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內容摘要:通過對云岡石窟雕刻中長柄香爐的調查,筆者認為長柄香爐在云岡石窟出現的時間大約是在北魏太和年間,這一器物并不是當時普及的供器,而是身份較高的人才有資格使用。云岡石窟中的長柄香爐雖有炳靈寺的遺風,但創新多于傳承,對后世長柄香爐的雕刻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關鍵詞:云岡石窟;長柄香爐;供養
中圖分類號:K878;K854.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2)06-0041-06
2009年在作云岡石窟第13窟供養人調查的課題時,有關供養人手中的供器,特別是長柄香爐的雕刻引起了我的關注,之后對云岡主要洞窟中的供器進行了一次梳理并查閱了相關論述,發現有關云岡石窟雕刻中長柄香爐的論述目前所及甚少,基本沒有系統的論述。本文試圖就云岡石窟雕刻中長柄香爐出現的時間、樣式及對后世的影響作一簡單論述,不妥之處,懇請專家學者指正。
香爐,顧名思義是燒香之器。有金香爐、土香爐、火舍香爐,皆供于佛前。導師手中所持者稱之為柄香爐。柄手爐,又稱為手爐、提爐、香斗、長柄香爐,是一種帶有長握柄的小香爐,多用于供佛。柄頭常雕飾蓮花或瑞獸,薰燒香粉或香丸。《金光明經·四天王品第六》中描述了以香爐供佛時的情景:“佛告四王,是香蓋光明,非但至汝四王宮殿,何以故,是諸人王手擎香爐,供養經時其香遍布,于一念頃遍至三千大千世界……所有種種香煙云蓋,皆是此經威神力故。是諸人王手擎香爐供養經時,種種香氣,不但遍此三千大千世界……于諸佛上虛空之中亦成香蓋,金光普照,亦復如是。”由此可知,長柄香爐是香爐的一種,常于供養佛或佛經時使用。
長柄香爐在我國北朝開鑿的石窟中就有雕刻,最早出現于炳靈寺西秦壁畫編號為第11號中[1],比丘穿右袒袈裟,左手執長柄香爐。敦煌最早出現于第285窟。這個窟有明確紀年,開鑿于西魏大統四、五年(538、539)間,長柄香爐為女性供養人所持[2]。敦煌到唐代,洞窟中長柄香爐廣為流行。李力先生在《從考古發現看莫高窟唐代壁畫中的香爐》一文中,論述了香爐的起源、性質、用途及全國各地發現的香爐實物,并與敦煌唐代壁畫中的香爐作了對比研究[3],使我們對長柄香爐的淵源關系有了較明確的認知。
云岡石窟雕刻的供器中使用長柄香爐,就目前所掌握的材料來看,多為導引僧所執,個別為世俗供養人所掌。云岡石窟第一期供養人雕刻中沒有出現長柄香爐的形象,即使供養人手中持有帶莖(柄)的供物,亦多為蓮花之類。開始出現手持長柄香爐的供養人雕刻是在云岡石窟第二期洞窟中,而且集中出現在中部洞窟的第11、13窟內(不排除有第三期的雕刻)。云岡石窟第三期西部洞窟中,還有長柄香爐的雕刻,數量雖少但出現新的樣式,這一點值得關注。
就目前云岡石窟雕刻的長柄香爐而言,有杯式、豆式、組合式三種形制,分別敘述如下。
杯式:現存6只。(1)位于第11窟東壁太和七年碑左側,首位導引僧手中所執,前有榜題“邑師法宗”。供養人著半袒右肩式袈裟,左手執長柄香爐,右手托爐底。香爐爐體呈杯形,斂口、鼓腹、圈足,柄前半部呈直狀與爐體相連,尾部略彎曲握在手中(圖1)。(2)位于第11窟南壁門拱東側龕下銘刻石左側,首位導引僧手中所執。供養人著半袒右肩式袈裟,雙手捧長柄香爐。香爐爐體呈杯式,侈口、鼓腹、圈足,柄前半部為直狀與爐體相連,尾部呈彎曲狀握在僧人手中(圖2)。(3)位于第11窟中心塔柱東面主像南側佛龕下,為后補小龕,造像較隨意且保存一般。似世俗供養人居供養者首位,雙手捧長柄香爐。爐體呈杯式,直柄握在手中,雕刻粗糙,細部不詳。(4)位于第13窟東壁第3層南側圓拱龕下左側首位供養人所執(緊靠銘刻石)。世俗供養人頭戴圓帽垂裙,著交領窄袖衣,雙手持長柄香爐。香爐爐體呈杯狀,直腹,上有寬口沿,平底,柄前半部呈直狀與爐體相接(圖3)。(5)位于第35窟門拱東壁延昌題記左側,首位供養人手中所執。供養人頭戴冠,著雙領下垂寬袖衣,左手執長柄香爐,右手殘(似往爐中添加香料)。香爐爐體呈杯式,直腹,有寬口沿,平底,柄前部呈直狀與爐體相接,柄尾握于手中(圖4)。(6)位于第31窟前室北壁門拱上部銘刻石左側,導引僧手中所執。供養人著圓領寬袖僧衣,右手執長柄香爐,左手置于胸前。香爐爐體呈杯式,侈口、直腹、平底。直柄前部與平底中部相連,柄尾握于手中。這是杯式長柄香爐新出現的一種造型樣式,與前述樣式均不相同(圖5)。
豆式:現存2只。(1)位于第11窟東壁太和七年碑右側,導引僧手中所執,無榜題。供養人上著半袒右肩式袈裟,下著裙,雙手握長柄香爐。香爐體呈豆式,直腹、粗頸、圈底,直柄前部與爐體相連,尾部握在手中(圖6)。(2)位于第13窟南壁第2層門拱東側圓拱龕下銘刻石右側,導引僧所執。供養人著半袒右肩式袈裟,左手執長柄香爐。香爐爐體呈豆式,直腹、細頸、圈底。直柄前部接爐體,尾部執于供養人左手中,右手提香袋垂于腹間(圖7)。
組合式:僅見1只,位于第13窟南壁明窗西側二佛并坐龕下正中,供養天人所執。供養天人頭戴冠,上身斜披絡腋,披帛繞臂而下。組合式長柄香爐居于供養天人行列之中間。其中右側供養天人左手在前,右手在后,雙手握直柄,左側供養天人右手托爐底,左手提香袋于胸前。香爐爐體分三部分,中部呈圓柱體,且與直柄前端相接,柄尾握于手中;下部為高圈足;與中部圓柱上層相接的是喇叭口棱形體,外飾蓮瓣紋樣,局部殘(圖8)。
從以上描述中,我們可以看出,杯形長柄香爐雕刻數量最多,有6只,大致可分為3式。Ⅰ式,杯腹為鼓腹,杯底為圈足,直柄前端與杯口相接,柄尾呈彎曲形。Ⅱ式,杯口有寬口沿,直腹,平底,直柄前端與杯口相接,柄尾端握于手中,細部不詳(或柄尾為直狀)。Ⅲ式,侈口,直腹,平底,直柄前端與杯體底部相接。這是云岡石窟雕刻中長柄香爐直柄前端與爐體連接的新樣式,十分罕見。以上三種形式長柄香爐的雕刻特點明確,出現的時間不一。其中Ⅰ式出現的時間最早,為太和七年(483),Ⅱ式出現的時間下限為北魏延昌年間。由此可以推斷,云岡石窟長柄香爐雕刻的流行時間介于太和七年至延昌年間(483—515)。
綜觀云岡石窟雕刻中的長柄香爐,雖然數量有限,但特點鮮明:
一、云岡石窟雕刻的長柄香爐時間明確。位于第11窟東壁太和七年(483)碑兩側的長柄香爐,是云岡石窟出現最早的有明確紀年的長柄香爐。而雕于第35窟延昌年間題記左側的長柄香爐,是云岡現存最晚的有明確紀年的長柄香爐。
二、樣式豐富,有3種。其中豆式、杯式長柄香爐,是云岡石窟出現最早的樣式。他們同時出現在第11窟太和七年造像碑兩側。組合式長柄香爐的出現令人耳目一新,頗具新意。
三、杯式長柄香爐是云岡石窟長柄香爐雕刻的主要樣式,也是長柄香爐在云岡石窟出現的新樣式,特別是長柄前端與杯底相接的樣式更是少見,是一種創新。
四、導引僧所執長柄香爐者占多數。導引僧手執長柄香爐的形式沿襲了炳靈寺石窟最早出現長柄香爐的做法。同時又出現了世俗供養人手執長柄香爐的形式,開了世俗供養人手執長柄香爐供養的先河。
五、出現供養天人手執長柄香爐的造像形式,這在他處較為罕見。就目前石窟寺雕刻的長柄香爐而言,以炳靈寺第169窟壁畫中出現的最早,在《中國石窟·永靖炳靈寺》中,將手執長柄香爐的供養人稱為“比丘”、“弟子”,長柄香爐爐體為豆式,圓口、直腹、細頸、圈底,直柄前端與爐體口沿部相接,尾部握在手中。這是石窟現存最早的導引僧手執豆式長柄香爐的記錄。豆式長柄香爐可以說是長柄香爐最初出現的形式,不僅見于炳靈寺第169窟的西秦壁畫中,克孜爾石窟第205窟主室券頂壁畫中亦見一盛裝婦女手執豆式長柄香爐[4],區別僅是直柄尺寸的長短及外壁的裝飾。云岡石窟雕刻中的豆式長柄香爐樣式與炳靈寺的大致相同(圖9),區別最大的是豆腹。應該說云岡石窟中雕刻的豆式長柄香爐承襲了炳靈寺的樣式,但不是完全照搬,而是與當地流行的器物相結合,形成平城地區的豆式長柄香爐樣式,這種樣式的香爐對后世香爐的發展流行影響巨大。盡管說豆式長柄香爐在云岡石窟雕刻中僅出現2只,數量相對較少,但對于豆式長柄香爐的傳承過程中所起的作用卻不可低估。它一方面說明云岡長柄香爐繼承了涼州石窟長柄香爐的雕刻樣式,從而佐證了云岡石窟造像的部分工匠源于古代涼州地區這一說法。另一方面也說明云岡石窟長柄香爐的雕刻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杯式長柄香爐的雕刻數量較多的現象,正是這種地域特點的表現。云岡石窟中的長柄香爐雕刻為什么會集中在第11、13窟中,而其他洞窟中出現的較少,難道說這兩座洞窟是由一個造像集團統一籌劃與雕刻的嗎?這個問題有待進一步探討。
目前,大同地區共發掘數百座北魏墓葬,其中不乏帶有壁畫的大型墓葬,就已發表的發掘報告而言,沒有找到長柄香爐的實物與圖像資料。為什么這種香爐僅僅出現在石窟雕刻中,而同時期或稍晚的墓葬中沒有一點表現,我認為,長柄香爐是北魏時期供養佛的專用器物,還沒有走進平常百姓的日常生活,只有身份和地位較高的貴族、高僧才有資格拿此物供養(河北贊皇墓中就出現長柄香爐,也可佐證這一說法。本人沒有找到相關的圖片,故不在此討論),一般百姓是沒有這種殊榮的,這種器物還不是廣泛流行于民間的供器。所以作為皇家石窟寺院雕刻手持長柄香爐的供養者形象是歷史的客觀記錄。作為高僧位居普通僧人之上,所以石窟中導引僧手執長柄香爐的雕刻數量明顯多于世俗供養人。
云岡石窟手持長柄香爐的導引僧所占比例較大是一個明顯的特點。龍門石窟古陽洞南壁有正始四年(507)安定王元燮為亡祖考妣等造釋迦像記,屋形龕內雕一佛二菩薩,龕下中間刻造像記,兩側浮雕列隊行進的供養人,最前面有比丘尼手執長柄香爐引導,供養行列貴族氣氛濃厚,雍容華貴。元燮為太武帝之孫,于宣武帝之初襲王位,拜太中大夫等職,延昌四年(515)卒。該供養人行列中的導引僧,手執長柄香爐,其后的供養行列貴族氣息強烈,在一定程度上說明手執長柄香爐的導引僧的社會地位相對較高,也就是說手持長柄香爐的僧人地位較一般的僧人較高。鞏縣石窟第1、4窟中出現的長柄香爐[5]與云岡石窟中的雕刻有驚人的相似,樣式上有豆式、杯式,均出現在帝后禮佛圖中(圖10),多為侍者身份。第1窟南壁西部上層禮佛圖中出現帝后手執長柄香爐的造型,當然這里的帝后仍是供養者的身份,是為了供養諸佛,期望自己得道成佛而精心設計的。所以,說凡持長柄香爐的供養者其社會地位較為顯赫。
云岡石窟雕刻的長柄香爐對后世及周邊石窟寺雕像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我們從晚于云岡石窟開鑿的其他石窟中,均能找到長柄香爐受云岡石窟影響的例子。豆式、杯式及組合式長柄香爐的出現為后世長柄香爐的雕刻形式奠定了基礎,為唐代長柄香爐的發展做出了貢獻。
總之,云岡石窟中出現的長柄香爐雕刻是難得的實物資料,通過對長柄香爐的調查使我們對云岡石窟供養人的社會地位及長柄香爐對后世的影響有了一個清楚的認知。云岡石窟雕刻中的長柄香爐造型古樸,柄直且較短,豆式與杯式爐體沒有出現裝飾紋樣,只有組合式出現裝飾紋樣,這也開啟了唐代長柄香爐華麗造型的先河。持長柄香爐的首先是導引僧,之后才出現世俗供養人手持的造型。第13窟東壁佛龕下出現的供養人手持蓮花狀供器(圖11),如果能確定此物為長柄香爐,那么蓮花狀的長柄香爐則始于云岡,濫觴于唐代敦煌石窟。同樣這一器物的出現,說明了云岡石窟二期工程的雕刻,已非同于第一期工程簡單的禮佛之功用,更多的是開始了詮釋佛教義理之后,人們開始接受佛教思想而對佛教崇敬。
本文插圖由云岡石窟研究院高平傳所繪,特此感謝。
參考文獻:
[1]甘肅省文物工作隊,炳靈寺文物保管所.中國石窟·永靖炳靈寺[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9:圖版38.
[2]敦煌文物研究所.中國石窟·敦煌莫高窟:卷1[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2:圖版123.
[3]李力.從考古發現看莫高窟唐代壁畫中的香爐[C]//1990年敦煌國際學術討論會文集·石窟考古編.沈陽:遼寧美術出版社,1995:300-307.
[4]姚士宏,等,著.中國石窟·克孜爾石窟:卷3[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7:圖版117.
[5]河南省文化局文物工作隊,編.鞏縣石窟寺[M].北京:文物出版社,19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