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路的村莊
夏天,這條路鋪滿稻穗馨香
秋天,兩側房屋堆滿谷粒的金黃
冬至,鄉親面孔綴上溫和陽光
水牛從面前走過
角上掛著喜慶和善良
有一年,我踏著桃花離開家
回首時刻,延伸的路途滴滿淚芒
牽掛從此被種成新的憂傷
木樓,有時發出嗩吶奏響
長大的孩子從村頭迎娶新娘
幸福漫開,村莊的甜蜜四處回蕩
我眼前浮現出勞動的舒暢
田野無人跡
草都已倒伏
衰弱的樹懶散地曲起身軀
每長出一葉都像在祭祀
這塊天地能容納酸苦與甜蜜
多少年代了,人跋涉
影子和足印皆已蒸發
只剩凄楚美景
一邊是流動的土壤
一邊是蒼茫天際
深沉的田野
也曾經問過造訪的鳥群
孤獨與空虛來自哪里
周圍傳來厚重果香
誰來觀看這種寬闊和渺小
舞臺一般
靜靜地搭在秋天身上
其實已處于一片驚惶通常
流浪是種子的緣分
而人不能。盡管是偉岸的巨人
也不會獨自開花結果
村莊笛音
馬路封閉了嗓聲
草色開放谷場外一層蟲網
黃昏 聽過的一次笛
流動著淺淺深深的懷戀
離開了牛群 熟悉的樂音
在后臺輝煌過一陣
這份藝術 已藏進世俗塵垢
細柔地吹開胸懷
笛聲流向寬廣蒼穹
久違的韻律讓黑夜降臨
清新 并帶著通常感傷
人愿意把靈魂在其中升騰
薩克斯和鼓號
只奏成遠近堆砌的圍城
我聽過的這次笛音
包括鄰居 和對面孩子
都用埋伏下的因子
拂動了所有暢想和牽念
清澈水井
拐彎處,一眼井十分清亮
我的水桶一上一下盛滿淡黃桂香
波影晃動幾個少年身軀
尖細蛙鳴在遠處停歇
房屋由此被喧囂裝扮
從樹影間隙
點綴五彩秀麗的生活
把空曠和清晰揉進村莊
記錄簡單的聚會
沒有迎接與送別
沒有花枝招展的問候
你走近我的時候 冬天
帶著青春溫暖的笑容
從木樓客房一張素雅信箋里
還飄出了外面咸咸的氣候
那一年,所有的果實已化盡
我沒有一片落葉送給你
當斜陽染滿我粗布縫就的衣褲
才感覺 一個人的日子太苦
就后悔——怎么不把你留住
外鄉還經常起風嗎
你仰頭看白云的時候
是否看到了家鄉的綠草地
空氣中翻卷的紅土塵?
如果天氣太熱 露水
都不知朝什么方向散發
你可會想到我青澀的詩句里
那份永遠平淡的涼意?
避開村子的迎接
軍帽下一塊正方臉
還黑得像掉進夜里
似乎已決定藏住一種魅力
在云南最寬厚的山中徘徊
已經出去很久了
如果此次別后你真的靠攏土壤
去耕作 并守候綿延孤獨
而我從千里之外趕來
只見到一排雄峻山脈
那么落花與流水重逢時
將填補什么樣的心事?
因為遠離親人和朋友
你的幸福常常
從上游的瀑布里拾起來
而這種勞動過分瑣碎
電話中的聲音才會嘶啞
像山那邊響起的閃電
這之后是否會有一場雨
淋濕你星星點點的記憶
淋濕已經發芽的野草
讓我們握一次手 讓傳遞方式
總帶點祝福味道
像是與你六年前一次邂逅
面孔相向的時候
也許就有了無期的盼望
約定的人物
那天 氣溫太涼 一片橢圓云
悄悄在你背后 響起雷鳴
我便開始驚訝那熟悉背影
何以如此像你父親
如果還記得
纏繞 并流過腳背的河流
現在已完全干枯
一種清涼感覺開始消逝
你從小習慣了的水性
是否能從這場雨中游出去
此后 煙雨一直不會太淡
你和你的樹林在相互問候
看樣子是找到了寧靜空間
現在正修復忘記的故事
讓它能順利進入角色
好像又想起朋友們的叮嚀
那是十分可貴的財富
如果有時間 你還應該回憶
童年時 老父曾用過的舊傘
那才是你自己的天氣
即將告別
都是田園和我的朋友
正好將村莊添些光彩
讓這個時代 回避幾場傷心
讓梯田融化更多人的注視
說起來 那煙絲已難得留住
總是因為有了解脫
才會瀟灑地面對貧困
談完旱地里的莊稼
談完清淡的井水 和這場
融化了歷史和文化的雨
才想起家里滴漏的房屋
如果就這樣漏個不停
河道里的水還會漲滿
還會令人悲傷 就有些故事
跑到太陽陰影里徘徊
等候又一個清晨掛上樹梢
黑暗終于走了 還帶走敗筆
把思緒里陳舊不堪的疲憊
都交給纏繞盡頭的那片石榴
土地上 又盛開香菊
村莊不平靜
許多個苦盼日月
在炊煙散盡的村莊
從黑暗又吼著北風的教室
投向遠方郵路
這不是記憶中的童年
不是凋零土墻邊
陳舊的夢幻
朝陽曾聽到幾聲稚嫩的呼喊
當書聲繞過彎彎林濤
向山脈找尋失落的嬌貴
這時 村子一片喧囂
喧囂里卻隱伏著危險信號
香甜的苞米喂飽的孩子
期待著明媚陽光照上書桌
山泉很冷 山路很陡
放學了孩子,走好!
這里居住著父親
剛換下補丁摞滿的衣服
父親就熟了:
頭發白亮、面孔滄桑
步履在風雨中搖晃
腎臟如八月稻谷
心瓣如九月果香
肺葉如冬月紅楓
而目光依舊是勞動過后的堅韌與善良
父親落下來,在家鄉
那混合了他奔波向往的地方
俯視一眼最后明媚和最初黑暗
毅然將內心沸騰的期盼
粉筆灰一樣撒向艱辛課堂
就像頑童已經聽懂的漢語
就像安樂村茂盛的樹林
他用勤懇和卑微牽掛曾經的叮嚀
讓兒孫牢記一份凝重吉祥
等電話的母親
我把聲音穿過老箐和蓮花塘
在母親床頭響起
三十載流浪改不了一種依賴
關切來自無奈與憂傷
失明之痛纏繞著她無窮的期盼
親情總在舊屋前后撒播張皇
我放下厚重書頁和吵鬧文章
母親,您的胸懷是一株月季
隨時開放叮鈴鈴的懷想
我愿意讓鄉愁駐留成溫潤思緒
陪伴您的孤獨在等候的耳畔舒暢
到節日來臨,
有幾只鳥會歸臨舊巢
嘰啾聲里的命運預兆了幸福年景
路沒有盡頭
田野交替著水波、碧綠和金黃
這種享受源于深厚鄉親
他們拋灑痛苦汗水鑄造美好結局
他們養育子女卻在心胸裝滿愁緒
而遠方的子女如今仍然躑躅
在沒有盡頭的路口
眼望高樓滿腹滄桑
盡管眷戀村莊卻懼怕貧寒
盡管這些路來自田野
充實,有時是淺薄的程序
枯燥,其實是獲取的名詞
當我們走過所有道路
才發現最后都通向自己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