約相濟，體現(xiàn)出壯美與優(yōu)美的和諧統(tǒng)一。蘇詞中情、志、理相生，人、景、物相襯，畫面逼真?zhèn)魃裼趾钐N藉，境界和諧優(yōu)美。

【關鍵詞】蘇軾 詞作 和諧美

和諧美，是多樣統(tǒng)一的美，自然界和社會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事物無不是和諧的，文學藝術作品也不例外。作為北宋著名大文學家的蘇軾，他的詞作不僅以其內(nèi)容和風格獨創(chuàng)流派，而且也集中地體現(xiàn)了和諧之美。

一、“詩”與“詞”相容——內(nèi)容與形式的和諧

詩是言志抒情的，所謂“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詞本是和樂歌唱的，先有曲調，再按曲調填寫歌辭。文人填詞跟文人寫詩不同，詩是抒寫“己之懷抱”，詞則是為和樂而填，以供歌女演唱，兩者的創(chuàng)作目的不同。正因為如此，早期文人詞的題材范圍狹窄，其內(nèi)容多是寫美女、愛情的。任何一種文學樣式都是要反映社會生活的，詞應該也可以反映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從這個角度上說，詞突破創(chuàng)作目的（和樂）和創(chuàng)作內(nèi)容（艷科）的局限，是一種必然趨勢，但很可惜，蘇軾之前，沒有人能夠做到?？陀^地說少數(shù)詞人的一些詞作如李煜所寫的故國哀思、范仲淹所寫的塞上風光、柳永所寫的都市繁華，對多數(shù)詞人們所拘守的狹窄范圍有所沖擊，卻不可能改變其總的傾向。直到蘇軾“以詩為詞”，才徹底地突破了這種局限。

蘇軾一反詞為“艷科”、“情語”的傳統(tǒng)，將諸如人生感慨、仕途坎坷、詠古傷今、交游聚散、自然景物、農(nóng)村生活等被認為不適于入詞的內(nèi)容，全都寫入詞中。比如他的《江城子.密州出獵》：

老夫聊發(fā)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崗。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灑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jié)去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連打獵這樣的題材都寫進了詞，前所未有。而且，這首詞是典型的“言志之作”，詞中用“孫郎射虎”和“馮唐持節(jié)”之典是為顯示自己的勇武膽壯和有所作為。

現(xiàn)在讀這首詞，我們看到的是慷慨激昂的志士形象，感受到的是詞人的報國豪情。這種形象和豪情與詞中長短句相間所形成的語勢的緩轉急促和平仄韻律所形成的抑揚頓挫完美地結合在一起?！霸姷膬?nèi)容”與“詞的形式”有機統(tǒng)一，給人以既昂揚振奮又自然宛轉的美感。

二、豪放與婉約相濟——風格的和諧

蘇軾以詩為詞，擴大了詞的題材范圍，與此相應，表現(xiàn)手段也必然更加豐富。尤其是那些寄托自己的家國之感、詠古傷今等社會生活中的重大內(nèi)容絕非纏綿悱惻之情、旖旎溫柔之語所能抒寫，這就直接帶來了詞的語言風格、抒情特點、詞的境界的變化，進而促成了蘇詞的豪放風格。蘇詞之豪放，歷代詞人、詞論家多有評述：“及眉山蘇氏，一洗綺羅香澤之態(tài)，擺脫綢謬宛轉之度，使人登高望遠，舉首高歌，而逸懷浩氣，超然乎塵垢之外?！保ㄋ巍ず额}酒邊詞》）“居士詞橫放杰出，自是曲子中縛不住者?！保ㄋ巍窃赌芨凝S漫錄》）這些，都道出了蘇詞的豪放雄壯之美。

雖然豪放是蘇詞風格上的主要特征，但蘇軾并沒有排斥婉約，而且蘇軾創(chuàng)作了不少婉約綺麗、細膩溫柔的詞作。比如他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小軒窗，正疏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此詞是蘇軾婉約詞的代表作，為悼亡妻所寫。上闕開頭從時間的長久上寫思量之深，接著通過空間距離的遙遠烘托出凄涼冷寂的境界。然后用假設將濃烈的情感推向高峰，字里行間透露出自己仕途失意、飽經(jīng)滄桑的傷感和悲涼。下闕先將筆觸轉向夢鄉(xiāng)，接著寫夢中相逢、驚喜萬分。但這種驚喜又被另一種復雜的情感所代替，相顧無語，說不清的離愁別緒、道不完的無窮思量，全都化成千行熱淚。最后從夢鄉(xiāng)回到現(xiàn)實，設想往后年年只有空憶著明月孤墳，短松荒崗，詞境更為凄婉沉郁。

此詞以虛實相襯之法，抒寫自己真摯濃烈而又多變的思念亡妻之情，給人以曲折跌宕、委曲婉轉的審美感受。

蘇詞中還可以看到這樣一種情況，即一首整體風格為豪放的詞，也可見相對婉約之筆。比如他的《念奴嬌·赤壁懷古》開篇以無比雄健的筆力描繪奔騰不息的大江與浩瀚的歷史長河，又以“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創(chuàng)造出相對舒緩而平坦的境界；在淋漓酣暢地描繪赤壁的雄奇景象后，又以“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fā)”勾勒出周瑜這位從容閑雅的儒將形象，這便是豪放中見婉約的一例。

蘇詞題材廣泛、內(nèi)容豐富，這決定了他詞風的多樣性。豪放與婉約并存，剛柔相濟，體現(xiàn)出壯美與優(yōu)美的和諧統(tǒng)一。

三、情、志、理相生，人、景、物相襯——境界的和諧

蘇詞意蘊豐厚，一些詞作往往將抒情言志融為一體，并且寓哲理于其中，情中有志，情中蘊理。

《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是廣為人知的一首詞：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全詞借中秋之夜月下歡飲和對弟弟子由的思念，呈現(xiàn)出詞人欲求得超脫而終又回歸的心路歷程。

在這首詞中，我們“讀”到了詞人面對天宮寒冷、人間寂寞的苦悶之情，讀到了詞人與天地造物同一、超越自我之志，讀到了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的自然人事之理。而且，詞人憑借豐富的想象和奇妙的構思將這些融為一體，使其展示的形象更為廣闊深刻。

蘇詞中的景物形象，事物形象，人物形象鮮明生動，而且相互映襯?！朵较场ん陆砺錀椈ā肥翘K軾寫農(nóng)村生活的一首詞：

簌簌衣巾落棗花，村南村北響繅車，牛衣古柳賣黃瓜。酒困路長惟余睡，日高人渴謾思茶，敲門試問野人家。

此詞短短六句，卻形象豐富：有繽紛的落英，迷人的棗林，古老的柳樹，繁忙的勞動場景；有蜿蜒綿長的小道，當空高照的烈日；有粗布襤衫的老漢，酒困思茶的詞人。而且，人在棗林里，人在古柳下，人在熱鬧的勞動場景中。人因景而呼之欲出，景因人而富有生機。人物、景物相互映襯，生動而形象地展示了一幅清新自然、饒有情趣的鄉(xiāng)村初夏圖，畫面十分和諧優(yōu)美。

作者單位：湖北宜昌市金東方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