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猿高手易元吉

翻開厚重的中國美術(shù)史，或許你會發(fā)現(xiàn)，歷史上總有一些人物，他們默默無聞，但卻做得很成功。他們并不是舉足輕重聞名于世的大畫家，但卻在某一領(lǐng)域有著驚人的成就和影響。他們有著另類的與眾不同的一而，有著我們值得學(xué)習(xí)和借鑒的地方。如大家所熟知的北宋張擇端，他在那個時代并不像蘇軾米芾般名聞天下，只是無數(shù)不知名位畫家中的一位，然而他的《清明上河圖》卻成為千百年來世人爭相傳頌的名作。無獨有偶，易元吉亦是其中個性十足的一位。

題材的另辟蹊徑

易元吉，字慶之，湖南長沙人。自幼天資聰穎，且多臨摹古人名畫，繪底畫功扎實。早年專攻花果，略有小成，成為一名地位并不算高的民間面工。某日他看到當(dāng)時以花果題材名于世的趙昌的作品，嘆曰：“世未乏人，要須擺脫舊習(xí)，超軼古人之所未到，則可以謂名家。”他覺得趙昌花果難以超越，于是另辟蹊徑，決心開拓前人未曾涉及的題材，以此來馳名畫壇。

然而這又談何容易！眾所周知，中國花鳥畫發(fā)展至北宋已達到了高度成熟階段，各種題材均已有涉及，且均不乏高手，要想在題材上有所拓展難度巨大。這既要有技法上的保證，又要有敏銳的藝術(shù)眼光。不過讓人佩服的是，易元吉最終找到了前人幾乎未涉足的獐猿作為自己的主攻目標(biāo)，以試圖改變宋初畫院以黃畫為宗的因循守舊之風(fēng)。在其時只對黃筌父子筆下的花鳥亦步亦趨的環(huán)境下，易元吉的繪畫無疑讓他們的作品黯然失色。

猿猴在繪畫上一直是以悲苦的形象出現(xiàn)，“猿嘯哀鳴”成為固定的范式。透過易元吉的作品，我們卻看不到愁苦低沉的內(nèi)容，滿目天真爛漫的童趣。畫中的猿猴或頑皮靈動，或憨態(tài)可掬，令人耳目一新，從而拓寬了繪畫題材，故深受北宋名家米芾的贊許。

另類的寫生方式

題材的選擇固然重要，更關(guān)鍵的是如何去實踐。為了能把猿猴描繪得逼真生動，易元吉以大自然為師，甚至離家遠游，流連于名山大川，觀察猿猱獐鹿等生息動靜之態(tài)，以及山林泉石之形。史載其到過湖南、湖北一帶游歷，搜奇訪古，深入到萬守山區(qū)百余里，長年寓居山野人家，一住就是一個多月。對獐猿等野生動物作近距離觀察，將心傳目擊之妙寫于毫端之間。

歸居長沙後，易元吉在住所後面開圃鑿池，置亂石，種花竹蘆葦，蓄養(yǎng)水禽山獸，并將墻壁間穿一小洞，通過它來觀察動物們的“動靜游息之態(tài)”，窺探動物的“天性野逸之姿”，以助畫思。經(jīng)多年悉心揣摩，他不但能夠通過畫筆將眼中所見全然表現(xiàn)，而且使畫面生趣盎然。這比起趙昌愛于晨露後寫生，有過之而無不及。其畫中所呈現(xiàn)出的猿猴自然之態(tài)也是常人難以比及的，故《宣和畫譜》稱：“心傳目系之妙一寫于豪端間，則是世俗之所不得窺其藩也。”寫生十分重要，易元吉為了畫好心儀的猿猴，甚至“幾與之同游”，將它們當(dāng)作人去相處與理解，這在其時是難能可貴的。縱觀易元吉的作品，也有許多“寫生”字樣，如“寫生葡萄圖”、“寫生石榴圖”、“寫生南果圖”、“寫生太平花圖”、“寫生菜圖”、“寫生雙鶉圖”等，足見“寫生”在其花鳥走獸創(chuàng)作中的特殊意義。

經(jīng)過多年的悉心揣摩，易元吉技藝日進，所繪花鳥動植物都很有特色。他畫出的猿猴在山間水邊或樹上巖下，嬉戲跳躍，神情愉悅，天然活潑，呈現(xiàn)出一種自然天趣的境界，能引領(lǐng)讀畫者走向自然，超脫身心。以致人們都稱易元吉為第一畫猿高手。

事實上，易元吉不止能畫猿猴，他的繪畫才能是多方面的，這正如米芾所言：“易元吉，徐熙後一人而已，善畫花木葉心，翎毛如唐（希雅）、徐（熙），後無人繼；世但以獐猿稱，可嘆！”沈括也在《圖畫論》中亦指出：“惟有長沙易元吉，豈止猿猴人不及。”傳說他在杭州都監(jiān)廠畫鷹時，嚇得梁上的紫燕都不敢下來做巢。除了擅長花鳥獐猿外，他還能畫貓犬、虎狼、雜菜等各種動植物，且都能別開生面，超越前人。

易元吉之所以能取得這樣的成就，就是既能師法自然，又能從古人那里汲取養(yǎng)料，充實自己的畫藝。因而人們評說：“元吉平日作畫，格實不群，意有疏密，雖不全拘師法，而能仗義古人，是乃超忽時流，周旋善譽也。”頗能說明易元吉繪畫藝術(shù)的高超奧秘。

非凡的畫技

由于長期堅持不懈地對獐猿的體驗與創(chuàng)作，使易元吉所作的獐猿特別生動逼真，傳神畢現(xiàn)，在當(dāng)時的花鳥畫壇“無出其右者”。其獐猿畫被普遍認(rèn)為是“世俗之所不得窺其藩”的獨門絕技。如《宣和畫譜》著錄有其《枇杷猿戲圖》，此畫描狀的是兩只黑猿悠然自得的生活情景：一只掛枝欲下，而另一只臥干而待，四目相對，生動有趣，畫面就在這一刻定格下來，頗具人情味。時人郭若虛《圖畫見聞志》稱其“花鳥蜂蟬，動臻精奧”；米芾《畫史》說他為“徐熙後一人而已。”而劉摯更是高度贊賞其花鳥藝術(shù)，并認(rèn)為這是“真”藝術(shù)：“吾知畫者古有說，神鬼為易犬馬難；物之有象眾所識，難以偽筆淆其真。傳聞易生近已死，此筆遂絕無幾存；安得千金買遺紙，真?zhèn)纬Ｅc識者論！”反映出其死後作品已成為眾人重金爭購的對象。

易元吉也曾有過短暫坎坷的仕途生涯。宋仁宗嘉祐初（1056—1063年），謫守長沙的革新派官員劉元瑜對易元吉的畫藝大加贊賞，特意將其破格晉升為州學(xué)助教（從九品）。後劉元瑜因此事為宋廷保守派抓住把柄，彈劾其私補易元吉乃是擅權(quán)行為，最後被降職至隨州。劉被降職後，易元吉受到何種處理不得而知。不過因他一度曾充當(dāng)此職，覺得也算是種榮耀。便常于畫上題寫“長沙助教易元吉”、“潭散吏易元吉作”等字樣。

英宗治平元年（1065年）對易元吉來說可謂意義重大，因為他有了一次蒙召進入宮廷畫院的機會，并施展其精湛的畫藝。《宣和畫譜》的記載較為詳實：“治平甲辰歲，景靈宮建孝嚴(yán)殿，乃召元吉畫迎厘齊殿御康，其中扇畫太湖石，仍寫都下有名鵓鴿及雒中名花，其兩扇畫九雀。又于神游殿之小屏畫牙獐，皆極其思。元吉始蒙其召也，欣然聞命，謂所親曰：‘吾平生至藝，于是有所顯發(fā)矣！’未幾，果敕令就開先殿之西張素畫《百猿圖》，命近要中貴人領(lǐng)其事，仍先給粉墨之資二百千。畫猿才十余枚，感時疾而卒。”易元吉對自己的畫藝尤為自信，不料剛有了進入宮廷施展才華的機會，生命便終結(jié)了。不過還有一種說法是他因其畫藝為人所妒而遭鴆殺。米芾在《畫史》中說易元吉在為孝嚴(yán)殿畫壁畫時，當(dāng)時的“畫院人妒其能，只令畫獐猿，竟為人鴆。”此說應(yīng)是可信的。畫院中人的相互傾軋，本是司空見慣的事，不過競到了因之丟掉性命，這也實屬易元吉之不幸了。

易元吉的生命雖短暫，卻是輝煌的一生，他開創(chuàng)了猿猴這一繪畫題材，成為千百年間以畫猿猴名世的第一人。縱觀易元吉的一生，他創(chuàng)作了大量繪畫作品，遺憾的是其傳世的作品很少，僅有《猴貓圖》、《枇杷猿戲圖》、《聚猿圖》、《檞樹雙猿圖》等幾件，但從中人們還可以窺見這位藝術(shù)大師的超世畫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