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條軍規》的時間敘事解讀

摘 要：《第二十二條軍規》不僅以獨特的主題見奇，更以革命性的寫作手法令世人驚嘆，其中尤為特殊的是敘事中對時間的精妙安排。本文從時序、時頻和時值三個方面剖析這部小說的時間敘事藝術，解讀其特點、作用與藝術魅力。

關鍵詞：《第二十二條軍規》 敘事 時間

時間是事物存在的最基本形式，而“敘事是我們這一物種（人類）組織安排對時間理解的主要方式”（Abbott，3）。因此，作家在敘事中離不開時間的維度，“談到時間秩序和序列時，我們腦海中浮現的是一個修長筆直的時間軸，上面有定位事件的刻度，還有計量事件之間所流失時間的間距。正是間隔、時長、序列等詞誘發了空間形象，來幫助我們思考時間及其尺度”（Jones，79）。因而，對時間敘事的研究離不開對時序、時頻和時值的分析。

當約瑟夫·海勒發表了在美國文壇上有著劃時代意義的小說《第二十二條軍規》時，敘事的藝術魅力便深深地在這部文學作品中凸顯出來了，其中尤為特殊的是敘事中對時間的精妙安排。本文將嘗試從時序、時頻和時值這幾方面對該小說的時間敘事藝術進行闡釋

一、時序 現代小說家喜歡戲劇性的操縱時間，因而小說中的時間也一改線性的“過去——現在——將來”模式。由此，小說中的事件會呈現出兩種時間順序，一是事件真實發生的歷史順序，二是作者對事件敘事安排的時序（金健人，21）。《第二十二條軍規》最突出的特點之一就是事件的時間敘事快速頻繁的前后跳躍。但是，這種時間敘事并不是像其第一眼看起來的“不知從何而起，不知向何而止”，而是經過精心安排的。

1.小說的時序特點 為了方便研究，本文擬用對該小說分析中通常采用的Jan Solomon的方法，將其按照節律性出現的醫院場景分為長度近似相等的三部分，即第一至第十六章為第一部分，第十七至第二十五章為第二部分，第二十六章至文末為第三部分（Solomon，126—28）。

小說的第一部分如事件的大雜燴呈現在讀者面前。過去的事件與現實的事件雜糅在敘事流之中，呈現出混亂和令人困惑的樣貌，使讀者糾結于某一事件究竟發生于何時、某幾個事件的先后順序、所有事件的時間次序。第二部分中，海勒的時空敘事特點與第一部分相似，仍然是將過去與現在的場景雜糅。但是，這部分在敘事上給予了稍多一些的筆墨。同時，由于多數過去的事件已經在第一部分予以介紹，此部分的敘事雖仍令人困惑，但已經不那么混亂和讓人無所適從。小說第三部分的敘事在時序安排上呈現出一番新貌，作者沒有像先前一樣讓敘事流在過去與現在之間穿梭擺動，此部分敘事的重點放在了現在的事件上，雖然偶有時空的擺動，但整體以平順的按歷史時間順序呈現在讀者面前。

2.小說獨特時序的作用 事物最基本的存在形式是時間和空間，任何脫離時間和空間的存在都是荒謬的（王克儉，186）。但是在該小說中，作者對事件的敘述并沒有按照時空存在的先后順序進行，相反，時空的存在被精心的扭曲和忽視了。因此，當事件超出時間的束縛而隨意出現時，小說中存在的事物就呈現出荒誕的色彩。這充分地烘托出小說要反映的荒誕性主題。其次，獨特的時序安排有助于制造懸念。事件的并置導致了故事展開的不連續性，使得讀者發現他們處于這樣一種情境——突現在眼前的事件幾乎總是顛覆他們的預期。因而，他們不僅不知過去如何而且也不知現在如何，以至將來如何更不知，他們唯一能夠確定的只是在這樣一個荒誕的世界里“沒有發展的可能，只有死亡是近乎確定的”（Solomon，123）。最后，三部分中時空變換頻率的安排也達到了特殊的敘事效果。第一、二兩個的敘事部分通過時空的頻繁變化將讀者包圍在荒誕的場景中，使其恐懼感和緊張感隨著敘事的不斷深入而增強，為第三部分出現的新事件引起這種共鳴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當事件在第三部分中平順地逐一展現出來時，之前的緊張氣氛被進一步加強，有助于讀者透徹地領悟這個瘋狂世界的荒謬，為讀者最后接受主人公尤瑟林當逃兵做好了充分的心理鋪墊。

二、時頻 在通常的敘事中，各個事件被逐一地呈現在讀者面前，并僅出現一次、時頻為“1”，而當敘事中出現“閃回”或“閃進”時，事件的時頻則可能為“2”“3”甚至更多，同理，當敘事時間在過去與現在間不斷跳躍時，小說中也會出現高時頻的事件。

1.小說的時頻特點 通過對時序的分析可知，該小說中的敘事游移于過去與現在的事件之間，不僅如此，敘事還多次跳躍到某些特殊的時間點上，因而，小說中的一些事件重現了。通過對小說文本的分析可知，重現事件集中為兩類：一類是士兵死亡、消失事件，如斯諾登之死、克萊夫特之死等；一類是荒誕事件，如裸體的尤瑟林、米洛轟炸自己的中隊等。同時，小說中重現的事件并非隨意散落于敘事中，而是被精心的安排了。

2.小說精妙時頻安排的作用 首先，小說中的事件高頻出現有重要的敘事意義。第一類高頻事件，尤其是斯諾登之死出現次數高達八次之多。這類事件的頻繁出現不斷將讀者的注意從混亂的世界引回到無所不在的死亡威脅上。第二類高頻事件有突出的荒誕性特點。這兩類事件一方面有助于讀者理解尤瑟林的一系列貌似荒誕的舉動，如：他將規避動作練得純熟，在隊列行進中他倒著走以隨時查看會不會有人從后面襲擊他，以至他最后當逃兵；另一方面成功地體現出小說的存在主義主題，在荒誕的世界中，死亡的威脅無處不在，而有自由意識的人應當為其生命負責。

其次，高頻事件在小說中的分布呈現一定的模式，有助于小說的意義構建。小說中所有的死亡事件都多次出現在小說的前兩個部分中，并且在第二部分的第一章（即第十七章）中，所有的死亡事件都出現了。通過對時序的分析可知，小說的前兩部分敘事呈過去與現在事件雜糅的狀態，營造出一個混亂、荒誕、無序的世界，但是死亡事件的重復出現有助于讀者構建荒謬世界中死亡的威脅無處不在這一重要思想。同時，在第二個敘事循環起始處將所有死亡事件全盤呈現于讀者面前，又有強調的作用，為“人應該在死亡威脅無處不在的世界中對自己生命負責”做出了重要鋪墊。

三、時值 時值，顧名思義就是時間的長短，在現實時空中可以以時、分、秒、來計量，而在文學作品中的計量方式則是作家在敘事中所用的頁數、行數、字數。

1.小說的時值特點 《第二十二條軍規》中的事件可謂浩如煙海，對其所有事件的時值進行分析絕非易事，本文的研究重點在于時空交錯中重現事件的時值特點。作者在重現事件的處理上時而用只言片語提醒讀者某些事件曾經存在過，時而又不惜筆墨引領讀者仿佛親身經歷某些事件存在的分分秒秒。如對斯諾登之死的敘述，在小說中作者賦予其各個出現頻次不同的時值，分別為3、29、11、20、39、7、6、204行，而不是單純的簡單重復。

2.小說事件特殊時值安排的作用 一是逐漸清晰的荒誕性——時值呈上升趨勢的作用。小說中裸體的尤瑟林或轟炸自己中隊的米洛在理智、邏輯性的世界中不會出現，因而當他們第一次呈現在讀者面前時，雖然只數語帶過，也會留下深刻的印象。隨著這些事件的重現，時值不斷提高，越來愈多的信息增量使這些事件潛在的荒誕性被增強了。二是永久延續的恐懼感——時值呈下降趨勢的作用。除斯諾登之死外的重現的死亡事件在小說中首次或第二次出現時都被賦予最多的筆墨，通過這種方式海勒成功地將死亡的恐懼感刻入讀者腦海，每當事件再次出現時，即使只是簡單的描寫，也會讓讀者深深感受到這種持久的威懾力。三是長鳴的警鐘與最終的震撼——時值長期平緩最后激增的作用。斯諾登之死在小說中重現于八個章節，讀者從開篇即深知它對尤瑟林影響巨大，但事件時值的持續偏低使讀者始終懷著對某種不可知之物的敬畏。直到事件最后一次出現，作者濃墨重彩得將此事件道出，二百余行的死亡描寫使讀者震撼、窒息，并由斯諾登之口洞悉小說要反映的精髓——“人是物質，這就是斯諾登的秘密。把他從窗口扔下，他就會摔下去；把他點燃，他就會燒起來；把他埋入地下，他就和別的各種垃圾一樣腐爛。靈魂離去之后，人就變成了垃圾”，從而體會小說深刻的存在主義主題。

在小說《第二十二條軍規》中，作者運用在過去與現在不斷跳躍變幻的時序創造出一個混亂的世界，營造出荒誕的氛圍，完美展示了敘事迷宮的復雜與簡單；用獨特的時頻安排讓特殊的事件重現，幫助讀者在混亂、荒誕中構建思維，呈現敘事迷宮的感性與理性；用盡心雕琢的時值將事件呈現在讀者面前，揭示小說的存在主義主題，深刻體現了迷宮中自由意志與現實命運之間的永恒矛盾。《第二十二條軍規》無愧為后現代小說藝術之瑰寶，其獨特的主題、別具匠心的時間敘事安排都令世人深深折服。

參考文獻：

[1] Abbott， H. Porter. The Cambridge Introduction to Narrative[M]. Beijing： Peking University Press， 2007， （03）.

[2] Jones， R.S. Physics as Metaphor[M]. London： Abacus， 1983：79.

[3] 金健人.小說結構美學[M].杭州：浙江文學出版社，1987： 21.

[4] 王克儉.小說創作隱形邏輯[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4：186.

基金項目：本項目受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項目資助，項目編號：HEUCF111206

作 者：范瑩芳，文學碩士，哈爾濱工程大學外語系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

編 輯：康 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