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校徹底地消失,老師永遠地告別了鄉村,農民為了未來的希望也洗腳上岸,農村的血脈還能夠怎樣的傳承和發展呢?
從2006年起,教育部開始了對農村中小學的布局調整,主要目的是減少教育成本,集中利用教育資源,使學生不但“有學上”,還能“上好學”,給農村一個美好的未來。在國家的大力推動下,“學生進城”的事業被作為一個地方教育改革的坐標,各個地方都行動了起來,造成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浩蕩氣勢。“教育進城”在某一事件被描繪得像一朵花一樣,它真的有這樣完美嗎?從最近的一系列報道中,我們可以看出它的一些潛在的弊端:2011年7月,浙江縉云縣大洋鎮大洋學校初中部將被撤并,村民攔下一輛該縣新聞采訪車,集體下跪,哭求記者為民請命;9月,湖南省新化縣溫塘鎮邱住學校初中將被拆并,村民和學生圍堵校車拒絕去晏家中學就讀。
留守兒童問題,可以說是農村教育需要解決的核心問題。據統計我國農村留守兒童超過3000萬,如此龐大的數字的背后就說明農村教育的嚴峻和艱巨。對于留守兒童最需要的是親情的呵護,他們留守在家雖然父母不在身邊,但是至少可以得到爺爺輩或者其他至親的關照和呵護。教育不能只是學校教育,家庭對人的影響更為重要,這已經是教育界的共識。人為割裂祖輩、父輩與孩子之間的交流和生活,文化、習俗必將斷裂。一旦被迫“進城”,寄宿在學校里,有些地方雖然也辦起了“代理家長制”,可是這畢竟只是一個嘗試,沒有得到推廣,而且其效果也沒有得到社會的認可。而以政府為主導的關愛體系還非常不健全,絕大部分學校連一個專業的心理健康老師都沒有,這樣就無形中使留守兒童變得更孤僻、敏感,更是緊緊地關住了他們探望世界的大門。也許有人會說,這個問題很好解決呀。說來容易,對于廣袤的農村地區,要實現起來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學生進城”無形中拉開了農村的孩子與土地的親近,使他們徹底疏遠了土地。孩子們為了上學,幼兒園時就要跑三四里路,中學有些甚至要跑三四十里。如果只是在周末奔波還輕松些,可是現實中還有相當一部分學校不具備住宿條件,你該怎么辦?面對著長途奔波,許多孩子只好起早抹黑,家長不放心還要派專人來護送。踩單車、擠客車,有時在路上就要耽擱一兩個小時,還隨時有危險發生。也許有人會說,那你就坐校車呀,那不是很安全嗎?可是,現實的問題是,國家和地方的財力有限,即便充裕,對于教育本來就欠賬太多的農村教育又能投入多少呢?而且即便投入,這恐怕也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夠完成的吧。
于是,為了不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許多家長無奈地選擇了陪讀。這樣,家長的隱性成本就驟增。本來,一個孩子出外讀初中,以在中部地區為例,住宿費、伙食費、零用也就3000元左右,這要一陪讀沒有一萬恐怕是不能拿下來的。一個農村勞力,一年的收入也就一兩萬塊錢,現在全部賠進讀書里了。這要是不生病還能勉強支撐,一旦有個意外就無法承擔了。于是更多的人選擇了讓老人來帶孩子。我就曾親眼看到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帶著孫子租住在一個十來平米的斗室里。連“老樹樁”都遠離了土地,農村這個空心菜還會有什么活力呢?
正是由于上學路途遙遠,教育隱性支出的陡增,本來農村勞動力就少,對于相當一部分家庭來說陪讀又顯得并不現實,于是有相當一部分家庭和學生干脆選擇了輟學,造成了輟學率從“普九”之后的一次強力的反彈。這可以說是與我們的政策方針背道而馳的。而且,即便是拆并了之后,嚴峻的現實也并不容樂觀。最直接的問題是學生上學安全就是一個棘手的問題,校車就我所知道的農村幾乎是空白,要實現校車服務豈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如果就近入學,就完全可以免去安全之虞、奔波之苦、財政之累。其次,大班現象嚴重,教學質量難以保證。就我了解的幾個縣的情況來看,一個班六七十人是普遍的現象,而教師的配置卻并沒有多少的增加。我們都知道小班化教學的重要性,也更有利于學生的成長,而現在卻走回頭路,讓人看不明白。雖然在以前班級小,教師負擔重,但是對于孩子成長來說卻是有益的。看看縉云縣大洋初中部師生其樂融融的畫面或許會讓那些熱衷布局調整而根本不考慮民意的人眼紅而熱吧。第三,自從農村教育體制實行“以縣為主”之后,縣級財政為了擠壓對教育的投入,對于學校的開支一壓再壓,各地教育系統紛紛成立了教育服務公司,連買一盒粉筆都被控制。即便是吃一餐飯都要考慮是否超標,讓本來就處于窘境中的農村教育更是沒有了多少發展的自主空間。如此辦教育,尤其是農村的教育,不更是雪上加霜嗎?
因此,對于農村而言,村里有小學,鄉里有初中,這樣的布局可以說是非常有存在的必要的——那些人口分散的山區更是如此。農村的小學、初中還是農村文化發展的一個紐帶。老師一般在當地應該是知識分子了,他們的存在可以說代表了當地的一個精神高地,同時他們又是一個與外界溝通的一個極其敏感的神經末梢,他可以將外界的發展和變化帶進農村。可以說他們在當地都有著很高的威望,他們的言行可以影響和帶動著鄉村的文明和社會的發展。而且,學校由于知識分子較多,對于當地的傳統文化的傳承和發展也有著不可或缺的作用。我就看到過許多學校成了當地民間文化活動和傳播的樞紐和中繼站。現在,學校徹底地消失,老師永遠地告別了鄉村,農民為了未來的希望也洗腳上岸,農村的血脈還能夠怎樣的傳承和發展呢?
我們始終在說對于農村的孩子要就近入學,要做到“學生在哪里學校就在哪里”。可是,這一切在布局調整的旗幟下變得脆弱不堪,孩子們被自愿地擠上了“進城上學”的路。我們始終說教育要堅持普惠性和公益性的原則,可是在教育行政化和產業化的擠壓中背離了既定的道路,財政投入沒有看見增加,農民的負擔卻在看不見地增長。農村中小學調整的最基本的目的是更好地發展教育,是為了給孩子們一個更好的教育環境,一個更加有人性、更加有愛的學校,而現在呢?讓人看到的是城鄉差距的越拉越大,讓人看到的是農村教育和文化的“淪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