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奎捂著嘴,從家里走出來時,我正在碾盤上蹲著。
我沖他擺擺手,笑了笑。薛大奎沒有理我,眼睛從我身上劃過去就往東走了。我有些生氣,他薛大奎憑什么不理我?我雖然是小輩,可我堆著笑和他打招呼呢,這老東西連“想要好,大敬小”的道理都不懂。張三叔從前面走來,薛大奎站住,點頭,指指自己的嘴,又往東走去。我更生氣了,他薛大奎能和張三叔點頭,就不能和我點頭嗎?點個破頭又要不了他的命。欺人太甚也沒有甚到這個程度的。我從碾盤上跳下來,尾隨在薛大奎身后。
裕美干洗中心在街東頭十字路口的拐角上,經理薛裕美,是薛大奎的女兒。薛大奎捂著嘴,用頭撥開門簾,鉆了進去。很快,又倒了出來。薛裕美站在門口,以最快的速度環視了周圍,目光落到爸爸的嘴上,你到我店里來干嗎?薛大奎反問,你說我來干嗎?薛裕美說,不就是牙疼嗎,你打個電話來就行了,我這里忙著呢。薛大奎極力壓壓火氣,我給你打多少電話了?你心里有數嗎?我只能親自來請我的女兒了。薛裕美說,我這里顧客這么多,你來了我也抽不開身。薛大奎急了,賺錢重要還是你爸爸的命重要?薛裕美有些不耐煩,你不過是牙疼和重大疾病兩碼事,你先到診所里去看看,我這里這么多顧客,到手的錢總不能不賺吧。薛大奎搖搖頭,診所里要是能看,我不就在診所里看了,人家張大發都建議我去城里看看。薛裕美皺著眉頭,張大發不是挺有本事的嗎,怎么連個牙疼都治不了,他不會是故意的吧?薛大奎說,你不要以為張大發會因為以前的事記恨咱,張大發人品沒說的。他嚴肅地和我說,牙疼也是病,不能大意。他還和我說了網上的一個真實案例:2002年,市區某學校教師被確診患了舌癌,不到40歲就離開了人世,而導致其患舌癌的罪魁禍首就是牙病。據介紹,該教師不到30歲一口牙就爛的爛、斷的斷,找不到幾顆完好無損的牙齒。爛牙雖然也能履行咀嚼食物的功能,但也會傳播各種病菌,而且殘留的部分爛牙會損傷舌頭,舌頭也因此成了病菌滋生繁衍的“溫床”。長此以往,就引發了舌癌。張大發這里沒有儀器,他建議我去城里檢查。薛裕美說,牙疼還需要儀器?有這么嚴重嗎?你就讓張大發陪你去不就行了。薛大奎說,張大發倒是說過要陪我去,可人家和我什么關系?我又不是沒有女兒,你有車這么方便,很快就回來了。我要讓外人去了,村里的人也笑話你。薛裕美說,行,我知道了。忙忙這幾天,我就和你去。薛大奎咧著嘴,哎呀,誰說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粗畠阂呀涍M去了,他只好捂著嘴,悻悻地走了。
我追上薛大奎,大叔,我和你去看病吧?薛大奎沒有停下,繼續走,像一頭倔驢。我攆到前面,大叔,你怎么聾了?我和你去看病吧?薛大奎只看了我一眼,張大發想去,我都不用,我會用你一個傻子?我不是沒有女兒,我不是沒有女婿。我也來氣了,好心叫你驢不喜,我是看你牙疼得難受才想和你去的。你以后怎么求我,我都不去了。薛大奎大概覺得不值得和我多說一句話,倔倔地走了。
遠看薛大奎,的確像一頭驢,即將風干的小個子老毛驢。我看著他晃動的背影,罵了幾句。我最討厭別人喊我傻子,盡管村里所有人都喊我傻子,盡管我一出生就是傻子。我是傻子,可我冒犯誰了?我見誰都主動堆著笑打招呼,誰家有活,我也主動幫著干。可不知怎么了,就有人撅著屁股看我。無論我怎么努力地去做,都不過是他們的笑料而已。我必須嚴肅地告訴那些喊我傻子的人,我有名字,叫蕭津剛。
薛大奎回到家里,先走進廚房里抓了一小把鹽塞進嘴里,一邊走向廁所,一邊歪了歪頭,盡力讓鹽都到達痛處。撒著尿,嘴里的哈喇子就滿了,吐掉一部分,感覺少了,又回到廚房里捏了一點兒扔進嘴里,歪著頭,走向了床。隨后的姿勢只有一個,趴在床上,頭斜在枕頭里,把往事一件一件的扒拉出來。
老婆臨閉眼之前握著薛大奎的手囑咐,一定讓女兒嫁個有錢的人家,只有女兒的日子過好了才有能力孝順你。薛大奎含淚點著頭,女兒如果像我一樣一輩子受窮,我老了也不拖累她,自己找根繩吊在棗樹上。那年,薛裕美十七歲。薛大奎想著老婆,牙更疼了,頭換了方向,依然斜著。
薛裕美和張大發從小在一起玩兒,從小在一起上學,屬于青梅竹馬的類型。到了初中,村里就有人開始嘰咕他倆般配,早晚會走到一起。無可奈何的是,張大發家里窮,實在是窮。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張大發家里拖了媒人過來。薛大奎鐵青著臉,我叫薛大奎,他叫張大發,別人大奎大發的叫,這算個什么輩?媒人的口才好得很,可薛大奎死守這一個理由,就達到了退兵的目的。薛裕美不死心,也問過爸爸幾次。薛大奎語重心長地說女兒,我也是為了你好,我能活幾年!你的路還長著呢!找對象是一輩子的事不能草率。你媽臨走時最牽掛的就是你,你只有有了一個好的歸宿,我和你媽見面的時候才好交代。薛裕美還想堅持。薛大奎說,你媽臨走時我說過你如果像我一樣一輩子受窮,我老了也不拖累你,自己找根繩吊在棗樹上。你自己考慮著辦吧。薛裕美“啪啪”的掉淚。薛大奎說,你現在還小,先出去打幾年工,如果過幾年你還有這個想法,咱再說。
薛裕美打了幾年工,眼界開闊了,回來就和張大發中斷了往來。薛大奎暗自高興,女兒終于長大了。鄰村發現了石膏,就有了石膏礦,從四面八方涌來一批礦工,年輕的礦工們就成了當地女孩擇偶的目標。礦工雖然辛苦,可月月有工資,老了還有退休金,薛大奎也盤算著給女兒找個礦工。隨后就有了機會,礦上的職工宿舍還沒建成,礦工們都在周圍的村子里租房子。薛大奎家里也租出去了兩間,四個礦工住了進來,兩個年齡大的,兩個年齡小的。薛大奎用心觀察著兩個年齡小的,小伙長得好,腿腳勤快的王志明進入了他的視線,家里的活讓他干了不少,飯也讓他吃了不少,正在滿心歡喜的時候,薛裕美和長相平平的許豫鎖談上了。直到王志明有了女朋友,薛大奎才對許豫鎖有了笑容,緊接著也給自己找了個高興的理由,許豫鎖的姐夫是副礦長,將來是有前途的。
婚后,許豫鎖住在岳父家,薛大奎把他當兒子看待,一家人相處得很好。石膏礦宿舍樓建成,許豫鎖買了套房子,和薛裕美搬了出去。隨后幾年,許豫鎖提拔成工區區長,薛裕美開了干洗店,兩口子都忙得不亦樂乎,就和薛大奎少了往來。好在給薛大奎買了手機,有事用電話聯系。
薛大奎牙疼得難受,就想起了許豫鎖,既然女兒生意忙,他應該沒事吧。即使有事的話,他是領導,時間也好安排。薛大奎給許豫鎖打了電話。通,但沒人接。薛大奎掛了,尋思著許豫鎖會給他打回來??砂胄r過后,沒有任何動靜。薛大奎又打了過去,通,還是沒人接。薛大奎耐著性子等。直到他又想掛了的時候,許豫鎖才在那邊叫了聲,爸。薛大奎趕緊問,豫鎖,你干嘛呢?許豫鎖說,我在忙。薛大奎問,忙什么?許豫鎖答,忙礦上的事。薛大奎問,你現在有時間嗎?許豫鎖反問,爸,你有事嗎?薛大奎心里罵,他娘的,沒事我能給你打電話,畢竟是閨女女婿,只好壓著火氣,我牙疼得厲害,想讓你陪我到城里去看看。許豫鎖說,爸,真是不巧,我這會兒忙得走不開,你給裕美打電話,讓她陪你去吧。薛大奎說,我剛給她打了,她生意忙,沒時間。你是領導,你的時間還不好安排嗎。許豫鎖說,爸,我實在抽不開身,我正在陪大領導呢,爸,我只要陪好這個大領導,升遷就有希望了。薛大奎無奈,說完你忙吧,就掛了電話。手機往床上一扔,罵了起來,閨女女婿就是白眼狼,當初我拿著他當兒子對待,現在我用得著他了,還陪領導?領導再大能比老子的命重要?畢竟不是兒子,要是兒子,老子在電話里就罵上了。薛大奎幾滴老淚淌了出來。
許豫鎖接電話的時候,我正坐在翠花酒樓前面的柳樹杈上,任務是偵查情況。翠花酒樓是石膏礦的一個科長開的,主要顧客就是石膏礦上的領導。最近一段時間,關于翠花酒樓的傳言很多,說石膏礦的領導經常對服務員動手動腳,個別的還拉服務員進去陪酒。張大發坐不住了,他未婚妻李嘉淑就在翠花酒樓干服務員。張大發讓我幫著打探一下,看看是否屬實。我不喜歡做這樣的事,就說張大發,直接讓李嘉淑辭職不就行了,省得這么麻煩。張大發說,我說過多次了,李嘉淑不同意。我說,那就休了她,你是醫生又不是我,媳婦好找得很。張大發說,關鍵是沒有證據,翠花酒樓的服務員十幾個,也不能冤枉了她。我說,你找別人吧,這事太麻煩,萬一讓人發現了,我還不得被打死。張大發遞上一根紅塔山,津剛,這事只有你能幫我,你從翠花酒樓前面來回溜達或找個地方一坐,沒有人會注意你。張大發喊我的名字,讓我感動了。除了我爸爸媽媽,他是第一個喊我津剛的人,也是我爸爸媽媽去世后第一個喊我津剛的人。但這小子是在利用我傻子的身份,這讓我頗為不爽,我雖然是傻子,可不是賊,我不干這樣的事。張大發又說,這活兒賊根本干不了,說的形象一點兒是特工,你看看電視上演的那些特工文武雙全足智多謀多威風。再說了,這也是助人為樂。你幫我偵查一下,要是沒有這種事,就挽救了一個家庭;要是有這種事,我讓李嘉淑辭職,你又拯救了一個女人。這是偉大而又光榮的事情。事成之后,我請你吃雞。我擺了擺手,止住了張大發的話,我雖然傻但不會聽他忽悠,什么助人為樂什么偉大而光榮,我全然不相信也不在乎。但他說挽救家庭,拯救女人讓我感到義不容辭。我雖然傻,但我愿意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于是我就爬上了翠花酒樓前面的大柳樹,選擇這棵大柳樹作為偵查地點,我很是佩服自己,不僅能對翠花酒樓里面的情況一目了然又不會暴露目標。反正我是傻子,人們對傻子上樹是不會在意的。
我沒有偵察到李嘉淑的情況,倒聽清楚了許豫鎖的電話內容,從樹上蹦了下來。嚇了許豫鎖一跳,他正在翠花酒樓吃飯,聽到電話,拿著手機出來光忙著說話了,沒有注意到大柳樹上的我。他黑著臉罵,傻子,你他娘的找死?。课易哌^去,我找死?你他媽作死?許豫鎖指著我,你說誰作死?你再說一遍?許豫鎖兩眼瞪得像牛球,但我不怕,我也指著他,別說一遍,你有時間聽,我從這說到年底都行。許豫鎖狠狠地指了指我,你等著,我吃完飯再收拾你。我說,你老丈人牙疼得快要死了,你還有心思在這里喝花酒?許豫鎖的倆牛球瞪圓了,你他娘的瞎說什么?我在陪領導吃飯,你一個傻子知道什么叫花酒。我說,我在大柳樹上早看見了,你剛才摸一個服務員了,你那個領導也摸了。許豫鎖瞟了一眼大柳樹,語氣低了,津剛,你剛才可能看錯了,不是我更不是我領導,里面好多人呢。我揮著手,你別喊我津剛,你不配喊我的名字。只有張大發這樣的好人才配喊我的名字。許豫鎖說,好,好,你別嚷嚷,我不喊你的名字,你剛才肯定看錯了。我說,我雖然傻,眼睛好使著呢,就你那賊手,隔兩百里地我都能看清楚。許豫鎖說,你看錯了,我也不怪你。改天我請你吃飯。我先進去了,領導還等著我呢。我說,你不用請我,你陪你老丈人看好病就行了。許豫鎖連連點頭,那是當然,陪我爸爸看病是應該的,我吃完飯就去。我說,你要不去,我就把你摸服務員的事告訴薛裕美。
沒有給張大發辦成事,倒把薛大奎治病的事辦成了,也算是沒白當一回偵查員。雞雖然吃不成了,但我得去和張大發說一聲,就去了診所。張大發正在給黃大娘號脈,示意我先到里屋坐一會兒。我就進去了。張大發忙活完,走進去問,什么情況?我說,沒有看見李嘉淑,但傳言都是真的。張大發問,你看見了?我笑了,笑得很開心。張大發迫不及待,你快說,說完再笑。我又笑了一會兒說,是我詐出來的。本來我什么也沒看到,許豫鎖在里面吃飯不陪他老丈人看病,我詐他說看見他摸服務員了,他果然摸了。我警告許豫鎖了,要不陪著老丈人去看病,我就告訴薛裕美。張大發搓著手,能給薛大叔幫上忙也算是有收獲,可不知李嘉淑什么情況。我說,別什么情況了,要么把李嘉淑撤回來,要么休了她,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張大發哭喪著臉,就害怕已經濕了鞋。看著張大發的表情,我笑了,還是做傻子好,清凈自在,活得不累。張大發說,津剛,晚上我請你吃雞,明天你再繼續偵查。
吃了別人的飯就得給人家辦事,這是傻子都知道的道理。第二天中午,我又去了翠花酒樓。情況發生了變化,大柳樹被鋼絲網圍上了,還掛著一個牌子,上寫:樹高危險,禁止攀爬。路過的人都夸贊翠花酒樓的經理熱愛公益事業,為了孩子安全出資出力。我當然知道其中的玄機,我走過去對一個服務員說,這牌子寫得好,樹高看得清楚所以危險。經理出來把我罵了,我落荒而逃。吃了張大發的雞,沒有給他辦成事,這個人情只能欠下了。
我走到裕美干洗中心門口,薛大奎捂著臉又在央求女兒陪他去看病。薛裕美還是同樣的理由,你看看我店里的顧客,總不能丟下不管我吧。薛大奎說,顧客不能丟下不管,你爸爸就能丟下不管?薛裕美說,我沒說不管你,但我對顧客要講誠信。薛大奎又急了,你對爸爸怎么不講誠信?你都答應多少次了?你陪我去一趟城,能少賺多少錢?我給你。薛裕美不高興了,你的錢都是我給的,你哪有錢給我。你先回去吧,我忙忙就和你去。薛裕美轉身走了進去。薛大奎氣得直跺腳,錢比爹還重要?什么社會啊,連我女兒都變成這樣了,只認錢不認爹。薛大奎嘟嚕了一陣子,只能走了。
薛大奎的背影讓人可憐,倔老毛驢卻倔不過只認錢不認爹的女兒。我氣憤了,也納悶了,許豫鎖答應得很好,怎么沒有陪老丈人去看???這小子就不怕我揭發嗎?我過去,拍了拍門。薛裕美走了出來,一臉的憤怒,你有毛病啊,拍門干嗎?我笑了,我沒毛病,但別人都喊我傻子。薛裕美說,沒事,滾一邊去。我說,許豫鎖為什么不陪薛大叔去看病。薛裕美說,你一個傻子管這么多事干嗎,他忙,你以為都像你就知道瞎轉悠。我說,他是不是忙著摸服務員?薛裕美暴怒了。我以為她是對許豫鎖暴怒,沒想到是對我暴怒。她跑過來,我跑到遠處。薛裕美罵,傻子你別胡咧咧,豫鎖昨天就和我說你在敗壞他。他要不是顧及領導身份就揍你了。你以為你造他的謠就有人信了?你一個傻子的話,誰信啊。
我再次落荒而逃,這次逃得徹底,直接逃到村外的馬路上去了。我在馬路上轉,一圈一圈又一圈一圈地轉。張大嫂正在地里除草,看見我了,問,傻子,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瘋了?我沒理她,依舊在轉。張大嫂又問了幾聲,我還是沒理。反正傻子的話也沒有人信,我回答也就沒有必要了。許豫鎖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我怎么揭發都沒有用,他完全可以利用我傻子的身份掩護自己。我是傻子是不可能和不是傻子的人進行辯論的。
轉夠了,轉累了,我也沒有休息,直接去了診所。張大發耷拉著腦袋,大口大口地抽煙,他想給我拿煙,摸起煙盒,空了,隨之攥癟,揉成小球,扔到了一邊。我看見桌上有煙盒封條,就問,你吸一盒了?張大發沒有回答,直接說,李嘉淑真的在翠花酒樓陪酒呢。我以為他沒有證據,就說,你先別下結論,我還沒有偵查到情況。張大發說,我表哥今天去那里吃飯了。我給李嘉淑打電話,她也承認了。我出去買了盒煙,和張大發一人一根,陪著他吞云吐霧。我說,李嘉淑真不該干那個,你有診所,你當醫生,她當護士,多好啊。這就叫放著好日子不過。張大發說,我也這么說過,可她嫌診所賺錢少。一提錢,我就上頭,使勁按了按太陽穴,人本來都挺好的,都是讓錢害了。我說,我本來是想和你說個事,看你這樣子算了吧,我走了。張大發說,你都來了,就說吧。我說,薛大叔牙疼,讓人看著難受。許豫鎖忙著升官,薛裕美忙著賺錢,只苦了薛大叔。我想陪他去,他又嫌我是傻子。我想來想去,你陪他去比較好。張大發嘆了口氣,我也說過陪他去,他沒同意。我說,他女兒女婿都不去,這回應該同意了。你再和他說說。張大發說,我明天沒時間,我和李嘉淑說好了,明天叫著媒人處理分手事宜。我說,那可怎么辦?再拖,我怕薛大叔疼死了。張大發說,我給薛大叔打個電話,表明你的善心和誠心,明天你和他去。
第二天,我和薛大奎路過裕美干洗中心,剛好遇見了薛裕美和許豫鎖,薛大奎白了他倆一眼,只說了一句話,津剛,咱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