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歷史村鎮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本文以中國歷史文化名鎮沙灣古鎮為研究案例,分析沙灣古鎮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現狀,探討了通過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原生態環境,非物質文化遺產層級保護和傳承人保護,社區參與及多元化保護方式,旨在促進歷史村鎮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有效保護和可持續發展。
關鍵詞:沙灣古鎮;非物質文化遺產;整體性保護 ;文化自覺
中圖分類號:F592.3 文獻標識碼:B
中國農耕文明的堡壘是古村落[1],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根植于此之上,反映我國幾千年農耕時代文明的歷史。幾千年的農耕文明為我國留下了數量龐大的歷史村鎮,由于復雜的自然與社會因素,這些歷史村鎮得以在城市化進程的夾縫中生存,保存了較為完整的古建筑群和淳樸的民風民情,可謂是各地區、民族生活方式和智慧結晶的“原生態”博物館。相比其它已經失去傳統土壤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以歷史村鎮為載體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表現出更強的完整性和本真性。歷史村鎮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在保護和利用過程中具有特殊的困難,如何在歷史村鎮“原生態”環境中保護和傳承祖先留給我們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實現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可持續發展尚需得到更多關注和研究。
一、案例地選擇
沙灣是一個具有800年歷史的文明古鎮,保存了大量明、清、民國時期的古建筑,作為歷史文化名鎮的沙灣,最核心的文化資源是其“三街六市”的粵中地區典型商業市鎮格局,尤其是那約 7萬平方米的古建筑群,更是南粵文化的瑰寶。古祠留耕堂,古塔水綠山青文閣,古街安寧西街、車陂街,古巷升平人瑞巷,古井清水井等,祖先遺留的眾多歷史建筑,充分展示了宋朝至今珠江三角洲地區的城鎮變遷史,更為眾多非物質文化遺產提供了獨具特色的存續空間。其中代表性的有民間音樂類的廣東音樂,民間信仰及游藝類的沙灣飄色、醒獅、鰲魚舞、扒龍舟等,民間美術類的磚雕、石雕、木雕、灰塑等以及相關的文化空間。
1998年以來,沙灣鎮先后被命名為中國民間藝術之鄉、廣東音樂之鄉、廣東醒獅之鄉、廣東飄色之鄉,2005年9月,沙灣被評為中國歷史文化名鎮。沙灣飄色,被譽為“凝固的戲劇、活動的雕塑”,是南國民間藝術的一朵奇葩;沙灣的獅舞巧妙地融合了民間武術與南派醒獅套路,現已成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沙灣古鎮保存較完好的空間格局與豐富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相結合,充分體現了嶺南文化中廣府文化的精華,成為經濟高速發展下珠三角的“生態文化后花園”,為研究歷史村鎮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可持續發展提供了典型的案例。
二、沙灣古鎮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困境分析
(一)原生態環境被破壞
沙灣古鎮區所轄的5個村,除北村外的其他幾個村只保存著零散的古跡,古鎮遺風已經很難尋覓。保存最為完好的北村也處在城市化包圍之中,內部空間極為狹小,空間結構和元素在不斷改變,古鎮遺風逐漸削弱,這種變化主要由兩種原因導致:第一,自然力作用,經過長期風蝕、日曬、雨淋等,古鎮祠堂、民居等元素發生破壞、倒塌等;第二,人為力量,主要是由于居民對生活質量要求提高與歷史建筑落后的設施功能相矛盾,人們對歷史建筑等進行人為的拆除、翻新、搬遷等行為。另外,古鎮外圍空間也遭到城市化和工業化的不斷壓縮和沖擊。
無論是自然作用還是人為力量導致非物質文化遺產生態環境的破壞都是歷史向前發展的常態,關鍵是政府必須采取措施進行管制和引導。1998年以來,沙灣陸續完成了《沙灣鎮總體規劃 》、《沙灣鎮消防規劃 》、《沙灣古鎮車陂街歷史街區保護規劃 》等20多項規劃的編制工作,體現了沙灣處于經濟發達圈中的優勢和戰略眼光。但是,對規劃的落實和執行缺乏力度,規劃實施工作進展十分緩慢,主要表現在對歷史古建筑的修繕和維護不力,建筑墻體年久失修,蠔殼墻皮脫落;基礎設施缺乏,廁所、垃圾桶、滅火器等之于古鎮文化遺產保護十分重要的設施設備配備不完善,電線或下埋或重新搭牽工程還未動工等;古鎮整體環境協調工作停滯不前。沙灣古鎮非物質文化遺產生長的土壤正處在喪失文化性符號過程中,原生態環境趨于惡化。
(二)原住民主人翁意識淡薄
實地調查發現沙灣社區原住民對本地非物質文化遺產處于“自在”狀態,人們對文化傳統并不刻意地要求、保護,居民缺乏主人翁精神對于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發展和傳承都帶來十分不利影響。究其原因,導致居民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無意識”主要是因為:
1.價值觀和審美觀改變。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已經逐漸由農業大國向工業大國邁進,人們傳統生產生活方式都隨之改變,價值觀和審美取向不再是以往淳樸的依托于農耕文化,建立在農耕文化之上的許多文化傳統趨于衰落。沙灣古鎮地處于廣州市番禺區,受到經濟高速發展和城市化沖擊更為直接和強烈。古鎮周圍土地被工廠和道路替代,人們不再以耕種為生,取而代之的是不斷的工業化和城市化,許多文化傳統失去了生存土壤和存續空間。飄色活動名義上還保持著紀念北帝誕生意義,然而耕地的喪失導致其失去了祈求風調雨順和農業豐收的傳統意義;廣東音樂在失去聽眾,人們更加青睞流行音樂,尤其是年輕一代。社區居民對非物質文化遺產形成與傳承無意識的“漠視”,加上缺乏一定的內部驅動力和外部刺激,非物質文化遺產勢必將走向衰落、消亡。
2.外來人口日漸增多。發展迅速的城市化和工業化為沙灣帶來了數量眾多的外來人口,或經商、或打工暫居的,人口流動日漸頻繁。外來人口必定帶來新的文化,為文化交流帶來新鮮血液,但是,這些“新”居民對沙灣傳統文化缺乏一定的認識和理解,也較少關心當地文化事業的發展。任何一種文化傳統都是經過長時間的積累、沉淀發展起來的,人們對文化的理解和認同需要長期融入其中以及正確的引導。外來人口日漸增多這種客觀的狀況加劇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難度,也帶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以及社區文化群體氛圍維護的難度。
三、沙灣古鎮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思路
(一)加強法規及資金支持,促進整體保護
遺產的“整體性保護”原則最早是在《阿姆斯特丹宣言》和《建筑遺產歐洲憲章》得到確認,要求文化遺產保護不僅要保護文化遺產本身,還要保護文化遺產所處的生態環境。對于歷史村鎮非物質文化遺產來說,其整體性包括三個方面:非物質文化遺產與環境;非物質文化遺產各層級的整體性;非物質文化遺產與傳承人。政府部門作為主導者,應當確保資金和法規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發展的保障作用。
1.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原生態環境。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最理想的模式是將其置于孕育其產生、發展、興盛、衰落等整個過程的既有環境中,使非物質文化遺產與其存續空間共生。沙灣古鎮外圍地區城市化是一把雙刃劍,在給古鎮帶來沖擊的同時,周邊地價紛紛上漲,為古鎮修繕和開發工作提供了大量的資金支持。沙灣毗鄰番禺區中心市橋,交通便捷,城市的發展使得房地產業繁榮,同時臨近的廣州市中心房價迅速上升也轉移了部分需求,助推了沙灣地產水漲船高。正是得利于此,沙灣每年將部分地產收入投入到古鎮旅游開發中,這種“借雞生蛋”的模式解決了古鎮初期保護的資金難題,隨著古鎮走上旅游發展道路,最終將形成“旅游+地產”的雙贏模式。沙灣應在日后不斷完善和創新這種模式,為日后古鎮發展提供更大的資金保障,古鎮原生態環境的保護事業將得到可持續的維持。另外,國家對文化名鎮名村的工作檢查,主要集中在文物保護單位、歷史街區、歷史建筑等的保護范圍及數量;保護規劃的制定與實施;地方法規的制定以及國家專項資金的使用等方面。非物質文化遺產與物質文化遺產的檢查工作各自為營。文化遺產的整體性保護要求沙灣政府要有所作為,結束這種分離狀態,制訂相應法規或方案監督非物質文化遺產與原生態環境二者的協同發展。
2.完善各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一個歷史村鎮就是一段歷史的縮影,是物質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綜合體,在這個綜合體中有不同類型、不同價值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隨著歷史的發展,非物質文化遺產形式、功能、價值等都不斷發展變化,對其價值的評判通常是站在某個時間點或時間段,受到歷史的局限。因此,在歷史村鎮這個綜合體中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要做到統籌兼顧、兼容并包。對于沙灣而言,廣東音樂、醒獅、磚雕等項目已經納入到國家、省、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遺產項目,要遵守《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要求,為遺產相關資料的存檔、研究、保護與傳承等工作提供政策和資金保障,促進各項工作開展;未被納入級別體系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也應當進行定期統計檢查并建立一套動態的價值評估體系,逐步完善這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歸檔和研究。
3.建立健全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人機制。非物質文化遺產是一種無形的文化資源,其保護主要強調活態性,關鍵在于人的保護。目前,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工作條件差,生活收入保障不穩定,多元文化交融使一些非物質文化項目瀕臨消失。政府部門要發揮主導作用,當務之急是要建立起一套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機制。梳理各遺產項目的傳承人,利用政策和資金保障傳承人的生活。鼓勵遺產傳承人招收傳授徒弟,尤其對于兩次展示間隔時間較長的遺產項目,如飄色,傳承過程要打破一些陳規舊矩,無論是本地人還是外來人,只要愛好這門藝術,具有相當的發展潛力,都可以考慮接收予以發展。
(二)進行宣傳與旅游利用,引導社區參與
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不僅僅局限于政府部門和專業人員的范圍,而是廣大民眾的共同事業,每個人都有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權利和義務。非物質文化遺產是特定地域內勞動人民在日常生產生活中創造的集體記憶。對于一個日漸多元化的歷史村鎮而言,當被越來越多具有不同生活經驗與文化背景的個體充塞時,如果沒有足夠的集體記憶去填充個體經驗之間的盲點,那么社會將失去向心力,而集體記憶的重要性便顯得格外重要。
文化自覺[2]是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對其文化有自知之明并對其發展歷程和未來有充分的認識,是社區參與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和深化集體記憶的前提。英國社會科學家安東尼#8226;吉登斯在研究當代社會或“高度現代性”社會的人格和生活方式特征時,提出了類似的“自我認同”(self-identity)的概念。這種“自我認同”是經過“抽離化”(disembedding)之后通過重新認知、反思和選擇而構建起了“自我認同”的精神結構[3]。社區居民只有經過對文化的認知、反思和選擇才能形成對本地文化的“自覺”,真正參與到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中來。
沙灣古鎮正處于保護和利用的初級階段,經濟、社會效益還未體現出來,為數眾多的“新”居民,也阻礙了社區對本地文化的“自覺性”和“自我認同”。因此,外部的刺激對“文化自覺”形成十分關鍵。管理部門一方面要正確引導,通過教育培訓以及策劃如藝術節、廣東音樂匯、居民大會等多樣性活動,將本地區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種類、價值、保護理念和目標等向社區居民宣傳、說明;另一方面,沙灣古鎮的古跡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為旅游利用提供了良好的資源基礎,鄰近而龐大的珠三角客源市場更是發展旅游的保障,合理的旅游開發將為社區帶來可觀的經濟收入。同時,在與游客的接觸中,社區居民對于自己的文化有了清楚認知,社區文化就可以由“自在”狀態轉為“自覺”狀態[2]。
發展旅游業可能是歷史文化村鎮保護與傳承的契機,也可能是導致文化遺產破壞的誘因,關鍵是找尋出合理的平衡點[4]。對于非物質文化遺產,平衡點就在于文化群體的認同,這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核心特質[5]。因此,沙灣要在遵循文化遺產完整性基礎上,發揮資源與市場優勢,通過深入挖掘物質非物質文化內涵,將文化遺產轉化為多元化的旅游產品,適應新時期人們價值觀和審美觀的變化。在旅游活動的文化交流與互動中,促進社區居民對本土文化的認知和自覺,形成廣泛的群眾基礎和濃厚的文化氛圍。
(三)引入多元化保護,推動可持續發展
非物質文化遺產需要隨時代發展的步伐不斷創新,才能永葆生機,保持活性,擴大受眾,才能實現有效地保護和可持續發展。已有文獻研究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博物館靜態模式、生態圈模式、主題公園模式、舞臺表演模式及生產性保護模式等保護模式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的應用。具體到沙灣古鎮,要依據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不同類型、特點和價值,選擇適合其發展的保護方式。對于一般非物質文化遺產,要做好遺產的鑒定、記錄以及保存相關史料和器具等,主要采用靜態的陳列展覽予以保護;對于飄色、醒獅、廣東音樂和“三雕一塑”等具有深厚歷史文化、藝術欣賞價值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不能停留在“保存”層面,更要通過針對動態展演的文化空間重構、生產性保護、文化與旅游互動等多元化模式進行宣傳、弘揚和傳承。圖1簡單描繪了根據非物質文化遺產經濟實用價值、歷史文化價值、藝術欣賞價值的大小決定其保護方式組合:
文化空間重構主要針對節慶表演類非物質文化遺產而言,沙灣飄色和醒獅、廣東音樂等“非遺”項目具有較高的文化藝術欣賞價值,但是其“文化空間”較固定,受眾被限定于較窄范圍。只有對其“文化空間”做適當創新和重構,加強與外界的交流與互動,才能擴大受眾及保持其活性。對非物質文化遺產“文化空間”的重構包括時間性和空間性兩個維度:在時間性方面,可通過多選擇特定的日子舉辦飄色、醒獅等民俗節慶活動,擴大時間維度范圍。另外,伴隨本地重大事件發生的慶祝活動也能激活非物質文化遺產固有展現機制。在空間性方面,可適當擴大飄色、醒獅、廣東音樂等非物質文化遺產展示的場所,通過慶典游行、博物館形式、舞臺展示,甚至從古鎮走出去參與更大范圍的重大事件表演等方式擴大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空間向度,從而推動受眾面的擴大。
生產性保護主要由遺產的特征和經濟實用價值所決定,沙灣的磚雕、石雕、木雕及灰塑等傳統手工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原本屬于建筑結構的一部分,是滿足現實需要而進行生產的產品,這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表現載體適用于日常生活中,不僅具有歷史文化價值,還表現為經濟利用價值,可以探索采用生產性保護模式促進“非遺”項目產業化,在挖掘市場價值過程中進行保護與傳承。如可以從建筑中走出來,創新開發為各種可攜帶的旅游紀念品。
文化與旅游互動是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理想方式,文化空間重構和生產性保護都可以立足于文化與旅游的結合,通過旅游活動將“非遺”項目進行內外部營銷,例如設計遺產精品旅游線路或單項旅游產品等。無論是對非物質文化遺產進行時間維度和空間維度的重構、采用生產性保護,還是文化與旅游互動,都是以尊重時代發展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發展規律為基礎的。其目的并不在于單純的經濟利益,更看重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宣傳作用,吸引人們訪問非物質文化遺產原生地以實現對其的“浪漫想象”[6]。
四、結論與討論
非物質文化遺產是國家文化軟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民族的集體記憶和精神財富,保護與傳承這些遺產是我們刻不容緩的責任。對于歷史村鎮來說,在文化與旅游結合的趨勢和背景下,對非物質文化遺產進行多元化的保護是必然選擇。除了靜態的陳列展示,對一些具有較強文化藝術及欣賞價值但并不廣為人知的地方性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從時間和空間兩個維度進行適當重構顯得尤為重要;生產性保護的探索不僅有利于頻臨失傳手工藝的保護與傳承,同時也將實現其經濟實用價值。另外,人們的價值觀和審美取向是動態發展的,因此評價非物質文化遺產價值的標準應當是動態的、靈活的,對非物質文化遺產采取的保護方式也不能一成不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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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岳永逸.兩個世紀初的想象——原生態與民間藝術的吊詭[J].文藝爭鳴, 2010, (3): 13-17.
(責任編輯:關立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