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風景的老人

高速公路通車了，元城城西有個收費站。收費站一側，是生活區——一座漂亮的住宿樓，有窗明幾亮的食堂，還有大大的籃球場。籃球場外圍，是一片寬闊的土地，長滿了荒草。

整個生活區用鐵柵欄和外面的農田隔離開來，傍著通向高速的連接線。

收費站的站長王大川每天看到一個神秘兮兮的老漢，趴在鐵柵欄邊上，向生活區里面觀望。王大川走過去給他敬禮說，大爺您好，您看什么呢？

這一帶，盜竊事件常有發生，據說是白天踩點，晚上作案。收費站的電纜被割過，生活區隔三差五丟東西。王大川懷疑老漢就是踩點的，心里沒好氣。

老漢說，這里曾是我的地。

王大川說，現在是收費站的了。

老漢說，院里的土地閑置著，我看著心疼。

王大川說，那也沒辦法，土地是我們花錢買的。

老漢臉色不好看，既然用不著，你們買地干什么？

王大川一看，說，你想干什么？

老人說，這土地荒廢了，太可惜，我想種菜。

王大川說，那不行。

老漢說，為什么不行？

王大川說，還用問嗎？

老漢說，我給你們付租金行嗎？

王大川說，那也不行。

老漢瞪了王大川一眼，氣呼呼走了。

第二天，老漢又來了，扛著鋤頭，直接到院里開荒。

老漢一臉倔勁，惹不起。攔一下，碰瓷咋辦？王大川打報警電話，一會兒，幾個民警把老漢帶走了。

下午，老漢又來了，問王大川，你是農民不？

王大川說，不是。老漢又問，你爹是農民不？你吃的飯是不是農民種的糧食？

老人說著，哭了。

王大川沒辦法了，惹不起，只好先由著他，然后再想個軟辦法。

老漢開始清理荒草，刨地。老漢干得起勁兒，熱了，頭上一層細密的汗水，脫下外衣，依然不停地刨地，烏黑的泥土散發著馨香。正好下了一場雨，老人種了一小片豆角、茄子、黃瓜、番茄，繞著籃球場種了大片大片的向日葵。

過幾天，長出了嫩嫩的綠芽兒。又下了一場雨，風一吹，蔬菜們搖晃著身子，像綠色的波浪。密密匝匝的向日葵很快就三尺多高了，遠遠望去，恣肆汪洋。老漢在不停地除草，大家禁不住向這里望一眼，王大川也露出了笑容。休班的時候，王大川和他的職工們不再玩撲克打發時光，來幫助老漢除草。

很快，長出了茄子豆角，長出了黃瓜、番茄。金黃色的向日葵煞是喜人，吸引著大家的目光。出入車輛的司機，也忍不住望一眼，說這里真是好風景。

有一次，一對穿婚紗的青年下了高速，在向日葵叢中拍照，背景是氣勢恢弘的高速公路高架橋。后來，這幅照片刊登在報紙上，王大川和大家搶著看。

收費站的食堂里，蔬菜吃不完，王大川跟老漢說，大爺，這么多的菜，你帶回家去吧。老漢說，家里就我一個人，房前屋后的菜還吃不完呢。

王大川說，你不僅給我們種蔬菜，還給我們種了好風景，我給你開一份工資吧。

老漢搖搖頭，沒兒沒女，公路占地賠償的錢已經夠花了。

王大川說，我們都做你的兒女。

老漢哈哈笑，我種田種出兒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