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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變

2012-01-01 00:00:00吳子長
雪蓮 2012年2期

1

鐘青回到家里的時候,王臘月正在廚房里忙活。王臘月知道鐘青今天回來,特地到菜市場買了一條一斤多重的鱸魚,因為鐘青喜歡吃魚。王臘月認為,鱸魚肉多刺少,肚子里面的東西少,撂頭少,雖然貴一點,但味道好,實際上比吃別的魚合算。而且,清蒸鱸魚現在已經是王臘月的拿手絕活了。

說起來,王臘月做清蒸鱸魚還是跟彭慧學的。一次,她到彭慧家里玩,彭慧正在水池里洗魚。王臘月從沒有買過這種頭小身子圓,渾身是肉的魚,就問這是什么魚?怎么吃?

彭慧說,這是鱸魚,刺少肉多,紅燒清蒸都可以,最好是清蒸著吃。于是,彭慧就把清蒸鱸魚的工序簡單地向她說了一下。把剖好洗干凈的新鮮鱸魚放到盤子里,先用油鹽醬醋料酒浸一下,而且要浸透,然后放上蔥、蒜、姜、花椒等佐料,再在高壓鍋里放上水,然后蓋上高壓鍋,打到蒸燉的位置上,時間一到自動就好了。這樣清蒸出來的鱸魚,蒸得又透鮮氣又跑不掉,味道真是好極了。

在這之前,王臘月雖然偶爾也買魚吃,但一般買的都是胖頭或鰱子魚,因為這種魚價格便宜。她買回來一般都是油炸、紅燒,或燉魚頭湯,鱸魚她還從來沒有買過,更沒有做過。

王臘月回到家,第二天就到菜市場買了一條鱸魚回來。然后她又特地到超市買了一個高壓鍋,如法炮制,結果味道并不怎么樣。過了幾天,她又跑到彭慧家,仔細請教,問清每一個細節,每一道程序,又經過多次試驗,現在總算練就了一手絕活。

說起來,王臘月對吃還是感興趣的。小時候家里窮,人口多,就父親一個人拿工資,天天就是白菜、豆腐、豆芽,偶爾蒸一個雞蛋,那是給下井的父親喝酒打牙祭的,他們小孩子別想動一筷頭子。有一次父親找了幾個工友,在自家小院里砌一個小廚房。廚房蓋好后,父親在家里請客,母親做了幾個菜,其中有一盤紅燒肉,母親趁沒有別人時偷偷夾一塊塞到她嘴里,她當時就覺得天底下最好吃的莫過于紅燒肉了。結婚成家以后,王臘月什么都喜歡紅燒,紅燒肉、紅燒雞、紅燒魚、紅燒豬大腸,她覺得只有紅燒才能入味,醬油、醋、糖、黃酒、大料、花椒、生姜、大蒜頭、陳皮等等,佐料放全,用文火一燜,色是色,味是味,色、香、味俱全。鐘青和兒子小濤也都習慣于她燒的菜,每次吃都說味道好極了。

自從一年前鐘青成為“三高”人群,王臘月再也不做紅燒菜了,特別是鐘青最喜歡吃的紅燒豬大腸。

一年前的一天,鐘青剛干完活,突然眼前一黑就暈過去了,當時什么都不知道了。當時他幸虧安裝完空調從四樓下到地面上,否則,后果不堪設想。幾個同事七手八腳地把他送到醫院,交錢、掛號、檢查,折騰了一大通,結果很快就出來了,是脂肪肝。

醫生說,不礙事,不用住院不用請假,開點藥吃吃就行了,但不能喝酒,不能吃肥肉。

鐘青最怕住院,一住院就要請假,一請假就沒有工資,一家人的生活就指望他這兩千多塊錢的工資,于是,他懷揣藥瓶又回到同事們中間。

后來在同事的一再催促下,他才又一次來到醫院,做了一次全面徹底的身體檢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原來除了脂肪肝,自己血壓、血脂和膽固醇都偏高。醫生讓他立即住院,他堅決不住,開點藥又回到他打工的那家商場。

同事知道他的情況后,都勸他回家休息,或換一個輕松一點的工作,他狠狠地搖了搖頭,說死也要死在弟兄們中間!于是,他依然和他們在一起,整天風風火火,爬高爬下。

鐘青只聽人說,現在坐辦公室的人大多是“三高”人群,他們天天喝酒,還抽煙,天天坐在那里不動,不出什么體力,得這種病可以理解,自己一個出苦力的怎么也會得這種“富貴病”呢?鐘青聽醫生說,“三高”人群除了不能喝酒,動物內臟和油膩的東西也要盡量少吃。于是,王臘月也改變了過去做什么菜都紅燒油燜的作法,盡量做得清淡一點,紅燒肉紅燒豬大腸徹底與他們拜拜了。

王臘月把鱸魚在水龍頭上沖洗干凈,放到砧板上,用刀兩面斜斜地拉一些口子,然后放到魚盤里,這時鱸魚的嘴還在一張一合的。她又將切好的蔥絲、姜絲、蒜瓣放到魚身上,再澆上醬油、料酒、色拉油,浸透以后,再放到高壓鍋里去蒸。這樣清蒸出來的鱸魚不僅鮮嫩可口,而且營養豐富。

魚放到高壓鍋里以后,王臘月又開始擇芹菜。聽說芹菜是降血壓的,每次鐘青回來她都要做個芹菜炒肉絲。芹菜葉子她也舍不得當垃圾丟掉,而是洗干凈用開水燙了,和泡好的黑木耳放在一起,撒上一點細鹽一拌,然后再滴上幾滴麻油,也算是一道不錯的涼菜。然后,再燒一個西紅柿雞蛋湯,三菜一湯,有葷有素。

鐘青從包的里層掏出鑰匙,打開門,把包往沙發上一丟,徑直走進廚房,對正在低頭忙活的王臘月大聲說,老婆,我回來了!興奮之情溢于言表。雖說是老夫老妻了,但畢竟是一個星期沒有見面了。

王臘月說,回來了不就回來了嘛,有什么了不起!還要我放爆竹迎接著嗎!說是這樣說,但她還是放下正在擇著的芹菜,站起來把手在水龍頭上沖了沖,說快去洗澡吧,飯一會就好了。說著就去臥室給鐘青找換洗衣裳。

2

王臘月和鐘青原來都是襪子廠的工人,一個是擋車工,一個是機修工。

在襪子廠,機修工是大爺,除了車間主任,沒有人敢得罪。高速運轉的機器隨時都有可能出毛病,修得快一點修得慢一點,就看機修工的心情和態度了。特別是在夜班的時候,機修工在工具房正睡得呼呼的,機器停了,擋車工一般都要陪著小心,生怕哪一根毛沒捋順,機修工一生氣,停著的機器就在那兒老實趴著吧。有個別膽子小的擋車工,夜班機器壞了,不敢去找機修工,只好去找值班主任。機修工每班都要給每臺機器加幾次油,如果他對哪個擋車工不高興,他就給哪臺機器少加一次油,或者個別部件不加油,機器運轉不正常了,斷頭斷線跳紗的事就會經常發生。處理這些事必須停機,三停兩停你這個月的任務就完不成了,完不成任務到月底你就看著別人拿獎金吧。

鐘青是那種老實本分又比較好講話的機修工,不僅每班按時按點給每臺機器加好油,有機器壞了,只要擋車工一喊,他馬上就會出現在剛停下的機器旁邊,馬上讓機器恢復運轉。如果擋車工有什么事,比如去打班中餐,比如去上廁所之類的,讓他代看一下機器,他都會盡職盡責地守護著,像守護著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一樣,一步不離地守護在機器旁邊,直到擋車工辦完事回來了,能正常照看機器了,他才會離開。因此,幾個班的值班長和擋車工都爭著要鐘青當自己班的機修工。但是,鐘青哪個班都不愿去,他就賴著甲三班,因為甲三班有一個王臘月。

鐘青早就看上王臘月了,從進廠的第一天起,他就喜歡上了這個文文靜靜的姑娘。

鐘青和王臘月是同一批招工,同一天進廠的。開始鐘青和王臘月一樣,學的都是擋車工,后來車間缺少機修工,加上鐘青老實聽話,干活任勞任怨,車間主任老陸就讓他跟在老師傅后面學機修了。

鐘青生性靦腆、口訥,一跟陌生人說話就臉紅,特別是見到女孩子,本來想得好好的一句話,一說出口就變得顛三倒四不知所云了。

鐘青喜歡上了王臘月,雖然他和王臘月并不陌生,在一個班上班已經有一年多時間了,他也知道王臘月對他有好感,但是,他就是不好意思當面跟她說,他開不了這個口。他怕自己說不好,王臘月誤解了他的意思,當面回絕了他,讓他面子上下不來。

就在鐘青為如何向王臘月表白愛情冥思苦想左右為難寢食難安之時,他突然想到了寫信。情書是表達愛情的最好方式,可是,他只上到初中畢業,字寫得實在拿不出手,而且他上學時語文成績不好,最怕寫作文,平時又不喜歡看書,腦子空空的,什么愛情呀浪漫呀之類的詞一個都不會寫。

一天夜班,鐘青到車間辦公室找水喝,看見值夜班的車間技術員正在埋頭寫著什么。他剛想走到近前看個究竟,沒想到技術員慌忙把紙和筆塞到抽屜里,用手往里一推,一臉緊張地問,你有什么事?

技術員是剛從學校畢業的大專生,年齡和鐘青相仿,平時見面都是客客氣氣的,鐘青根本沒有把技術員的問話當一回事,拎起辦公桌上的熱水瓶倒了一杯水,一屁股坐在技術員對面的椅子上,也不顧技術員的感受,端起杯子就喝了起來。

技術員老家在農村,一個人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開始還有些不習慣,時常有一種孤獨感寂寞感困擾著自己,夜里值班沒事,突然想給在另一個城市工作的女同學寫一封信,聯絡聯絡感情,看看能不能發展成為女朋友。信正寫得順手,鐘青突然闖了進來,這多少讓他有些不快,但這不快很快就被他們融洽的談話沖淡了。寫信無非是消除寂寞,消除孤獨,現在有人陪他聊天,度過這漫漫長夜,不能不說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當然,聊天主要是技術員聊,鐘青聽,鐘青是技術員的忠實聽眾。

技術員正侃得熱乎,鐘青突然冒出一句,你能不能給我寫一封信?

技術員說,寫信?寫什么信?

鐘青靦腆地說,求愛信,也就是情書。鐘青說這話時,臉早已紅了。

技術員有些不快,以為他剛才寫信的內容被鐘青窺視去了,現在故意來調侃他,于是生硬地說,什么情書?我不會寫!

當鐘青把自己的想法反反復復顛三倒四地敘述給技術員聽了以后,沒想到技術員欣然答應了,并很快就給他寫出一封揚揚灑灑情真意切的求愛信。

技術員正好把自己對女同學的思念之情借用鐘青的口吻傾訴給王臘月了。

不久,技術員就看見,鐘青和王臘月成雙成對地一起上下班了。技術員雖然對鐘青心生羨慕,甚至有些嫉妒,但畢竟自己做了一件好事,有時還在心里暗暗得意一下。既然自己的生花妙筆能打動眼前這位姑娘,也許也能打動另一位遠方的姑娘,技術員有時想。

然而,自從和王臘月談上以后,鐘青再也不去主動找技術員了,好像故意躲著技術員,有時在路上偶爾碰到了,鐘青也是匆匆點頭而過,有些靦腆,還有些羞澀,似乎還有那么一點難言之隱,好像王臘月本該屬于技術員的,現在被他搶去了。

技術員很能理解鐘青的心情,畢竟自己是第一個知道他內心秘密的人。

從此以后,技術員就很少主動與鐘青打招呼了,只要他和王臘月姑娘單獨在一起,即使在路上碰到了,也像見到陌生人一樣。

3

令技術員沒有想到的是,鐘青和王臘月戀愛的事一開始就遭到王臘月家人的強烈反對。開始技術員只是聽別人說,王臘月家里人不同意,嫌鐘青只是一個小工人,沒有出息。后來有一天,王臘月的母親,那個精精干干漂漂亮亮的中年婦女來到廠里,走進車間辦公室,口氣強硬地要車間主任老陸給王臘月調班,不讓王臘月整天和鐘青在一起,以便阻止他們繼續交往。

車間主任老陸先給王臘月母親倒了一杯水,說你喝口水,消消氣,坐下來慢慢說。然后就說,現在是什么年代了,戀愛是男女雙方的自由,父母、領導以及任何外人都沒有權力干涉,也不應該干涉。接著又說了一通鐘青的好話,說鐘青是一個很不錯的小伙子,工作踏實,為人忠厚,人緣好,小王跟了他以后肯定會幸福的。

陸主任的話始終沒有打動這位四十多歲的風韻女人。陸主任沒有辦法,只好把鐘青從甲三班調到甲二班。

愛情的力量是無窮的,即便是千山萬水也是阻擋不住的,何況只是調了一個班呢。雖然不在一個班上班了,但鐘青和王臘月單獨在一起的時間并沒有減少,甚至比以前還要多,還要長。鐘青現在的甲二班正好是接王臘月的甲三班,如果王臘月上的是早班或中班,鐘青上的就是中班和夜班,他就提前兩個小時上班,這樣他還可以幫王臘月看一會機器,收拾收拾東西,交接班時還能幫她搞搞機器及周圍的衛生。如果王臘月上的是夜班,夜班是夜里十二點,鐘青就十一點四十五來到車間,陪著王臘月一起上夜班,然后再接著上一個早班,上過早班以后再回宿舍睡覺。因此,只要王臘月一上夜班,跟班機修工就非常舒服,因為有鐘青在,什么問題都解決了,甚至可以回宿舍睡大覺。

王臘月的父親是一個普通的煤礦工人,母親沒有工作,按說他們這樣的家庭,能找到鐘青這樣的女婿也算是不錯了,至少是門當戶對,誰也不會感到委屈。那時襪子廠經濟效益好,除了工資,還有獎金、加班費、夜班費,職工福利也不錯,夏天發茶葉、白糖、綠豆,秋天發蘋果、梨子、大米,逢年過節還發香腸、火腿之類的,毛巾、肥皂家里從來不要買,每年一人還有一套工作服,只要是雙職工,領了結婚證就能到行政科領到新房鑰匙,即使不是成套的樓房,也會有一個單門獨院的宿舍。

王臘月除了父親是煤礦工人,還有叔叔和姑姑,他們不是教師就是機關工作人員,他們想給王臘月介紹一個坐辦公室的,教師或在區政府上班的,至少是個大專畢業生。

第一個知道王臘月談對象的當然是母親。父親每天下井,如果上早班,早晨四點鐘就要起床,吃過早飯摸黑進礦,然后是點名、開會、下井。由于是老礦,工作面距井口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干完八個小時的工作,再回到地面,洗完澡回到家已經是下午三四點鐘了,再喝喝酒,睡睡覺,一天就這樣過去了,家里的事他基本不問。

那天母親洗衣裳,在王臘月的口袋里發現了一張電影票,母親就問她和誰一起去看的?王臘月沒有隱瞞,也沒有必要隱瞞,她正要把此事告訴母親,苦于沒有機會,現在母親問了,她就如實相告,說是同事。

母親又問是男的是女的?她說是男的。這樣七問八問就問出來了。當時母親并沒有說什么,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人之常情,既然女兒自己談了,也就省得她操心了。

問題出在姑姑身上,那天姑姑來看奶奶。自從爺爺去世以后,奶奶就在幾個子女家輪流著過活。中午吃飯時,姑姑問王臘月的母親,嫂子,臘月談對象了沒有?臘月媽說,好像談了一個。姑姑就問是干什么的?臘月媽說,好像是同事。

姑姑一聽,頓時像充足氣的皮球,一蹦老高,聲色俱厲地說,不是我說你嫂子,大哥天天下井,家里的事沒有時間過問,你什么事都好像好像,好像臘月不是你親閨女似的,找對象是人生的大事,我就這么一個侄女,怎么也得找一個像樣一點的,一個小工人有什么出息!說得臘月媽一張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有心想反駁,也不知道說什么好,畢竟是為自己女兒好,于是,只好揉揉胸口到廚房沖水去了。

姑姑走了以后,臘月媽想想姑姑說過的話,似乎也有道理,我就這么一個閨女,怎么也得挑挑揀揀吧,不能就這樣不聲不響輕易被別人拐跑了。于是,王臘月下早班后一回到家,就被母親罵了個狗血噴頭,說她不自重,談對象也不和家里人商量,讓她盡快和那個小兔崽子斷了。

王臘月一時被罵得不知所措,不知道媽媽今天為什么要發這么大的火,前幾天還在問她與那同事處得怎么樣了,今天又讓她立即與他斷了,這怎能不讓她生氣呢!于是,王臘月轉身跑到房間里,插上房門,倒在床上,再也不理媽媽了。

4

有些事情就像一潭清水,在沒有人關注它的時候,它就是一潭普普通通的水,安安靜靜地汪在那里,微風吹不起半點漪瀾,人們甚至能看見它底下的水草、游魚、石子和自己的倒影。但是,這件事一旦有人去關注它了,這一潭清水的平靜就被打破了,水也就被攪渾了,甚至把水底的烏泥、腐葉、臭魚、爛蝦都攪動起來了,這潭水立刻失去了它的本來面目,很快就變質了,變臭了,甚至臭氣熏天。

王臘月和鐘青的事本來就像是這一潭清水,靜靜的,甜甜的,現在被姑姑插杠子一攪,頓時渾濁不堪,一塌糊涂。于是,本來安安靜靜的家里就像突然點燃了一盤鞭炮,頓時炸開了鍋。父親本來對臘月的事是不管不問的,現在也站出來堅決反對。接下來二叔三叔大姨三姨舅舅都說臘月的不是,說臘月這么小,不應該自作主張談戀愛,還找了一個本廠的小工人,真是沒出息。只有奶奶一個人支持她,說我看鐘青這個孩子不錯,忠厚老實,我喜歡!奶奶畢竟年紀大了,她的話已經沒有多少份量,就像早晨的一陣風,刮過去就刮過去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誰也不會把一個七十多歲老人的話當成一句話。

接下來,在大半年的時間里,王臘月就像一個提線木偶,一會兒被提到這,一會兒被提到那,今天與這個相親,明天與那個見面。他們中有大學畢業的,有大專畢業的,有中專畢業的,有的是技術員,有的是教師,有的是醫生,有的是機關工作人員,總之,身份、地位、家庭、學歷,哪一個都比鐘青強。

姑姑也給臘月介紹了一個,是她的頂頭上司,區委組織部長的兒子。

王臘月不拒絕,也不反抗,誰介紹的,介紹誰,她都去見,但是,有一條,就是她死不開口,見一次面就沒有下文了。

幾個月后,家里人被她折磨得精疲力竭,實在沒有辦法了,也就懶得再管她的事了。

王臘月表面上答應了家里人,說自己早已與鐘青斷了,實際上根本就沒有,他們依然天天見面,背地里依然兩情相悅,海誓山盟。

兩年后,鐘青和王臘月沖破重重阻力終于走到了一起。這一年的“五四”,廠團委組織舉辦一個集體婚禮,王臘月瞞著家人偷偷地報了名,然后與鐘青一起拿著從廠辦公室開的證明,來到街道辦事處,辦了結婚手續,領了結婚證。父母知道王臘月與鐘青領了結婚證以后,非常氣憤,宣布與王臘月斷絕一切關系,永不相認。

廠長非常支持團委的工作,親自擔任集體婚禮的主婚人,而且,凡參加這次集體婚禮的,無論雙職工還是單職工,破例都能享受到廠里統一分配的新婚用房。

新婚之夜,鐘青跪在王臘月的面前,說老婆,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王臘月摟著鐘青的頭說,老公,我也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王臘月與家里人的關系直到他們的兒子小濤兩周歲以后才恢復正常的。那是王臘月的父親在井下的一次事故中,被矸石砸斷了一條腿,正在礦工醫院住院期間。

那次冒頂事故共有四名工人被埋,另外三人都死了,王臘月的父親年齡最大,經驗最豐富,因此埋得最輕,但最終還是把半條腿留在了井下。

王臘月聽說父親在井下出了事故,心里非常難過,盡管她自從領了結婚證以后就再也沒有回過娘家,但她對父母的牽掛一天也沒有放下過。王臘月覺得,這次父親在井下出了事故,是她和家人恢復親情關系的最好時機,她要立即去醫院探望父親,不管父母對她采取什么態度,她都會欣然接受。

那天,鐘青提著許多剛從商場買來的營養品,王臘月抱著兩周多的濤濤,來到礦工醫院。病房里,父親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做完手術后已經清醒過來了,但手背上還掛著吊針。

父親看見他們來了,顯得非常高興,一個勁地說,自己命大,又活了一回,是二世人了,昨天是他的難日,也是他的生日,以后要好好地過活。父親在說這些話時,臉上表露出的都是興奮,絲毫沒有丟掉半條腿的傷感。他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小外孫,看著這個虎頭虎腦的小家伙,心里像揣個蜜罐子,罐子里的蜜裝不下了,溢了出來,從眼角,從眉梢,從嘴邊,直至整個病房都充滿著蜜的芳香。

鐘青心里非常感動,覺得這是縫補他與岳父一家感情裂痕的大好機會,決定好好表現表現,于是,除了正常上班,他白天黑夜地呆在醫院里,忙前忙后,喂吃喂喝,端屎端尿······人們常說,一個女婿半個兒,現在他這個女婿抵得上兩個兒了。

5

誰也不會想到,一直紅紅火火轟轟烈烈人人羨慕的國營企業,像一輛拉了許多年的老馬車,說散架就散架了,先是取消每個月的獎金,然后是工資一拖再拖,接下來不但拿不到工資,還要每人拿出三千塊錢入股才能上班,否則下崗回家。

王臘月這么多年一共才攢了五千多塊錢,存了五千塊錢,三年定期的,是給兒子小濤小學畢業后,選一個好一點的初中做擇校費的,現在全部取出來入股還不夠,只好回娘家借錢。自從父親出了工傷以后,家里的生活一落千丈,不要說存錢,就是平時生活都緊巴巴的。礦上這幾年效益不好,煤賣不出去不說,就是賣出去的煤要不回來錢。弟弟技校畢業后也在礦上上班,每月那點錢只夠他自己花的。最后實在沒有辦法了,母親只好觍著臉向姑姑借了一千塊錢,說是父親要到醫院做檢查,這樣才算保住了王臘月和鐘青兩個人的飯碗,小濤只好就近上了一所區屬中學。

令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王臘月他們交過錢入過股,上班還不到半年時間,突然有一天,廠長忽然不見了,誰也不知道他上哪兒去了。

沒有廠長的工廠只有停產,沒有活干的工人就像一群沒頭的蒼蠅,嗡嗡地失去了方向,到市政府門口堵了幾次大門,也沒有堵出什么結果來。上面也派人來調查了,可是查了半天也沒有調查出個所以然來,工人只好先放假回家,由政府每月發放基本生活費。

剛開始大家都沒有覺出什么,反正有政府養著,又餓不死,落下個清閑。鐘青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上了十幾年班,早、中、夜三班輪轉著,一年到頭沒有白天黑夜,經常過著黑白顛倒的日子,現在總算徹底閑下來了,可以隨心所欲地支配自己的時間了。

鐘青每天起床后,胡亂吃點兒子和王臘月吃剩的饃饃和稀飯,然后到菜市場轉一圈,揀別人不要的便宜菜買一點回來。中午吃過飯嘴一抹就出去溜了,大街上,小巷里,房道間,只要以前沒有去過的地方他都要去轉一轉,看見溜狗的,上去逗著玩一會兒,看見那些退了休的,或下了班沒有事干的礦工,坐在房道里頂著鞋底打牌,也要站著看半天,往往要到天快黑了才溜回家。

王臘月一般上午在家搞搞衛生,做做飯,吃過中午飯沒事了,就拿著一件起了頭的毛衣,找過去的工友聊天。她們都和她一樣下崗在家,沒有事可干,毛衣只是她們手上的道具。她們織的毛衣用的也不是什么好的毛線,有的就是從過去廠里發給她們做勞保用品的手套上拆下來的。她們聊著張家長李家短,或是電視里看來的新聞,一會兒戳一針,一會兒戳一針,一件毛衣兩個月還沒有收工,本來白色的毛線,打成功后已經變成黑色的了。

一天下午,鐘青一個人正在街上瞎逛,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他面前一晃。鐘青趕緊幾步在人群中追上那個身影,原來是一個車間的同事阿勇。阿勇也是機修工,當初鐘青和王臘月談戀愛時,王臘月家里人反對,車間主任老陸就是讓阿勇和鐘青對調的。

阿勇穿著一身工作服,胸前還圍著一條藍布圍裙。

鐘青上去招呼阿勇,說,你干什么呢?像鬼攆似的?

阿勇指了指身旁的白鐵桶說,就干這個。

原來阿勇在街上租了一間門面房,干起了白鐵匠的營生,門口碼著許多鐵桶、水壺、水舀子、煙筒之類的東西。

鐘青問他怎么樣?好賣不好賣?阿勇說,湊合,比在家里閑著強。

這一夜鐘青沒有和老婆王臘月溫存,也沒有看電視,早早地睡了,第二天也沒有睡到日上三竿,而是一大早就爬起來了,去找廠里過去玩得比較好的工友。

鐘青先到王大順家,開門的是王大順的老婆,她說王大順已經走了幾天了,一個朋友介紹他到外省的一家鄉鎮企業干去了。從王大順家出來,鐘青又去了高平家。高平媽說,她家有個親戚在市里做生意,忙不過來,高平兩口子都被請去幫忙去了。

整整一個上午,鐘青在房道里沒有碰到一個廠里的熟人,心想他們可能都去找事干去了,自己還在這里晃晃悠悠,到那里溜溜逛逛,政府的生活補貼是有限的,也是不會長久的,心里不勉有些慌慌的。

回到家里,鐘青對老婆說,臘月,我準備出去找事干了。

王臘月像看一個怪物一樣看著他說,隨便你。

6

鐘青和王臘月都是那種得過且過沒有多少追求的人,只要有一份工作有一口飯吃就行了,現在雖然工作沒有了,但飯還有得吃,因此也就沒有考慮那么多。同樣是吃飯,也有吃得好和吃得差的區別,有人吃干的,也有人吃稀的,有人吃肉,還也有人喝湯,現在眼看著別人都拿著公家的生活費,又到外面去找班上,或者去做生意,明顯是吃著碗里的霸著鍋里的。鐘青覺得這么做有些不太合情,也不太合理,工廠停產了,公家應該統一安排他們事干,以前都是這么做的。但是,如果覺得不合理他就不去找事干,只能眼看著別人吃肉,自己連湯也喝不上。他也曾參與過到市政府門口堵門,現在卻沒有人去領這個頭了。

鐘青決定去做生意,聽人說做生意很賺錢。鐘青有一個姓查的初中同學,前幾年由于和人打架,將對方的一只眼睛打瞎了,找了很多人,又花了很多錢,最后還是判了三年刑。出來后工作丟了,老婆跑了,就在菜市場租了一截水泥臺子賣蔬菜,據說一個月要賺一千多塊錢,是他以前上班工資的好幾倍。查同學每天賣完菜就騎著那輛紅色的幸福大摩托車到處兜風,聽說很快又要結婚了。

鐘青來到菜市場,找到正在賣菜的查同學,問他現在做什么生意能賺錢?查同學一邊從紙盒里給顧客找零錢一邊說,屎好吃,錢難掙!不過你只要愿意干,掙錢的路子有的是。

鐘青說,屎再好吃我不吃,要吃你吃。

查同學說,你是有單位的人,跟我不一樣,一個無業游民,整天像狗看死孩子一樣看著菜攤子,你要干就干帶點風險性的,才有大賺頭,比如販水果,山東的蘋果在當地只賣三四毛錢一斤,運到我們這里能賣七八毛,好的要賣一塊多,你去放一車過來,除去費用和損耗,保證能賺幾千塊錢,一年跑兩趟就行了,不要像我這樣一年到頭半夜三更去批發市場排隊批菜,一天到晚風吹日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查同學的話讓鐘青心里一動,販蘋果倒是個好買賣,而且是個不大不小的買賣。可是,他又想,既然是個好買賣查同學自己為什么不去干呢?也許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吧,查同學認為,販青菜更適合于他,他鐘青更適合販蘋果。

鐘青算了一筆賬,一車水果至少要拉五噸,拉少了劃不來,六七百公里的路程,加上運費和各種用費,至少要五六千塊錢本錢。現在他手里不僅沒有一分錢積蓄,還欠著一千塊錢的債。

鐘青把自己的宏偉目標跟老婆一說,沒想到王臘月非常支持,說我回娘家給你借去!

鐘青更沒有想到,王臘月興致勃勃地回娘家借錢,結果不但沒有借到錢,還碰了一鼻子的灰,借了一肚子氣回來了。

娘家最有錢的當然算姑姑一家了,姑姑和姑父兩口子都在區政府機關工作。企業正常運轉時機關顯示不出它的好來,現在企業不行了,機關的優越性一下子就顯露出來了,每月工資說是幾號發就幾號發,一天都不會拖,過年過節還有人上門送這送那的,吃的用的都不會缺。機關工資雖然不高,但是,它就像珍珠泉里的水,源源不斷地往外冒,只要你用得不是太猛,很快池子就滿了。

姑姑對王臘月跟鐘青結婚一直耿耿于懷,平時沒有機會見面,過年過節偶爾在飯桌上相聚了,也都是客客氣氣的。現在既然送上門來了,她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她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聽話的侄女。

姑姑說,我當初反對你們在一起,你還以為我害你呢,現在曉得了吧,人家小萬早就是副局長了,你看你,現在連飯都吃不上了!

姑姑還想說什么,王臘月紅著臉一扭頭就跑掉了。

姑姑在機關待得時間長了,說話辦事喜歡拿腔捏調的,在自己親侄女面前也要拿拿架子,擺擺譜。姑姑這么說并不是不想借錢給王臘月,而是官場上的慣用手法,先打后發糖,先批評你一頓,然后再給你一點好處,給你一點甜頭,哄哄你。姑姑雖然至今還是一個副科級干部,但官場上那一套她一點也不省略。沒想到王臘月吃軟不吃硬,就是不吃她這一套。

姑姑對著王臘月的背影惡狠狠地說,我再也不問你的事了!

7

以前上班總覺得時間過得慢,現在沒有班上了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又是一年,眼看兒子小濤很快就要初中畢業了,無論是上高中,還是上其他什么學校,花錢肯定都要比現在多得多,因此,掙錢也成了鐘青迫在眉睫的事情。

做生意這條路看樣子是走不通了,販蔬菜雖然不要多少本錢,但他相信查同學說的話,每天半夜三更去批發市場排隊買菜,他這個舒服慣懶散慣的人可能吃不下這個苦。

鐘青決定,不管好孬,先找個事情干著,多少也掙兩個。

鐘青首先找到阿勇,說我幫你砸白鐵吧!阿勇指了指擺在街邊的鐵桶鐵盆鐵水壺說,你看看,我一個人干都夠賣的了,哪還能雇得起人呀!

鐘青看著這個過去不聲不響的同事,現在分明是一個小老板的派頭了,一個“雇”字立刻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我給你指個地方,保證你能找到活干。阿勇想了想說。

什么地方?鐘青有些迫不及待。

阿勇說,大商場門口。

鐘青立即跳上一輛停在路邊的三路公共汽車,來到全市最大的商場——四海商廈門口。這里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門口廣場上,小汽車、大汽車、三輪車、摩托車進進出出。他看見幾個壯勞力把一個冰箱從商場抬出來,正費力地往一輛小貨車的車箱里裝,鐘青趕緊走過去,說需要幫忙嗎?抬冰箱的人都在集中精力干活,沒有人理會他。站在旁邊的一位袖著手的年輕人說,你去問問她,她讓你干你就干。

鐘青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中年婦女一手拿著筆,一手拿著本子,正在指揮著從商場里面向外搬運東西的人,她那瀟灑的手勢和不容置疑的口氣,就像一位在戰場上指揮著千軍萬馬的將軍。

鐘青走上前去,怯生生地問,你這里還要干活的人嗎?鐘青覺得自己的臉在發燒,他盯著她的臉看了一眼,由于距離很近,她臉上的雀斑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揚著那張長滿雀斑的臉,用嘲笑的口氣說,看你細皮嫩肉細胳膊細腿的,你能干得了這活嗎?鐘青雖然年近四十了,由于面相年輕,看上去像是三十出頭的樣子。

鐘青兩個胳膊向上舉了舉,說沒問題,我在廠里就是粗壯工,扛大包拉板車都行。

她說,那好吧,明天上午八點鐘準時來,一天二十塊錢。然后似乎是對鐘青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老李昨天剛好走了,你來補他的缺吧。

下崗一年后,鐘青總算有了一份工作,雖說是出苦力的,還是臨時的,但他很珍惜。這工作說累也累,說不累也不累,就是占用時間,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六點,中午還不能回家,因為,誰也不知道顧客什么時候來買東西。他們的工作就是把顧客買的東西從倉庫里領出來,然后抬到車子上,然后再給顧客送到家里去。有專門負責送貨的,有專門負責安裝的,鐘青是專門負責搬運東西的。

有顧客買好東西了,當然是大件的東西,像空調、電視機、熱水器等等,大家就一起干,沒有活干了,大家就簇在一起聊天、扯淡、說女人。如果碰到商場促銷,忙起來根本沒有喘息的機會,連買一份盒飯的時間都沒有,因此,干這種活不僅需要體力,還需要頑強的毅力,要挺著勁一直干下去,稍一松懈,一旦躺下去,再爬起來時可能連一根草都搬不動了。

剛開始干時,鐘青不斷地在心里喊,堅持!堅持!一定要堅持!千萬不能停下來!晚上回到家里,飯碗一丟就躺到床上,像死豬一樣睡過去,第二天早上醒來后再也不想起來,可是天一亮他還是掙扎著爬起來了。

王臘月也曾勸過他,干不下來就不要干了,再找其它活干。鐘青說,為了你,為了這個家,為了當初對你的許諾,我一定要堅持!堅持到底!

8

一年后,鐘青來到了省城,專門干起了安裝空調的營生。

鐘青到省城是因為一個叫王大可的朋友。王大可原來也在四海商廈門口攬活,干的就是空調安裝工,后來王大可嫌這里工資太低,就跑到省城去找活。

王大可很快就在省城最大的商場一百貨找到了一份空調安裝的工作,由于技術過硬,又能吃苦,很快就升為小組長。當了小組長的王大可除了自己帶頭干活,還要安排別人干活,如果人手不夠,他還可以自行安排人員。就在這一年的夏天到來之前,省城各大商場的空調一下子熱銷起來,安裝空調的活兒一下子多了起來,人手一時顧不過來,有時晚上要干到九點十點鐘才能歇手,就這樣還有許多人家排著隊的空調在等著他們來安裝。這時王大可突然想起在四海商廈門口一起干過活的鐘青。

那時如果沒有活干了,他們湊在一起吹牛,鐘青總是喜歡靜靜地坐在一旁聽,很少插話,有活來了,他總是第一個沖了上去。這給王大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找人就要找像鐘青這樣的忠厚老實,干活不耍滑的人。

于是鐘青就來到了省城。后來,王大可離開了一百貨,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而鐘青接替了王大可小組長的位子,一干就是許多年。

鐘青剛到省城時,工資一個月也就一千多塊錢,后來,隨著物價的上漲和工作量的增加,工資也水漲船高漲到了兩千多塊錢,足夠一家人生活的了。

鐘青到省城以后,王臘月就一心一意在家侍候兒子小濤。開始時王臘月也想找點事干,像別的下崗女工一樣,到飯店當服務員,給別人加工毛衣,做做手工藝品之類的,或擺個小攤子,做點小生意什么的。因為鐘青為這個家付出太多了,現在還要到外地去奔波,自己也想有所表現。但是,鐘青的話立即打消了她念頭。鐘青說,我在家時你都沒有找事干,我走了以后你就更不要出門了,你把家看好,把兒子帶好就行了。

于是,王臘月現在的整個工作就是圍繞兒子轉,給他做好吃的,做好喝的,每天讓他穿得干干凈凈的,一進門就能吃上熱飯熱菜,喝上熱水熱湯,晚上有一個安靜的學習環境。

晚上兒子在小房間寫作業,她就在自己房間看電視,把兒子侍候睡了,她洗洗上床,或繼續看電視。

早上她早早地就起來了,做好吃的,再把兒子喊起床。兒子剛起來時瞇瞇盹盹的,有時東西南北都分不清。她侍候好兒子刷好牙,洗好臉,看著他吃好早飯。等兒子上學走了,她就開始一天的忙碌,買菜、洗衣、收拾家里,然后是做飯、吃飯、洗碗,上午大半天忙得一點空閑都沒有。下午一般比較清閑,要么上床美美地睡上一覺,好好補一補夜里欠缺的睡眠,要么就去找過去的同事搓兩圈麻將。

王臘月不知道什么時候學會搓麻將的,可能是鐘青剛到省城不久,自己一個人在家里沒有人說話,寂寞得很,電視天天就那幾個節目,翻來覆去地放,也沒有意思。于是,她下午沒事時就到過去的同事家串串門,敘敘閑話,看到搓麻將的就站在那兒看一會兒。

在接觸麻將之前,王臘月總覺得麻將是一個很神秘的東西,怎么七轉八轉就把錢贏來了,或者就把錢輸掉了。接著看了幾次,覺得不過如此,只要認得幾個字,只要把花色相同的牌按大小排列到一起,湊齊了就叫胡牌。當有人要上廁所,讓她幫著摸兩把時,她毫不猶豫地坐了上去。沒想到她第一次上場,手氣就好得不得了,等那人從廁所回來時,她贏到面前的錢堆了一小堆。剛才王臘月連胡了幾把,而且都是自摸的,摸到手還不知道胡,站在后面的人說,胡了胡了,她才把牌推倒翻過來。

后來,當打麻將人手不夠時,就有人主動來喊她。剛開始時,王臘月還半推半就的,但很快就上了癮,吃過中午飯早早地去候著,等人手夠了就擺開了戰場,那來遲的就只好自動退出了。不過她們玩的都比較小,也就是五毛一塊的,一下午最多也就一二十塊錢的輸贏,用她們自己的話來說,這是下雨天打孩子,混混手。如果經常玩,又是老搭子,也就沒有什么輸贏了,時間一長,大多大體都能持平,輸贏差不了多少。

有一陣子,王臘月手氣特別不好,連續幾天都是輸,一共輸了一百多塊錢,心想再也不能干了,再干就對不起鐘青了。鐘青在外面干活,累死累活,連一瓶綠茶都舍不得買,渴得實在受不了了,就買一瓶礦泉水喝,有時就對自來水龍頭猛喝一氣。

王臘月歇了幾天,心想輸出去的錢還要贏回來,于是又干了。

9

王臘月是在麻將桌上認識彭慧的。

那天吃過午飯,王臘月早早地來到了江姐家,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老搭檔阮嫂的人影,王臘月就問怎么回事?江姐說,阮嫂跟旅行社出去旅游去了,一個星期才能回來。王臘月問,那怎么辦?今天是不是不玩了?江姐說,不急,一會就有人來。江姐抄起電話,對著聽筒嘰哩咕嚕地說了一通,不一會兒,一個珠光寶氣的中年女人就出現在她們面前。

這個人就是彭慧。

彭慧的丈夫楊多是做生意的,是個煤販子,大家都叫他倒煤的,就是把當地煤礦挖出來的煤成批買下來,運到浙江、上海等地,然后賣給那些需要煤的工廠或發電廠,賺取差價。

彭慧手里有的是錢,小坤包里的紅票子一掏一大沓,打麻將根本不是為了贏錢,完全是為了消磨時間,為了玩,特別是像她們這種五毛一塊的玩法,玩一下午不夠她平時摸一把的。

彭慧平時偶爾也打打麻將,不過那都是和那些老板或大款們打,一般都是五十一百的,最少也是十塊二十的,像今天這種玩法的小麻將用彭慧的話來說,還不夠磨手指頭的。今天她來完全是為了湊數,為了和江姐那幾十年的友誼和情份。

彭慧和江姐是初中同學,畢業后一起下放到本市郊區的一個生產隊,然后又一起招工回城,江姐進了襪子廠,彭慧進了一家商場。商業系統是全市改制最早的國營企業,在襪子廠還紅紅火火吃香喝辣的時候,彭慧和楊多就雙雙下崗了,整天為生計東奔西走。他們先后擺攤賣過布,開過飯店,跑過運輸,前幾年才開始販煤。

楊多販煤一去就是半個月,一個月在家住不了幾天,而他們唯一的兒子去年又送到澳大利亞上學去了,因此,彭慧平時就一個人在家,每天除了鍛煉身體,偶爾去美容院做做美容,就是想點子做各種各樣好吃的,手藝學成了,就等楊多回來和她一起品嘗。

那天王臘月到菜市場買菜,正好碰到彭慧也在買菜,于是,一路走著一路敘著。

買好菜,彭慧說,臘月,到我家坐坐去,認認門。

王臘月抬頭看看天,又看看腕上的手表,才上午九點多鐘,覺得時間還早,不會耽誤給兒子做飯的,心里一動,隨口問道,遠不遠?

彭慧高興地說,不遠,幾分鐘就能到。

于是,王臘月跟在彭慧后面,七彎八拐磕磕碰碰地出了菜市場。走出菜市場,向右一拐,走過兩個房道,突然出現一個高檔的住宅小區。進了小區的大門,王臘月才發現,原來這里是別一番天地,與外面喧囂的世界比,簡直是另一個世界。

這里小橋流水,卵石鋪路,曲徑通幽,所有路的兩邊,樓與樓的空隙之間,都栽著她叫不出名字的樹和花,大塊空地都是茵茵草坪,幾乎看不到一寸裸露的土地。自從下崗以后,除了買菜,王臘月已經很少逛街了,沒想到這幾年城市發展這么快,就在離自己家還不到兩公里的地方,竟然還有這么一個美麗漂亮的地方,這比她小時候去過的全市最大的公園——龍湖公園還要漂亮得多。她依稀記得這個大院原來是棉麻公司的,門口掛著寫著黑色大字的大木牌子。

她們來到靠近水塘的一棟樓邊,樓和水塘相鄰,只隔著一條水泥路。水塘四周是用青石條砌成的臺階,臺階上面是一排垂柳,微風一吹,柳樹的影子倒映在水塘里,像一幅水墨畫。她們上了二樓,一套裝修豪華得令王臘月咋舌的房子出現在面前。

彭慧住的是一套一百五十多平方米的四室兩廳的房子,除了客廳一個大彩電,每房間都配有彩電。客廳里,真皮沙發,茶幾,空調,窗簾,和擺在博古架上的各種工藝品,許多都是她連見都沒有見過的。

王臘月一個勁地說,開眼界了,開眼界了。除了這幾個字,她似乎什么都不會說了。

10

王臘月成了彭慧家的常客,她三天兩頭往彭慧家跑,如果幾天不去,心里就空落落的,好像有一件什么重要的事情沒有做。

彭慧高雅富足的生活需要欣賞者,孤獨寂寞的生活需要傾聽者,王臘月正好能滿足了她的這個需求。王臘月反正是個閑人,除了每天侍候好兒子的三餐,再也沒有什么有意義的事情可做了,自己雖然還沒有過上富足的生活,但有的是富足的時間,能盡情地欣賞別人富足的生活也是一種享受,何況彭慧對她是那么熱情,熱情得使她簡直無所適從。

王臘月每次到彭慧家玩,彭慧都把家里最好的最貴的零食拿出來招待她。那些零食不要說她從來沒有吃過,她甚至連見都沒有見過,連聽都沒有聽說過。每次吃東西時,彭慧自己總是不吃,就坐在那里看著王臘月一個人吃。有時王臘月不好意思,吃一點就不吃了,或淺嘗輒止,彭慧總是勸她說,吃呀,吃呀,能吃得下就使勁吃,我不是舍不得吃,而是不敢吃,怕發胖。臨走時,彭慧還要送她一點小玩藝,什么一個新式發卡,或一條絲巾,或一枚胸飾什么的,等等。開始王臘月還要推辭半天,不收,吃著還拿著不好意思,但是,她禁不住彭慧的反復勸說。彭慧說,這又不是什么好東西,都是楊多在外面買的,買多了,反正我又用不上。漸漸地,王臘月也就習慣了,只要彭慧給,她就照收不誤了,反正她家里有的是錢,有的是東西。

王臘月到彭慧家玩,有時也會碰到楊多。如果楊多在家,王臘月一般坐一會兒就走,不像楊多不在家時一坐就大半天。這時彭慧一般也不留她,臨走時彭慧也不會送她東西,只是說,臘月,有時間過來玩啊。

楊多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雖然是個煤販子,但他身上一點煤星子也看不到,整天西裝革履的,襯衫很白,西服很挺,不多的幾根頭發噴著摩絲,硬硬地架在頭頂上。樓下停著一輛半新的黑色寶馬轎車,那是楊多的專座,走到哪兒開到哪兒。

第一次見到楊多,并沒有給王臘月留下什么好的印象。她覺得這個男人有點老,挺胸凸肚的,頭上還沒有毛,不像彭慧保養得那么好,皮膚白皙,皺紋很少,身材也保持得很好。時間一長,見的次數多了,王臘月漸漸就習慣了,覺得楊多一個人在外面奔波也不容易,要與各種人打交道,而且他做的都是大生意,幾十萬,上百萬的買賣,稍一閃失就可能雞飛蛋打。這些彭慧平時聊天時都告訴過她,現在見了面才切實感受到,做什么都不容易。

楊多對王臘月也很客氣,總是小王小王地叫著,有時碰到朋友請客,或者他準備去請別人,他總是說,小王,等會兒我們一起去吧。這時彭慧也會說,臘月,我們一起去吧,反正回家也是一個人。

自從兒子鐘濤上了外地的一個職業技術學院以后,王臘月時常就一個人在家。

每當這時,王臘月總是推說家里還有事,匆匆離開了。王臘月知道楊多和彭慧都是真心的,想叫她和他們一起去赴宴,反正多人不多菜,多加一套餐具而已,還做了一個順水人情。但是,王臘月覺得,她只是彭慧的朋友,其他人她又不認識,她去算什么呢?

純粹蹭飯吃,不香不臭的,沒有意思。王臘月想。

11

有一天,王臘月正在街上走著,突然有一輛黑色轎車按著喇叭停在身邊。王臘月以為自己擋了路,一邊讓路一邊回頭看,原來是楊多坐在車里。

楊多說,小王,上哪兒去?上車,上車,我送你。

王臘月猶豫了一下,本來不想上去的,但看到楊多那張熱情洋溢的臉,不好意思拒絕,而且自己從來還沒有坐過轎車,于是,她拉開后門坐了上去。

車上沒有別人,就楊多一個人。楊多油門輕輕一點,車“嗚”的一聲就走了,王臘月覺得很神奇,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楊多說,上哪兒?王臘月說,我回娘家,不遠,出了街心右拐,一會兒到了。然后,她就說了娘家所在的位置。

楊多車開出了街心并沒有右拐,而是左拐,在街上兜了一圈子才把她送回了娘家。

其實,王臘月今天并沒有打算回娘家的,而是閑著沒事,一個人在瞎逛。自從彭慧到澳大利亞看兒子去了以后,王臘月不去彭慧家了,心里一下子空了一大塊,整天沒著沒落的,不知道干什么,也不想干什么。

自從認識彭慧以后,王臘月麻將也很少打了,除非江姐她們實在找不到人,人手不夠,偶爾讓她臨時去湊湊手。

自從彭慧去了澳大利亞,王臘月已有兩個月沒有見到楊多了,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猛一看好像比以前瘦多了,似乎也黑了一點。

王臘月把身體坐舒服了,然后說,彭姐到澳大利亞去了,你想她吧。

楊多說,都是老夫老妻了,有什么想不想的,生意上的事整天都忙不過來,哪有時間想啊!

王臘月說,你經常給她打電話吧。

楊多說,我從來不打,都是她打回來,有時也想打,一忙就忘掉了,也就是想和兒子聊幾句。

王臘月說,你兒子還不錯吧?

楊多說,研究生已經畢業了,正準備找工作。

說著話車就到了,王臘月有些戀戀不舍地下了車,好像車癮還沒有過夠。

王臘月的父母還住在礦上的家屬房里,與自己在襪子廠的宿舍相距不是很遠,步行也就半個小時的路程,但她還是很少回娘家,總覺得自己有些虧欠父母的,如果當初聽從父母和家人的意見,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這天,她是在父母家吃過晚飯才回到自己家里的。晚上,她一邊看著電視一邊還在想,有了車就是好,就是方便,如果鐘青能有一輛車,他每天都能回來了,她也就不必一個人在家,除了看電視就是到處瞎逛了。

過了幾天,王臘月又在街上碰到了楊多。不過這一次不是偶爾碰到的,而是王臘月主動尋找到的。

自從那天坐了楊多的車回了一趟娘家以后,王臘月心里一直放不下。這幾天,王臘月每天下午都到街上瞎逛,就是想無意中再“碰”到楊多一次,也沒有什么事,就是想見見他,坐坐他的車。

在街上,王臘月只要看到黑色的轎車,明知道不是楊多的,她也要多看兩眼。這天,她終于看見楊多的車停在路邊,因為她記住了楊多的車牌號碼,后面是三個“8”字——“888”。于是,她就站在距車不遠處的一個商店里耐心地等待,一直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看到了楊多的身影。

楊多夾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從街后面的一個小巷子急匆匆地走來。

王臘月看見楊多向車走去,趕緊從商店里出來,迎著楊多走了過去。

楊多果然一眼就看見了她。

楊多說,哎,小王,上哪兒去?上車,我送你。

也許是等得心焦的緣故,王臘月顧不上掩飾,實話實說了。她說,不上哪兒去,一個人在家,沒事,瞎逛。

楊多說,沒事上車,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王臘月等的就是這一句話,但她還是故作矜持地說,不好吧,不好吧。

楊多說,上車,上車,有什么不好的,我們又不是去干壞事!

車開到一個叫“花之友”的足浴城門口停了下來。

王臘月從來沒來過這個地方,下了車就問,這里是干什么的?

楊多說,洗腳的。

王臘月覺得很奇怪,現在洗腳都有專門的地方了,洗腳哪地方不能洗,還要到這個地方花錢洗?進去了以后,她才知道,這里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回事。

服務生把他們倆領進一個房間,這是兩個人的單間。這里有兩人間、三人間、四人間、五人間,根據來人的多少領進不同的房間。房間里有電視、茶幾,還有像床一樣的沙發。

楊多躺到沙發上,輕車熟路地拿起電視遙控器,隨手打開了電視,然后對服務生說,來兩杯茶。

王臘月站著沒有動,楊多指了指另一張沙發說,躺下。

王臘月學著楊多的樣子躺到沙發上,眼睛緊緊盯著電視,不敢離開一下,但電視上放的什么她什么也沒有看進去,腦子里亂糟糟的,正在胡思亂想著,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么。

不一會兒,服務生端來兩杯熱氣騰騰的綠茶放在茶幾上,轉身又走了。接著兩個女搓腳工一人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木桶來到他們面前,然后幫他們脫鞋,脫襪,再把他們的腳放到冒著中藥味的木桶里,浸泡、搓揉······

王臘月的身體在一陣陣發熱,一點點舒坦,像一股電流從身體里緩緩流過,又像有一雙溫柔的小手從身上輕輕撫過。她正在享受著這奇妙的感覺,突然想看看楊多在干什么,他至少應該跟她說點什么才對。可是,當她轉過頭來,看一眼茶幾另一邊的楊多時,她簡直被嚇了一跳。楊多已經睡著了,很響的呼嚕聲從那張大嘴巴里斷斷續續地發出來,剛才由于緊張和電視的緣故她居然沒有聽到。

王臘月那顆緊張的心立刻放松下來,不一會兒,她也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原來,這天是星期天。中午,楊多請礦上的幾個朋友吃飯。這些朋友都是礦上的中層干部,都很能喝,又都是直性子,楊多由于要開車,喝得最少,結果八個人還是喝了六瓶口子窖。喝過酒之后,他們又到其中的一個朋友家里玩麻將,剛玩幾圈,礦上來電話,這位朋友在礦上有事,麻將就散了。

應酬大半天,楊多覺得挺累的,正準備去洗腳城放松放松,走到街上正好碰到了王臘月······

楊多把王臘月送回家時天已經黑透了,街兩邊的路燈已經亮了。

在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里,王臘月再也沒有碰到楊多,也沒有楊多的消息,好像這個人從人間蒸發了一樣。這期間鐘青回來過兩次,兩次都是只住一個晚上就走了。

鐘青的工作越來越忙了,當然錢也掙得比以前多一點。

12

這天下午,王臘月正歪在床上看電視,放在床頭柜上的電話機突然鈴聲大作起來。王臘月嚇了一大跳,因為這鈴聲在她聽來有些突然,有些怪異,甚至有些不可思議,因為她家電話鈴一般很少這時候響的。

王臘月家里的電話是兒子到外地上學以后才裝的,一般人不知道她家的電話號碼,她也很少打電話,電話一般都是打進來的。鐘青為了省錢,平時很少打電話回來,除了決定好的哪天回來,突然有事回不來了,他才打電話過來通知一下,而且都是晚上。兒子只有手里偶爾缺錢的時候,才會打電話過來,一般也是在晚上。

王臘月渾身一顫,心像被一只大手使勁捏了一下,抓電話的手抖了半天才將電話拿起來。她對著聽筒“喂”了一聲。她首先聽到的不是說話聲,而是汽車喇叭聲,許多人的說話聲,嘈雜一片,然后才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小王嗎?我是楊多。

王臘月一陣驚喜,忙說,哦,有什么事嗎?

楊多說,沒事,我剛回來,下午沒事我帶你洗腳去。

王臘月心中暗喜,嘴上還是猶豫著,嗯,嗯,不好吧,不好吧。王臘月明顯感到,自己說話時口氣非常虛弱,顯得有氣無力。

楊多還是那句話,沒事,沒事,我們又不是去干壞事!

王臘月聯想到上次洗腳的事,確實什么也沒有發生,于是就答應了。

洗過腳之后,王臘月以為還和上次一樣,楊多要把她送回家的。可是,車子開著開著,她感覺離家越來越遠了。然后,車子在一個掛著“上島咖啡”牌子的大樓門口停了下來。

王臘月跟在楊多后面走了進去。

咖啡廳與洗腳屋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地方,這里到處彌漫著溫馨而神秘的氛圍。古色古香的裝修,溫文爾雅的服務,輕手輕腳的舉動,慢條斯理的問候,立刻把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拉得很近。

服務生把他們倆領進一個臨街的小包間里,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外面的聲音一點都聽不見。房間里小巧玲瓏的桌椅,精巧精致的裝飾,造型別致的頂燈,溫柔可人的燈光,都給人一種藝術的享受,一種溫馨的感覺。

楊多問王臘月吃點什么?喝點什么?王臘月說,隨便,我一點都不餓。楊多說,不是餓不餓的問題,到這里來,就是要吃點什么,喝點什么,干點什么!

楊多要了一瓶紅酒,點了幾個小菜,又要了兩杯咖啡。

菜上來之前,冒著熱氣的咖啡先上來了。王臘月從沒有喝過咖啡,只是在電視上見過。她喝了一小口,一點都不好喝,一股糊鍋巴味。她是硬著頭皮把杯里的咖啡喝完的,聽說這東西貴得很,一杯就好幾十塊錢,她舍不得浪費了。

王臘月對酒并不陌生,小時候父親幾乎天天喝酒,是那種幾毛錢一斤的白芋干酒,她曾偷偷地嘗試過,辣辣的,一點都不好喝。但她并不知道,眼前的一瓶紅酒就是好幾百塊錢,能買幾大缸父親喝的那種酒。

王臘月慢慢地品著紅酒,用筷頭一點一點搛著菜往嘴里送。王臘月基本上不說話,聽楊多一個人說,說生意場上的事,說他在外面的見聞。楊多除了喝酒,基本上不吃菜,有時王臘月勸他吃一點,他才伸出筷子夾一點塞到嘴里。有時他們誰也不說話,靜靜地看著窗外。窗簾已經拉開,大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天色漸漸變暗,街燈一個一個亮了起來······

漸漸地,王臘月喜歡上了這些地方,經常陪著楊多泡腳、喝咖啡,進出酒店、桑拿中心、KTV包廂······

關于王臘月的風言風語不久就傳到鐘青的耳朵里。一次鐘青正在干活,手機響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以為是客戶的。鐘青一接,對方說,你是鐘青吧,你老婆最近經常跟一個叫楊多的大老板在一起,剛才進了某某大酒店,不信你去看看!然后就把電話掛斷了。

鐘青半天沒有回過神來,心想這大白天的他們進大酒店干什么?他們又能干什么?

還有一次,鐘青在回家的公共汽車上,碰到以前廠里的一位同事。同事悄悄地告訴他,王臘月最近經常乘一輛黑色的轎車進進出出的,讓他注意一點,不要只顧掙錢,把老婆給人家搶去了。鐘青聽后心里一顫,但他很快就在心里否定了,他不相信這是真的,因為王臘月是那么喜歡他,為了能和他結婚,她幾乎和家里所有的人都鬧翻了,有一段時間,她還和父母斷絕了關系。現在,她依然關心他,關心他的身體,關心他的生活,每次回家她都給他做他最喜愛吃的東西,給他拿換洗衣服,然后還瘋狂地做愛······

鐘青的工作越來越忙了,有時兩個星期才能回家一趟。他無論什么時候回家,王臘月都在家里等著他。每次回家,鐘青都想當面問問王臘月,她與那個楊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每一次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他實在開不了這個口。每次從家回到省城后,特別是晚上一個人睡到出租屋的小床上時,他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王臘月,想她現在不知道在干什么?和誰在一起?有時,他真想打個電話過去問問,可是,他每次準備按下按鍵時還是忍住了。

他不相信這樣的傳言!更不愿意證實這樣的傳言!

就在這個時候,鐘青在干活時又一次暈倒了。同事立即把他送到醫院。

鐘青現在已經是個小頭目了,手下領導著一幫人干活。鐘青雖然是個小頭目,但干活還是和大家一樣,甚至別人不愿干的最臟最累的活他都搶著去干,工資卻和大家一樣的,因此,大家都很尊重他,也很佩服他。

鐘青這一次被送進醫院就再也沒有從醫院走出來。

王臘月得到消息后立即趕到省城的醫院,這時鐘青已經蘇醒過來了,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兩眼盯著天花板,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躺在這里!同事已經給他辦好了住院手續。

見到王臘月,鐘青嘴角動了動,想笑,但沒有笑出來。他說我沒事的,掛幾瓶吊水,過兩天就會出院的。他還以為和上次一樣,是脂肪肝引起,就說,沒事的,我能吃飯,還能干活,過幾天就會好的。

王臘月看了看他,說沒事就好。

鐘青醒來后還是不想住院,因為一住院就要花錢。他還以為和兩年前一樣,開點藥吃吃就會好的,還能繼續干活,還能掙錢養家。

然而,醫生對他說,你一定要住院,你已經病得很重了,還需要做進一步的檢查!

鐘青以為醫生是嚇唬他的,誆他住院,騙他住院費呢,沒想到一檢查真查出毛病來了!

王臘月做夢也沒有想到,鐘青得的是癌癥,而且是肝癌晚期。

王臘月來到主治醫師辦公室,說趙醫生,請你實話告訴我,鐘青還能活多久?

趙醫生說,實話告訴你,他的病被耽誤得太久了,發現得太遲了,現在叫我們毫無辦法!現在只能做保守治療,正常三個月,最多也就半年吧。

王臘月傷心地說,趙醫生,他的病為什么這么快呢?前幾天他還干活呢,像好人一樣。

趙醫生說,他肝上的癌細胞已經轉移了,一旦轉移到腦子里,很快就不行了。

王臘月說,癌細胞為什么會轉移呢?

趙醫生說,因為癌細胞裂變得非常快,是正常細胞的無數倍。迅速裂變的癌細胞順著血液轉移,轉移到全身的各個部位,而且它在不斷地吞噬著人體的健康細胞。

王臘月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王臘月清醒過來以后,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這半年多來她究竟干了些什么!就在鐘青帶病為這個小家拚命掙錢的時候,她卻把他拋在了腦后,背叛了他,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難道這是上天對她的懲罰嗎?鐘青走了以后,她和兒子怎么辦呢?找楊多?那是不可能的,楊多是不會要她的,也不會管她的,他只是跟她玩玩而已。自從彭慧從澳大利亞回來以后,楊多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和她聯系了。她想來到鐘青的病床前,趁鐘青現在還清醒,她要把這半年多來的所作所為,原原本本地告訴他,向他表示深深的懺悔!哪怕當著所有親友的面,當著所有醫生護士的面,鐘青把她狠狠地痛罵一頓,甚至給她兩個耳光,她也是愿意。

但鐘青醒來的那天,王臘月還是沒有勇氣說出來,她把一切埋藏在心底,她想,讓他帶著愛情的謊言完美地離開這個世界吧。

三個月后,鐘青靜靜地離開了。

葬了鐘青以后,王臘月徹底地把自己封閉了起來,她斷絕了和人們的一切往來,偶爾來看望她的人覺得她那么安靜,好像正在享受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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