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輿情與司法審判的沖突及應對策略

摘 要：網絡輿情成為公共話語的主要表達方式之一，在司法領域要求以理性的對話實現真正的司法正義的同時，也對司法獨立性與公正性造成了一定沖擊。網絡輿情與司法審判之間相互沖突的表現形式大致可以分為五種，有著各自內部的邏輯機理。要平衡網絡輿情與司法審判，應暢通輿情與司法的信息渠道，完善網絡輿情監測機制，培育網絡“意見領袖”；應秉持專業理性，強化審判公開機制，適當轉變既有司法理念，正確認識網絡輿情對司法過程的介入。

關鍵詞：網絡輿情；司法審判；沖突；應對策略

中圖分類號：DF7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12）01-0030-03

網絡輿情是“公眾通過互聯網對政府管理以及現實社會中各種現象、問題所表達的觀點、立場、信念、態度、意見和情緒的總和”[1]需要強調的是，輿論是人們的認知、態度、情感和行為傾向的集聚表現，是多數人形成的相對一致的意見。而輿情是人們的認知、態度、情感和行為傾向的原初表露，是一種零散的、非體系化的東西，不需要得到多數人認同，是多種不同意見的簡單集合。當輿情產生聚集時就可以向輿論轉化，因而對輿情的管控就要使輿情不轉化為輿論或轉化為良性輿論[2]。

司法過程中的公共輿論模式正呈現出多元化格局，即傳統媒體、知識界、網絡公眾的三極格局。網絡輿情已開始成為公共話語的主要表達方式之一，其在司法領域的積極意義在于追求“正義”，即以理性的對話實現真正的司法正義。當前在國內，網絡輿情對司法審判的影響已集中表現在一批具有社會影響力的典型案件中，如“躲貓貓”事件、鄧玉嬌案、杭州飆車案等等。其中的負面影響，如沖擊司法的獨立性與公正性等，得到人們廣泛關注和普遍重視。

一、網絡輿情與司法審判的沖突表現形式及其成因

第一，沖擊訴訟程序的正當性。法學界的一個普遍共識是：“訴訟中再現的是法律意義上的事實，而非原始狀的實際事實；審判上所能達到的只能是形式真實，而不可能是事實真實。[3]”鑒于網絡特性，網絡對案件信息的收集并沒有時間和空間上的限制，形成網絡輿論的信息可能較訴訟程序中產生的信息更為全面。但不同于網民所追求的客觀真實和實質上的公正，司法裁判更注重證據規則，偏重追求法律真實和法律公正。大眾傳播權和司法裁判權兩種權能的運行模式不同，容易造成摩擦與沖突。

第二，妨礙法律適用的公正性。審判獨立是世界各法治國家奉行的訴訟原則，法官審案不應受到行政或輿論力量的影響和干涉。但在我國，媒體行使監督權對司法活動開展輿論監督是被肯定和鼓勵的，而司法體制的內部監督又有所欠缺，因此很多人認為我國的司法制度是“判者不審、審者不判”。美國學者本杰明（Benjamin）在考察中國傳媒和司法關系后認為，“中國傳媒影響司法的基本模式是傳媒影響領導、領導影響法院” [4]。而在網絡傳播過程中，有學者認為，由于社區意志（Group Spirit）的存在，網絡虛擬社區與現實社區一樣，具有地域性和場域性等特征。在有特定技術支持的“區域”內，不同場域之間的互動與滲透，促成“輿論場”的形成，從而對司法審判產生直接或間接的影響，隨后該領域“意見領袖”出現，對司法審判產生絕對影響[5]。

第三，影響法官斷案的正確性。相較于德國有《信息與通訊服務法》，美國有《通信道德條例》，我國的網絡輿論尚缺乏完善的法律約束機制或是立法難以應對網絡傳播迅捷所產生的新問題致使某些網民可以肆無忌憚。因對社會不滿，圖一時之快，發表不實之詞，誤導社會輿論。心理學家伯克威茨指出：“痛苦的刺激導致一種消極的情緒狀態，引起人們傾向于產生侵犯行為。”特別是在互聯網群體集聚過程中，個人的侵犯傾向在群體情緒中常常被放大，極端意見往往會占據上風，而輿論又無法快速有效地糾正社會不公，所以“只有更大聲、更激烈、上綱上線甚至千方百計，兔子急了也咬人……”[6]，社會心理學家稱此為群體極化效應（Group- polarization Effects）。這在網上往往表現為意見單一化，呈“一邊倒”的分布格局，正如研究人員所觀測的那樣：在網絡輿情熱點事件中，平均每個議題的意見類型約為1.7個，單一化程度高；僅有1個意見的熱點議題占總體的一半以上[6]。面對滔天的言論巨浪，法官也不免生出懼怕心理，難以獨立自主地思考、判斷，將本不復雜的案情人為地復雜化，延長訴訟時間，妨礙正確斷案。

第四，破壞司法裁判的穩定性。法律案件往往是當前各種社會矛盾的折射體，能從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光怪陸離的社會生活中是與非、善與惡、明與暗、愛與恨不同力量的角逐和博弈，能夠展現智慧、啟迪思想、教育公眾，不少案件更與社會的和諧、穩定密切相關，需要法律工作者冷靜分析，慎重權衡。而司法訴訟作為解決爭議的最后一道保障，一旦判決生效，即具有法律約束力，當事雙方的權利義務關系最終確定，具有穩定性和終局性，不可任意變動。盡管近年來，一些確有錯誤的判決在網絡輿論的監督下得以糾正，但這絕不應該成為常態。互聯網的匿名性使得網上虛假信息泛濫，謠言、誹謗叢生，極易混淆是非，煽動破壞。且通過網絡收集的信息未按法律程序排查、過濾，當事人在網上發布的信息也未經對質、調查，極有可能言不符實，添油加醋，為達個人目的借輿論監督之名，行惡意干預司法審判之實。

第五，動搖法律制度的權威性。法學家伯爾曼（Berman）說過：“法律需要被信仰，否則它將形同虛設。”法官只有在嚴格遵守法律規范和良知引導的基礎上審理案件，作出符合“程序正義”的判決才能夠得到公眾的普遍認同和遵從，司法活動才能具備公信力和權威性。而不負責任的網絡言論行為對司法裁判隨意批評，對司法機關任意貶低，對司法人員惡意攻擊，這種情緒化的輿情所演變而成的輿論指向將導致司法公信力的下降，嚴重損害法律制度的權威性。在此種情況下，司法行為“被糾正”，這看似短暫地順應了“民意”，但民意常常是多變、感性、盲從的，不僅不利于真正實現司法公正，更不利于社會主義法治建設的長期開展，從長遠意義上來說卻是違背了“民心”。

二、應對網絡輿情與司法審判沖突的策略

網絡輿情與司法審判都以實現社會正義為根本價值目標，也都體現了公民社會民主參與的基本精神。這種內在契合性意味著兩者可以達成平衡，形成良性互動的關系。基于這個認識，本文將提出應對網絡輿情與司法審判沖突的若干策略。

（一）對涉法網絡輿情進行正確引導和管理

第一，加強對各類網絡論壇，尤其是市縣級論壇的輿情監測。研究人員發現，網絡輿情熱點事件的首發主體中，1/3左右來自網民，而網民發布信息主要依靠論壇，其中市級及以下論壇是網民作為首發主體的網絡輿情熱點事件的主要原發地，其次是天涯等主流論壇，再次是地方新聞媒體論壇。而很多在市級及以下論壇或地方新聞媒體論壇首發的議題，是在被“搬運”到全國性、主流論壇后，才成為輿情熱點事件的。[6]這就意味著僅僅對全國性、主流論壇進行輿情監測，在“輿情風暴”已然形成的情況下進行干預，有可能無法及時、有效地做好線上線下的溝通，還原事件的初始面目，從源頭上化解網民甚至社會公眾的不良情緒，因此有必要加強對“原發地”的輿情監測力度。加強地方網絡輿情監測，應建立以當地新聞媒體和網絡論壇為先鋒、以政府和事業單位為后盾、以同級司法網站為互訪對象的輿情監測網，搭建夯實的技術平臺，對網絡不良信息嚴格管理和控制；同時，積極引進優秀傳媒人才和網絡技術人才，豐富輿情監測機制“軟資源”；進一步加快城市傳媒文化建設，大力提升市民媒介素養，優化地方網絡輿情發展環境。

第二，加強全國性、主流論壇和主流網絡媒體的議程設置引導。全國性、主流論壇往往是輿情熱點事件的“孵化器”，同樣值得我們高度重視。這類主流論壇和網絡媒體通常具有較強的組織性和影響力，可以與傳統新聞媒體一樣通過“議題設置”把網民的注意力和社會關心引導到特定的方向。議程設置假設認為人們對某些議題的關注程度，主要來源于這些議題被報道的強度與頻率。網絡空間的極大容量，為信息的頻繁、大量發布與復制提供了可能，從而能夠提高對某些事件報道的強度與頻率，因此互聯網有著比傳統媒體更強大的議程設置功能。也就是說，主流論壇和網絡媒體對輿情的引導能力可以較傳統媒體更高，關鍵在于如何進行議程設置。

第三，加快司法部門對涉法網絡輿情的應變速度。暢通網絡與司法部門的輿情溝通渠道，確保司法部門能在網絡輿情事件發生后的最短時間內作出正確決策。研究人員發現，網上每個熱點議題的平均存活時間為16.7天，而不同存活期間的熱點事件集中分布在1～15天的極短期間內。[6] 除非議題信息體中又有新的變量和元素介入，否則議題對網民的“保鮮期”是不長的，換句話說，網民對一個變化不大的議題專一度是不高的，不會慢慢等待有關部門的調查、求證、解釋，一旦先入為主地形成了負面觀感，如不能在短期內作出回應，或在較長時期后也沒有足以讓網民改觀的鮮明論點和充分論據拋出，這一負面印象就將根植于人們的心中。因此，15天可以說是司法部門應對網絡輿情危機的“黃金補救期”。因此，司法部門應拓展自己的網絡傳播陣地，創辦好法院網站，對題材敏感、社會關注度高的案件在充分策劃后及時公布結果；加強與主流網站的聯系，積極與各大新聞網站聯絡、溝通，對信息傳播密度、影響范圍、討論跟貼數、論壇點擊數、新聞留言板數、持續周期等數據進行綜合分析，及時研判和發布準確信息，最大限度地壓縮不實信息和謠言的傳播空間。這是平衡網絡輿情與司法審判關系的根本途徑。

（二）培育網絡“意見領袖”

網絡“意見領袖”一般由某些資深網友充當，因此其具有更強的草根性、流動性和號召力。他們關心各自領域的“時事”，有自己的獨立觀點，愿意并善于表達自己。在網絡這個大平臺上，“意見領袖”們致力于補正傳播系統中的信息不對稱性，賦予那些“支離破碎”的信息一種邏輯和結構，使公眾可以借此完成對事件較為完整、清晰和深刻的把握。幾乎每個網絡熱點事件的背后，都有大量網絡“意見領袖”在推動。應著力培育網絡“意見領袖”，使其成為網絡輿情監測的生力軍。但是，這些網絡“意見領袖”的身份林林總總，具有很強的草根性、流動性和隱蔽性，其發表的言論并不都是客觀公正的，也并不都是符合相關領域的專業理念的。這直接導致網絡輿情與現實情況存在一定的偏差，且可能對該領域的正常秩序產生負面影響。

輿情工作者一方面需要找到恰當的方式，了解網絡“意見領袖”的人口統計學特征及利益訴求，進行有效、及時的溝通，適時予以“安撫”，引導他們理解黨和政府的方針政策，理解有關部門解決種種復雜問題的基本思路和實際操作，讓網絡“意見領袖” 能夠更理性、更真誠地看待熱點事件，成長為網絡輿情監測的生力軍。另一方面，在當前知識經濟時代，社會話語體系中應更加突顯知識分子的話語權，讓知識分子以網絡“意見領袖”的角色重返話語引領者的位置和活動舞臺，帶領我們的時代走出“危機叢林”。

（三）轉變司法理念，正確認識網絡輿情對司法過程的介入

輿論介入司法過程，常被法律界人士過分夸大成所謂的“媒介審判”，認為媒體（包括網絡平臺）利用報道、分析、評論等方式，在正常司法程序啟動前大肆傳播傾向性意見，給公眾造成先入為主的印象，形成“未審先判”的輿論壓力，進而影響法官的獨立裁判。盡管現實中不乏輿論對司法審判產生不良誘導的案例，不可否認的是，隨著民主法治進程的發展，更多的社會輿論在對監督司法腐敗、保證司法者免于黨政的負面干預、倡導廢除舊的不合理的法律制度方面，都起著積極的作用。那么，我們是否可以適當轉變既有的司法理念，以促進輿論監督與司法的平衡呢？

程序正義強調凡是正義的行為必須超越人的意志，符合人們事先約定的道德或法律規范，只有符合規范的行為才可能是正義的行為。因此司法裁判極為注重證據規則，偏重追求法律真實和法律公正，一切審判活動只有在嚴格的程序控制下進行，才能獲得基本的正當性。而網民所追求的是客觀真實和實質上的公正，大眾傳播權和司法裁判權兩種權能的秉持理念和運行模式不盡相同，容易造成摩擦與沖突。

而人們在反思中也發現，法官斷案時仍難以做到僅依據法律條文或判例便推導出法律結果。況且，如果法律體系本身是不義的，那么一個“合法”的判決本身只可被稱為“正確”，但并不一定是“正義”或“道德上正確”的，所以程序正義本身是有一定風險性。

要實現司法正義，不應當機械地遵循傳統意義上的程序正義，而應該推崇一種更具合理性的正義——“協商型正義”，在司法審判過程中，司法機關和利害相關人及公眾通過相互的對話和理性協商，對法律事件的處理達成一致，進而形成一系列規則，才能在共同意見的形成過程中一直保持正義，使審判結果獲得正當的社會民意支持[7]。這種“協商型正義”所體現的“對話”精神，恰恰能為網絡輿情的活躍提供有利空間，讓網絡輿情發揮監督司法腐敗、維護司法正義的良性作用，同時也為促進網絡輿情與司法審判的平衡提供契機，使大眾傳播權和司法裁判權有望達成“合作共贏”。

三、結 論

網絡輿情監督對司法審判的負面影響主要表現在妨礙審判活動的獨立性和法律適用的公正性，并有可能致使公眾對法律產生信仰危機，動搖法治建設的決心和信心。要積極應對這種沖突，需要理清沖突產生的深層原因，而最主要的原因是大眾傳播權與司法裁判權兩種權能在秉持理念和運行模式上的差別。要應對兩者之間的沖突，可以從新聞傳播學和法學兩個視角分別作出思考。從新聞傳播學視角出發，應暢通輿情與司法的信息渠道，完善網絡輿情監測機制，培育網絡“意見領袖”，增強對網絡輿情的引導和管理能力；從法學視角出發，應秉持專業理性，強化審判公開機制，堅持司法獨立原則，同時適當轉變既有司法理念，正確認識網絡輿情對司法過程的介入。

參考文獻：

[1]謝山河，左功葉，周黎.網絡輿情中的社會安全隱患研究[J].求實，2010(7).

[2]網絡輿情[EB/OL]. http://baike.baidu.com/view/2143779.html.

[3]徐國棟.論我國民法典的認識基礎[J].法學研究，1992(6).

[4]陳力丹.新聞理論十講[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

[5]許靜，夏少昂，李彤.網絡傳播中的場域性互動對社會輿論的影響[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

[6]喻國明.中國社會輿情年度報告(2010)[M].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2010.

[7]劉李明，馮云翔.司法過程中的輿論模式及其現代性特質[J].蒙古社會科學(漢文版)，200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