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鳳凰,最初源于沈從文先生的《邊城》。促我從飛雪飄飄的重慶趕去與之約會,卻是源于那句勾人心魂的鳳凰旅游宣言:“為了你,我已等候千年。”
綿亙逶迤于武陵山脈深處的古城,我曾經無數次地想過她的模樣兒。傍晚的鳳凰是一個多情湘女,在夕陽里向我撩開她神秘的面紗,讓我匆匆掠過一眼,便深深地、深深地愛上了她,愛上她的古樸、靈秀、醇厚……古城沿江而建,一幢幢臨江的吊腳樓形如自然守護神,任憑四季更迭、千年風雨也不離不棄,默默相守,任歲月悠悠如流水向前趕去……那生存了數千年的沱江依然靜靜地流淌,古老的水車嘎吱吱緩緩轉動。遠處的橋邊、岸畔有女子在洗衣,木槌嘭嘭的搗衣聲傳出去很遠很遠。江心的跳蹬石橋一行行婉約成天然華章中優美的省略號,上面來來往往著天南海北的游客,我在暮色里看女子們在寒風中舞動紅紗巾,手拉手站成一排極具時代感的音符,讓同伴用相機定格這快樂瞬間。
夜幕降臨,雖說是旅游淡季,游客很少,但古城的紅燈籠卻依然臨河亮著,給投奔她的遠方客人一份溫暖和希冀。天黑了,我們趕不上參觀沈先生的故居,相約先去找找地方。花了兩個多小時,幾乎夜游了整個古城,品嘗了當地的蜜餞果脯,還一人買了一大包姜糖,才讓一老者指了靠近廣場的一處小巷,說明日再來吧。此時已然錯過廣場的篝火晚會,只好在朱镕基總理題寫的“鳳凰城”牌坊下合影。
返回沱江,此時的沱江正像靜悄悄、羞答答的嬌憨女兒,傳遞給人一種安寧、祥和、溫婉的情愫。兩岸燈火中,苗家阿媽向游客兜售精美的銀飾和漂亮的手工繡品。聰慧的苗家少女則向一對對情侶推銷巧手編扎的祈福河(荷)燈。五顏六色的河燈三個一組、五個一簇,開滿緩緩流動的沱江,我和同伴追著拍攝那些寄予了人們祝福與期望的河燈。
一個人安靜地坐在燈影里的沱江邊,這青石板石階留下過多少前人足跡,仿佛煙雨迷濛中,沈先生撐了油紙傘由對岸走來,翠翠臉上的嬌紅與儺送的愛情正在遠處的小篷船上演。仿佛畫家黃永玉先生與一群光屁股伙伴正在沱江里打水仗……點亮一盞小小的河燈,鮮紅的顏色瞬間照亮黑夜,也照亮人心,雙手合十:深深祝福等我千年的鳳凰!
夜深了,靠在吊腳樓的欄桿上,望著夢一般的古城之夜,望著謎一樣的沱江發呆:前面一個店鋪,后門一條小河對于很多地球人來說,只能是遙不可及的夢境,在這里卻成了最常見的居家寫照,古城人真的好福氣啊。一千多家有著邊城風情的店鋪,我不可能一一光顧。那些奇奇怪怪的酒吧,應當是不老邊城與時俱進的外在符號吧,可惜我沒有時間去啜飲一杯咖啡。我只能在這里發呆,看古城、看虹橋發呆。這個時辰聽不見船夫對歌,這個季節沒有端午節,也看不見龍舟賽,更沒有搶鴨子的表演。唉,當年如果不是龍舟賽,翠翠就不會遇見儺送了呀,也就不會有《邊城》和沈從文,鳳凰這只神鳥也就不可能飛得這么高、這么美了吧。
屋里同伴叫我打撲克,想不到吧,大冬天里,一個熱乎乎的竹木烘籠,上面鋪一塊小小的紅印花布的棉被,幾雙手在那上面摸紙牌,那該是一種怎樣閑適優雅的光景呢?感謝古城、感謝沈先生!讓我回到久違的心靈家園,讓我忘記滾滾紅塵的浮躁和疲累,讓我的靈魂回歸于孩童般單純的快樂和靜謐。
次日天亮出門,再去尋找沈先生故居,時間太早,久等門不開,一行人只得依依不舍地踏上歸程。
這一次我無緣走進沈先生的故居,去感受先生至真至淳的靈性,也無緣帶走黃永玉先生畫筆下的沱江和這沱江邊的吊腳樓。只帶走了阿媽的蠟染和翠翠的銀飾……這是怎樣的一座古城啊?她是用一垛垛老墻、一塊塊青石板、一座山峰、一條河流、一葉扁舟,加上那條河流養育的名人和名人筆下底層人物翠翠的命運構成的,好一座讓人魂牽夢縈的古城啊,也許只有讓我寧靜的心浸潤其間,才有可能一點一點地觸摸到古城的靈魂。站在虹橋上向鳳凰告別,少時離別故鄉的感覺浮上心頭,志摩輕愁的詩句漫上心間:輕輕地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云彩。
搖下車窗,再看一眼我的鳳凰,一個向我出售沱江特產紅米蝦的少婦跟我說:相傳城西有一座山,形似鳳凰,名鳳凰山,古城因此得名。古城人認為這里地靈人杰,才會出沈先生、黃先生這樣的能干人。少婦笑一笑又跟一句:宋祖英也是我們這里的人呢。
傳說“天方國有一種小鳥,五百歲集香木自焚而獲重生,曰鳳凰……”沈先生的“所有的愛,堅固得如同一座新筑成的城垛一樣,且是女墻上插滿了繡花旗子,鮮艷奪目。我呢,在默默中走著自己的道路而已……”浮現眼前。是的,先生是一個采風者,但同時也是一個歌者。先生唱的是地道的楚湘之歌,孤獨而悲憫,幻想又深情。先生如果是一只重生鳳凰,那么先生的筆和歌真的讓鳳凰得到重生。
也許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座不一樣的鳳凰吧。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