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智血》是具有濃重宗教色彩的長篇小說,在現代美國文壇有重要地位。作者奧康納通過象征寫作營造的神秘氛圍與語境令讀者震撼和沉思。本文分析了其中較典型的象征寫作。
關鍵詞:《智血》弗蘭納里·奧康納象征主義
弗蘭納里·奧康納是美國著名的南方作家。人們經常把她同19世紀三四十年代活躍在美國文壇的“南方重農派”相提并論。她出生于1925年,深受新批評主義影響。她是虔誠的天主教徒,著名的宗教作家,其作品以短篇小說為主,而天主教教義是其作品內容的中心。《智血》是奧康納的長篇小說處女作,但它一問世便以其荒誕的人物和古怪的情節引起評論界的關注。而其營造的哥特式的恐怖環境,神秘宗教與黑暗暴力的內容和陰冷的寫作風格更是引人入勝。
奧康納曾于1962年給再版的《智血》序言中,確定其中的宗教內涵。“你要確信只有一個天主教徒能寫出《智血》,盡管這本書是關于新教徒的,它將新教教義轉化為一個終極謬論——沒有基督的教堂或沒有基督的圣堂。沒有虔誠的新教徒會這樣寫,當然更不用說無神論者和不可知論者,因為其中的核心思想完全是救贖。黑茲爾是一個虛無主義者,他的虛無主義將他拉回救贖的現實中,然而這卻是他極想逃避的東西。”①奧康納試圖在小說中呈現出黑茲爾從虛無主義到自我救贖的心理轉化過程。這一過程不是被動的而是主動的,是被黑茲爾周圍的一些鮮活人物和神秘怪異的故事情節烘托出來的。奧康納通過象征性寫作手法所構建的宗教氛圍無疑讓黑茲爾的救贖過程更加自然和完整。
一個偉大的作家離不開豐富的想象力。想象力賦予他創作的靈感,讓他的作品變得深邃厚重。想象力會在他與讀者間架起一座溝通的橋梁,讓這種力量在閱讀過程中繼續傳遞延伸。《智血》的宗教象征來源于奧康納豐富的想象力,給讀者帶來豐富的聯想。奧康納巧妙地運用象征性手法,構建出主人公從虛無到救贖的心理轉變過程。
一、關于感覺的象征 小說中對視覺的象征貫穿始終。男主人公的名字其詞根是haze,原意為“煙霧,朦朧”,可引申為“頭腦模糊”。總之這個名字有種視線被阻隔、看不清的意味。黑茲爾雖然眼睛不存在問題,但他的內心是看不清方向的。鄉村教師家庭出身的他從小被寄予厚望長大后成為一名牧師,但爺爺和媽媽的說教卻使他認為“躲開耶穌就是避開罪惡”②。在當兵參戰的四年里,他的信仰發生動搖,他發現自己的靈魂已不復存在。他參軍期間隨身帶的只有兩樣東西:圣經和媽媽看圣經用過的眼鏡。他的眼睛沒有問題,但每次讀圣經他都要帶上這副眼鏡,以至于看一會兒就累得停下來。戴眼鏡是為了要看清,但反而產生了視覺隔閡。眼鏡是媽媽用過的東西,是媽媽的遺物,它沒能使黑茲爾同家庭的宗教信仰拉近反而阻隔了他們。黑茲爾從找不到靈魂的虛無主義回歸到基督的宗教信仰中要靠自己主觀的主動的找尋。小說第十一章最后,黑茲爾把伊諾克偷來送給他的干尸扔得粉碎,然后又把那副眼鏡扔出門外,隱約讓讀者感到那層阻隔即將消散。
小說第三章黑茲爾為了追那對盲人傳教士父女,無視交通信號燈,當警察問他時,他說“我沒看見”,這里“看見”沒有賓語,他沒看見或忽視的不止是信號燈和車,有的時候他“只注意到車卻沒看見雨”。正如薩巴斯·莉莉·霍克斯所形容的那樣,“我喜歡他那雙眼睛,總是一種視而不見的樣子”,這種視而不見與其說是看不見不如說成主動不去看,因為他看見的都不是他所想見的。小說中有幾處對他眼睛的描寫令人印象深刻。對于稀奇克太太,“那是一雙深陷在眼眶里的胡桃色眼睛”,“它們陷進去那么深,在她看來就像是通向遠方的兩條隧道”;對于伊諾克,他的眼睛“像兩只輪廓鮮明的子彈孔”。關于他的眼睛的象征寫作反復出現而且逐漸深化,它的意義也越來越廣泛。最后一章,黑茲爾用石灰燒瞎了雙眼,一方面他是為了贖罪,另一個更為深刻的原因是“眼睛要是沒有底,能盛的東西就多了”。從主動的視而不見到主動的弄瞎自己——永遠都不愿再看見這污穢繁雜的世界,他一直不停地在深思在找尋丟失的靈魂。成為盲人后他似乎有更廣闊的空間來思考,什么都不見使他的心平靜。他的世界“是個一片漆黑的世界,他的腦袋整個比世界還要大,大得足以容納整個天空和所有的星星,包括過去、現在與未來”。小說的最后房東太太坐到他的尸體旁凝視著他深陷下去的眼窩,它仿佛是通向他隱身而去的那個漆黑的隧道,最后黑茲爾漸行漸遠變成了黑暗中的那個光點。這個光點有神秘的宗教色彩,它象征著圣誕樹上的那顆星星,那顆曾指引先知們到伯利恒找到耶穌的星星。
小說中盲人傳教士霍克斯曾恰如其分地評論黑茲爾的所作所為:“你白長著眼睛卻什么都看不見,空長著耳朵卻什么也聽不見,不過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的確,黑茲爾除了視而不見,還有聽而不聞,他同其他人的交流常常如同隔著一堵墻。他按自己車上的喇叭,按到第三次才發現它根本不響;后面的車按喇叭讓他讓路他卻絲毫聽不見。他同伊諾克的對話以及同莉莉的對話都出現過交流障礙的情況,對話的雙方根本聽不到對方的講話內容。這種聽覺上的屏障讓讀者看到黑茲爾緊閉的心門,聯想到他被宗教與救贖的問題深深困擾。他的世界空無一物,他的語言有刻意而為的模糊感,這與他為了不向罪惡低頭寧可選擇虛無的決心有關,他當兵時決定要以不墮落的方式遠離耶穌,做一個虛無主義者。這種象征的寫作比起平鋪直敘更讓讀者感到震撼,正如葉芝所說:“當比喻不是某種象征時,就不夠深刻動人,只有當它們是某種象征時才最完美,因為它最難以捉摸,超出了單純的聲音的范圍,人們從中最能發現是些什么象征。”③
二、關于宗教的象征 奧康納希望讀者從她的小說中發覺神學架構和宗教信息。但讀者卻很難從《智血》中發現與純神學理論相似的事物,要找尋這些事物需要讀者從她的字里行間去想象和發現。
小說中幾次提到家的概念。稀奇克太太說過世上哪兒也沒有家好;黑茲爾當兵期間一直帶著從家里拿的圣經和媽媽的眼鏡;他買了一輛汽車目的是“給自己找個窩”;在高速公路上他看到一輛黑色貨車,后備箱里捆著鐵床、椅子、飯桌和蘆花雞。渴望回家渴望找到家象征著他內心深處對救贖的渴望。在基督的傳統宗教觀念中對于離家的信徒們宗教和家庭常被視為一體。一個人想感覺家的親近首先要接近他們的宗教。這種神學理念決定了黑茲爾將無法逃避救贖的問題。他買的二手車體現了家的意味,卻帶有一種濃重的無家可歸之感。汽車不是固定的房子而是隨時移動著的,因此會讓讀者聯想到四處流浪的信徒或迷失的精神探求者。
“這時,天上下起了小雨”,雨象征著來自上天的眷顧,高高在上的神一點一滴地眷顧下面的物質世界。因此他“有一種感覺,眼前看到的一切似乎是一個巨大空殼中的塊塊碎片,那些他早已忘卻的零碎記憶現在又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黑茲爾似乎突然發現了自己,一些意象開始充斥他內心的虛無。“黑黑的天穹看上去如同被銀帶般的腳手架支撐著,無數顆星星在天空深處緩緩移動,仿佛在趕著營造整個宇宙”,此處描寫具體地托起環境的物質性和真實感,也將討論深入到更廣大的形而上的超越上下文的全宇宙秩序。基督教的宇宙理論以超自然的感覺為主體,奧康納此處的象征寫作要營造一種神秘的宗教氛圍,呈現一個充滿了構架和實義感的世界,構架仿佛空無一物,此書的目的就是將其填滿。
第七章如同整本小說的縮影。開頭“萬里長空只飄著一片炫目的白云,一團一團的像拖著一綹胡須”,這是典型的基督教繪畫中云的形象。當莉莉試圖引誘黑茲爾時,這片云始終在車的正前方仿佛在引領他。最后他抵制住誘惑,“那片炫目的云團這時如同張著薄翼的巨鳥,朝車后飛去,不一會兒便在遠方消失”,好像上帝在成功地引導他免于墮落與犯罪后滿意地離去。奧康納在告訴讀者基督教如同黑茲爾頭上的傳教士帽子一樣在他的身上是根深蒂固難以擺脫的,這雖然讓他飽受困擾,但最終他還是要回歸宗教求助于救贖的。小說結尾黑茲爾以死亡完成救贖。“死亡是人類生存中不可避免的事實,死亡是人類經驗中的主要特征,肉體的死亡并不代表失敗與死亡,而是象征勝利與解脫。這是奧康納一個深受疾病折磨的虔誠天主教作家的宗教信仰。她把暴力和死亡當做一種象征,她關心的只是信仰和恩典。”④
“能使整個人神往的不是事件,而是某些象征。”⑤《智血》除了具有引人入勝的外表與形式,更帶給讀者豐富的聯想與暗示。這種聯想因其固有的力量會激起難以言喻的情感和沉思。欣賞奧康納所創造的這件充滿形式和象征的藝術品會把讀者帶到遐想的世界,當我們沉思的時候,“甚至連我們已經踏上了角質的還是象牙的階梯都不知道”⑥。
① O’Connor, Flannery. Wise Blood [M]. London and Boston: Faber and Farber Limited,1968.
②弗蘭納里·奧康納:《智血》,蔡亦默譯,新星出版社2010年版。
③⑤⑥朱立元、李鈞:《20世紀西方文論選》(上卷),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84頁,第112頁,第87頁。
④段雄飛:《從背叛到“皈依”——《智血》中主人公的宗教信仰歷程解析》,鹽城師范學院學報(人文社科版)2006年第12期。
基金項目:本文系中國高等教育學會2008年度重點專項規劃課題《高校創新創業的中外比較研究》基金項目;批準號: 高教會[2008]36號文件
作 者:徐 卉,英語語言文學碩士,中國醫科大學外語部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李 巖,中國醫科大學外語部教授,英語語言文學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
編輯:水涓E-mail:shuijuanb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