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政府不止逼迫了容閎一人,清政府最終是逼得自己走向了滅亡。
容閎,近代中國留學(xué)耶魯?shù)谝蝗耍伤闶且粋€具有國際視野的海歸,被譽為“中國留學(xué)之父”。這位海歸曾滿懷報國之志,為了改變國家的積貧積弱,滿腔熱情地給政府提各種建議和改革方案。然而結(jié)局怎么樣?可說是屢戰(zhàn)屢敗。一盆盆政治涼水不斷倒向這位海歸,他的激情火焰一次次被澆滅。想必那時容閎的心里絕對是拔涼拔涼的,不然怎會在古稀之年,毅然決然地走向了反清之路。都說人越老越保守,觀念也愈加陳舊,容閎卻是一個特例,越老反而更加激進,從體制內(nèi)的改革者變成了體制外的革命者,清政府成了為淵驅(qū)魚者。
政府潑到容閎頭上的第一盆政治涼水,就是留美學(xué)生計劃。作為中國最早的官派留學(xué)生,這個計劃原定安排15年,卻在僅僅9年后便戛然而止。一句幼童們久在海外,“沾染洋人惡習(xí)”,讓這場轟轟烈烈的留學(xué)大潮黯然落幕,容閎希冀于通過少年留學(xué)為國家培養(yǎng)一批批現(xiàn)代人才的愿望也就此落空。經(jīng)此一役,對容閎的打擊甚大。
但容閎對這個朝廷依然忠心耿耿。中日甲午戰(zhàn)爭爆發(fā)后,遠在美國的容閎,給當時湖廣總督張之洞寫信,提出了兩條御敵之策。一條是向英國借款1500萬元,購買鐵甲艦,雇用外國士兵,從太平洋抄襲日本人的后路,讓其首尾不能相顧。中國軍隊海陸并進,以抵抗日本。另外一個方案是由中國政府派員出面將臺灣全島抵押于歐美的任何一個強國,借款4億美金,作為對日戰(zhàn)爭的軍費。
張之洞選擇了第一個方案,并讓容閎赴倫敦借款1500萬元。然而,讓容閎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容閎與英國倫敦的銀行財團商定簽約的時刻,清政府卻拒絕用海關(guān)關(guān)稅抵押給英國作借款的擔保,使得借款協(xié)議不能落實,最終容閎的提議胎死腹中。當時的倫敦銀行財團認為容閎是在對他們搞欺詐,準備到倫敦法院控告容閎。容閎被弄得窘迫不堪,在朋友的幫助下方才回到了美國。政府的出爾反爾,讓自己的國民背上了失信敲詐的罵名,真可謂是古今未有之奇談。
1896年,從美國回到上海的容閎向國家的決策層提出了興辦國家銀行促進工商業(yè)發(fā)展的計劃,并得到了政府高層的批準。正當容閎躊躇滿志地想大干一場的時候,半路卻殺出了個程咬金——當時的上海招商局總辦盛宣懷。盛通過政治手腕和金錢賄賂,把興辦國家銀行的差事攬到了自己手里,容閎靠邊站了。容閎又遭遇了一次出師未捷身先死。政府這不是在耍人嗎?建國家銀行不行,建鐵路又如何呢?在1896年和1898年,容閎給清政府上了兩個興修全國鐵路的條陳。雖然光緒皇帝在1898年2月批準了容閎的第二個條陳,即修筑津鎮(zhèn)鐵路,但由于鐵路的修建將涉及到許多集團的利益,最終在一批地方大員的反對下,筑路計劃也無果而終。
一次次的打擊,讓容閎似乎明白了,不變革腐朽的政治體系,自己只能是永遠空懷報國之志,報國無門。隨著康梁的戊戌維新運動的開展,已經(jīng)進入古稀之年的容閎看到了一絲曙光,積極投身變法運動,幾乎參與了康、梁維新派一切活動的策劃,他的寓所“一時幾變?yōu)榫S新黨領(lǐng)袖之會議場”。希望多大,失望多大,百天不到,維新運動就被扼殺掉了。光緒皇帝被慈禧太后等人囚禁起來,康有為、梁啟超等變法人士成了犯上作亂的通緝犯,六君子被殺于菜市口,容閎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才逃離虎口,輾轉(zhuǎn)到了香港。70歲的老人,成了自己祖國的最不受歡迎者,成了顛覆國家政權(quán)者,成了國家的棄兒,本可享受天倫之樂的年紀,卻成了政府追殺的對象,可悲可嘆!絕望,絕望,還是絕望,最能形容容閎此時的心境。
如此爛掉的一個政府,要他何用?既然文的不行,那就只能來武的。1900年8月,維新派人士唐才常等人利用義和團于北方給清政府造成的困境,打算在上海策劃“自立軍”起義,然后擴展至長江流域,試圖用武力推翻慈禧統(tǒng)治,讓光緒帝復(fù)位。容閎從香港來到上海籌劃這次起義工作。不過這場“自立軍”起義還沒發(fā)動就被張之洞搞掉了,作為“匪首”之一的容閎再次成為清政府指名通緝的政治要犯,不得不流亡日本。在去日本的船上,容閎結(jié)識了清政府的另一個眼中釘——孫中山。就此之后,一個體制內(nèi)的改革者與一個體制外的革命者緊密地走在了一起。容閎曾對青年學(xué)生劉成禹說:“孫逸仙寬廣誠明有志,予勛以華盛頓、富蘭克林之心志……汝當助其成功。”
從參加興中會會員謝纘泰等人策劃的“大明順天國起義”到提出“紅龍中國”的計劃,容閎為反清的革命黨人做了大量革命工作,提出了大量有益的建議,并被孫中山等人所吸收采納。
皇天不負有心人,1911年爆發(fā)的辛亥革命最終讓腐朽不堪的清王朝倒臺,中華民國建立。而此時的容閎已經(jīng)在美國病入膏肓,奄奄一息。1911年12月25日,孫中山回到上海,著手籌建南京臨時政府。容閎得知消息后,感到非常振奮,他致函老朋友謝纘泰,請他寄一份“完整的內(nèi)閣名單”,并代向?qū)O中山表示他的“衷心的祝賀”。他還告訴謝纘泰,他的“健康情況逐漸好轉(zhuǎn),或許會到中國來參觀這個新共和國”。不過天不遂人愿,容閎再也沒有踏上祖國的土地。4月21日上午,容閎離開了這個讓他滿是傷感、留戀的世界。
回首容閎84歲的一生,長壽卻一輩子都不得志,一身才華卻無處施展。作為體制內(nèi)的改革者,容閎的政治訴求一再被政府打壓或被擱置,但其沒有選擇沉默與逃避,慢慢等待體制外暴風(fēng)雨的來臨,而是與現(xiàn)有體制徹底決裂,從體制內(nèi)的改革者,變成現(xiàn)有體制的徹底反對者。容閎不過是那個時代無數(shù)人才的一個縮影,清政府把一個個人才推到了自己的對立面,豈有不亡之理?