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詞里的人生背影

關牧村演唱的《一支難忘的歌》，深沉的女中音，如癡如醉的弦律，我感覺心里被掏空了似的，有什么東西在急速地往外涌動。我停住腳步，呆立在田野上。那個凄苦的背影后來永遠定格在我心里。

一首歌，朦朦朧朧地喚醒了我身上一種叫做青春的東西。

黑暗的青春：一支難忘的歌

青春的歲月像條河，歲月的河啊匯成歌，匯成歌匯成歌，一支歌一支深情的歌，一支撥動著人們心弦的歌，一支歌一支深情的歌，幸福和歡樂是那么多啊，一支歌一支沉著的歌，一支蹉跎歲月里追求的歌，一支歌一支沉著的歌，憧憬和向往是那么多，青春的歲月像條河，歲月的河啊匯成歌，匯成歌匯成歌，一支歌一支難以忘懷的歌。

——電視劇《蹉跎歲月》插曲，葉辛作詞，黃準作曲，關牧村演唱。

聽這歌時，我上初中了。父親的病越來越重。他不再用拳頭和我對話，開始講道理，鼓勵我用功讀書。在父親眼里，讀書是唯一的出路。他把很多書一股腦兒塞給我，《紅樓夢》《水滸傳》《聊齋志異》《官場現形記》等，我看得似懂非懂。父親還訂了很多雜志，《十月》《鐘山》《收獲》。當時很多精彩的小說便是從這些雜志上讀到的。印象深刻的有《流淚的紅蠟燭》《犯人李銅鐘的故事》，還有葉辛的長篇小說《蹉跎歲月》。我后來對文學產生興趣，這與當初受父親的影響不無關系。現實生活太殘酷，也許只有在小說中父親才能找到他想要的生活。我一直覺得父親從小對我的教育并不成功，但在讀書的問題上例外，至少培養了我讀書的興趣。村里和我一起長大的孩子中，只有我的成績要好些，其他人對讀書都沒有興趣，經常讀半路書。早晨出門去，把書包扔在路上就去玩耍。但他們的身體普遍都比我強壯。這是一件很遺憾的事情，我是讀書給累瘦的。

我不知道父親從哪里找來《蹉跎歲月》的，他還知道關牧村。他對我說，這個女人很不簡單，為了歌唱事業一直沒有結婚。父親羨慕一切成功人士，常常用他們的成功事例教育我。我現在才體會到當年父親對我的期望不知有多高。他希望我成為一個不同尋常的人，最低限度也要走出大山到外面的世界去發展。父親常常把我同村里的另一個孩子作比較，他的成績也很好，是我唯一的競爭對手。每次考試只要我落在他的后面，父親就會唉聲嘆氣。一旦超過他，父親又會高興得手舞足蹈。兩家大人也在暗暗較勁。有時候他當著那個小孩的父親的面貶低我，我知道他其實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向人家挑戰。我感到壓力很大，好在我一直跑在那個男孩的前面。后來我們成為了好朋友，我對他說，我討厭這種競爭。他說他也很討厭。但我們都被各自的父親逼著，身不由己。我的那個同學小名叫疙瘩，個子比我還矮一大截，村民說他光吃不長，像個疙瘩似的。他后來考上了正兒八經的大學，而我上的是師范。我覺得我最終還是輸給他了，沒有達到父親生前希望達到的高度。

那個冬天，父親的病情發展到無法治愈的程度，整天躺在床上唉聲嘆氣，并不時向母親交待后事。我哭紅了眼睛，根本沒有心思上學。走在上學的路上，感覺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一個大霧彌漫的下午，我又饑又餓，背著書包朝家中走去。我不知道當我回到家里，父親還在不在人世間。我憂心如焚，恨不得肋下長出翅膀一下就飛回家中。快到村口時，我聽見村里的高音喇叭響了，正在播放關牧村演唱的《一支難忘的歌》，深沉的女中音，如癡如醉的弦律，我感覺心里被掏空了似的，有什么東西在急速地往外涌動。我停住腳步，呆立在田野上。那個凄苦的背影后來永遠定格在我心里。

一首歌，朦朦朧朧地喚醒了我身上一種叫做青春的東西。

青春的羞澀：牧羊曲

日出嵩山坳，晨鐘驚飛鳥，林間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野果香山花俏，狗兒跳羊兒跑。舉起鞭兒輕輕搖，小曲滿山飄，滿山飄。莫道女兒嬌，無暇有奇巧。冬去春來十六載，黃花正年少。

——電影《少林寺》插曲，王立平作詞作曲，鄭緒嵐演唱。

我想換種方式來繼續講述我的故事。

我放學剛剛回到家里。走了幾十里的山路。這條每天走兩次，重復了幾百上千次的土路可把我累壞了。仿佛作為一種補償，我剛一走進村里就傳來了一個好消息：今天晚上有電影看，放電影《少林寺》。這無疑是一個爆炸性的新聞。我不說你也知道，在那個年代，能夠看上一場電影就已經相當了不起了，更何況還是李連杰主演的電影——《少林寺》，這就更讓人激動了。

我來不及等到吃晚飯，匆匆搬條凳子就跑到生產隊的公房去搶占位置。白色的銀幕掛在公房前面的那塊空地上，兩根柱子支撐著，其中一根柱子上面掛著一個很大的喇叭。我去放凳子的時候，前面的位置已經密密實實占滿了。我只好把凳子放在后面的一個角落里。雖然位置不太好，也只好將就了，誰叫我放學回來得太遲了呢。以前放電影的時候，為了爭搶好的位置經常發生打架的事情。隊長對這種事情深惡痛絕，說以后再發生打架的事就叫電影隊的人不到我們村里來了。隊長說過這話以后，村里人規矩多了，打架的事件少了。我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二妞的凳子就放在我的前面。真是太有緣分了，能夠和二妞一起看一場電影我高興死了。不瞞你說，我偷偷喜歡她很久了。我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我感覺她也挺喜歡我的，只是我有個重病的父親，感覺門不當戶不對的，在她面前總是顯得有些拘謹。要是哪天我在上學的時候沒有看見她，我心里就會覺得空空蕩蕩的，像是少了什么東西。我對男女之事有了點朦朦朧朧的渴望。在學校我偷偷看過《少女之心》，是一個經常逃課的同學借給我看的。那本破破爛爛的手抄本在同學中不知傳了多久，我是最后一個看到的。看過《少女之心》后我晚上開始遺精了，一股白色的液體從我體內流出，打濕了我的內褲，我感到很惶恐。沒有人向我傳授過這方面的知識，我無師自通地明白了這件事情。我承認這方面我有點早熟。我在背課文、記公式、背單詞之余，偷偷看了《生理衛生》，記住了上面講的一些關鍵詞語。我對女人開始有了朦朦朧朧的性幻想，并且看到喜歡的女孩子會感到臉紅。我后來看過張賢亮寫的一部小說《青春期》，書中的主人公從來沒有經歷過青春期，不知道青春期為何物。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像我這樣愚笨的山溝溝里的孩子都知道青春期的來臨，世間居然有人不知道，實在有些說不過去。話題扯遠了，接下來我繼續講述那天晚上看電影的事情。

放電影的時候簡直就是村子的節日，甚至比過年還熱鬧。天黑下來的時候，電影準時開場了。偌大的院壩內坐滿了黑壓壓的人群。我看到前面二妞那個熟悉的背影，我離她很近，聞到她身上一股野花般的香氣。電影一開始播放的是雄壯的音樂《少林，少林》，接著是精彩激烈的武打場面，一片殺伐之聲，看得人熱血沸騰。行俠仗義、除暴安良，我相信很多孩子都做過這樣的美夢。到少林寺學武曾經一度成為我的最高理想。我聞著二妞身上的香氣，津津有味地看著銀幕上正在演繹的精彩人生。那是每一個男孩子都深切向往的生活。隨著故事情節的鋪開，我越來越喜歡李連杰所扮演的那個角色，還有那個叫無暇的姑娘。我把板凳向前靠了靠，我發現二妞的身子離我越來越近，最后她的頭發完全接觸到我的臉部。我一下覺得有股電流從我身上流過。我用余光看了看周圍的人，他們一眼不眨地盯著銀幕，沒人注意到我與二妞的親昵舉動。我不知道她是有意還是無意靠在我的胸前。我當時沒想那么多，只是靜靜享受著二妞的身體與我接觸所帶來的快感。當《牧羊曲》這首優美的歌曲響起時，我感到我的身體在輕輕顫抖。電影快要結束時，二妞的頭依然靠在我的胸前。我很不情愿地站了起來，仿佛從一場迷夢中蘇醒過來。

我后來再也沒有從一個女人身上獲得過那種奇異的感受。這首《牧羊曲》迅速躥紅大江南北。但我認為只有鄭緒嵐唱得最好，只有聽她唱起才會引起我心靈的悸動。

我和二妞后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盡管她經常出現在我成長的睡夢中。我初中畢業后就離開家鄉了，她嫁給了本村的一個男孩子。她把我忘了，而我也早已把她忘記。

青春的惆悵：大約在冬季

輕輕的我將離開你，請將眼角的淚拭去。漫漫長夜里，未來日子里，親愛的，你別為我哭泣。前方的路雖然太凄迷，請在笑容里為我祝福。雖然迎著風，雖然下著雨，我在風雨之中念著你。沒有你的日子里，我會更加珍惜自己；沒有我的歲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你問我何時歸故里，我也輕聲地問自己。不是在此時，不知在何時，我想大約會是在冬季。不是在此時，不知在何時，我想大約會是在冬季。

——(live)詞曲，齊秦演唱。

師范第一學期放寒假，我從學校回家過年，正遇上一場異常罕見的大雪，老人們說是50年難得一遇的大雪。記得那天早晨我從學校出發，轉了3次車到達鎮上時已是下午。鵝毛般的大雪紛紛往下傾撒，老天仿佛要把所有的不快都通通吐出來似的。房頂上已經蓋了一層厚厚的雪花了，還在不停地下。我擔心居民的房屋會被積雪壓垮。有半年時間沒有看到熟悉的小鎮，一切顯得新鮮而陌生。

我的家當時不在鎮上，還需走幾十里的山路才能到家。母親她們不知道我今天回家，再過一個多小時我就可以見到她們了，還有一盆溫暖的爐火。對于故鄉的冬天，我是再熟悉不過了。我猜母親她們正在家中等待我的歸來。奶奶在侍弄豬食，母親在準備晚餐，而妹妹她們則在爐火旁邊烤火。鎮上一名和我一起考上師范的同學勸我別走了，到她家中過夜，等雪停了明天回家。我歸心似箭，婉言謝絕了她的好意。

我一個人走在積雪覆蓋的山路上，雪足有一尺多深，我的鞋里灌滿了雪。這條山路我上初中時每天都要走上兩次，此刻在冰雪的覆蓋下又是另外一番光景。我是從這條道上走出去的。如今我又回來了。曾經在小路上流浪的少年時光一下復活過來。我記得有一次和伙伴們打賭，我一口氣從山下爬到山頂，只用了15分鐘，累得差點吐血，而平時最少也要40分鐘。還有一次，下了晚自習后將近10點了，我從山下的初中回家，途中經過一片亂墳崗子，嚇得我渾身冒汗，手腳冰涼。因為膽大，所以少年時代的艱苦我渾然不覺。我對命運抱有很大的期望，眼看它將有新的轉機——我是一名教師了。

我走得渾身冒汗，卻不敢停下來，若是停下，汗一干就感覺冷。路上沒有一個行人，視線所及到處是一片白茫茫冷嗖嗖的世界。我的兜里揣著一本剛買的書：《雪國》。此情此景和川端康成筆下的世界何其相似。我的內心充滿淡淡的惆悵，但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總的說來，我成功地逃離了家鄉，但我卻不知道未來的路在哪里。就像我眼前看到的雪地一樣，似乎到處都是路，似乎到處都不是路。

那年我剛滿15歲。回到家中天已經黑了。瑩白的雪光照耀著我的村莊，一切顯得靜寂無聲。卻是我心中最為溫馨的一幕。見到母親、奶奶她們時，我鼻子一酸差點哭了出來。

晚上我躺在被窩里，聽著雪地里的嘩啦聲，耳邊響起的是齊秦的歌：輕輕的我將離開你，請將眼角的淚拭去。漫漫長夜里，未來日子里，親愛的，你別為我哭泣。前方的路雖然太凄迷，請在笑容里為我祝福……

人生的惆悵是一點一點累積起來的，先是一小點，然后慢慢變大，最后變成決堤的洪水，無法收拾。

少年不識愁滋味：關于實習的故事

媽媽，媽媽，兒今天叫一聲媽。禁不住淚如雨下，高墻內春秋幾度。媽媽呀，你墻外可盼，淚水染白發。想昨天，兒像脫韁的野馬。狂暴粗野，亂踢亂踏。媽媽呀，兒跌入激流。幾番沉浮，不能自拔。幾番沉浮，不能自拔。又恰似，狂風暴雨，摧折了未放的花。

——電影《少年犯》主題曲，遲志強演唱。

師范最后一學年，我們的主要任務就是實習，這是成為一名合格教師前必須經歷的過程。實習地點在龍池（一個充滿寓意的名字）。全班48名同學被分成兩個實習小組，每組24人。第一組在龍池中心校實習，第二組在電廠旁邊的一所小學實習。

四個同學一組，采取包班的形式輪流上課。我們包的班是小學三年級。實習第一周我上數學，第二周上語文，另外還上體育課。其他三名同學輪流上課，每個同學都要實習所有的課程。當一名同學上課時，其他三名就在下面聽，并幫助維持課堂紀律。還有就是發現對方上課的漏洞，下來互相交流。為了這次實習，我們提前已經做好了準備，提前寫好了教案，并經過多次試講。現在是實戰檢驗的時候。

龍池是峨眉山市一個很偏遠的鄉鎮，交通很不發達，每天只有一趟班車通往縣城。當地農民生活貧困，很多家長都不重視教育。我說的是20多年前的事了，現在的龍池又是另外一番面目了。

我們每天認真上課，體會著做一名老師的所有快樂與辛苦。備課、批改作業、輔導差生，必要時去學生家里家訪，我們過得很充實，也很快樂，同時也得到了學生和家長的認可。星期天我們就帶著學生去爬山或者到學校附近的小河溝邊去野炊，學生們很喜歡這四個年輕的教師。我們的輔導老師對大家的工作也很滿意，他說實習結束后要為我們寫上最好的評語。

晚上我們睡在學校安排的一層簡陋的木質房子里，男生一間，女生一間，中間隔著一道竹編的圍欄。夜深人靜時能聽見彼此的鼾聲，還可以聽到有的女生說夢話。帶隊老師說，也許你們以后的工作環境比這個地方還艱苦，要有足夠的心理準備，這也是實習的一部分。老師的話是對的，后來全班48名同學畢業后，只有少數人分在城里，大部分都被分到農村，有的同學甚至一個人教一所學校。可惜當時我們對生活的殘酷程度都缺乏足夠的認識，認為只要一畢業，人生從此就海闊天空了。

閑暇時間，我讀帶去的小說。當時有篇小說曾引起轟動，《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張賢亮著。我反復讀了不下三遍，并偷偷練習寫些東西。我的另一個同學，姓宋，也很喜歡文學。他把他寫的東西拿給我看，讓我提些建議，我們在學校旁邊的一個山坡上整整討論了一下午，談得很開心。其時，這位姓宋的同學正在暗戀班上的一名女生，他急需用寫作來證明他的才華。可惜的是那女同學一直不喜歡他，弄得他非常痛苦。實習期間，班上多了幾對公開的戀人，這一度成為我們飯后茶余的談資，我心里很羨慕他們。

學校旁邊是一所監獄，白天經常可以看到武警戰士押著犯人到附近的茶場勞動。他們剃著光頭，年齡參差不齊，說話陰陽怪氣，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實習接近一半的時候，趕上鎮上放電影，我們都去看了。放的是《少年犯》。我覺得影片的主題歌《心聲》很好聽。從第二天開始到以后很長一段時間內，每到吃飯時間，學校旁邊監獄的高音喇叭反反復復播放的都是這首《心聲》。聽的時間長了，我們所有人都會唱了。

學校、監獄、犯人、小山村、朦朦朧朧的愛情，這是我剛一進入社會獲得的初步意象，在那個懵懵懂懂的年齡，我總是如此容易動情。

實習結束后，我們坐車回學校，學生們跟著車子追了很遠。每個人都哭了，大家都舍不得離開。我想起一句話，依依惜別的深情。車子開出一段時間后，不知是誰起頭唱起了《心聲》，然后大家跟著唱了起來。“媽媽呀，媽媽呀，媽媽呀，媽媽呀，媽媽呀，媽媽呀，待兒回家時，再喊您親愛的媽。媽媽呀，媽媽呀，媽媽呀媽媽呀，媽媽呀媽媽呀”，車上一片哭泣之聲。開車的司機說，你們這是怎么啦？難道家中死了母親不成？我們自顧自唱，沒人理他。

醒著的現實：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

天地我笑一笑，古今我照一照， 人間路迢迢，天要我趁早把煩惱甩掉。癡情的最無聊，幾回哭幾回笑，哼首快樂調，我不是神仙也懂得逍遙。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笑得春風跟著用力搖，搖呀搖，搖呀，我給你的愛有多好，我將熱情燃燒你可知道。

——作曲：左宏遠，張真演唱。

人生如此奇妙而詭異，充滿許多未知的因素。當我師范畢業被分到家鄉的初中任教時，我再次感到人生不可捉摸。派遣單是在縣城教育局一間簡陋的會議室領的，上面寫著我的名字和即將報到的學校，薄薄的一張紙，暗含著一絲神秘和不由分說的力量，有很多人的命運就是這樣被暗暗決定的。領到畢業分配單那一刻，真可謂幾家歡喜幾家愁。我記得當時有同學找教育局的領導申訴，要求重新調整學校，可很少有人能夠成功。板上釘釘子的事，怎么可以說變就變。除非你是局長的兒子。我沒有分辯，而是默默接受了命運的安排，懷里揣著那張紙片，乘班車回到了家鄉。

這是1986年的秋天，一場秋雨剛剛落過，道路有些濕滑泥濘。我拎著行李到當年上初中的學校報到時，學校四周充滿莊稼成熟的味道，衣衫襤褸、面容滄桑的農民正在地里抓緊收割莊稼。到外面轉了一圈，我又回來了，從終點回到起點。不過我的身份發生了變化，由當年的學生變成老師了。中師生被分去教初中，本來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因為那個年代農村初中普遍缺乏師資，所以我們那一屆有30人被分到初中任教。教初中總比教小學好些，這讓我感覺臉上有光。我當時的理想是教高中，雖然沒有如愿，但也感到差強人意了。

老實說，一開始我對教書還是比較感興趣的，而且我是真的希望成為一名好老師。我后來整整教了22年書才轉行到了政府部門，應當說在教書的前十幾個年頭我是比較認真的，上課深受學生歡迎。我的教學理念和一般的鄉村教師有所不同。我不是一味追求學生的考試成績，而是比較注重學生素質的提高。這當然有些超前，我后來和校長產生了嚴重分歧，鬧得很不愉快。這是后話。

開學第一天，教導主任給我的課程是初三一班語文兼初二兩個班的地理。我愉快地接受了任務，并且很快投入到教學工作中。我想把每節課都上得與眾不同，讓學生學得高興，同時也能提高考試成績。我看不慣填鴨式和滿堂灌的教學方式。為此我精心備課，認真查找教學資料，不惜從微薄的薪水中拿出錢來訂閱了大量的參考資料。一年下來，我的努力得到了回報，學生畢業參加中考取得了平均分排名全縣前十的優異成績，初步確立了我骨干教師的地位。但是隨著時日的增加，我對沒完沒了的考試排名感到非常厭倦，我經常在同事面前說些不合時宜的話，后來傳到校長耳中，他對我很是不滿。愛好文學的我，喜歡追求自己的個性，毫不理會校長對我的評價，我行我素。我現在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在一群鄉村教師中，他顯得如此另類，說話行事，從不顧及別人的感受，他不懂得溜須拍馬，不知道什么叫做隨和。教書教到第10個年頭的時候，別人都覺得我有點自以為是，但是我一點也不想改變自己。

我所在的學校，條件很差，放學后沒有什么娛樂，最多就是打打籃球，要不就是打牌。我在教書的第三個年頭學會了賭博，沒想到一發不可收拾。我對自己的墮落行為感到可恥，良心發現的時候我就讀讀小說，希望從書中找到對抗現實的有效方式，但是我失敗了。我至今沒有改變身上的種種陋習。在我蝸居鄉下的日子里，我對自己已經徹底失望，最后只想做一個平庸的自己。雖說有時候并不甘心，可我并沒有拿出實際行動改變自己。越是困難的時候越容易向自己妥協。盡管我的內心還燃燒著文學的夢想，已經微乎其微瀕臨熄滅。我希望借助一絲星火來拯救自己。

1990年，我教書的第四個年頭，我結婚了，我希望婚姻生活能夠改變我放蕩的個性。可是有了家庭以后，并沒有對我產生多少約束。我照常喝酒、打牌，甚至夜不歸宿。妻子對我無語，我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很長一段時間內，我沉迷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沖動與想法之中。青春的歲月是最難熬的，可是青春一旦失去便再也找不回來了。我恣意揮霍著自己的青春，一點沒有心痛的感覺。我現在回憶這一切，仍然感覺人生是如此蒼白無力。我想說的是，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至今未愈。

進城的不適與迷茫：流浪歌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親愛的媽媽，流浪的腳步走遍天涯，沒有一個家。冬天的風啊夾著雪花，把我的淚吹下。走啊走啊走啊走，走過了多少年華。春天的小草正在發芽，又是一個春夏。

——陳星作詞作曲并演唱。

我記得生命中那個重要的年份，2008年。我從鄉下一下調到市上。別人說，我是一步登天。這是真的。仿佛做夢一般，我來到了盼望已久的天堂。這是一個中等城市，離我生活多年的小鎮大約200公里車程，乘車需要四個小時。我離開小鎮去新單位報到的那天，正在下雪，后來的新聞報道將它定義為一次雪災，而且是50年一遇的特大雪災，印象中許多年沒有見過這樣大的雪了。道路上堆滿了積雪，進城的中巴車車胎上拴著鐵鏈子，在彎彎曲曲的山路上走得戰戰兢兢，老牛拉破車般緩慢。這預示著我的城市之旅將會很不平常，我是一個迷信的人。我的心情極為復雜，我不知道怎樣開啟新的人生。我首先需要考慮的是，如何才能在城里站穩腳跟，這是擺在我面前一個迫切而又棘手的問題。后來的事實證明，我的擔心并不是多余的。盡管我未雨綢繆，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我還是差點沒能挺過來。

最大的考驗不是一個人生活，不是寂寞和孤獨，而是工作。這是安身立命之本，沒有它一切免談。經濟管理方面的知識，我幾乎一竅不通，怎么辦？只有重新學習，從零開始。我本是一個很自信的人，可是在剛來的那段時間內，我感到自己很沒用。我一點一點地學，跟書本學、跟領導學、跟同事學，好在我還有那么一點悟性，憑著自己頑強的毅力、不愿服輸的精神，半年時間一過，我基本上可以勝任工作了。雖說無法做到最好，但也勉強可以讓領導滿意了。我長出了一口氣，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下班后，我一個人回到冷冷清清的住處，這個城市的喧囂繁華與我沒有一點關系。我很懷念小鎮的生活，更加思念家中的親人。時間長了，我覺得一個人在城里生活不是辦法，我得把老婆孩子接到城里來。有了這個想法后，我更加努力地工作。我希望通過這種方式鞏固我在城里的地位。我工作多年卻沒有什么積蓄，要在城里買房談何容易。看著一天天漲高的房價，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毫無辦法。后來我痛下決心，找親戚朋友借，勉強籌夠了首付款，在一個不錯的地段買了一套房子。面積不大，但足夠一家人住了。去年國慶我開始進行裝修，年底我搬進了新房。住進剛裝修的房子里，我興奮得一夜沒睡。我終于在城里擁有自己的房子了，雖說還欠下一大筆債務，我還是感到非常高興。

我還要奮斗若干年才能還清所有的債務。可悲嗎？有點。但我堅信生活會給我一個不錯的結局。陳星的那首《流浪歌》，你熟悉嗎？我覺得就是專為我而寫的。我不怕流浪的命運，怕的是我的心靈找不到歸宿。

生命的陽光：春天里

如果有一天，我老無所依，請把我留在，在那時光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請把我埋在這春天里。

——旭日陽剛演唱。

這些年，不知怎么了，我幾乎不會感動了。我覺得自己很冷血。我不想把它歸結為年齡因素，只能說自己真的變了。在記憶的巖穴和幽谷上方，沒有一絲陽光照亮。所以我變得很陰暗。這些年，我已經面目全非，熟悉我的朋友可能都有這種感覺。我明明知道這點，可是卻回不去了。一個人的改變不是一朝一夕完成的，其中一定有我不知道的原因，或者說有我所不知道的東西，在不知不覺改變著我，當我有所察覺時，我已經變成為今天這個樣子。這是相當可怕的，我不愿看到自己如此冷漠，我要找回曾經屬于我的感動。

我不會感動了，是因為我相信一切都是假的。我看慣了太多矯情的表演，無論是在生活中還是舞臺上，我看到的東西變得虛偽起來。我不愿看到這些，但是我何嘗不是這樣。結果是以虛偽對待虛偽，我就變得冷漠了。還有一個原因，我沒有信仰，看不到最真切的痛苦，即使看到了，我也視而不見。我習慣了旁觀，心慢慢就變硬了。我現在已經不再虔誠地相信什么，所以我很難找到感動。

如果可能，我想找到一縷陽光，照進黑暗的心房。這是拯救自己的最好辦法，保留一點兒殘存的良心也是好的。但愿我對生活還有興趣，還有激情和夢想。厚厚的盔甲只有夢想的陽光才能將它擊穿，從而變得柔軟。我記得一位哲人說過，既然你不能改變這個世界，那就讓這個世界改變你。但不是消極地被改變，而是對這個世界施加一定的影響。這是一道嚴肅的命題，我希望在臨死之前找到答案，找到生命中無數個感動的瞬間。那樣的話，我就沒有枉活一生了。

我生命的歷程基本完成一半了。前半生我考慮的是如何好好活著的問題，接下來我要考慮的是如何好好地死去的問題。活著和死去都是人生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今年春天，我忽然聽到了旭日陽剛演唱的《春天里》，我一下受了感動，我覺得他們唱出了我心中想要表達卻又無法表達的一些東西，關于生活，關于人生，關于死亡，關于愛情。

生活的真實與歷史的豁達：滾滾長江東逝水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電影《三國演義》主題歌，作詞楊慎（明代），作曲谷建芬，楊洪基演唱。

2011年秋天，我從援藏工作崗位上回內地休假。內地的秋天不像高原那樣盛大典型，整天暮靄沉沉，不見陽光，也看不到高原上常見的彩林紅葉。我感到有些不太適應。一年多的時光，似乎已將我變成一個地道的高原人。

眼前的城市變得有些陌生，我很少出去探親訪友，整天呆在家里看書、上網、聽音樂、看電視。這是一段悠閑的時光。在高原上吃了一些苦頭回來，我只想好好犒勞自己。我關掉手機，拒絕與外界發生任何聯系，完全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之中。這段時間，書籍、寫作、音樂就是我的上帝，我不關心外面的世界。我窩在家里，陸續看完了《洛麗塔》《開往伊斯坦布爾的最后列車》。看完這些書后，我感到我的寫作多么蒼白可憐，我甚至再也不想寫出一個字來。要是寫出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文字，寫來又有何用。繽紛的、疼痛的、隱藏在黑暗深處的生活之花，我無力采擷。不寫也罷。我等著靈感來襲的剎那。

我就在QQ上聽音樂。這首《滾滾長江東逝水》，我反復聽，忽然有了寫字的沖動。楊慎，明朝才子，大文學家，用了不到70個字的篇幅，道盡古往今來的人世玄機，字字珠璣，實在是位豁達的智者。這大約就是所謂的靜水流深吧，只有擁有非凡智慧同時又有足夠閱歷之人，才能將歷史概括得如此準確，看似不經意間，已將人間滄桑完全看透。最喜這句：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當歷史的硝煙散盡，還原為一個干干凈凈的清爽世界，所有的爭名奪利、爾虞我詐都是過眼云煙。

記得很多年前，我第一次聽楊洪基演唱這首歌時，就被他深沉的男中音打動，極富韻味的嗓音很好地詮釋了這首歌的內涵。那個時候，我還是一個內心極為浮躁的人，缺乏理智與克制，愛耍點小聰明，同時還自命不凡。細細想來，實在可笑。人最終是要認命的，不管怎樣掙扎，到頭來都是鏡花水月。只有保持一顆平常心，才能讓生命之樹長青。

那一場風花雪月的事：枉凝眉

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經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

——電視連續劇《紅樓夢》主題歌，作詞曹雪芹（清代），作曲王立平。

我一直覺得，人生可能什么事都會遇到，但最不愿意面對的就是死亡。我對死亡充滿了恐懼。當我想到，有朝一日我會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不留下一絲音容，化為一縷飛煙，我就恐懼得不行，甚至喪失了重新生活的勇氣。然而不管內心有多么恐懼，不該發生的事情總是在不斷發生。這讓我對人生的樂趣產生了不少懷疑。難道我體會到的不過是場宿命般的歡樂，當舞臺的音樂響起時，早已鋪墊了最后的悲愴？

有開始就會有結束，自然之理，人之常情，但是我沒有想到一個叫陳曉旭的女人，結局如此悲傷，令人唏噓。

電視劇《紅樓夢》熱播的時候，我正值青春年華。陳曉旭扮演的林黛玉深深打動了我的心，我想象中的林黛玉就是那個樣子。陳曉旭復活了林黛玉的形象，讓她從一部古老的書中走了出來，走到我的面前。清純的形象，高超的演技，模糊了時空的距離。也許是陷得太深了，最終沒能從電視劇中走出來。英年早逝，提前從歡樂的生活中退場，退到了蒼涼的背后，詮釋了千紅一哭的真正含義。

我很喜歡《枉凝眉》，它是一則關于林黛玉的讖語，也是一則關于陳曉旭的讖語。上帝說，我在故我暗示。

我老婆很不喜歡我聽這歌，她說會影響人的心情，容易讓人產生頹廢情緒。我不理她，一有機會就聽，它喚起的是我難以忘記的一段青春記憶。

還是在上初中的時候，我遇見了一個清純的女孩子。我對她朦朦朧朧的愛戀一直保持了許多年，直到她嫁人后，我還是無法忘記。也許還要等待若干年，才能將她從我心中完全抹去。我記得她的一笑一顰，走路的樣子，默默看著我的表情，還有她離我遠去的背影。這些我都記得，包括那天的天氣，下著小雨，淅淅瀝瀝，冰冷地打著芭蕉葉子。我很想虛構一個發生在我身上的凄美的愛情故事，但又缺乏足夠的想象。那一年春天，我到西湖邊上轉了一圈，我什么也不關心，直奔蘇小小墓去了，我在她的墓前深深鞠了一躬。我去得太遲了，錯過了一場很有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轟轟烈烈的愛情。我的心如此柔軟，完全禁不住西湖那一泓愛情的湖水，頭腦里飄飛的是漫天的桃花，愛情的桃花，一瓣瓣從天而降，落英繽紛。

但是我頭腦中出現的倩影，卻是我的初戀情人。

我們的開始因為一本書而起，曹雪芹的《紅樓夢》。小小年紀讀這本書是很危險的，它容易讓人想入非非，尤其是那些唯美的詩句很容易讓人走火入魔。我不記得在筆記本上抄過多少遍《葬花詞》，以至于我能將它倒背如流。但我并不能完全理解，只覺得它很美，美到骨子里去了，似乎每個漢字都穿著華麗的衣裳，在我面前翩翩起舞，而林黛玉就是其中的領舞者。

我把《紅樓夢》借給她看，幾個星期后她還給我，附帶夾了一張紙條，上面用娟秀的字跡抄了一段《葬花詞》，她說都是她喜歡的句子。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感覺讓我覺得找到了知音，我頓時對她另眼相看。她的形象在我心中一下美好起來。要是你愛上了一個人，就會覺得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即使發點小脾氣都是好的。

我是在上師范的時候向她求愛的。其實當初的我們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愛情。我給她寫了很多的信，我覺得每個字都是從我心里流出來的。為了她我可以付出一切。年輕的我做好了和她生活一輩子的準備。從她的信中可以看出她也很喜歡我，完全接受了我的一番情義。她當時在縣城的一所職中上學，和我就讀的學校隔著幾百里的路程。我們每周起碼通一次信，多的時候達三次、四次。有時我在前天剛剛寄出一封，第二天想起什么又再次寄出去一封。除了應付學校那點煩人的功課之外，我把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班上的女孩子我連正眼都不看一下。我真是癡情啊，和書上的男人相比一點兒也不遜色。如此頻頻地鴻雁傳書，到我師范畢業那年，我們正式確立了戀愛關系。我被分到家鄉的一所初中任教，她則回到小鎮等待就業。

一開始，我母親對我的婚姻并不贊同。她擔心我教書的那點工資根本養不活一個沒有工作的女人，她認為我應該找一個有工作的對象。母親的想法代表了我家中所有成員的想法。母親還威脅說，如果我執意不聽就和我斷絕母子關系，她聯合幾個妹妹一致反對我，哭著對我說，好不容易將你供養出頭了，卻找了一個沒有職業的女人，這不是往火坑里跳嗎？所以為了避免我深陷絕境，她要把我從火坑里拯救出來。我固執己見，毫不理會母親的感受，一心一意愛著她。母親對我毫無辦法，最后只有妥協，勉強同意我和她的關系。解決了橫亙在我和母親之間的這個最大的難題以后，我以為從此可以一帆風順，得償心愿了，哪知事情的結局卻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樣，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那個結果是我后來一直不愿提起的，一提起就會感到疼痛。我當時的感受是恨不得找把刀去找那個男人決斗。我知道普希金就是在決斗時死了的，也是為了她心愛的女人。

現在事情過去很多年了，我終于可以平靜地敘述后來發生的事情了。我的妻子為她吃了多年的醋，她甚至現在都在懷疑我還愛著她。我只能說，當初的我太不成熟了。

我沒有想過她會拋棄我，沒有想到女人的心會變得如此之快。我早該有所察覺，可能是她在我面前掩飾得太好了。當全鎮所有的人都在談論著她與那個男人的關系時，只有我一個人還蒙在鼓里。據母親向我透露的消息，有人看見她和那個男人擁抱接吻，還有人看見，她晚上偷偷跑到他的家里過夜。我不相信這是真的，我甚至還想責備母親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如果我不知道真相多好，我的那個夢就不會醒了。我去找她求證，她臉上的表情準確無誤地告訴了我，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她已經不愛我了，而我卻還像個傻瓜似的愛著她。我覺得我的純真感情受到了玷污。和她分手后，我一個人昏昏沉沉走在回家的路上，沒有思維，沒有知覺。我是天地間最大的可憐蟲。我沒有帶雨傘，渾身上下被雨淋得濕透，回家后在床上躺了三天才緩過神來。

我把她看成是小仲馬筆下的馬格麗特（我和她熱戀期間，經常讀《茶花女》）。

這次初戀，我刻骨銘心，好長時間都沒能從失敗的陰影中走出來。只有母親為我感到高興，她說你成功地避免了將來可能遇到的尷尬。一個女人要是不愛你，你想可能會遭遇什么。我不太明白母親具體指的什么。因為這場并不成功的戀愛，我成了鎮上的名人，曾經一度被看成是一個笑話。笑話的女主角退場了，我則獨自品嘗著失敗的苦果。但是我尊重她的選擇。她為我好好上了一課，最終讓我明白，如果不能好好解決愛情這道難題，也就不能好好解決生活這道難題，二者是緊密粘連在一起的。

從一場失敗的戀愛中，我逐漸看清了人世的道路，愛情至上主義是完全行不通的。流傳下來的那些感人的愛情故事，只不過是鏡花水月，唯其如此，看上去才非常美麗。美麗的東西，易于打碎，耐不住歲月的雨打風吹，煙熏火燎。堅固的東西往往具有泥塑的外表、粗陋的質地。愛情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