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趣事

轉眼間，我已過了不惑之年，在回味和感嘆人生短暫的瞬間，看到現在的孩子被沉重的書包壓得沒有了筆直的背脊，可憐他們沒有自己動手制作玩具的幸福和太多歡笑的自由時，我想起了我童年那雖然貧窮但很快樂的幸福時光。

也許，童年的點點滴滴算是人生中最值得珍惜和回憶的了。我的父母是在學校當教師的“國家人”，在當地來說，我們兄妹四人的童年跟同齡人相比，多少在心里是多了一絲自豪感和優越感。在政治沖擊下被充軍到農村的父母為我們創造的良好環境里，我們無憂無慮地學習著，沒有受到太多“讀書無用”論的影響。

每個暑假都是我們四個兄弟姐妹不開心的日子，因為我們的爸爸媽媽要被集中到當時的公社去學習，而我們就必須回老家去渡過那對我們來說是“苦行僧”的日子，沒有了熟悉的小伙伴，也聽不到那瑯瑯的讀書聲。在外婆家的日子倒還好些，因為媽媽是外婆的驕傲，是外婆辛辛苦苦供養出來的上個世紀50年代末的師范畢業生，并且是以優異成績被保送到昆明學習；和媽媽是校友兼師兄的爸爸又是外婆最中意的女婿。作為爸爸媽媽的子女，我們當然被愛屋及烏，一時間，外婆家的生活就有了以我們為中心的傾向，兒時的我還經常被小舅舅扛在肩頭上去串親戚顯擺，得意的心情可想而知。可單調寂寞和清貧的農村生活還是令我們有些難耐，外婆和其他親戚會在不經意間看到我們兄妹幾個到村頭山埡口上翹首等待爸爸媽媽來接我們的小小身影。更多的時候，我們必須到奶奶家去，因為爸爸是爺爺、奶奶惟一的兒子。

生活也不總是那么的單調。學校放寒假，正是我們盼望著要回老家的時候。現在想來，和我一樣在南方長大的60版本的人們可能回憶最多的是童年里的過年味道，因為只有在過年時大人才可能滿足當時的小孩那原本就不多的心愿，也才可能吃到大家盼望已久的很奢侈又好吃的東西——大米飯、肉和粑粑。

挨近年關，是我們小孩最高興的日子。在那段貧窮的歲月里，可能是“天高皇帝遠”的緣故，年三十到大年初三，每家還是可以吃上純凈的地谷米；而肉就不是每家都能輕易吃到的東西，但是每年三十晚上和大年初二的打牙祭，再怎么窮的人家都還是有一只雞來解饞的。如果想吃豬肉，那需要有充足的理由說明家里養的豬生病死了，而這樣的人家在當地有一定威望并且事后沒有人敢告發的，更多的人家是不敢冒這個天下之大不韙的，而是選擇舂粑粑。還有幾天就要過年時，幾家親戚就會商量好什么時候舂粑粑，而媽媽和小姨她們會把家里積攢下來的有限的糯米和香米，在頭一天晚上就篩撿好并泡在水中，第二天凌晨有人負責把米蒸熟，再用一個很大的瓢把蒸熟的香米飯盛到屋檐下的石碓窩里，每次數量就是一瓢。這時，碓窩兩頭就同時動了起來。石碓窩旁蹲著的那個人，他會時不時把手放進身邊的油碗，蘸上一點油，隨著碓頭一上一下的節奏，用手撥碓頭上的粑粑，這樣做既是防止粑粑沾在手上，又是防止碓頭舂空。而四、五個成年人就會在另一端，先是輕輕地踩動著碓板，待石碓窩里的米飯不再是松散的形狀時，人們才會用力踩著厚實的木碓板，前面的人扶著豎立在兩旁的木柱，后面的人用力拽著從上面木楞吊下來的繩子，或者是用繩子拴著木棒，腳下有節奏的踩動發出了鏗鏘有力的聲音，在這樣的大動作下，一時間引得雞鳴聲、狗叫聲此起彼伏，混合形成了一首別有一番韻味的山寨晨曲，煞是好聽。而我們小孩最喜歡用香米的粑粑頭做出各種形狀的小動物，都爭著搶著要讓大人用粑粑頭做自己喜歡的動物造型。也許是久遠的傳說，也或許是大人故意要讓我們小孩開心，每次出窩的粑粑都要留出一個粑粑頭，到頭來基本上每個小孩都會有一、兩個形態各異的小動物。而我爸爸是最會揉捏各種動物造型的，最受寵愛的我自然就比別的小孩多了“小白兔”和大家都沒有見過的“長頸鹿”，在羨慕的眼光里我玩得最盡興。孩子們不知疲倦的歡笑聲和爭吵聲，都能把房屋頂掀了起來，大人的勞累被我們小孩的喜悅沖淡，每個人的臉上盡是歡樂的汗水在流淌。悄悄的，春節在歡笑和熱鬧聲中到來了！

苗家山寨最熱鬧的還是要數大年初一到初三的日子，而之后的時間是要到其它苗寨去“踩花山”的。春節期間白天的時候，大人玩耍是到寨子里的大隊院壩場上，那是個非常寬敞的地方，幾乎所有的年輕人都聚集在這里，有打陀螺的，有打雞毛毽的，還有像我們這些半大小屁孩，把場壩圍得一個水泄不通。最高興、最熱鬧而又最有趣的事是男女對打雞毛毽。在這個游戲中，首先是要情投意合或者互有好感的青年男女，倆人手里拿著自制的木拍，男人兜里和女人懷里都揣著一、兩個雞毛毽。選好對手后，開始要試一下雞毛毽，挑選轉得最好的那個來打。在對打中接不到雞毛毽的人是要被懲罰的哦，對方是要拿著拍子來打屁股的，被打者就要遵守規矩，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被打。當然，如果雙方是真的有情有意，那打和被打就是做做樣子，盡量瞞過別人的眼睛，要是遇到別人起哄，那就要有掩飾的技巧了，認真的態度和不徇私情的表情一定要表演到位了！后來，挨打多了的姑娘就會做假，在圍腰下面再藏著一塊木板，在被打時當然就不疼了，而男人要藏這樣的一塊木板就不是那么的容易了，有的只好多穿一條褲子了。如果有誰能想方設法地找到一個子彈殼來做雞毛毽，轉得好看又有檔次，那這個人就相當的有人氣了，圍觀和想上去一比高下的就大有人在了，而未婚的青年說不定還會借此機會收獲一份屬于自己的美好愛情哦！

有一年的三十晚上，臨睡前小姨突然拿了一套漂亮的衣裙給我，說要我和大我一歲的表姐在第二天早上穿著去打雞毛毽。得到大人的許可并能親自參與其中，這是我盼望了多年的心愿，喜悅的心情使我久久難以入眠。第二天草草吃了一點早飯之后，我在小姨和媽媽的幫助下穿上了美麗的苗家彩衣。我滿心歡喜地跟在表姐的后面小跑著到了場院，一轉眼表姐就消失在了人山人海中。當我好不容易找到表姐時，她已經被人家拉去打起了雞毛毽，燦爛的笑容在她紅潤的臉龐上綻放。懵懂中的我只能跟和我一樣屁大的小女孩玩耍了。這一天下來，沉重的衣裙讓穿不習慣的我累得不行，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趕快脫下，可高興的心情是一直延續了下來……

“通電話”的游戲也許是苗家人的獨創。那是用一根精心挑選的竹筒一鋸為二，用很細很尖銳的東西把竹筒的底部穿通，一般情況下是用燒紅的鐵絲穿通，再用一根長長的麻線（為保持通話效果，中間盡量不打結）把兩個竹筒聯接起來，在麻線的端頭打上一個結，這是防止麻線脫落。在天黑了之后，一群男人和女人分別坐在一家稍微有些寬敞的火塘邊，對著竹筒唱起了苗家人特有的山歌，即苗家人自稱的“探著”。而這家人家里正好有一對妙齡的少男少女，抑或這家人家里有一個眾人公認的“歌王”或“歌后”，并且這家人的心要寬，要耐得住青年人的吵鬧，條件好一點的人家還會無償提供幾苞未剝的糯玉米棒子，或者是幾小捧帶殼花生，人們坐在火塘邊，一邊在熱灰上翻撿著爆開的玉米花和已經香脆的花生來吃，一邊專注著要干的正事，那就是要用耳朵來專心聽唱同時還要時不時地評判“電話”內容，發表著自己的見解。

“通電話”的游戲主要是為青年人提供戀愛的機會和場所，讓有情人相互傳遞愛慕之情，也為苗族民間傳唱文化提供了一個學習和傳承的平臺。其中“電話”內容的奧妙和情趣，不到一定的年齡和一般身份的人能夠心領神會的。有很多歌詞是當事人有感而發的，這一般都是聰明伶俐和智慧過人的人才能夠即興創作出來的，而這時的年輕人會有助興和起哄的熱鬧聲。傳統的老歌基本上是由上了一點年紀的人來傳唱，這時，很多年輕人就會屏住呼吸，靜靜地聆聽著那來自古老而充滿神奇色彩的天籟之音，苗家古老的歷史傳說和悲傷的情歌都會引來聲聲唏噓的感嘆。有熟悉歌調的人動著嘴而不發出聲音來跟隨，更多的人則是默默地用心靈來感受著。

苗家人獨特的生活方式，孕育了一代代的苗家好兒女，也傳承了許多獨具一格的民族文化。雖然苗家人的生活環境都不太好，有“苗族住山頭”的事實存在，更有“桃樹開花，苗族搬家”的諺語印證，但是苗家人誠懇豪爽的性格，優秀的民族文化，卻是中華民族傳統文化中一朵艷麗的奇葩，盛開在祖國西南部的奇山異嶺。童年的記憶讓我為這樣的民族文化感到驕傲，使我時時不忘背負民族的希望，在我成長的人生道路上努力奮斗著，并世代傳承下去，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